胡昆站在登仙樓上的雕花欄杆旁,對所有的一切都覺得極滿意。
這裡是個高尚而有氣派的地方,裝橫華麗,用具考究,每張桌倚都是上好的楠木碗盞用的是江南景德鎮的瓷器。
到這裡來品茶喝灑的,也大多是高尚而有氣派的客人。
雖然這裡的定價比城裡任何地力都至少高出一倍,可是他知道這些人都不在乎,因為「奢侈」的本身就是種享受。
乎時他總是育歡站在這裡,看著這些高尚而有氣派的人在他胯下走來走去,讓他覺得臼己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雖然他身高還不滿五尺,但是這種感覺卻總是能讓他覺得自已比任何人都高出頭。
所以他喜歡達種感覺。
他也喜歡高尚而有氣派的事,正如他喜歡權力『樣。
唯一令他覺得有點煩惱的就是那個不要命的杜十七。
這個人喝起酒來不要命,賭起錢來不要命,打架的時候更不要命就好像真的有九條命一樣。
「就算他真有九條命,我也絕不能讓他活過下個月初一,。』
胡昆
只可惜他並沒有絕對能成功的把握。
想到這件事,他總是會覺得有點心煩,幸好就在這時,他等的人已來丁。
他等的人叫屠青,是他花了三萬兩銀子專程從京城請來殺杜十『七的人。
屠青這名字在江湖中並不響亮,因為他做的事根本不允許他出
他要的也不是名聲,而是財富。
他是個專門受雇殺人的刺客,每次任務的代價,至少是三萬兩。
這是種古老而神秘的行業,在這一行裡招搖和出風頭都是絕對犯忌的事。
在他們自已的圈子裡,屠青卻無疑是個名人,要的代價也比別人
因為他殺人是從不失手的
屠青身高七尺,黝黑瘦削。一雙灼灼有光的眼睛銳利如鷹。
他穿的衣服質料雖然高貴,剪裁合身,但顏色並不鮮艷。
他的態度冷靜沉著,手裡提著個顏色灰暗的狹長的包袱。
他的手中燥而穩定。
這一切都很適合他的身份,讓人覺得無論出多高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胡昆對這一切顯然也很滿意。
屠青已在角落裡找了個位子坐下,連看都沒有抬頭去看眼。
他的行動必須保守秘密。絕不能讓別人看出他和胡昆之間有任何關係,更不能讓人知道他是為什麼而來的。
胡昆吐出口氣,正準備回到後面的密室去小飲兩杯,忽然又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走了進來,走路的姿態怪異面奇特,手裡緊緊握著一把刀。
漆黑的,殘酷而鋒利
他的目光也像是刀鋒,四下掃了一眼,就盯在屠青身上。
屠青低下頭喝茶。
這個陌生人嘴角帶著冷笑,在附近找了個位子坐下。
忽然間,「克叱」一聲,一張上好的捕木椅子,競被他坐斷了。
他皺了皺眉,只手扶上桌於,忽然又是「克此」聲,一張至少值二十兩銀於的楠木桌,也平空裂成了碎片。
現在無論誰都己看得出他是來找麻須的I
胡昆的瞳孔在收縮。
—難道這個人也是杜十七從外地請來對付他的高手
他的保鏢和打手已準備衝出去,胡昆卻用手勢阻止了他們。
他已看出這個陌生人絕不是他們能對付得了購
屠青既然已來了,為什麼不乘這個機會先試試他的功夫?
