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小蛟兒聽著地賢夫人宣佈的嚴厲律條,還是肯定地回答說:「我,我背得出來。」
「唔!你背!背錯了,別想我寬恕。」地賢夫人坐了下來。
小蛟兒攝住心神,想了一下,便從頭到尾將《移經轉穴》這部奇特的武功秘笈背了出來,果然是一字沒錯,一句不漏。
地賢夫人聽了後,不由暗暗點頭,看來這個小混蛋,真是一位學武的奇才,果然在十天內,將這部極為拗口咭舌的武功秘笈背了出來。她目光盯了小蛟兒一下,說:「第二頁第三行的第三句怎麼說?」
小蛟兒答:「凝氣於經,逼穴輕移。」
「第五頁七行第一句呢?」
「催氣逆轉,穴轉經移。」
地賢夫人一連問了五次,小蛟兒都能毫不思索地答出來。地賢夫人更是暗暗稱奇:這個小混蛋,難為他了,十天之內,不但將一部秘笈從頭到尾的背出,更做到滾瓜似的爛熟了。
的確,小蛟兒在學武方面,有出人意外的天才。他雖然沒有過目不忘的天才,但卻有驚人的強記憶力。過去,徐神仙叫他熟記全身的三百六十多個穴位,他也不用半個月,將各經脈上的穴位在什麼地方,也全部記了下來,印在自己的腦中。三百六十多個穴位都記得了,這部秘笈更沒有經穴那麼艱記,只是拗口咕舌而巳,小蛟兒又怎不記得?何況這部秘笈,只是一種不同的運氣行血的方法而已,有不少的名詞術語都已全會,哪有忘記的?再有一點,小蛟兒在背誦時,並不是一味強記,更想到了如何用。他默誦攝物掌的口訣是這樣,練「春陽融雪」功也是這樣。讀的過程中想到用,用的過程中又加強了記憶和理解。學了不用,就算是當時記得了,以後也會忘記。正因為小蛟兒能學能用能理解,才不會忘記,不像一般小孩子,一味死讀死記,像唱月光光似的,不求理解和使用。這也是他不忘記的一個重要原因。
地賢夫人凝視他一會,突然說:「竹丫頭,拔劍出來,給這小混蛋劃下一劍!」
小蛟兒怔住了:「夫人,我背錯了麼?」
「背不背錯,你自己不知道?」
小蛟兒想了下:「夫人,我,我沒有背錯。」
地賢夫人嚴峻的面孔微笑了:「你是沒有背錯。」
「那怎麼要劃我一劍的?」
「老身想看看你這個小混蛋的足力和自信。
小蛟兒茫然:「就是這樣?」
「小混蛋,看來你不負我所望,三個月後,我再來看看你會不會移經轉穴,要是你給我點倒了,小心你這雙手腳,別叫我將它們全砍了下來,變成一個冬瓜。」
「是!」
「從今天起,你白天捉魚,早晚練移經轉穴法,書,你交出來。」「是!」小蛟兒從懷中將《移經轉穴》秘笈交給了地賢夫人。地賢夫人又將它給了竹英,說:「竹丫頭,這書你與梅、蘭、菊三個丫頭一齊閱讀,你們四人,也給我在一個月內背出來,背不出,我也像對小混蛋那樣對你們。」
竹英心中大喜:「多謝夫人。」
「先別多謝,背不出,你們別後悔。」
「是!」
「走吧!」地賢夫人站了起來,竹英向小蛟兒微笑一下,便與地賢夫人離開了巖洞。
地賢夫人走後,小蛟兒一顆緊張的心才放了下來,他深深地透了一口大氣,暗幸自己又度過了一次斷手斷腳的大關。從此以後,他日日在冰湖上用攝物掌吸魚,早晚在練移經轉穴法,一個半月後,他練成功了,渾身的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上三百六十多個穴位,在他奇厚的真氣推動下,逆血行轉,竟能將全部經脈轉移過二三分,穴位轉移到他處。這一傲視武林的奇功異能,是一些武林高手想也不敢想的,就算是得了這部武功秘笈,沒有三五年苦學苦練,恐怕也無法練成。由於小蛟兒得遇奇緣和種種巧合,在短短的一個半月便練成了!當然,練成是一回事,在臨敵應用又是一回事了。往往學會了的東西,不等於就能運用。何況與敵交鋒,瞬息之間,千變萬化,一不小心,哪怕會移經轉穴,也會為敵人突然出手封了要穴。可是小蛟兒根本沒想到要與人交鋒的,只想到三個月後,應付可怕兇惡的地賢夫人的考試。三個月很快的過去了,小蛟兒在緊張地等候地賢夫人,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也過去了,不但不見地賢夫人來,就是連梅、蘭、菊、竹四位姑姑也不見來,小芽菜姐姐自從那天返古家莊回來後,更—直沒與小蛟兒見過面,天天來要魚的,是小菜心這丫頭。梅、蘭、菊、竹四位姑姑不來,小蛟兒還可以理解,大概是她們全心全意在練移經轉穴,沒時間來了。地賢夫人不來,是什麼原因呢?莫非她將這件事忘記了?還是莊裡出了什麼大事,使地賢夫人不能來?他曾問小菜心,小菜心狡黠地說:「我怎麼知道呵!不來就不來唄!有什麼好問的?」
又過了三天,仍不見地賢夫人出現,小蛟兒有點呆不住了。驀然,他感到身後一縷勁力突然射來,跟著委中、委陽兩穴一麻,自己便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了。他大吃一驚,自己給人封了穴位,下肢已全然不能動彈。什麼人在背後突然偷襲自己?轉頭一望,他不禁又怔住了,偷襲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日盼夜望的地賢夫人,還有小菜心。他愕然問:「夫人,你……」
地賢夫人陰森森地說:「小混蛋,你練的移經轉穴功夫去哪裡了?你沒練成,還是偷懶?」
「我,我練成了!沒有偷懶。」
「練成了為什麼給我點倒?嗯?」
小蛟兒心裡說:你是在我背後突然偷襲,我沒防備,當然給你點倒啦!但嘴裡說:「我,我不知道你老人家在背後的。」
「不知道就該死!」地賢夫人對小菜心說,「丫頭,過去給這小混蛋兩巴掌。」
小菜心笑道:「是!夫人。」她走到小蛟兒前面,擠眉弄眼地說,「小混蛋,對不起啦!」啪啪兩聲,真的給了小蛟兒兩個清脆的耳光。
小蛟兒想叫屈,地賢夫人嚴厲地盯著他,問:「你不服氣?」小蛟兒心想,你這麼趁人不防,從背後突然點我的穴,我能服嗎?你這不是故意磨折人?但他不敢說。
「哼?念你初犯。下次再讓我點倒了你,你就別想要這條腿了!學了移經轉穴不會用,那學來幹什麼?」
地賢夫人說完,也不給他解穴,帶著小菜心走了。
小蛟兒簡直是啞子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來。世上有這樣的歪理嗎?從背後偷襲人的人沒有錯,反而是自己錯了!這從何說起?還說是什麼念我初犯,我犯了什麼呀?你這老太婆不如砍斷我的兩條腿好了,用不著這樣磨折我。地賢夫人走後不久,小蛟兒暗運真氣,將被封的穴位震開,帶氣地坐在湖邊的一塊岩石上不出聲。
驀然間,他又感到身後有人走來,急運真氣護體,移經轉穴,害怕又給地賢夫人點倒,可是回頭一看,是看湖人。他有點意外地問:「大叔,是你?」
看湖人這時裝上假手假腳,行走如一般人一樣,面含微笑,說:「小兄弟,是我呵!你獨自一人坐在這裡看什麼?」
小蛟兒滿懷委屈地說:「大叔,我沒看什麼,只坐坐罷了。」
看湖人在他身旁坐下來,看了他一下,關心地說:「小兄弟,是不是有心事了?」
「大叔,我也沒有什麼心事的。」
「小兄弟,別瞞著我,我在湖那邊已看見了。小兄弟,對剛才的事想不開麼?其實呀,夫人是有心考驗你。」
小蛟兒茫然:「考驗我?考驗我什麼?」
