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方代表高調發完開場白,都在等待著明方的反駁。但是會場裡一片寂靜,明方代表都很有默契地誰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瓜德新忍不住了,皺眉問道:
「怎麼……貴方怎麼都不說話?貴方是什麼態度?」
明方代表們相互看看,還是不說話,外交次長何煒邦歎了口氣,輕輕搖搖頭。
瓜德新等了幾秒鐘,低頭翻看著皇上的談判指示,然後抬頭試探著問道:
「剛才我方的這段譴責,貴方如果沒意見、認可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寫進條約開頭了?」
何煒邦就等著他說這句話呢。他一副驚奇、憤慨的表情,說道:
「我沒聽清楚吧?貴方的意思是……?」
瓜德新又重複道:
「關於貴我雙方今年初的那場戰爭,我方剛才對貴方的這段譴責,如果貴方沒有異議,我們就可以把它寫進條約裡了。」
何煒邦皺眉問道:
「什麼意思,這段所謂的『譴責』,是貴方準備在報紙上發表給自己老百姓看看的呢,還是把它作為雙方公認的歷史定論、寫進條約、公諸世界?」
瓜德新毫無表情地說道:
「是後者。」
……
其實瓜德新心裡也沒底,知道剛才那段開場白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南明方面絕不會輕易認下的。這也就是手裡捏著他們幾千官兵的性命,才有可能逼迫他們同意往自己身上抹大糞了。瓜德新也知道,即使用人質要挾、強迫南明簽字認可,這對南明來說也是違背良心、違背原則的奇恥大辱,清方得到這自欺欺人的「正義性」的同時,必定會失去好多實質性的好處。
但是沒有辦法,皇上拿定主意了,一定要讓南明簽字承認自己是侵略者、是非正義的,而北清是被迫防禦者、是正義的。這對大清來說是首要的政治任務,哪怕在其他實際利益方面受損失也在所不惜。
雖然南明的國庫中有大清緊缺的上百噸黃金,倉庫中有大清緊缺的有色金屬原料,實驗室中有大清緊缺的先進技術,兵工廠中有大清緊缺的先進的飛機坦克,另外大清各地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饑荒,而南明的糧倉裡堆滿了歷年吃不完的陳糧……
但是這一切都遠遠比不上讓南明承認自己是錯的、大清是對的。這對南明來說只是一件噁心事而已,但對大清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勝利。這將是一件對內的宣傳利器,讓愛新覺羅家族的統治更加穩固:看,大清好,大明壞,這連大明自己都承認了,你們臭老百姓還唧唧歪歪什麼。什麼,不信?這裡有條約啊,有南明使臣的簽字啊。看,白紙黑字的,這次朝廷可沒騙你們。
……
南明使團成員,包括向小強在內,此刻都是臉上波瀾不驚,甚至一臉的憤慨,但是心裡卻樂開了花。他們都沒想到北清一上來就提了這麼個要求。而且看來,北清對此條的渴望,比南明對自己幾千官兵的渴望還強烈。本來想著可能要大大破費一筆的,現在看來,只要在這一條上卡住北清,將會在談判中處於有利地位。除了接受一頂屎盆子、配合滿清統治者在國內YY一下之外,其他實際的代價將會省下不少。
而且,向小強和何煒邦兩人更加高興。因為代表團中只有他們兩人夠級別,知道兩個月後會開始對清作戰。而大明就算戴上這頂屎盆子,也就是戴兩個月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將嚴重挑戰大明民眾的道德底線。要是一般情況下,zf簽了這樣喪權辱國的條約,民眾非把首輔大臣從官邸裡拖出來宰了不可。但現在民眾知道,zf簽下這種屈辱條約,是為了拯救幾千個國民的生命,拯救幾千個家庭的希望。所以民眾絕不會把帳算到自己zf頭上,而只會把帳算到北清頭上,把所有的憤怒都指向北清。大明將在很短時間內,再次舉國眾志成城。
這樣,向小強等戰爭策劃者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
接下來明方代表們都配合得很好,對北清提出的這個「無理要求」表現的震驚、憤慨、難以接受、不可思議。而清方代表們心裡也知道,想叫南明接受這種要求確實不容易。於是他們便拉下了臉,又是拿出那幾千大明官兵來要挾,說這是談判的門檻,明方不答應那就不要談了,我們回頭把那幾千個俘虜送進勞動營去。
談判剛開始,雙方眼看就要談崩。這時候,向小強出來打圓場了。他一收在南洋談判時的驕橫,甚至也不再自稱「本將」了,低眉順眼地開口笑道:
「呵呵,那什麼……本伯爵建議,大家先不要在這一條上糾纏得你死我活了,大家先擱置爭議,先往下談,啊,先往下談……大家坐在一起,不就是為了解決問題的嗎。」
看到南明這邊說軟話了,瓜德新冷笑著把手裡的筆往桌子上一丟,往椅子裡一靠,說道:
「不行,我們聖上有旨,談判前先要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這一條是談判的基礎,貴方不接受,我們也沒有辦法。」
向小強也不生氣,接著笑道:
「貴方皇上點名要我向小強來參加談判,謬讚向小強南洋談判時表現出色,沒墮了中國人的臉面……那麼向小強厚顏猜測,貴方皇上至少是能聽得進向小強幾句話的。那能否代向小強奏明貴方皇上:既然大家都是中國人,那就別在這個虛面子上爭來爭去了,要爭也爭點干的吧……比如黃金怎麼樣?你們要多少,開個價,大家都好商量嘛……面子這東西,那是要跟洋人爭的。大家都是中國人,互相爭也沒意思……貴方以為呢?」
瓜德新聽到這個傳說中的向小強接連說軟話,心中更加有把握了。他微笑一下,繼續淡淡地說道:
「沒辦法啊向將軍,這不是我們要爭面子,而是要正名。剛才說了,名不正則言不順。你請我代你向皇上奏話,這個呢,是向將軍要向我們皇上說話,本官也不敢不代奏。不過本官先告訴向將軍,我們聖上之前就有口諭了,說『這個向小強在南京廣場上說,南明現有求於朕,向朕低個頭也不是不可以。那現在朕就給他們一個向朕低頭的機會,看他們要不要了。』向將軍,聽見了?這可是我們皇上的金口玉言,引用的也是你向大人自己說的話。向將軍,你覺得我們雙方到底是誰在跟誰爭?」
向小強一愣,真的有點啞口無言了。這還真是自己說的,還真被廣武那小子抓住了。不過也好,現在怕的就是對方讓步了呢。
雙方這樣僵持不下,一上午都沒什麼進展。
到了中午,第一輪談判告一段落,休息吃飯。
向小強跟何煒邦商量了一下,決定趁著中午大家吃飯的時候,以「私人身份」去找瓜德新說兩句,先把「大明有可能接受這一條」的信息傳遞給他,另外探聽一下,大明如果接受這個屎盆子的話,可以在其他方面得到什麼實惠,是不是就可以不掏錢了。
這種話在談判桌上是很難說出口的,私下裡就好說多了。而且一旦說出來,雙方都有了數之後,那麼接下來在談判桌上也就好商量了。
另外按照計劃,還要賄賂一下清方大臣,爭取買來大清帝國談判的底線,能夠在談判桌上完全控制住局勢,最大程度的減少大明付出的代價。
這種事情,何煒邦他們都是大明外交部的正式人員,這種事情他們不適合出面的。而向小強只是個軍官,雖然名氣大,但卻是大明zf之外的人,他去做,成不成都沒什麼。
……
午宴照例是清方官員陪同明方代表共同進餐。中間瓜德新離席去洗手間,向小強也起身,跟著一塊兒去了。
衛生間裡,兩人「偶遇」,都在接著水龍頭洗手,彼此寒暄兩句。然後出來的時候,向小強掏出一根煙敬給瓜德新,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
向小強夠有錢的了,平時抽的煙都是幾明洋一條的,可以說一條煙就值好幾克黃金。這次來北清談判要求人,專門讓人買了十幾明洋一條的煙,帶來給人家上。但他沒想到,瓜德新大人平時連「口糧煙」都是上百明洋一條的,現在抽著向小強的「民工煙」,嘴裡那叫一個彆扭。但是他畢竟還是大清的軍機大臣,身份在這裡,還得顧及禮貌。
瓜德新壓根兒沒把煙往肚裡吸,在嘴裡過了一圈直接就噴出來了。他淡淡地看著滿臉堆笑的向小強,說道:
「向大人這是……有話要說?」
向小強看看左右沒人,靠過去低聲笑道:
「呵呵呵……瓜大人啊……我的瓜大人啊……呵呵呵……」
說著,瓜德新就感到手裡多了一個東西。
他摸了一下,感覺出個七八分,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
手裡是一顆亮晶晶的鑽石,沉甸甸的,足有栗子那麼大。
這種環境下,鑽石這種東西是行賄的最好工具了。
瓜德新不動聲色,仍是瞇著眼睛,拖著長音說道:
「向大人……這是何意啊?」
向小強低頭賠笑道:
「瓜大人……唉,您看這一上午弄的,大家連午飯也吃不好……說到底,這次談判,您是奉了皇差,我們也是奉了皇差啊……大家都沒有辦法啊……」
瓜德新抓著鑽石沒鬆手,但臉上卻露出一絲譏諷的笑:
「向大人,你也說對了,這次談判我們都是奉了皇差,我們的皇差更要命,如何談,談到什麼程度,這都是我們皇上欽定的,我們下邊的是一點周旋的餘地也沒有……這頭一件條件是皇上要的,不是我瓜某要的,向大人,別說你給我個這玩意兒,就算給我一座金山,我也是不敢讓半點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