胡昆是個生意人,而且是個很精明的生意人,付出每一兩銀子都希望能十足收回代價來。
何況這個陌生人找的也許並不是他,而是屠青。
這個陌生人當然就是博紅雪。
屠青還在低著頭喝茶。
傅紅雪忽然走過去,冷冷道:「起來。」
屠青不動,也不開口,別的客人卻已悄悄地溜走了一大半。
傅紅雪再重複一遍「站起來。」
屠青終於始起頭,好像剛看見這個人一樣「坐著比站著舒服,我為什麼要站起來?」
博紅雪道「因為我喜歡你這張椅子。」
屠青看著他,慢饅地放下茶杯,慢饅地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包袱。
包袱裡無疑就是他殺人的武器。
胡昆的手也握緊,心跳忽然加快。
他喜歡看人殺人,喜歡看人流血。
近年來能令他興奮的事已不多,甚至連女人都不能,殺人已是他唯一還覺得有刺激的事。
可是他失望了。
屠青已站起來拿起了包袱默默地走開。
—-他的行動一向小心謹慎,當然絕不會在這麼多人眼前出手的,
胡昆忽然道「今天小店提前打烊,除了有事找我的之外各位最好請便。」
於是,想看熱鬧的也不能不走了,大廳忽然只剩下了兩個人。
屠青低著頭喝茶,傅紅雪抬起頭,盯著樓上雕花欄杆後的胡昆。
胡昆道「你有事找我?」
傅紅雪道「你就是胡昆?」
胡昆點點頭冷笑道「杜十七若是叫你來殺我,你就找對人了。」
傅紅雪道「你若想找人去殺杜十七,也找對人了。」
胡昆顯然很意外「你?」
傅紅雪道「我不像殺人的人?」
胡昆道「你們有仇?」
傅紅雪道「殺人並不一定是為了仇恨。」
胡昆道「你殺人通常都是為了什麼T」
傅紅雪道「為了高興。」
胡昆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
傅紅雪道「幾萬兩銀子通常都可以讓我很高興了。」
胡昆眼睛裡發出了光,道「我能讓你高興,今天就替我去殺杜十七?」
傅紅雪道「據說你並不是一個很小氣的人。」
胡昆道」
傅紅雪道「我保證他絕對活不到下個月初一。」
胡昆笑了:「能夠讓朋友們高興,我自己也很愉快,只可惜像來遲了步。」
傅紅雪道:「你已找到別人?」胡昆用眼角瞟著屠青微笑著點頭。傅紅雪冷冷道「你找的若是這個人,就找錯人了。」胡昆通「哦?」傅紅雪道「死人是不能殺人的。」胡昆道「他是死人?」傅紅雪道:「勞不是死人,現在就該殺了我。」胡昆道「為什麼?」傅紅雪道:「因為你若不能讓我高興,我就一定會去找校十七……胡昆道:「你若找杜十七,就會讓杜十七提防著他。」傅紅雪道「我還會幫杜十七殺了他。」胡昆道:「先殺他,再殺我。」傅紅雪道:「杜十七活著,你就非死不可。」胡昆道「所以他現在就該殺了你。」傅紅雪道:「只可惜死人是不會殺人的」胡昆歎了口氣,轉向屠青,道「他說的話你聽見沒有?」屠青道;「我不聽。」胡昆道:「你為什麼還不殺了他?」屠青道「我不高興。」胡昆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屠青道「五萬兩。」胡昆好像吃了一驚道「殺杜十七隻要三萬,殺他要五萬?」屠青道「杜十七不知道我,他知道」胡昆道「所以,你能暗算杜十七,卻不能暗算他。」屠青道「而且他手裡有刀所以我冒的險比較大。」胡昆道但你卻還是有把握能殺了他。」屠青冷冷道「我殺人從未失手過」胡昆吐出口氣,道:「好,你殺了他,我給你五萬兩……屠青道「先付後殺。」嶄新的銀票,壹千兩一張,一共五十張。
屠青已數過兩遍就像是個守財奴一樣,用手指蘸著口水數了兩遍,再用一塊方巾包起來,收到腰上繫著的錢袋裡。
用血汗賺來的錢總是特別值得珍措的,他賺錢雖然很少流汗,卻常常流血。血當然比汗更珍貴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他,臉上全無表情,胡昆卻在微笑,忽然道,「你一定是個很有錢的人。」