「小兄弟,你是個聰明人,不用我多說,你試想一下,要是從背後突然出手暗算你的人不是夫人,而是一個心地險惡的人,你還有命嗎?他就是不殺你,也會挑斷了你的經脈,那時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終身由他擺佈,你怎麼辦?」
小蛟兒一聽,頓時心頭大震,暗想:是呵!要不是夫人,而是端木一尊、黃文瑞他們,我不完了?小蛟兒越想心越怵然,半晌才問:「大叔!你是說夫人考驗我要處處小心,防人暗算?」
「小兄弟,要不夫人怎麼會在背後點了你?江湖上人心險惡,詭雲譎雨,小兄弟將來在江湖上行走,怎能不處處小心,防人暗算?」
「可是,我與人沒結仇怨,除了端木一尊他們外,又有什麼人要暗算我呢?」
「小兄弟,你想得太天真了!別的不說,單是小兄弟身懷幾門絕技,已令不少人要向你下手了!」
「什麼?我身懷幾門絕技?我懷什麼絕技呀!」
看湖人頓時不高興起來:「小兄弟,我一片真誠對你,你怎麼還這麼對我不說真心話?」
「不!不!大叔,我怎麼對你不說真心話?我真的沒懷什麼絕技呀!」
看湖人不由瞇眼打量著小蛟兒,見小蛟兒一臉的真誠,沒半點狡詐之情,問:「小兄弟真的不知道自己身懷幾門絕技?」
「不知道呀!」
「小兄弟,你掌能劈樹砍柴的掌沿刀,凌空取物的攝物掌,一葦渡江的絕世輕功,變化莫測的縱跳閃躍身法,以及最近夫人又傳你的移經轉穴,這幾門武功,足可以傲視武林,令任何武林人物垂涎三尺了!要不,端木一尊那夥人為什麼千方百計想得到你,不外他們就是想從你身上得到這幾門絕技。他們為了要獲取這些梵淨山的武功,連我那溫玉也不放過,你一旦出現江湖,他們能放過你嗎?別說背後偷襲,它們還能在暗中下毒、設陷阱和種種你想不到的方法來暗算你哩!」
小蛟兒又怔了半晌:「大叔,這些都是武功嗎?」
「它們不是武功是什麼?以你的一身奇厚真氣,單是掌沿刀使出,足可以將一條大漢劈為兩段了。」
「不,不,我絕不會去劈人的。我真不知道它們就是武功。我,我還以為林大嬸故意刁難我,要我用手去砍柴呵!」
「小兄弟,你難道不知?夫人一直派人在暗傳你絕世武功哩!」
小蛟兒更是驚訝:「夫人一直派人暗傳我武功?」
「要不,竹姑娘她們會傳你一葦渡江輕功和攝物掌力的口訣?小兄弟,我也不知道夫人怎麼會垂青於你,看來小兄弟為人極好,心裡仁厚,寧願犧牲門己而救他人,才打動了夫人一顆冷酷之心。我知道,夫人門蓋世奇門武功,一向只傳女子,絕不傳男人,只有小兄弟例外,所以夫人才這麼苦心的培養你。要不,她就是不殺了你,也早廢了你一身真氣,將你趕下山了。」
小蛟兒又怔了半晌,思前想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夫人用心良苦,叫我做什麼八年奴僕,卻暗暗傳我武功,我幾乎錯怪她了!想到這裡,小蛟兒連忙向看湖人跪下一拜,看湖人一下愕然,急忙躍開,不敢接受小蛟兒這份大禮,問:「小兄弟,你這是幹什麼?」
「小蛟兒多謝大叔指點,才夢中覺醒。不然,小蛟兒還—味糊塗下去。」
「小兄弟,千萬別這樣,快起來。」
「大叔的指點,我怎敢不多謝呢?」
「小兄弟,你再這樣,我只好走了,以後什麼也不敢向你說了。」
「大叔,我起來就是,你千萬別走。」小蛟兒只好站了起來。
看湖人激動地拍拍小蛟兒:「小兄弟,我應該感激你才是,你先不顧生死,救了我一命,跟著又兩次救了溫玉。」
「不,不!大叔千萬別這樣說,救大叔的是梅姑姑、竹姑姑;救溫玉姐姐的也是竹姑姑和夫人,不關我的事。」
「不管小兄弟怎麼說,小兄弟的俠心義膽,救我父女兩人,我永世難忘。不過,我想提醒小兄弟一句,恐怕今後夫人更會用其他方法來考驗和磨練你,希小兄弟格外小心。」
「大叔,我會小心的。」
「還有,我與小兄弟在這裡的談話,最好別讓夫人知道。」
「那為什麼?」
「小兄弟,夫人性格一向與人不同,喜怒無常,她恐怕不願人知道她的用意,知道了,她一怒之下殺了我,我死固不足惜,只怕會壞了你今後的學武。」
「不,不,大叔,我一定不讓她知道。」
「好!小兄弟,我走了。」
看湖人說完,便悄然離開。小蛟兒看著他一閃而逝的身彭,暗想:夫人今後用什麼方法來考驗我呢?不管怎樣,我隨時小心提防好了。—天緊張過去,小蛟兒晚上回到巖洞,鎖上了洞口的鐵欄柵,點亮了燈,正想坐下來練移經轉穴之法,突然,一指勁風從巖洞裡暗激射出,又將小蛟兒點翻了,小蛟兒暗暗叫苦不迭,我怎麼這樣不小心呀!又叫夫人封了穴位,不知夫人這次怎麼懲罰自己了。
誰知巖洞裡轉出來的不是地賢夫人,而是一位蒙了面的黑衣黑褲勁裝漢子,他桀桀地笑著,一把明晃晃的腰刀架在小蛟兒的頸上,問:「你現在是想死還是想活?」
小蛟兒雖然全身不能動彈,口卻能說,來人並沒有封了他的啞穴,他驚恐地問:「你,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快回答我的話!小子,你別想運氣震開穴位,你敢暗運真氣,我首先就挑斷你一條經脈,令你一生殘廢。」
「你,你,你要我怎麼回答?」
「想生還是想死?快說!」
「想死又怎樣?想生又怎樣?」
「想死,我就一刀宰了你;想生嗎,乖乖地跟我走,將你所學到的武功一一寫出來。」
「你,你,你殺了我吧!」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黑衣蒙面人刀尖—抖,便在小蛟兒右臂上劃下了一道血痕。小蛟兒不由「呀」地一聲叫起來。
「快說!這只是我的第一刀。」
小蛟兒一咬牙:「我不跟你走,更不會將武功說出來。」
「那你是存心想死了?」
小蛟兒閉上眼睛,乾脆不回答了!黑衣蒙面人又在他身上劃下了一刀,冷冷地說:「你以為你想死,我就會痛痛快快給你一刀嗎?我要在你身上劃上—千幾百刀的,叫你慢慢地痛苦而死。」
「你就這麼殘忍?」
「殘忍?我已算是好心的了!要不是為了要得到你身上的武功,我就先斷了你—條經脈,隨後又斷你一條手臂,再不答應,砍去你的四肢,讓你像冬瓜似的躺在這裡,生又不能,死又不得,那才叫殘忍哩!你想不想試試?」
小蛟兒—咬牙:「隨便你怎麼都好。」
「嘿嘿,想不到你性子頂剛烈呀!你真的像冬瓜一樣,死也不願說?其實,人死了,什麼也沒有了,你要武功有什麼用?不如說出來,還有一條生路。」
小蛟兒驟然從地下—躍而起,原來他忿怒極了,真氣急轉,一下便將被封的穴位衝開了,黑衣蒙面人不由「咦」了—聲:「你居然衝開穴位了?」
小蛟兒怒問:「你現在是想生還是想死?」
「什麼?你殺得了我嗎?」
「我怎麼殺不了你?」
「那你殺呀!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殺得了我,我手上有刀,你手上什麼也沒有,說不定還是我殺了你。」
小蛟兒怒急了,一掌拍去,他這一掌勁力極強,燈滅了,掌勁還將巖洞裡的—些岩石震落下來,他的床也翻了起來。可是他沒學過什麼掌拳的功夫,只是胡亂的拍出,來人武功又高,身段又輕靈,並且又有防備,小蛟兒掌勁雖然驚
人,卻拍不倒黑衣蒙面人。不但沒拍倒蒙面人,他身後又是一指勁風射來,又凌空封了他身後—處要穴,翻倒了!
小蛟兒空有幾門絕技在身,因沒有學過什麼掌法拳路和刀劍棍棒招式,更沒有與入過手交鋒的經驗,臨敵不會應用自己的絕技,碰上的又是武林中的高手,哪有不給人點倒打翻的?
