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武皇帝專列沿著京張鐵路向北行駛著。
)第一個目的地就是八達嶺的燕山防線司令部。第二個目的地,就是張家口坦克基地。
因為雪比較深,鐵軌上積雪也較多,還要注意看著前方鐵路旁有無可疑痕跡,所以專列速度控制得很慢,時速僅僅不到三十公里。漆黑的車頭,拖著長長的奶白色蒸汽,緩慢地在冰雪大地上爬行著。
這趟專列有兩台機車,一台在前面拉,一台在後面推。一方面京張鐵路要經過居庸關的險要地段,上山需要經過一段「之」字形鐵路,要兩台機車一前一後地拖拽,另外這也是安全考慮。萬一途中受襲,一台機車受損,那麼還有另一台,可以帶著專列迅速開出險地,不至於停在原地當活靶子。路基炸彈很難同時把前後兩台機車都炸毀。
第一節是機車,機車後面是一節平板車,平板車上安放著兩台高射炮。後面是五節衛兵車廂,然後是餐車,餐車後面是一節隨員車廂,坐的都是永貴、沐虎這些人。再往後是廣武的裝甲車廂。後面又是五節衛兵車廂。再往後還是一節平板車,也是安放著兩台高射炮。整串列車的最後,就是另一節機車,也是像車頭一樣,喘息著,拖著長長的白色蒸汽。
沐虎坐的車廂,就和廣武的裝甲車廂緊挨著。他表面上裝的若無其事,但心中卻是緊張到了極點。炸彈能不能炸得准,可關係到自己的性命。早一秒種爆炸,就把自己**底下這一節炸翻了。晚一秒鐘爆炸,那就把廣武的車廂錯過去了。
還有一種可能,炸彈不會被引爆。自己安排的人從窗口看到這一節是隨員車廂,可能會怕誤傷自己,而放棄引爆。
沐虎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手絹擦擦汗。但他立刻就嚇了一跳:這不是顯得太緊張了?
對面的粘桿處次長永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沐虎呵呵一笑,解開領口的兩顆扣子,扯了扯衣領,抱怨道:
「唉,天兒是冷,可這暖氣送得也忒大了些……」
永貴微微一笑,在玻璃上擦出一塊清晰的圓形,望著窗外微笑道:
「看看,多好的雪。瑞雪兆豐年啊!今冬下了那麼一場好雪,來年一準兒大豐收。托老天保佑……哦,還有托皇上洪福,來年百姓們有好日子過了。」
沐虎微笑點點頭,說道:
「是啊,永大人說的對。來年百姓們有好日子過了。」
……來年百姓有好日子過了……
永貴這是什麼意思?好像話裡有話?難道他也想……
沐虎不敢再和永貴對視,也測過臉來,在玻璃窗上擦出一塊,裝著欣賞外面的雪景。
他知道自己現在就像個驚弓之鳥,別人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在他這裡都不正常,都值得揣摩半天。
……
現在距離第一個炸彈地點,最多也就十幾公里了。
永貴欣賞著外面的雪景,腦中卻在劇烈地鬥爭著:
……為了安全起見,應該在到達炸彈點之前,離開這節車廂。萬一炸彈炸早了,自己省得白死。那麼到哪兒去呢?對,去餐車。餐車就在前邊一節。雖然現在沒到午飯時間,但可以說自己餓了,去要點吃的,坐在那裡慢慢吃,等待後面炸響。
可是……萬一炸彈真的炸早了,沒有炸死皇帝,卻炸死了一車廂隨員,而自己是唯一倖存的一個,那麼事後一查,自己就太可疑了——在炸彈爆炸前十幾分鐘到餐車去吃東西,而且當時既不是早餐時間,也不是午餐時間!好像預先知道後面要爆炸一樣!
