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強扔下話筒,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惡狠狠地看了一圈碼頭,晃著膀子回到船上。
向小強回到艙裡,沐浴在空調的冷氣中,感到無比舒服。等著東印度群島總督到來的時候,他和三個老顧問坐下,一起把朱佑榕給他的、還有他跟朱佑榕商量得出的大明態度,理了一遍。
由於鷹派首輔沈榮軒打定主意「要和上屆內閣不一樣」,決定在南洋問題上採取強硬手段,還有向小強長達十幾個小時的煽動,再加上朱佑榕早已陷入極度悲憤之中,最後達成的共識是:
1:不能懼怕動用武力。
2:盡量避免動用武力。
3:無論是否動用武力,與荷蘭交惡已成定局,故,一定要採取各種手段,迫使荷蘭即使在兩國交惡的狀態下,也必須向大明按以往價格、足量地出售石油。
4:迫使荷蘭殖民當局在數小時內平息這場暴-亂。
5:迫使荷蘭殖民當局成立一個獨立的、有明方人員參加的調查組織,調查大明僑民在此次暴亂中受傷害的情況,以及財產損失。
6:迫使荷蘭殖民當局將此次參與行兇的兇手,引渡至大明,由大明zf處理。
7:迫使荷蘭殖民當局保證,今後不再出現類似事件,並善待治下的華人。
8:必須使荷蘭zf相信,大明帝國是有能力、有膽量、也有興趣以此為借口,吞併東印度群島的。從今往後,荷蘭在東南亞的各種利益能否保證,全要仰賴大明zf的心情。
其中,第3點事關大明的根本利益,必須做到。第5點到第7點,盡量爭取,可以靈活掌握。但是,只要做到了第8點,以上各點皆不成問題。
因此,向小強充分地明白,自己必須扮演好一個恫嚇者的角色。最重要的,就是擺出一副不怕打仗的架勢。要讓荷蘭zf意識到,大明zf不是以前那個大明zf了。
本來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天子也換了,臣子也換了。
……
港內的華人難民聽說大明欽差大臣來了,而且還是傳奇將軍向小強,一時間都擁擠到永安公主號船下了,無數人痛哭著,大聲傾訴自己遭受的苦難。他們展示著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跡,抱著自己死去的親人,哭得死去活來。好像他們都知道,來的是向小強,就一定能夠為他們做主似的。
混進港內採訪的一些外國記者也立刻靠了上來。當局警察借口港內空間有限,不准記者進入。但還是有很多記者幫忙抬傷員,順便混了進來。現在是夜裡,即使有照相機也無法拍照,他們便掏出本子等著,一旦向小強出來立刻採訪。
現在已經凌晨四點半,永安公主號進港已經將近一小時了。向小強從三點半左右就要求見東印度總督,但現在半個小時了,一點動靜沒有。自己已經報出了大明欽差身份,要說對方沒往上報,幾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釋,就是荷屬東印度總督知道大明欽差在港內等他,但有意把大明欽差晾在這裡。
現在雙方都知道要進行一場談判了,但誰先主動去求見對方,很明顯就會再談判上先失掉氣勢,再跟對方談條件就多少有點被動的感覺。
向小強站在艙房裡,貼著舷窗往下看。城裡火光沖天處有多了一些,好像火勢又大了些。現在每耽擱一分鐘,城內華人都在多流血。
很明顯,總督當局是在用這一手拿捏他。而且八成是已經請示過國內,要不然他一個殖民地總督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
這半個鐘頭下來,向小強咬著牙,臉色蒼白。他知道不能再這樣耗下去了。
他轉身去和三個老頭商量了一下。這次四個人很快達成了一致:眼下盡快平息暴亂、拯救僑民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可以主動去見總督。
「這次我主動去見他,」向小強舔舔嘴唇,惡狠狠地道,「不過沒有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很快他們就會跪在地下,求我們大發慈悲。現在雅加達華人流的每一滴血,都會得到代價的。」
「向大人說的不錯。」宋如海點著頭笑道。
三個老頭一貫都是謹小慎微,現在知道了大明zf的底線,也顯得信心百倍了。
向小強再次出現在甲板上,港內沸騰了,哭聲和歡呼聲傳遍整個雅加達港。向小強站在巨大的大明國旗前,拿著話筒簡短地說道:
「我身為大明欽差,代表的是大明帝國的女皇陛下和zf。但是我剛才請荷蘭駐東印度總督來和我見面,到現在依然,總督先生依然沒來。沒關係,他不來見我,我可以去見他。但是,我在去見總督之前,可以替他向諸位保證,從今天起,當地人再也不敢碰你們了!而且,你們的每一滴血都不會白流!」