燈重挑亮時,黑衣蒙面人一雙湛湛的目光望著他,眼似乎含笑意:「你用掌拍呀!怎麼不拍了?」黑衣人幾乎像貓戲老鼠般地嘲弄著他。想了一下又說,「不行!你這小子內力太強了,我得先挑斷了你的經脈才行,不然,等會你又會衝開了我封你的穴位。」
也在這時,洞口鐵欄「噹啷」一聲,給人打開了,又有一個人悄然入洞,瞧也不瞧躺在地上已帶絕望的小蛟兒,說:「你跟這小混蛋囉唆那麼多干十麼?怎不一刀將他的一隻手砍了下來。」
小蛟兒一聽,整個人傻住了!這不是地賢夫人的聲音嗎?地賢夫人怎麼不但不救自己,反而幫這來犯的人說話了?跟著,他在燈光下,看見蒙面黑衣人將蒙面布取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清秀而帶英氣的臉,小蛟兒不由驚愕叫起來:「梅姑姑,是你!?」
梅英眨眨眼皮一笑:「你不是要殺我嗎?」
小蛟兒叫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地賢夫人臉色嚴厲無情:「什麼回事?小混蛋,你不問問自己?學的移經轉穴法學到哪裡去了!第一次給人點倒不算,第二次又給人點倒了,你還有用嗎?梅丫頭,快將這小混蛋的手砍下來。」
梅英說:「小蛟兒,對不起,我要砍下你一條手臂了!你別怨我。」
小蛟兒歎了一下:「梅姑姑,你砍吧,我不會怨你的,要怨,怨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小心,辜負了夫人對我的培養和期望。」
梅英不由驚異地望著小蛟兒:「你真的不怨我和夫人?」
「梅姑姑,我說的是真的,夫人斷我一隻手,已是寬大的了,要是我今後跑到江湖上,還是這樣不小心,恐怕連命都丟了!就不是一隻手。」
梅英不由停下手來,對地賢夫人說:「夫人,小蛟兒已知錯了,是不是寬恕他一次,何況婢子已在身上劃了兩刀,叫他難忘的了。」
「晤!這小混蛋能這樣想,還算並不完全混蛋。好,這次就算寬恕了他,一隻手臂暫時留在他身上,下次再讓人點倒了,便斷了他一隻手和一隻腳,勝過他以後在江湖上希里糊塗地送了命。」
小蛟兒連忙說:「多謝夫人開恩。」
「哼!下次再這樣的窩囊,別再想得到我的寬恕,知道了沒有?」
「小蛟兒知道了!」
「梅丫頭,給這小混蛋敷上金創藥。」
「是!夫人。」
地賢夫人走後。梅英給小蛟兒敷上藥,然後包紮,問:「還痛不痛?」
「姑姑,不痛了!」
「小蛟兒,你到底有沒有練成了移經轉穴?」
「我練成了!」
「你練成了,怎麼會讓我點倒的?」
「我怎麼也沒想到姑姑會悄俏地伏在我巖洞裡呀!」
「小蛟兒,你內力那麼深厚,就沒發覺有人在巖洞裡麼?」
「我,我沒注意。」
「小蛟兒,今後你到江湖上行走,可要處處小心提防,稍一不慎,便丟了性命,後悔也來不及了。」
「是!姑姑。」
「你是不是真的練成了移經轉穴?」
「姑姑,是真的,我不敢騙你。」
「好!那我試一下,你可要小心了!」
小蛟兒頓時暗暗運氣,一邊說:「姑姑,你出手吧!」
梅英一下出手,向小蛟兒的章門穴點去,果然沒封住小蛟兒,又一連出手點了小蛟兒的七八處要穴,也沒將小蛟兒點翻,更不能令小蛟兒不能動彈,於是點點頭說:「不錯,你真的練成了!只是太大意,才叫人點翻,好啦!我也該走了,你休息吧!」
「多謝姑姑。」
小蛟兒話剛說完,梅英驟然出手,—下又封住了小蛟兒的兩處穴位,小蛟兒根本沒想到梅英公驟然又向自己下手的,愕大了眼睛:「姑姑,你——」
梅英狡黠地笑了笑,說:「我不是叫你處處小心提防麼?你還是這般的粗心大意,看來,你這雙手腳很難保住了。」
「難道自己人也要防麼?」
「小混蛋,現在是考驗你的時候,越是與你相熟的人,就越要小心提防,懂嗎?」
「姑姑,我真沒有想到考驗是這麼的考驗法。好吧,姑姑,你砍去我的一隻手吧!」
「小蛟兒,我現在是第一次提醒你,在考驗的日子,你應該將整個梵淨山莊的人,都看成是要暗算你的人,不僅要處處提防,而且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要防暗的,也要防明的,知道嗎?」
「我知道了!」
「好啦!你這一隻手,我也暫時留在你身上,我希望你別太過老實,希里糊塗的丟了手腳。」梅英說時,給他拍開了穴位。
小蛟兒說:「姑姑,這樣的考驗,要考到什麼時候呀!」
「你能使夫人滿意了,就算結束啦!好啦!這次我真的走了!」梅英說完,便閃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小菜心來要四條金色的鯉魚了,小蛟兒有些奇異問:「你這麼早就要了?」
「是呀!誰規定我不能早點來要的?」
「好,好,你等等,我馬上下湖去給你捉魚。」
「小混蛋,別叫我等久了!」
「你!你也叫我小混蛋的?」
「不叫小混蛋,難道要叫你大混蛋和老混蛋麼?」小菜心眨眨眼睛問。
小蛟兒給她問得哭笑不得,小菜心的古靈精怪,比起小芽菜姐姐有過之而無不及,小蛟兒真有點怕接近她。
小菜心又問:「你不是小混蛋麼?」
「是,是,我是小混蛋。」
「那我沒叫錯呀!」
小蛟兒不敢再去招惹她了,轉身準備下湖捉魚,誰知小菜心突然在他背後出手,要封他的靈台穴。小蛟兒沒想到小菜心也要向自己下手,想移經轉穴已來不及了,急運真氣護體,大概是小菜心的功力不夠,指勁不強,小蛟兒奇厚的真氣將她的手指震開了,才沒給她封了穴位。小蛟兒不由暗叫一聲:「好險!不然,我一條手臂便斷送給丫頭了!」他轉過身來,帶惱地問:「你也來暗算我?」
「哎!你別惱呀!」小菜心突然又向他下手,直戳他的衣門穴。
這時,小蛟兒有防備了,已催動血氣逆轉,移經轉穴,小菜心自然沒法封中他的穴位。小蛟兒說:「好!你再出手吧,看看能不能點倒了我。」
「喲!原來你真的練感了轉穴啦!我還以為你沒練成哩!」
小蛟兒本來有點惱怒她,但一下想到,這恐怕是夫人打發她來考驗自己,惱怒之情頓時煙消雲散,而是有點感激小菜心這麼做,又一次,提醒了自己要處處小心,隨時防範。便問:「你還要點我穴嗎?」
「你練成了!我還點你幹什麼呀!」
「你不點,我下湖捉魚啦!」
「好啦!你快去捉魚吧!」
小蛟兒提了魚簍,見湖面飄著一支樹枝,便縱身而起,輕輕落在樹枝上,暗運真氣,催動樹枝向湖心而去,不用半個時辰,以攝物掌力攝了四尾一尺多長的金色鯉魚,蕩向湖邊,交給了小菜心,說:「好啦!你可以回去了!」
「哎!你幹嗎催我走呀?」
「你不是要急著趕回去麼?」
「我想坐一會,跟你聊聊天不行嗎?」
「我們聊什麼天呢?」
「芽菜姐姐有話叫我帶給你,你聽不聽?」
「她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
「我問你聽不聽的?」
「我現在不是在聽嗎?」
「我以為你不高興聽哩!」小菜心突然又出手了,這小丫頭真是花樣百出。幸而小蛟兒已有防範,身一閃避開,笑了笑問:「這是她要你帶給我的話嗎?」
小菜心一笑:「算啦!你這麼防我,我是沒法點你的穴了。芽菜姐姐叫你有時間去看看她。」說完,便轉身而去。
小蛟兒在她身後遠遠說:「你告訴她,有時間,我一定去看看她的。」話沒說完,驀然一指勁風,從樹林裡射出。這一指勁風好凌厲,小蛟兒身子只震了震,並沒有躺下,他急向樹林裡望去,想不到腦後又是一道指勁射來,他急縱身上躍,避開這股指勁,更暗運真氣護體。蘭英和竹英雙雙在樹林裡出現了,面帶讚許的微笑。蘭英說:「小蛟兒!好俊的身法,看來你不混蛋了!」
竹英也笑著:「反應也不錯,看來,我們是無法在背後暗算他了!」
小蛟兒驚喜地叫起來:「蘭姑姑,竹姑姑,你們也來了?」
「不歡迎我們來嗎?」