就在沐虎激烈思想鬥爭的時候,兩旁民居多了起來,同時車速也慢了下來。此時火車從北京開出,差不多才一個小時。
他探頭向外看去,知道到昌平了。
鐵路旁民居雖多,但是卻不見一個老百姓,取而代之的,則是每隔一段距離站著一個禁衛軍。和以往皇帝出行一樣,鐵路沿線附近的民居都被清場了。鐵路兩側幾公里內一個「閒雜人等」也沒有,全是八旗軍和禁衛軍。
昌平以南,沿線民居較多,「閒雜人等」也較多,遇刺的危險性較大。但是這一段距離很短,只有三十來公里,所以是由廣武的弟弟順親王毓畇負責的。這一段沐虎插不上手。但是昌平縣以北,直接就是明十三陵、八達嶺和居庸關,從這裡開始人煙就比較少了。而翻過八達嶺居庸關,差不多就是「口外」了,人煙更少。加上從昌平到張家口這一段距離又比較長,所以交給禁衛軍的主力負責,沐虎也能插的上手了。昌平縣以北的三處路基炸彈旁邊,他的三個心腹都在民居裡等著按起爆器呢。
但是火車卻越來越慢,最後竟然停下了。
「嗤…………嗤…………」
前後方先後傳來長長的噴氣聲,兩台機車都釋放掉了多餘的壓力,轉為原地待命狀態了。
車廂裡好多人也都探頭探腦地往外看,但是窗戶關著,也看不到前邊怎麼回事。人人各懷鬼胎,也不敢怎麼議論。
永貴微笑掃了沐虎一眼,然後胸有成竹地站起來,整整衣帽,往後邊廣武的車廂走去了。
過了片刻,永貴重新出現在車廂裡。他大聲對眾人宣佈:
「前方八達嶺以北發現了路基炸彈,為了聖上龍體安危,暫停前進。諸位大人少安毋躁,我們靜候皇上旨意便是。」
話音剛落,車廂裡立刻沸騰了。每個人都義憤填膺狀,大聲怒罵亂臣賊子,竟然這般大逆不道,無君無父,若是讓我等拿住,定要將其碎屍萬段,食其肉寢其皮……
沐虎此時汗如雨下,緊張地快要露出破綻了。突然,他也揚起脖子,大聲咒罵起來,加入到了車廂裡的「忠臣」行列。
這樣,他臉上激動的情緒也被掩蓋過去了。
……
眾人罵了好一陣子,車廂漸漸平靜下來了。車廂裡的詭異氣氛更濃了。誰都不敢說話,眼神也是互相躲閃著,好像都在試圖看透別人腦子裡的想法,同時防止別人看透自己腦子裡的想法。
永貴的一雙眼睛更是銳利地四處掃視,捕捉任何一個不正常的舉動。
沐虎緊張的手腳開始慢慢發麻,但仍然努力維持著表情正常,腦子裡卻想著:
……完了。這次多半要完蛋了。前邊一處炸彈被發現了。但不知道有沒有抓到人?沒抓到人還好些,抓到人的話,自己全家人頭落地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想到這裡,他更是汗如雨下,後背都濕透了。但是他只敢在永貴目光移往別處的時候,才輕描淡寫地飛快擦一下汗。
……即使沒抓到人,這次刺殺行動也是完全失敗了。雖說佈置了三處炸彈,但只要發現了一處,很可能都會取消行程,直接回京。就算不取消行程,那麼前邊的每一米鐵路,都會進行幾倍認真的檢查。那另外兩處炸彈也會被找出來。
說不定還會抓到人。
……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前邊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後邊的廣武也是沒有一道命令傳出來。時間就這麼拖下去。
轉眼到中午了。車廂裡的隨員們都到前邊的餐車裡去用餐了。沐虎當然也不例外。
廣武就躲在裝甲車廂裡不出來。他的午膳也是專門送過去的。至於專列上八百個禁衛軍,他們不上餐車。中午就吃各自帶的乾糧。
為了顯得心中坦蕩,沐虎特地點了很多食物,還點了一壺酒,大吃大喝起來,一副食慾很好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後邊又傳來火車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下了。
這條線路是單行鐵路,那也就是說,後邊的火車是緊跟著皇帝專列的後**停下的。在皇帝專列出行時,同一條線路上一般都不會有其他火車的。現在這樣,還停在專列的後面,很不正常。
只不過車廂裡的人都不許下車,也沒人看得到後邊是怎麼回事。
沐虎猜測,大概是廣武覺得有人要行刺他,認為車上的衛兵不夠,特地從附近調來的軍隊護駕吧。
突然,腳下猛烈震動一下,專列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振動不強,但這時候卻很嚇人。好多人都驚呼起來,嚇得蹲下去。
過了一會兒,卻是什麼事也沒有。
又隔了片刻,後面的機車聲再次響起,逐漸遠去。大概是後面那列火車返回去了。
眾人都明白了。剛才的振動不是什麼爆炸,而大概是這列火車後邊又加掛了車廂吧。那應該就是增加的衛兵。
但是專列並沒有繼續動彈。既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就是這麼在鐵軌上靜靜地趴著。
突然,後面皇帝車廂的門開了。一個女聲出現在門口:
「皇上有旨,宣順親王毓畇、皇室奏事署左次長永貴覲見!」
所有人都回過頭去,只見站在門口的,竟然是皇上最寵愛的皇貴妃烏雅氏。
毓畇和永貴答應了,快步走了過去,進入了廣武的車廂,門又關上了。
眾人心中都在嘀咕:皇貴妃怎麼出現在專列上了?出發的時候沒見她上車啊!難道是跟著剛才那列火車來的?