屠青不否認。
胡昆道:「你成了親T」
居青搖搖頭。
胡昆的笑容更友善,道:「你為什麼不把錢存在我這裡,我付你利息,三分息。」
屠青又搖搖頭。
胡昆道「你不肯?難道你不信任我?」
屠青冷冷道「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自已。」
他拍了拍衣下的錢囊:「我所有財產全都在達裡,只有一種法子可以拿走」
胡昆當然不敢問出來,可是眼色卻已等於在問:「什麼法子?」
屠育道「殺了我」
他盯著胡昆「誰殺了我這就是誰的,所以你也不妨試試。」
胡昆笑了,笑得狠勉強「你知道我不會試的,因為。…/
屠青冷玲道「因為你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他忽然轉向博紅雪「你呢7我若殺了傷,你有什麼留繪我?」
傅紅雪道「只有一個教訓。」
屠青道:「什麼教訓T」
傅紅雪道z「不要把殺人的武器包在包攬裡,要殺人的人,和快要被殺的人都沒有耐性絕不會等你解開包袱的。」
屠青道「這是個很好的教訓,我一定會時常記在心裡。」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其實,我自己也同樣沒有耐性,要等到解開包袱再殺人,我一定也會急得要命。」
他終於伸出手,去解包撇這包袱裡究竟是什麼武器7
胡昆實在很想看看他用的是什麼武器,眼睛不由自主地盯在包袱上,
誰知包袱還沒有解開,屠青已出手。他殺人的武器並不在這包袱裡,他全身上下都是殺人的武器。只聽「格」的一響,他的腰帶上和衣袖裡,已同時飛出七道寒光,衣頓質射出三枚緊背花裝弩,雙出滿把鐵蓮子,腳尖也有兩柄尖刀蹦了出來。
暗器發出,他的人也躍起拐子鴛鴦腳連環踢出,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已使出了四種致命的武器。他那引入注目的包袱,卻還是好好的擺在桌於上這一著實在出入意料,連胡昆都大吃一驚,就憑這一著,已值得他花五萬兩。
他相信屠青這次也絕不會失手,可是他錯了,因為他還不知道這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就是傅紅雪。
傅紅雪已拔刀。
天下無雙的刀,不可思儀的刀法。
無論多惡毒的暗器,無論多複雜的詭計,遇見了這把刀,就像是冰雪到了陽光下。
刀光閃,一連串金鈴般的輕響,滿天暗器落地,每一件暗器都被削斷了,都是從正中間斷的,就算巧手匠人用小刀一件件停細分割也未必能如此精確。
刀光消失後,才看見血,血是從臉上流下的
屠青的臉。
一道刀口從他眉毛間刻下來,劃過鼻尖,這一刀只要多用三分力,他的頭
刀已人鞘。
鮮血從鼻尖流落,流入嘴唇,又熱又鹹又苦。屠青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因痛苦而抽搐他的人卻沒有動;他知道自己殺人的生涯已結
這是種秘密的行業,無聲無息地殺人,無聲無息地消失。
無論誰臉上有了達麼樣一條顯著的刀疤,都絕對不適宜再幹這一行』。
傅紅雪看著這條刀疤忽然揮了揮手,道「你走吧。」
屠青的嘴唇也在抽搐「到哪裡去T」
傅紅雪道「只要不去殺人,隨便哪裡你都可以去。」
屠青道為什麼不殺了我?」
傅紅雪道:「你一定要五萬兩,才肯殺我,要我殺你,至少也得五萬兩。」
他冷冷地接著道「我也從來不免費殺人的。」
屠青道「可是我身上撈著的不止五萬,你殺了我,就都是你的。」