在地賢從四大侍女之中,小蛟兒對蘭英、竹英最為信賴和好感了,尤其是對竹英,小蛟兒已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情感甚至超過對母親的愛。要是在以往,小蛟兒便會飛撲到她的跟前,可是他昨夜經受了一次難忘的考驗,幾乎要斷去了自己的一條手臂,尤其是梅英對他的一番說話,他不能不小心警惕了,說不定蘭姑姑,竹姑姑是夫人打發來考驗自己的,何況她們剛才在暗中已向自巳出手了,小蛟兒不由提高了警惕,口裡說:「兩位姑姑,小蛟兒怎不歡迎你們來呀!」一邊暗暗移經轉穴。
竹英關懷地說:「小蛟兒,聽說梅姐姐在你身上劃下了兩刀,你過來讓我們看看,傷得重不重?還痛不痛?」
「多謝竹姑姑,傷得不重,敷了藥,早已好了,不痛了。」小蛟兒一邊說,一邊走過來。
竹姑姑看了看他的傷口:「真的不痛?」
「竹姑姑,我真的不痛呀!」
蘭英說:「竹妹,你頂關心小蛟兒呀!夫人特製的金創藥,雖然比不上少林寺的大還魂丹那麼神奇,起死回生,但也能去腐生肌,止痛消炎的。」
竹英笑著:「蘭姐,你不關心他嗎?」
小蛟兒說:「兩位姑姑都關心我,小蛟兒怎麼也不敢忘。」
蘭英心歡地笑起來:「你這小混蛋,不但會說話,嘴巴也頂甜的,將來在江湖上,千萬別騙姑娘們對你的歡心。」
小蛟兒不明蘭英說話的用意,驀然問:「我怎會騙姑娘們的?」
「你不騙就最好了。小心,江湖上多少恩怨仇殺,不少是從這方面引起。」
小蛟兒聽了更是茫然,瞪大了眼睛望著蘭英。竹英笑起來:「蘭姐姐,小蛟兒還小,你怎麼跟他說這些事的?」說時,一邊撫摸小蛟兒的頭髮,一邊有意無意的在小蛟兒頭頂的百會穴輕輕戳了一下。
百會是一個人的生死大穴,給人點中了,不死恐怕也會殘廢,正因為這樣,竹英明知小蛟兒已練成了移經轉穴之法,卻擔心小蛟兒為人太過老實,相信自己而不防,但又奉了夫人之命來考驗小蛟兒,又不能不出手,所以不敢用力重點,只輕輕戳了—下,以防不測。雖然是輕輕一戳,要是沒防,也恐恰受不了,會暈厥過去。
竹英正擔心小蛟兒會暈倒,可是小蛟兒卻以一種驚愕、奇異的目光望著自己,人沒有暈倒。顯然,小蛟兒已暗運真氣移經轉穴防範保護自己了,竹英不由又驚訝又喜說:「小蛟兒,看來你的移經轉穴不但已練成功了,而且也學會了防人啦!」
小蛟兒說:「竹姑姑,你不會怪我吧?」
「哎!我怎會怪你的,我高興還來不及哩!」
蘭英問:「小蛟兒,你怎會防我們的?」
小蛟兒說:「姑姑,是你們叫我防的呀!」
「我們幾時叫你防了?」
「姑姑們剛才在樹林裡出手,不是告訴我,叫我小心麼?」
蘭英對竹英笑著說:「看來我們剛才的出手失策了!叫這小混蛋引起了警惕心。」
竹英說:「蘭姐姐,這不更好嗎?」
「竹妹,這事要讓夫人知道了,還怪我們有意護著小蛟兒哩!」
「蘭姐姐,可我們沒有護著他呀!」
小蛟兒說:「姑姑,要是這樣,你們將我點倒好了!我不轉穴。」
蘭英撲哧地笑起來:「你這小混蛋,剛才我們還讚你,原來你還是這般的糊塗,有你這樣讓人點倒的嗎?你不怕斷手斷腳?」「我,我,我怕夫人怪你們呀!」
「夫人才沒你這般糊塗!」
竹英說:「蘭姐姐,你別罵他了!要不,他怎會為了東方那叫化在梵淨山莊當八年奴僕的?」她又對小蛟兒說:「小蛟兒,你要是能保持著這樣的警陽心,這雙手腳是你的了,不會給人砍下來。不過,夫人考險的方法可多了,千萬不能大意。」
「姑姑放心,小蛟兒再不敢大意的。」
果然,近乎三個月的種種考驗,小蛟兒都一一闖過來了。這三個月,不啻培養了小蛟兒高度的警惕性,遇事沉著應變,反應靈敏,向時也鍛煉了小蛟兒在險惡,處處有不測的暗算環境中應付的生存能力,這比他練成移經轉穴法更寶貴得多。三個月的種種考驗,使地賢夫人滿意了,打發竹英叫他進莊去。兩年半來,小蛟兒不是在山底下就是在冰湖邊,沒有真正進過山莊一次,更難得夫人打發人來請他去山莊了。
竹英面喜色跑來找小蛟兒,—見面就說:「小蛟兒,姑姑恭喜你啦!」
小蛟兒愕然:「姑姑恭喜我什麼?」
「夫人滿意了,認為今後不用再考驗你的移經轉穴了!」
小蛟兒喜出望外:「姑姑,是真的嗎?」
「小蛟兒,姑姑會騙你嗎?」
「是!姑姑不會騙我的。」小蛟兒仍不敢放鬆自己的警惕心。
三個月來,小蛟兒精神緊張,他對梵淨由莊的任何人都提防了,不但是對梅、蘭、菊、竹,就是對看湖人林大叔和林大嬸母女,也提防,因為有好幾次,他幾乎為林大叔封了穴位,更為小芽菜暗算了兩次,要不是他提防,恐怕有十雙手十雙腳,也給砍了下來。這種近乎冷酷的考驗,使他今後在江湖上行走,保持沉著、冷靜和極為清醒的頭腦。同時也鍛煉了他如何與人周旋和保護自己的才能。因為這些暗算和要封他穴位的人,都是出於從嚴要求他的苦心,他既不能發怒,更不能回手反擊去傷害他們,這就要求他如何與這些人周旋了。所以他現在聽了竹英的話,儘管大喜,卻不敢鬆懈,防竹英突然出手點自己穴位。
竹英說:「你快跟我走呀!」
「姑姑,你要我去哪裡?」
「去見夫人。」
「見夫人?」
「看來你還不相信我哩!」
「不,不,我怎不相信姑姑?」
「那走呀!」
小蛟兒雖然跟著竹英走,仍保持自己的警惕,他不但要防竹英,更要提防在四周潛伏暗算自己的人和突然出現的人,直到他走進山莊,在大廳裡見了夫人,聽了夫人的話,他才知道是真的不用考驗了,今後誰也不會在暗中要點自己穴了,他那一顆警惕的心才放了下來。
地賢夫人說:「小混蛋,魚我吃膩了,也不想吃了,今後你就不用下湖捉魚了,另干—種活吧。小混蛋,你想幹什麼活的?」
「夫人,小蛟兒幹什麼活都行。」
「哦!你幹什麼活都行嗎?」
小蛟兒心想:山莊裡的活,不外是打柴割草,挑水煮飯,捉魚打獵,種樹栽花,再不然就是掃地倒水等粗活的,這些活我都會幹呀!便說:「是,夫人。」
地賢夫人一時不語,似乎在思考給什麼活,給小蛟兒干呢?突然,在大廳一角,有個蒼老的婦人聲說:「夫人!叫這小混蛋幫我雕花繡像吧。」
小蛟兒一聽,不由傻了眼,雕花繡像?這是女孩子的細活呀!怎麼要我干呀?讓人知道,那不笑死了?他連忙說:「不,不,夫人,小蛟兒只會幹粗活,恐怕幹不了這種細活。」
地賢夫人似乎今日性子格外的好,她冰冷的臉孔也含笑容了,問:「小混蛋,你不是說什麼,活都能幹麼?」
「我,我,夫人,小蛟兒說的是粗活呀!」
廳角的老婦不高興了:「小混蛋,我本來也不想要你,你這麼瞧不起我所幹的活,我就偏偏要你了!」
小蛟兒連忙說:「不,不,老婆婆,我不是瞧不起你幹的活呀!」小蛟兒一時不明這老婦人是梵淨山莊的什麼人,人人在大廳上屏聲靜氣,垂手而立,只有她可以坐著,還這麼無忌地說話,所以尊稱她,—聲老婆婆。
老婦人更不高興了,問:「小混蛋,你叫我什麼,老婆婆?我很老嗎?」
小蛟兒又傻了眼,心想,你一頭白髮,滿面似松樹皮的皺紋,連背也駝了,還扶著一支枴杖,還不老嗎?那怎麼才算老?不叫你老婆婆,難道叫小婆婆?小大娘麼?愕然問:「那,那我該叫你什麼?」
「小混蛋,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小蛟兒見大廳上眾人似乎都在掩口而笑,連嚴峻的地賢夫人也微笑了,小蛟兒感到手足無措,更怕得罪了這老婦人,只好說:「你,你不很老的。」
「小混蛋,我不很老?你是說我還是老了是不是?」
「這,這……」
「什麼這這那那的,小混蛋,你知道我今年才幾歲?」
小蛟兒不由脫口而問:「才幾歲?」
「我今年才十八歲,你知不知道?」
小蛟兒瞪大了眼睛:「你今年才十八歲?」
「你以為我多少歲了?」
「是,是,你今年十八歲。」
「我今年十八歲,你說,你叫我什麼?」
「我,我應該叫你一聲姑姑。」
「去你小混蛋的姑姑,叫我三小姐。」
「是,是,三小姐。」小蛟兒幾乎想笑出來,梵淨山莊的人,已經個個夠怪的了,這個老婦人,更怪得令人不可思議,快老得沒有牙齒了,還說自己今年才十八歲。她要是十八歲,我小蛟兒不是還沒有出世麼?