……
午飯後,隨員車廂裡的官員們即無事可做,又各懷鬼胎,不願相互聊天。再加上車廂裡暖風陣陣,大家都犯困了。不少人就趴在桌子上打起盹來。
沐虎的心一直懸著,毫無睡意。但是為了顯得坦然,他也趴在桌上裝睡。也許是過於緊張,神經真的疲憊了吧,過了一會兒,竟然真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旁嘈雜的說話聲把他驚醒了。沐虎猛地抬頭一看,車廂裡燈火通明,車窗則漆黑一片。原來自己睡了一個下午,此時已經天黑了。
他掏出懷表一看,五點半了。這個季節,五點半天剛剛黑透。
周圍的官員們實在是受不了了。在火車上憋了一整天,一不讓下車,二不給說怎麼回事,這玩意兒,換誰誰受得了啊!現在好多人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都在大聲議論著,猜測著。
這時候,一個禁衛軍軍官匆匆從車下跑過來,登上這節車廂。他徑直跑到沐虎身邊,小聲說道:
「大人,皇上的車廂裡一直沒有亮燈,現在天都這麼黑了,我們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
沐虎一愣,思量了一下,覺得這種情況,應該敲開皇上車廂門看看了。但是他還不敢做主。他抬起頭來,想找順親王毓畇,讓他去敲門。但是找了一圈,並沒看到他。接著,沐虎又想找永貴,永貴可是皇上近臣,他去敲門也好得多。可也巧了,連永貴也不在車廂裡。
就在此時,又從車下跑上來一個禁衛軍,慌慌張張地大聲說道:
「大人,不好了,後邊五節車廂的弟兄都不見了!」
「啊?!」
沐虎一下站起來。這時候車廂裡的官員們聽到,也炸鍋了,吵吵著問是怎麼回事。
沐虎接著問道:
「那前邊五節車的弟兄呢?還在不在?」
「回大人,前邊的弟兄都在!後邊都是腳印,好像是往昌平縣東邊去了!」
沐虎一個激靈,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跑到廣武的車廂門前,用力拍打車門,大聲喊道:
「皇上!皇上!皇上可安好?皇上!皇上!」
頓時,整車廂的官員們也都蜂擁過來,爭先恐後地喊著:
「皇上,您可安好?皇上……」
喊了半天,敲了半天,一點動靜沒有。不少人也都下車了,到廣武的裝甲車廂下面往裡看,果然黑漆漆的,一點不像有人的樣子。
「壞了!」沐虎說道,「今天有人要行刺皇上,沒準就混在衛兵裡面,把皇上劫持走了!」
「啊!!!」
所有人都喊叫起來,好幾個人提議砸門。但是裝甲車廂的門,可不是隨便就能砸開的。沐虎命令禁衛軍們弄下兩張椅子,從外面踩著椅子往裝甲車廂的窗戶裡看。
衛兵們照做了。他們踩著椅子,用手電筒往車廂裡照。
車廂裡黑咕隆咚,光柱所到之處,一個人也沒有。
——這節裝甲車廂整個空了。
……
沐虎腦中一個閃念,立刻問道:
「腳印往昌平縣東邊去了?京師機場是不是就在昌平縣東?」
好幾個人馬上說是。
沐虎一跺腳,大喊道:
「媽的,壞了!」
果然,就在此時,東北邊的天空,由遠及近傳來低沉的引擎聲。引擎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但卻看不見。光聽聲音就知道,這絕對是一架大飛機。
大飛機「嗡」地一下從頭頂掠過去了。地上的人都愣愣的,仰著脖子望著天空。
過了片刻,引擎聲又轉回來了,又是「嗡」地一下,朝相反方向掠過去了。
沐虎養著頭,心中明白了一切,喃喃地說道:
「盤旋……這是盤旋……他大概心中不捨,在最後盤旋……」
夜幕中,那架看不見的大飛機在天上盤旋了三圈之後,引擎聲漸漸消失在了西北方向。再也沒有轉回來。
現在,只剩下一條長長的火車、兩邊仰著腦袋的官員和士兵、還有這一片白雪皚皚的大地。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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