傅紅雪道:「那是另外一切事,我的規矩也是先收費,再殺人。」
規矩就是原則0。
無論在哪種行業裡,能成功的人,一定都是有原則的人。
屠青不再開口,默默地從錢囊中拿出兩疊銀票,疊五十張。
他又仔仔細細數了兩遍,擺在桌上,始頭看了胡昆一眼「這還是你的。」
胡昆在咳嗽。
屠青道「你可以付他五萬兩,叫他殺了我。」
胡昆忽然不咳了「你身上還有多少?」
屠青閉著嘴。
胡昆盯著他,眼睛裡又發出光。
屠青已提起了桌上的包袱,饅慢地往外走[
胡昆忽然大聲道「殺了他,我付五萬兩。」
傅紅雪冷冷道「要殺這個人,你自己動手。」
胡昆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因為他已經受了傷,已沒有還手之力……
胡昆雙手握緊欄杆,突聽「篤」的響三柄飛刀釘在欄杆上。
飛刀是從包袱裡拿出來的,這包袱裡也有殺人的武器。
屠青冷玲道:「我從不免費殺人,為了你卻可以破例一次,你想不想試試?」
胡昆臉色早已變了。
他實在猜不通這包袱裡還有多少種武器,屠青身上又還有多少種
但是他已看出來,無論哪種武器,只有一種,已足夠置他於死地。
屠青終於走出去,走到門口突又回頭,盯著傅紅雷,盯著傅紅雪手上的刀,仿拂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刀。
他忽然問道「貴姓?」
傅紅雪道「姓搏。」
屠青道「傅紅雪?」
傅紅雪道;「是的。」
屠青輕輕歎息,道,「其實我早就該想到你是誰了。」
傅紅雪道「可是你沒有想T」
屠青道:「我不敢想。」
傅紅雪道/不敢?」
屠青說道,「一個人若是想得太多,就不會殺人了。」
門外夜色已深,無屋無月,屠青一定出去就消失在黑暗裡。
胡昆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你為什麼不殺了他?難道你不怕他洩露你的秘密?」
傅紅雷道「我沒有秘密。」
胡昆道「難道你已不想去殺杜十七?」
傅紅雪道「我殺人不是秘密。」
胡昆又歎了口氣,道;「桌上有幾萬兩銀票,殺了杜十七,這些都是你的」
傅紅雪道:「先付後殺。」
胡昆勉強笑了笑,道「現在你就可以拿去。」
傅紅雪拿起銀票出數了兩遍才慢慢地問道「你知道杜十七在哪裡?」
胡昆當然知道「為了查清他的行蹤,我已花了一萬五千兩。」
傅紅雪淡談道「殺人本就是件狠奢侈的事。」
胡昆歎了口氣,看著他將銀票收進懷裡,忽又悶道:「你殺人不是秘密?」
傅紅雪道「不是」
胡昆道「你不怕在大庭廣眾間殺人?」
傅紅雪道「無論什麼地方都可以殺人。」
胡昆笑了真的笑了「那麼你現在就可以去找他……
傅紅雪道:「他在哪裡?」
胡昆瞇起眼,道「他正在拚命。」
傅紅雪道「拚命?」
胡昆道「拚命腦筋,拚命地喝,我只希望他還沒有輸光,還沒有醉死。」
杜十七不但贏了,而且很清醒。
個人在贏的時候,總是狠清醒的,只有輸家才會神智不清。
他正在洗牌。
三十二張用烏木做的牌九,每一張他都彷彿能如意操縱,甚至連骸子都聽他的話。
他並沒有玩花樣,做手腳,一個人賭運來的時候,根本就不必做假。
剛才他拿了一對「長三」,統吃,現在他幾乎已贏了兩萬,本來一定還可以多贏些。
只可惜下注的人巳漸漸少了,因為大家的口袋都已經快空了。
他希望能有一兩個新生力軍加入,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走了進來。
傅紅雪在看他洗牌,他的手巨大而有力。
杜十七又推過一次莊,四手牌,兩手統吃,卻只吃進了三百多兩。
下注的人大多都已顯得沒有生氣。
在賭場裡,錢就是血,沒有血的人怎麼會有生氣?
不知道這個臉色蒼白的陌生入,身上的血旺不旺?