三小姐說:「小混蛋,從今天起,你就跟我學繡花。」
小蛟兒不由望著地賢夫人了,希望夫人別叫自己幹這種閨女的細活。誰知地賢夫人歎了—聲說:「小混蛋,既然三姐要定你了,你就跟她學雕花繡像吧。」
「夫人,小蛟兒笨手笨腳的,恐怕學不來。」
三小姐「哼」了一聲:「笨手笨腳更好,學不來,我就只好砍去了你的手腳,給你再裝上一對手腳。」
小蛟兒不敢再出聲了,只好苦著臉,心想:我小蛟兒前世不知做錯了什麼事,活該今生一世倒霉,什麼地方不好去,跑來這個梵淨山莊,更偏偏又碰上了這麼個十八歲的怪老婦人,去學繡花,就是叫我給大家倒屎倒尿也比繡花強呀!
三小姐見他苦著臉不出聲,反而高興起來:「對啦!你就這麼苦著臉,苦上了一年半載,臉皮就跟我一樣了,不錯,不錯!」
小蛟兒給弄得哭笑不得,而大廳中的姑娘們,幾乎全笑起來。三小姐站起身,對小蛟兒說:「小混蛋,跟我來。」
「跟你去哪裡?」
「不准問,跟著我好了。」三小姐又對小菜心,小芽菜說:「你們去那巖洞裡,將小混蛋的東西全搬到我住的地方去。」
小菜心、小芽菜同聲應道:「是!三小姐。」
小蛟兒吃了一驚:「我的東西全搬到你住的地方去?」
「你跟我學繡花彫像,不跟我住能學到嗎?」
「我,我白天跟著你,晚上回到巖洞住不好嗎?」
「不好!會誤了我的工作。」
「你放心,我不會誤你工作的。」
「我不放心,你非同我住在一起不可。」
小蛟兒心想:看來跟這個怪老婦人,不可以講理了!便說:「那我回巖洞將東西搬來好了,別麻煩小芽菜姐姐她們的。」
「小混蛋,你是不是想逃跑?」
「噢!我怎敢跑呀!」
三小姐想了—下說:「也好!小芽菜、小菜心這兩個小丫頭恐怕制服不了你,你真的跑了怎麼辦?對了,叫梅丫頭、竹丫頭跟你一塊回巖洞取東西。」說完,她對梅英、竹英說,「你們兩個丫頭跟著小混蛋,別叫他跑了!」
竹英笑道:「三小姐放心,小蛟兒不會跑的。」
「我不管他會不會跑,你們跟著他去,然後再帶著他到我住的地方。不見了,我找你們要人。」
竹英說:「好吧。」
梅英朝小蛟兒說:「走呀!」
小蛟兒只好跟著她們兩人轉出來。路上,小蛟兒忍不住問:「姑姑,這個三小姐是什麼人?」
梅英眨眨眼皮說:「三小姐就是三小姐嘛,又是什麼人了?」
「姑姑,我來梵淨山快三年了,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她。」
「她呀!一直在她住的地方,幾乎極少出來—次,你怎能看見她的?」
停了一會,小蛟兒忍不住又問:「她今年真的才十八歲麼?」
「是呀!她今年正好十八歲。」
小蛟兒怔住了:「真的十八歲?」
「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十八歲有這麼老相麼?」
「噢!這有什麼奇怪的,聽說古時有一個人,叫什麼太上老君的,一出世,頭髮眉毛不但全白了,還有一把白鬍鬚垂胸哩,那不比三小姐更老相麼?」
「姑姑,那是講古,難道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三小姐不就是麼?」
竹英笑道:「梅姐姐,你別再逗小蛟兒了,不然,他更糊里糊塗了!」
小蛟兒問:「竹姑姑,那麼說,三小姐不是十八歲了?」竹英:「她沒一百,也該有九十多歲。」
「她比夫人年紀還大?」
「要不,夫人怎麼稱地為三姐?說起來,她還是夫人的師姐哩!」
「怎麼她說是十八歲的?」
梅英說:「小混蛋,你沒聽說過觀音麼?」
「觀音?什麼觀音的?」
「怪不得你混蛋了,連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也沒聽說過。」
「那跟觀音菩薩什麼事了?」
「觀音菩薩,年年十八歲呀!」
「她是觀音?」
「對了!她就是觀音。不過,她這個觀音,喜歡殺人,不喜歡行善。過去江湖上,人們稱她為殺星玉觀音。她既然是觀音,當然年年逢人便說十八歲啦!」
小蛟兒笑起來:「那不騙人嗎?」
「騙人?卻頂認真的哩!小混蛋,你跟在她身邊,可要小心了!千萬要順著她,要不,她要殺你,連夫人也救不了你。」
小蛟兒悚然:「她比夫人更可怕麼?」
「可不可怕,就看你怎麼對她了!她要是高興起來,可以什麼都給你。不高興起來,就是你弄髒了她一點衣角,或弄斷了她一條絲線,她也會殺了你。」
「她怎麼這般隨便的殺人?不怕引起眾怒麼?」
「她才不在乎什麼眾怒不眾怒的。好了!小混蛋,到了,你進去收拾你的東西吧。」
其實小蛟兒也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他所以要來,只不過不放心他收藏的天聖老人給他的靈猴身法最後的十七招式和那件寶背心,此外,便是一兩套隨身洗換衣腋和一些碎銀罷了。所以很快便收拾好了。梅英有點意外:「你就這麼一個小布包?沒別的了?」
「沒別的了!要不要被褥也帶去?」
「你這不跟初來時一個樣嗎?」
「是呀!」小蛟兒不明梅英為什麼要這樣問。
「噢!你怎麼一定要自己來收拾,我還以為這兩年多來,你在梵淨山上獲得了什麼奇珍異寶,麝香靈芝的,怕丟失了,原來還是這麼兩件破衣服。」
小蛟兒笑了笑:「梅姑姑,我哪來的奇珍異寶,麝香靈芝呀!」
「小混蛋,走吧!既然這樣,叫小菜心這丫頭來給你收拾不好麼?何必自己要來?」
「不,不,我是奴僕,怎敢要人拿的?」
「可是,你卻害得我和竹妹跟著你來了!」
「梅姑姑,真對不起,小蛟兒害你們辛苦了。今後你們要小蛟兒幹什麼的,我一定幫你們干。」
「算了,你跟著那年年十八的觀音菩薩學雕花繡像,恐怕連吃飯,睡覺的時間也沒有,還能給我們幹什麼事的。」
小蛟兒一怔:「雕花繡像那麼忙麼?」
「不忙,不忙。希望你不脫一層皮就好了!走吧。」
小蛟兒心想:「這是什麼活的?要脫一層皮?它總沒有砍柴、捉魚這麼辛苦吧?」小蛟兒以為雕花繡像是閨中女孩子干的活,不外乎是穿針走線、按圖繡花而已。可是當他來到三小姐所住的庭院時,不由又傻子眼。不但院子裡堆滿了各種不同顏色的大小石頭,就是各處大小廳房,也放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石像石花。大的石人像,比真人還高大,小的才有一粒米這麼小,就是一粒米大的石人像,五官面目也清清楚楚,眉目傳神,栩栩如生,哪怕就是雕琢出來的各種顏色的石花卉,也幾乎可以假亂真。當然,這些人像花卉,有的是成品,有的是半成品,有的還是一個雛形。這簡直是一處石作坊,一堆石的雕刻藝術展覽品,那裡是什麼深閨樓閣婦女們刺繡的地方了?這完全出乎小蛟兒的意料之外。小蛟兒雖然傻了跟,但卻為這些逼真動人的石藝術品驚喜了!原來要我學雕花繡像,學的是這些,不錯呀!要是我學舍了,今後到江湖上,不是一份謀生的本領嗎?三小姐見他呆若木雞,以為他不願意學,「哼」了一聲:「你不願學?」
小蛟兒連忙說:「願意,願意,我願意呀!」
性格怪誕的三小姐有點意外,又冷冷問:「幹嗎你初時不想來的?」
「我不知道是學這些呀!以為是提針走線繡什麼花的。」
「提針走線繡花不好麼?」
「好是好,可是那是女孩子們幹的。」
「女孩子干的,你就不能幹嗎?」
「這,這,這總不大好吧?」
「什麼不大好,我這裡也有繡花的,你也要學繡花。」
小蛟兒愕大了眼:「我也要學繡花?」
「委屈了你嗎?」
小蛟兒苦著臉:「我學雕花彫像不好麼?」
「苦呀!你苦起一張臉,我就高興了!」
小蛟兒心想:這真是怪女人,喜歡看人苦臉的,笑臉不好看嗎?」
這位年年十八的觀音又說:「不過,你先在石頭上學雕花彫人像,然後才能學繡花繡人像。」
小蛟兒一聽,又高興了。能先學會雕花彫像不錯啊!至於繡花的婦女活,以後再說吧!便連忙應道:「是,是,我先在石頭上學雕花彫像好了!」
「咦!你怎麼不苦臉了?你高興?」
小蛟兒趕忙又苦下臉來,害怕這個怪老女人改變主意,叫自己先學繡花。
三小姐說:「這就對了!小混蛋,今後你最好別讓我看見你這張笑臉。」她指著廳上一處窗口靠近大門的小房間說:「你就是住在那裡,從今天起,你不能踏出大門半步,也不准到後院去,知道嗎?」
「知道。」小蛟兒雖然應著,心想:「我怎麼不能踏出大門和到後面去的?」便問:「三小姐,我幾時學雕花、雕像?」
「現在就學。」
「好呀!我用什麼刀?」
「用刀?誰叫你用刀了?」
「是,是,我說錯了,應該用鑿子和斧頭才是。」
「什麼也不能用。」
「那,那用什麼?」
「用手!」
小蛟兒一怔,詫異地問:「用手?一雙空手?」
「對了,就是一雙空手。」
「一雙空手能雕刻石頭嗎?」
「為什麼不能?」
小蛟兒疑惑這怪女人怪得失了神智,一雙空手能雕刻石頭嗎?而且還雕刻得這麼栩栩如生,可能嗎?這不是為難人?
三小姐望著他:「你不相信?要不要我雕給你看看?」
小蛟兒瞪大了眼問:「你,你真的用—雙空手雕刻石頭?」
「小混蛋,你去捧一塊石頭過來!我馬上雕給你看。」
小蛟兒心想:「好!我就去捧一塊石頭,看你怎麼雕的!」他去院子裡捧來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紅石頭進來,放在一個茶几上。
年年十八的觀音打量了這塊紅石頭一下,便驟然出手。小蛟兒只見她手掌砍在石頭上,堅硬的石頭便一片片的落下來,小蛟兒也不知她砍了多少下,一個活生生的紅玉般的石觀音像便顯露出來了。跟著又看見她伸出食指,用食指的指甲,在這露雛形的觀音像上左雕右劃,幾乎前後不用一個時辰,—個面目如生的紅石觀音座在茶几上了。
小蛟兒看得驚駭不止,瞠目結舌,半晌也說不出話來。這位年年十八歲的活觀音,她的手掌簡直不是手掌,是一把削玉斷金、鋒利無比的寶刀。指甲的鋒利更令人難以置信,小蛟兒懷疑這塊石頭不是石頭,是豆腐,是軟泥。他不禁走過去看看和摸摸,沒半點錯,是他捧進來的一塊堅硬紅石頭。要是說林大嬸的手掌能斷木破柴,那麼比起三小姐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不能比。因為斷木破柴,只要內力深厚,任何人都能做到。小蛟兒更可以做到,就是劈斷一塊石頭,也可以,但要做到三小姐這樣,就不可能了!劈柴砍樹,那是粗活。將一塊石頭用手掌和指甲雕刻成一座觀音像,那不知要複雜多少倍。
三小姐見他望著石像半天不語,問:「小混蛋,看清楚了沒有?一雙空手能不能雕花彫像?」
小蛟兒一下拜倒在三小姐跟前,他全然忘記了天聖老人對他說過的—句話——「你現在是星宿海一派的掌門人,今後,只有人拜你,你不能拜任何人。」小蛟兒不但將這句話全忘了,連自已是什麼掌門人也忘了,他從心裡敬佩三小姐出色的掌力和驚人的藝術才華,忘情地對三小姐下拜。
三小姐見他突然向自己下拜,有點意外:「小混蛋,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是!」小蛟兒叩了一個頭,站起來。
「小混蛋,你是不是發神經了?怎麼突然拜起我來?是不是你想求我放了你,離開這裡的?」
「不!小蛟兒從心裡佩服三小姐的本事,更希望學到這一手藝。」
三小姐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說:「那你也不需要拜我,只要你不怕苦,會學到的。」
「小蛟兒不怕苦。」
「你剛才看見我在石頭上砍削了多少下?」
「我,我沒數呵!」
「怪不得夫人罵你是個小混蛋,我看你不但混蛋,更是個糊塗蛋,你為什麼不去數?」
小蛟兒茫然:「數它幹什麼?」
「幹什麼!作用可大哩!」
「記住了,我用掌削砍是三十六下,用指甲削挑是七十二下,前後總共是一百零八下。當然,其中的砍、削、挑是有變化的,這些,你以後再慢慢學吧。」
「不能多和少麼?」
「多了,少了,就不是我梵淨山莊的武功了!」
小蛟兒愕然:「這也是武功麼?」小蛟兒並不知道,雕刻石像的一百零八路刀法,不但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刀法,也是玉觀音當年驚震武林的掌沿刀法。掌沿刀法,分大削大砍的三十六路天罡刀和細挑輕削的七十二路地煞刀,這也是星宿海派的絕技之一,兩種刀法交錯使出,真是變化莫測,威力無比。玉觀音就憑這掌沿刀,走南闖北,所向無敵,黑白兩道上的一些高手,紛紛敗在她的刀下。而死在她刀下的,也不知多少人,因而獲得了女殺星玉觀音之稱,可是她後來碰上一代劍雄西門子,兩人血戰一天,最後,她終於敗在西門子的劍下,逼得她從此退出江湖,隱居在梵淨山莊中。她在武林中,像是一顆光華燦爛的流星,一閃而逝,而掌沿刀法,也在江湖上不復出現。現在,她在地賢夫人的授意下,將這一套掌沿刀法暗傳給小蛟兒了。小蛟兒不知道地賢夫人暗暗要傳給他刀劍拳腳功夫,所以愕然地問。
三小姐面色一沉:「難道我雕刻石像的刀法不算武功麼?」
小蛟兒見三小姐一下發怒,嚇得不敢再問下去了。三小姐又怒道:「你想不想學的?」
「想。」
「想,就不准多問。現在,你就去練切石頭,要是你能將石頭切得像切豆腐般的光滑,才可以學我的功夫,去!」
小蛟兒摸不透這怪女人一時高興一時發怒的,只好跑到院子裡去練切石頭了。他練了大半天,石頭是切開了,但一點也不光滑,不但不光滑,而且還不平,不是向下斜去,便是向上斜。可以說,大多數石頭只是給他驚人奇厚的內力震開震裂的,而不是給他的掌沿切開的。他暗暗納悶,怎麼這些石頭到了三小姐的手中,便成了一團軟泥,喜歡怎麼削就怎麼削,怎麼切,就怎麼切,而在我手中,就不聽話了?