杜十七忽然抬頭向他笑了笑,道「朋友是不是也想玩兩把?」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他道「只玩一把。」
杜卜七道:「只玩一把T一把見輸贏?」傅紅雪道:「是的」
杜十七笑了「好,就要這麼樣賭才痛快。」
他直起腰,全身的骨節立刻「格格」發響,一塊塊肌肉在衣下流竄不停。
這是十八年苦練的結果r
他身高八尺三寸,闊肩細腰,據說用一隻手就可以扼斷牛頭,看著他的人,每一個眼睛裡都不禁露出敬畏之色,就好像臣子看著他們的帝王。
八十張銀票都已拿了出來,嶄新的銀票,蒼白的手。
杜十七道:「你有多少?」
傅紅雪道:「幾萬兩。」
杜十七輕輕吹了聲曰哨,眼睛亮得就好像燃起了兩盞燈,「八萬兩賭一把?」
傅紅雪道「不論輸贏,只賭一把。」
杜十七道「只可借我沒有那麼多。」
傅紅雪道「無妨。」
杜十七道「無妨的意思,就是沒有關係7』
傅紅雪點點頭。
杜十七笑了「這些錢莫非是偷來的,所以你不在乎?』
傅紅雪道「不是偷來的,是買命的」
杜十七道/買誰的命7」
傅紅雪道:「你的」
杜十七臉上的笑容僵硬,旁邊的人手已握緊拳頭,有的握緊刀。
傅紅雪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道「我翰了,這八萬兩給你,你輸了,就跟我出去。」
杜十七道「為什麼要我出去?」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想在這裡殺傷。」
杜十七又笑了,笑得卻已有些勉強:「你輸了,還是要殺我?」
傅紅雪道「無論輸贏,我都非殺你不可。」
杜十七道:「你的意思就是說,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無論誰輸誰贏,我行I反正都要拼欲命的,只不過這裡的人太多,而且都是我的人,所以你不願在這裡出手。」
傅紅雪冷冷道:「我不想多殺人。」
杜十七笑道:「你好像很有把握能殺了我。」
傅紅雪道/沒有把握怎麼會來?」
杜十七大笑。
傅紅雪道「八萬兩銀子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你死了之後,你的朋友兄弟還是用得著的」
忽然問,把刀從後面砍過來,直砍他的後頸。
傅紅雪沒有動,杜十七卻已抓住握刀的手。
「叮」的響,尖刀落下,又是「格」的一聲,刀尖已被鋤斷。
杜十七沉下臉,厲聲道「這件事跟你們沒關係,你們只准看,不准動。」
沒有人敢動。
杜十七又笑了「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你們先看我把他這幾萬兩銀子贏過來。」
他一把扯開衣襟,露出鋼鐵般的胸膛:「我們怎麼賭?」
傅紅雪道「你說」
杜十七道:「賭小牌九,一翻兩瞪眼,最痛快。」
傅紅雪道「好。」
杜十七道:「還足用這副牌?」
傅紅雪點點頭。
杜十七眨了眨眼,道「你知道我用這副牌已贏過幾把?」
傅紅雪搖搖頭。
杜十七道:「我已連贏了十六把,用這副牌賭我的手氣特別好……
傅紅雪道「再好的手氣,也有轉讓的時候。」
杜十七盯著他道「殺人你有把握,賭錢你也有?」
傅紅雪淡淡道:「沒有把握,怎麼會賭?」
杜十七大笑:「這次你錯了,賭錢這種事,連神仙都未必有把握,我以前也見過很多像傷一樣有把握的人,現在都已輸得上吊。」
三十三張牌排成四行,行八張。
杜十七推出了一行,道「我們兩個人對賭上下兩家是空門。」
傅紅雪道「我懂。」
杜十七道「所以我們就不如賭四張。」
傅紅雪道「好。」
杜十七用根手指推出了四張牌「殷子擲出的是單,你拿第一副。」
博紅雪道「牌是你洗的,殿子我來擲。」
杜十七道;「行。」
博紅雪拿起股子,隨隨便便地擲了出去。
七點,單。
杜十七道「我拿第二副。」
兩張烏木牌九,「吧」的一合,再饅慢推開。
杜十七眼睛露出光,嘴角露出了笑,他的兄弟也鬆了口氣
大家都看得出他手上拿的足副好牌。
傅紅雪卻冷冷道你輸了。」
杜十七道/你怎加道我輸了?你知道我手上是什麼脾?」
傅紅雪道「是一張天牌,張人牌天槓。」
杜十七吃驚地看著他道「你看過自己手上的牌沒有T」
傅紅雪播搖頭道「我用不著看,我的牌是對雜五。」
杜十七忍不住掀開他的牌,果然是雜五。
雜五對恰巧贏天槓。
杜十七怔住,每個人都怔住。
然後才是一陣騷動「達小子有鬼,這小子認得牌。」