驀然問,有位幽幽的少女聲在他身後叫道:「小蛟兒,吃飯了!」
小蛟兒一看,驚喜起來:「芽菜姐姐,是你?你怎麼也來這裡了?」
現在的小芽菜,與半年前的小芽菜完全不同了!以前的小芽萊,天真、活潑,機靈,愛捉弄人,現在的小芽菜,成了一個鬱鬱不樂,寡言少歡的少女了,她一顆天真歡樂的心,因父親的事全碎了,再也沒有了歡樂,似乎在她同輩的女孩子當中,完全抬不起頭來。想不到家庭的陰影,給一個人的心,創傷得這麼厲害。而一般世俗人,往往對家庭出身不好的孩子,或者其父母、親屬有罪行的孩子的這種自卑心情,不是去同情、關懷、鼓勵,反而去歧視、排斥,打擊他們,不給以公平的待遇,這往往逼得他們走向兩個極端:一個是逆來順受、厭世悲觀。要是有才華的,便成了一些心懷叵測、玩弄權術的野心家嫁禍的犧牲品,或獵為己用的對象;一個是逼得他們走上仇視社會,仇視人們的可怕道路,變成了一個江湖上的殺人惡魔,他們同樣也有可能成為野心家獵取的對象。當然,也有一些意志堅定,想得開,放得下,不理世俗怎樣對他們歧視也好,不公平待遇也好,憑著—顆做人的良心行事,勤勤懇懇地默默工作,最後終成大器。
幸而小芽菜處在梵淨山莊的環境中,沒受什麼歧視和排斥。要是她處在一些名門正派中,像她那樣爭強好勝的性格,必然給逼得走上—條可怕的道路,成為江湖上一個殺人惡魔了。再說,小芽菜聽了小蛟兒這樣問,月光中流露出感激之情,說:「小蛟兒,你累了大半天,不肚餓麼?該吃飯了。」
「姐姐,你是特意送飯給我的?」
「吃吧!我也在這裡。」
小蛟兒又是驚喜:「什麼?姐姐,你也在這裡的?」一邊接過飯盒吃起來。
小芽菜幽幽地說:「我比你早來三個多月了。」
「姐姐,你也跟那三小姐學雕花彫像麼?怎麼我不見你的?」
「不!我學的是刺繡,繡龍描鳳。同你不同一個地方,它在另一個院子裡。」
「那姐姐怎麼給我送飯來了?」
「是三小姐叫我送來的。」
「是她?」小蛟兒感到意外了。
小芽菜點點頭:「小蛟兒,你學雕石像累不累?」
「不累,就是這些石頭,我怎麼砍也砍不平,更說不上光滑了。」
小芽菜看了看地上那些給小蛟兒砍得亂七八糟的石頭,說:「小蛟兒,你這是用蠻力砍的吧?這不行的。」
「姐姐,那要怎麼砍和切?」
「蘭姑姑和竹姑姑不是教過你如何運氣的方法麼?你試下用攝物掌的運氣方法,將真氣凝集於掌沿上,觀看石頭的大小和堅硬度,運氣運力適當,出手迅速,便可將石頭削平的。不過攝物掌是吸力,掌沿刀是吐力,調運真氣相反,你要記清楚了。」
小芽菜一下提醒了小蛟兒,小蛟兒大喜:「多謝姐姐,原來劈石頭跟劈柴是不同的。姐姐,你學繡花辛不辛苦?」
「比你學砍石頭辛苦一些。」
小蛟兒感到意外,繡花比砍石頭還辛苦?難道繡花也要花力氣麼?小芽菜又繼續說:「我來了三個月,手臂都練酸練腫了,才學會穿針。」
小蛟兒又是驚訝:三個月才學會穿針?穿針不容易嗎?拿起線頭,對準針孔穿過去不就行了嗎?自己七八歲時,不用學,就給左鄰右舍一些眼睛不大好的婆婆們穿針了。他不由好奇問:「姐姐,你這針是怎麼穿的?要學三個月?」
小芽菜說:「這也沒有什麼的,將一口針插在離自已有兩三丈遠的地方,然後拿起線頭,對準針孔丟去,令線能穿過針孔就行了。」
小蛟兒更愕然了:有這般穿針的嗎?一條線輕飄飄的,能丟出兩三丈遠,已是不容易了,還要穿過針孔,這怎麼可能?便問:「幹嗎要這樣穿的?」
「三小姐說,這是先練手腕力和眼力啦!」
「練這些幹嗎?」
「以後才好學繡花!」
小蛟兒心想:這繡的是什麼花呵!難道不是在布、絹、綢上面繡,在鐵板上繡嗎?不然,幹嗎要練腕力?又問:「姐姐現在能穿過針孔了?」
「馬馬虎虎可以穿過兩口針了!」
「穿過兩口針?是同時穿嗎?」
「是同時穿,我們有的姐妹,同時能穿過四口、五口針的,但這還不算練成哩!」
「那要同時穿幾口針才算練成?」
「三小姐說,起碼要八口針,才算練成。小蛟兒,你知不知三小姐同時能穿幾口針?」
「幾口針?十口?」「十八口。十八條線一手擲出,每一條線穿一口針,半點也不會錯,而且十八口針,隨便你怎麼高高低低,遠遠近近的插,線都能同時穿過。」
小蛟兒又驚駭了。這個怪老女人,人怪,功夫也怪,她練這些功夫幹什麼呀!不禁又問:「姐姐,那你們繡什麼花和像的?」
小芽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現在在絹布上繡,以後就在人身上繡。」
小蛟兒奇怪了:「在人身上繡?人身上怎麼繡的?」
「不知道呀!大概是將一個活人繡成死人吧。」
「死人?那不是殺人嗎?」
「大概是殺人吧!小蛟兒,我該走了,不然,三小姐會罵我了,你呀!要好好練功,我會時時送飯給你。」小芽菜說完,幽幽而去。
小蛟兒在原地呆了半天,他感到小芽菜變得對什麼都冷漠了,連殺人之事,也漠然視之,說出來輕輕鬆鬆,不當一回事。這不行,這功夫不能學的。一個活人繡成了死人,太可怕了。
小蛟兒不知道,他現在練的掌沿刀法,更可怕呢,轉眼之間,可以將人分屍七八塊。其實任何武功,都可以取人性命,尤其是上乘武功,一兩招之間,便能置人於死,沒有什麼可怕不可怕的。問題是學武的人怎麼用和用來對付什麼人罷了。俠義英雄與殺人惡魔,就是從這裡區分。
小蛟兒正在發呆時,又聽到一個蒼老聲音陰森森地說:「小混蛋,你站在那裡幹什麼?」
小蛟兒一下從發呆中醒過來,一看,是年年十八歲的怪老女人從後院裡踱了出來,連忙說:「我沒幹什麼。」
「你將石頭切得光滑了麼?」
「我,我沒有。」
「沒有,幹嗎不練?我還以為你練成了哩!」怪老女人看了看地下的亂七八糟的碎石頭,七尖八角的,生氣了,「你這是練嗎?將大石頭敲成小石頭,用來鋪路,不糟踏了我的石頭?你再這麼亂砍法,小心我將你的頭也變成碎石頭一樣,拿去鋪路。快練!」
「是!我馬上練。」
小蛟兒記住了小芽菜剛才的話,調息真氣,暗暗運力凝結於掌沿上,一掌向一塊石塊劈去,雖然達不到光滑,卻也能平平砍開了,三小姐在旁看見也不由暗暗驚訝起來。暗想:這個小混蛋,練了還不到一天,就能將石頭削平了,怪不得夫人暗讚這小混蛋的內勁深厚,得到了大師兄天聖畢生的功力,對學武極有慧根,是當今武林中難覓的人才,破例要傳他絕技了!可是三小姐並不當面讚許他,只「哼」一聲:「這還差不多。今後,再不許糟踏石頭了!將地上的碎石頭全掃起來,放到一處去。你知不知,這都是銀子。」
小蛟兒奇怪:「都是銀子?」
「怪不得你這般大手大腳的糟踏浪費了,每一顆小石頭都雕成人像和花朵,拿到外面去賣,起碼要一兩銀子一個,這不是銀子是什麼了?」
「這裡的石像石花都是準備拿到外面去換銀子的?」
「不換,我吃飽了飯不會睡覺?雕這麼多石像幹什麼?」
「這……」小蛟兒不知怎麼答才好。
「小混蛋,梵淨山莊這麼多的人,個個要吃要穿,我仍不去偷不去搶,不將這些石像石花換成銀子買米買衣服,它們會從天上掉下來麼?」「哎!原來這樣,梵淨山莊中的人,都是你老人家辛辛苦苦……」
「啪」地一下,小蛟兒捱了一個耳光。他還沒看這怪女人怎麼出手的,那真是快極了!他驚愕地望著怪女人,不明白怪女人怎麼突然刮了自己一個耳光。
三小姐面色陰沉得可怕,問:「小混蛋,你剛才叫我什麼來?」
小蛟兒一下想起剛才叫了她一聲「你老人家」,犯了這怪女人的大忌了。連忙說:「我,我一時叫錯了。」
「哼!下次我再聽到你說一個『老』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叫你一世不能說話。你不記得了,我今年才十八歲,老了麼?」
小蛟兒哭笑不得:「是,是,你今年才十八歲,比我大不了多少。」
「少跟我油腔滑調的,快練功去。」三小姐狠狠地走了。
小蛟兒在她走後,又好笑又好氣,但他又尊敬這怪女人以自己出色的雕刻手法,養活了梵淨山莊的人。當然,梵淨山莊不全靠這些工藝晶的收入。木材、草藥、打獵、捕龜等等,也是梵淨山莊收入的一部分,但工藝品的收入佔絕大份量。梵淨山是佛教的勝地,寺廟林立,梵淨山莊雕刻的大都是各種佛像,不但各寺廟有梵淨山莊的工藝佛像,就是多數僧人的房間,也擺設有它的工藝品,至於一些進香的善男信女和遊人,購買梵淨山莊的工藝品就更多了。自食其力,這是梵淨山莊不同一般的幫會堂口和黑道上的人物,不危害江湖,也不與武林人士發生磨擦,只要你不來犯梵淨山莊,梵淨山莊的人絕不會主動去犯你。梵淨山莊,可以說是武林中的世外桃源。