傅紅雪冷笑道「牌是誰的T」
杜卜七道/我的。』
傅紅雪道「我動過牌沒有T」
杜十七道:「沒有。」
搏紅雪道:「那麼我怎麼會有鬼?」
杜十七歎了門氣,苦笑道「你沒有鬼,我跟你走。」
又是『陣騷動。
握刀的又想動刀,握拳的又想動手。
杜十七厲聲道;「賭錢我雖輸了,賭命我還沒有輸,你們吵什麼?」
騷動立刻靜了下來,沒有人敢開口。
杜十七又笑了,笑得還是那麼愉快:「其實你們都該知道,賭命我是絕不會輸的。」
傅紅雪道「你有把握?」
杜十七微笑通「就算我沒有把握,可是我有九條命,你卻只有一條。」
無星,無月,無燈。黑暗的長巷,冷清清的長夜。
杜十七忽然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沒有九條命,我根本連一條命都沒有。」
傅紅雪道;「哦?」
杜十七道;「我這條命已經是燕南飛的。」
傅紅雪道「你知道我是誰?」
杜十七點點頭道「我欠他一條命,他欠你一條,我可以替他還給你。」
他停下來,臉上還帶著微笑:「我只希望你能讓我明白一件事。」
傅紅雪道「什麼事?」
杜十七道「你怎麼認得那些牌的?」
傅紅雪沒有回答,卻反問道;「你勿不知道每個人手指都有指紋?」
杜十七道「我知道,有的人手上是箕,有的人手上是籮。」
傅紅雪道「你知不知道世上絕沒有兩個人的指紋是完全相同的?』
杜十七不知道。
這種事在那時根本沒有人知道。
他苦笑遼「我很少去看別人的手,尤其是男人的手。」
傅紅雪道「就算你常常看,也看不出,這其間的分別本來就很小。」
杜十七道「你看得出?」
傅紅雪道「就算是同一模子裡烘出來的餅,我也能一眼看出它們的分別來。」
杜十七歎道「這一定是天才。」
傅紅雪淡淡道:「不錯,是天才,只不過這種天才卻是在連一點光都沒有的密室中練出來的。」
杜十七道「你練了多久?」
傅紅雪道:「我只不過練了十七年,每天只不過練三五個時辰。」
杜十七道「你撥刀也是這樣練出來的?」
傅紅雪通「當你練眼的時候,定要不停地拔刀,否則就會睡
杜十七苦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天才』是什麼意思了。」
天才的意思就是苦練,不停地苦練。
傅紅雪道「那副牌九是用木頭做的,木頭上也有木紋每張牌上的木紋都不同,我已看你洗過兩次牌,那三十二張牌我已沒有一張不認得。」
杜十七道:「那手骰子擲出的若是雙,你豈非還是輸?」
傅紅雪道「那手骰子絕不會擲出雙的。」
杜十七道「為什麼?」
傅紅雪談淡道:「因為擲骰子我也是天才。」
長巷已到了盡頭,外面的道路更黑暗。
現在夜已很深。
傅紅雪忽然掠上屋脊,最高的一層屋脊,附近每一個陰暗的角落都在他眼底」
他殺人就不是給人看的,這一次更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杜十七終於也跟上來:「你究竟要我幹什麼?』
傅紅雪道:「要你死」
杜十七道:「真的要我死?」
傅紅雪道「現在你就已是個死人。」
杜十七不懂。
傅紅雪道「從現在開始,你至少要死一年。·
杜十七想了想,好像已有點懂了,卻還是不太懂。
博紅雪道,「甚至連棺材我都已替你準備好,就在城外的亂葬崗
杜十七眨了眨眼,道「棺材裡是不是還有些別的東西T』
傅紅雪道「還有三個人。』
杜十七道:「活人?』
傅紅雪道「可是有很多人都不想讓他們活下去。,
杜十七道:「你是不是一定要讓他們活下去?」
傅紅雪點點頭道「所以一定要替他們我個安全秘密的地方,絕不能讓任何人找到他們。」
杜十七眼睛漸漸亮了「然後我就把棺材抬回來,替自已風風光光地辦件喪事。」
傅紅雪道「你一定要死,因為誰也不會想到要去找個死人追查他們的下落。」
杜十七道:「何況我又是死在你手裡的,別人定會認為這是跟胡昆的交換條件你替他殺了我,他替你藏起那三個人。」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這本是件很簡單的事,只不過搏紅雪做得很複雜而已。
傅紅雪道:「我不能不特別小心他們的手段實在太毒辣。」
杜十七道「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博紅雪道「楊無忌,蕭四無,公孫屠,還有把天王斬鬼刀。」他沒有說出公子羽的名字,他不願讓杜卜七太吃驚。