小蛟兒得到小芽菜的指點,加上他有極厚的基礎,人又勤學苦練,不到三天,便將石頭削得像豆腐二般的光滑了,這時的岩石,到了他手中,也變成了一團軟泥似的。
三小姐看了暗暗點頭讚許,首先傳給了他大砍大削的三十六路掌沿刀法。說:「小混蛋,你記清楚了這三十六路的手法,至於以後雕什麼人像,坐的,站的、臥的,就靠你如何運用刀法了,並不是—成不變的。這是三十六路的刀法圖,你拿去看,三天後交還給我。」
蛟兒接過刀法圖,回到自己的房間看。這本只有三十六頁的刀法圖書每一頁一種手法,有凌空而下的,有斜落橫飛的,有從下而削的。小蛟兒好奇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便合上了書本,閉目默想書中的手法形狀,有的記住了,有的卻忘記了。他將記住了的不看,翻看那些忘記了的招式。他這樣反反覆覆,來來去去的翻閱,一天時間,他將這三十六路刀法全記下了!同時在房間還一一的比劃出來。暗想:怪女人要我用三天的時間記熟,我一天就記熟了,是不是其中還有些古怪?不行,我得找一塊石頭來試一下,看能不能削成一個人像的。小蛟兒真的從院子裡捧了一塊石頭回到房間,放在桌子上,按書中的手法,一刀刀地劈削下去,三十六路刀法抖完了,小蛟兒一看,不由傻了眼,桌上的石頭,半點也不像一個人形,仍然是塊石頭,只是形狀不同而已。小蛟兒心想:怪了!怎麼我削不出來的?難道我刀法用錯了!還是劈削的順次顛倒了?小蛟兒又翻開書來看,再回憶自己的劈削,並沒有用錯呵,次序也沒有顛倒,是按書中三十六路刀法一頁頁劈削下去的。可是怎麼劈削不成人像呢?他對著不成形狀的石頭沉思了半晌,驀然想起了三小姐這怪女人交書給自己時說過的一段話:「至於以後雕什麼人像,坐的、站的、臥的,就靠你如何運用刀法了,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小蛟兒似有所悟,腦中靈光一閃,便注意到「如何運用、—成不變」這八個字來。同時也一下想到那怪女人在劈削紅石觀音像,第一刀是書中第一頁的掌沿刀法,似乎第二刀不像是第二頁的刀法了,似乎是第八頁的刀法了。以後那怪女人出手太快,自己也看不清楚。暗想:看來在劈削石頭像時,不能按照書中的順序劈削下去的了,不能一成不變,單是記住了三十六路刀法還不行,還要會如何運用。
像小蛟兒這麼年紀的孩子,一般來說,師父怎麼教,自已就怎麼學,師父怎麼說,自己就怎麼做,不會去多想的,甚至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本來怪女人只叫他三天內要記熟三十六路刀法,他記熟就可以向怪女人交差了,其他的就不必去多想。可是小蛟兒與別的孩子不同,要去多思多想。這不僅僅是他的天性,也與他所處韻環境、自己不平凡的經歷也有關係,這就是地賢夫人所說的「慧根」。
第二天一早,小蛟兒又捧了一塊石頭回房間,也像怪女人—般,先打量了石頭的形狀,看看是削成坐的人像,還是站的人像。最後他決定要劈削成坐的人像了,跟著而來的,這個坐的人像是什麼樣的人像呢?男的還是女的?又怎麼個坐法?竟然使他望著石頭呆呆地發怔,半晌也出不了手。
驀然一聲令人心寒的怒喝在他身後響起:「小混蛋,你在幹什麼?」
小蛟兒回身一看,是年年十八歲的怪女人立在房門,一臉的怒容。小蛟兒不由打了一個冷顫,說:「我,我在雕削人像。」小蛟兒話剛落,便感到兩腳一陣奇痛,人也橫飛出窗外了。小蛟兒根本沒想到怪女人竟然這樣的盛怒,更沒防她手中的枴杖突然出手,事先當然沒暗運真氣,所以給怪女人的枴杖敲了一下腳骨,跟著將他掃出窗外了,摔在地下時,又偏偏摔在亂石堆中,摔得他頭破血流。
怪女人也身似飛魂,從窗口躍了出來,已立在他前面了:「你這小混蛋,沒學走,便先學跑,三十六路刀法你記全了?」
小蛟兒從亂石堆中爬起來:「我,我記全了。」
怪女人有點不相信:「什麼!?一天你就記全了?演出來我看!」當她看見小蛟兒將三十六路刀法一絲不錯的使出來時,似乎有些意外,但仍沉著臉問:「第十八刀法!」
「第十八刀法?」小蛟兒只好一路路的想下去,看第十八刀法是什麼姿式。
怪女人陰森森說:「你不是記全了麼?想什麼?快使出來。」
小蛟兒記是記全了,並不是爛熟,更沒記住第幾刀法是什麼式樣的,只憑著一招一招記下去,所以一時之問答不出來。
三小姐又說:「沒記熟就想雕削石像了!該不該打?」
「是!小蛟兒該打。」
三小姐聽小蛟兒這麼回答,又有些奇異。滿以為小蛟兒準會找些理由為自己辯護,只要這小混蛋再辯護,再打他兩枴杖,誰知小蛟兒竟認錯了,也就打不下去了。她喝道:「先將三十六路刀法記得滾瓜爛熟,後天小心我再來問你。」
「是!三小姐。」
「給我滾回去!我看不慣你這可憐相。」小蛟兒忍痛地回到房間,又發現自己的床上坐著了—個人,是小芽菜姐姐。正想問,小芽菜輕輕「噓」了—聲,叫他別出聲,等怪女人走遠了,小芽菜一邊用手帕給他抹乾淨頭上和臉上的血跡,一邊關切地問:「痛嗎?」
小蛟兒搖搖頭:「痛過了,不再痛了!」
小芽菜微微歎了一下:「你也真是,三十六路刀法都沒記熟,怎麼就學雕人像了?」
「姐姐,我記熟了的。」
「小蛟兒,你使出來的那三十六路刀法,我在窗口前也偷偷地看見了,那只是當唱『月光光』似的背出來而已,並不是真正的記熟,融在自己的心中。真的記熟了,不論三小姐說第幾路刀法,你都該馬上會使出來,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冒失去學雕人像的。」
「哦!那為什麼不能?」
「記熟了刀法是一回事,雕人像又是一回事了!」
小蛟兒奇怪了:「怎麼不是一回事的?」
「小蛟兒,我記得夫人給我們姐妹講了一個故事,說古時趙國有一個人,熟讀了兵法,哪怕別人怎麼提問,他都頭頭是道的說得出來,可是真的叫他帶兵打仗,就不行了。結果,他不但打了敗仗給人捉了去,還害了幾十萬的士兵。因為熟悉兵法是一回事,帶兵打仗又是—回事了。小蛟兒,這就是你記熟了刀法,也不能雕削人像的原因,得一步步來。你要先有了雕削人像的經驗,經過多次實踐,將你所學到的刀法,融匯貫通,才能將人像雕削得像三小姐雕的那樣:形象逼真,眉目傳神,栩栩如生,令人喜愛敬佩。」
「姐姐,那我怎樣才能學會雕削的?」
「小蛟兒,你學過寫字沒有?」
「我學過了。」
「老師是不是要你先臨帖學寫?」
「是呀!以後就模仿字碑練大字。」
「兄弟,學雕人像,也像學寫字一樣,你要先將一個人像放在一邊,依照它劈削,等到有一定經驗了,再自己獨自雕削人像。就是雕削,也要心中有數,事先想好要雕削什麼樣的人像,坐的還是走的?男的還是女的?和尚還是道士?俠士還是強盜?都要在雕刻石頭前想得好清楚才出手。」
小芽菜這一席話,不但解答了小蛟兒心中的許多疑問。更指出了小蛟兒怎麼學雕削人像的方法。小蛟兒大喜:「姐姐,你才是我真正的好師父,要是我將來學會了雕削人像,一定不敢忘姐姐教導之恩。」
小芽菜似乎恢復了以往的愛捉弄人的性格,眨眨眼問,「你學不會呢?是不是要罵我?」
「噢!姐姐,你說到哪裡去了!就是小蛟兒學不會,也不敢忘姐姐指導之恩,要罵只罵我自己笨,怎能怪姐姐的?」
「好啦!小蛟兒,吃飯吧。飯恐怕快涼了。」
「姐姐是送飯給我的?」
「我當然是給你送飯來了!還有,我媽給我煎了兩個荷包蛋,也在裡面。」
「姐姐怎麼不吃的?」
小芽菜深情地說:「你吃,比我吃了更甜。」
小蛟兒感動地說:「姐姐,你對我太好了!不!姐姐,我們一人吃一個好不好?」
「我吃飽了,你吃吧!」
「不!姐姐不吃,我也不吃。」
小芽菜見這樣,只好說:「好!我吃一個,你快吃飯吧。」
「好的,姐姐。」
小蛟兒高高興興將小芽菜帶來餡飯菜一下全倒進了肚中,卻見小芽菜默默無言地注視著自己,似乎有滿懷的心事。小蛟兒問:「姐姐,你在想什麼?」
小芽菜不自然地微笑一下:「我沒想什麼!」跟著又是微微歎了一聲。
作為女孩子,小芽菜為什麼會歎氣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