可是這四個人的名字,已經足夠讓一個有八個膽子的人吃驚了。
杜十七凝視著他,道「他們I要對付你,你當然也不會放過他們。」
傅紅雪也不否認。
杜十七忽然歎了口氣,道「我並不怕他們,因為,我已是個死人,死人就用不著再怕任何人,可是你……」
傅紅雪不否認。
杜十七道:「你將這裡的事安排好,是不是就要去找他們?」
他看了看傅紅雪,再看了看那柄漆黑的刀,忽然又笑了笑,道:「也許應該擔心的並不是你,而是他們,一年後說不定也都變成了死
傅紅雪目光在遠方,人也彷彿到了遠方。
遠方一片黑暗。
他緊緊握著他的刀。
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有時我也希望我能有九條命,要對付他們I那些人,一條命實在太少了。」
荒涼的山谷,貧瘠的土地。
山村裡只有十幾戶人家,山麓下一棟小屋有竹籬柴靡,還有幾叢黃花。
杜十七遠遠地看著竹籬下的黃花,眼裡彷彿充滿了柔情。
到了這裡,他好像已忽然變成了個純樸的鄉下人。
傅紅雪心裡彷彿也有很多感概。
他剛從小屋出來,出來的時候卓玉貞和孩子都已睡著。
—你什I可以安心現在這裡,絕不會有人找到這裡來的。
——你呢?你要走7
——我不走,我也要在這裡住幾天。
他一直很少說謊,可是這次說的話卻是謊話。
他不能中說說話,因為他已不能不走,既然要走了,又何必再多留傷悲?
傅紅雪輕輕歎息,道「這是個好地方,能夠在這裡安安靜靜過一輩子,定是有福氣的人。」
杜十七勉強笑了笑道「我就是在這裡長大的,我本來也可以做個有福氣的人。」
傅紅雪通「那麼你為什麼要走?」
杜十七沉默著,過了很久,忽然問道「你有沒有看見那邊竹籬下的小黃花?」
傅紅雪點點頭。
杜十七道「那是個小女孩種的,一個眼睛大大,辮子長長的小女孩。」
傅紅雪道:「現在她的人呢?」
杜十七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眼晴裡的淚水,已替他說明了一切。
黃花仍在,種花的人卻已不在了。
又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道:「其實我早就應該到這裡陪陪她的,這幾年來她一定很寂寞。」
——人死了之後,是不是也同樣會寂寞?
傅紅雪拿出了那疊銀票交給杜十七這是胡昆想用來買你這條命的,你們隨便怎麼花都不必覺得抱歉。」
杜十七道「你為什麼不自已交給她?難道你現在就要走?」
傅紅雪點點頭。
杜十七道:「難道你不向她道別?」
傅紅雪淡淡道「既然要走,又何必道別?」
杜十七道「你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她當然一定是你很親的人,你至少也應該……」
傅紅雷打斷了他的話「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你並不是我的親
杜十七道:「但我們I是朋友。」
傅紅雪冷冷道「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夕陽西下,又是夕陽西下的時候。
傅紅雪走到夕陽下,腳步還是沒有停,卻走得更慢了,就彷彿肩上已壓著副很沉的擔子。
他真的沒有親人?沒有朋友7
杜十七看見他孤獨的背影遠去,忽然大聲道「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胡昆已死了,被人用一根繩子吊死在登仙樓的欄杆上。」
傅紅雪沒有回頭:「是誰殺了他T」
杜十七道「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我只知道殺他的人臨定時留下面句話。」
那兩句話是用鮮血留下來的—這是我第一次免費殺人,也是最後一次殺人。
夕陽更暗淡,傅紅雪眼睛裡卻忽然有了光。
屠青終於放下了他的刀,屠刀。
這種人若是下了決心,就永遠不會更改的。
—可是我呢?我手裡拿著的豈非也是把屠刀,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放下來?
傅紅雪緊緊地握著他的刀,眼睛裡的光又黯淡了。
他還不能放下這把刀。只要這世界上還有公孫屠那種人活著,他就不能放下這把川
絕不能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