聽著向小強有恃無恐地放話,港內的僑民先是靜了片刻,然後少量年輕人歡呼起來,但是大多數人並沒有歡呼。港口響起了「嗡嗡」地竊竊私語聲。
很明顯,向小強的話說得太滿了,聽起來太不負責任了。剛才要總督來見他,人家根本不理,現在主動去見人家了,連面也沒見到,就在這裡拍胸脯,說替總督向大家保證云云。太不靠譜了。多數僑民對向小強寄予的希望迅速變淡。這個冒失的毛頭小子,大概很快就會被國內撤掉、召回去吧。
向小強看著船下僑民們的反應,沒說什麼,放下話筒,帶著三位顧問和警衛,提著電台走下舷梯,找到港內的荷方人員,要求立刻會見總督先生。
很快,一位荷蘭官員微笑著說著中文,彬彬有禮地請他們上車,帶他們去總督府。
……
向小強坐在汽車裡,穿過陰森、恐怖的雅加達街頭。他從車窗往外看,外面是一片黑暗,偶爾駛過一片火堆,周圍就會圍著幾個當地人,手裡提著長刀,三五成群地在附近「巡邏」。
藉著火光,不時看到地上躺著華人的屍體。很多都是沒有頭的,或者是人頭就在脖子的旁邊。華人女子的屍體更多,清一色的一絲不掛。但即使是這些一絲不掛的屍體,也大多被蹂躪的慘不忍睹。下身被塞滿了竹籤木棍、胸部被刻上字或者某種圖騰、軀幹和四肢也大都是刀傷纍纍,可以想見這些女子生前除了被**,還遭受了多少非人虐待。
一個華人小女生,大約是十來歲、小學生的樣子,靜靜地趴在路邊,穿著白襯衫、花短裙,還背著書包。乍一看似乎完好無損,衣服也沒被脫去,但是向小強總看她有點姿勢不對。汽車開過去了,向小強還是把頭伸出車窗往回看,突然他眼睛一閉,臉色慘白地坐回了車裡。
看清楚了,那小女生身子是趴在地上的,但是臉卻是仰著的。……她的脖子和肩膀完全脫離了,但被人頗有興致地擺成這個姿勢。
那小女生很漂亮,像瓷娃娃一樣。但是她的眼睛永遠也睜不開了。
拐了一個彎,進入「燈火通明」的一條街。路兩邊的店舖都在燃燒,三五成群的當地人提著長刀,還在搜索「獵物」。但是這個街區好像已經沒什麼「獵物」了。
馬路兩邊的屍體更多了,隔幾米就可以看見一具。好幾堆黑乎乎的東西,類似是焦炭,但勉強還能看出人的形狀。這些生前曾是活人的「東西」,還保留著痛苦不堪的姿勢。
向小強隔著玻璃,默默地盯著這一堆堆「人形焦炭」,想像著他們生前被當地人從家裡拖出來,驚恐地被人澆上汽油,然後渾身帶著火,在地上痛苦地爬動的情景……
汽油,毫無疑問,也是從華人店舖裡「購買」的……
前排副駕駛座上的那個荷蘭官員,看著這一切,似乎也顯得很不舒服了,他回過頭來,很艱難地說道:
「欽差大人……我想說……我們其實……這一切只是……哦,怎麼說呢……」
向小強露出最和藹善良的微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貼著他耳朵悄聲道:
「沒關係,你什麼都不必說。我都明白,呵呵。」
荷蘭官員驚恐地看著他的眼睛,打著寒顫,立馬回過頭去,小聲催促司機開快點。他甚至害怕時間一長,自己會被後座的人掏槍幹掉。
……
幾輛轎車總算駛進了總督府的大門。對那個官員來說,折磨總算到頭了。
金碧輝煌的總督府會客廳,向小強代表團坐在沙發上,總督穿著華麗號衣的僕役們,為他們端上咖啡。
向小強斜著眼睛瞅著那些僕役,看到都是當地人。皮膚黝黑,面部骨骼突出,怎麼看都有些猙獰。典型的東南亞土著,馬來人種。
一位戴著眼鏡、秘書模樣的荷蘭人進來,對他們說,很抱歉,現在剛剛五點鐘,總督大人還沒起床,請諸位稍等一會兒。
向小強壓著火氣,淡淡地說道:
「我要馬上見到總督。現在城裡的當地人還在屠殺我們大明僑民,必須立刻商議解決,一分鐘也不能等。」
那個秘書看得出來很得意,但還是顯得有些為難的樣子:
「這……總督大人吩咐,他休息的時候任何事情不得打擾,所以您看……」
向小強知道總督其實早就起來了,就是在這兒擺譜,打壓這個大明年輕欽差的自信心呢。在總督看來,這個明國年輕官員先是氣勢洶洶地要自己去見他,見自己不去,只好灰溜溜地跑來主動見自己,這已經輸了一半了。現在再磨磨他的脾氣,待會兒談的時候自然是想怎麼捏怎麼捏。
向小強冷笑道:
「既然如此,我尊重總督先生的生活習慣,讓他睡吧。哦,對了,請你在他起床的時候提醒他一聲,他因為貪睡失去了寶貴的一小時。這一小時,本來是明、荷兩國可以用來共同努力、力爭和平的一個小時。」
說完,他端起咖啡,若無其事地吹著,品嚐著。
秘書有些怔怔的,回味著他最後一句話。沒想到聽到「力爭和平」這個字眼。他很是意外。
他猶豫了一下,靠近小聲問道:
「欽差大人,我去叫醒總督先生之前,能否冒昧地問一句,您最後一句話著……」
向小強喝著咖啡,沒理他。一旁三個老頭西裝革履、危襟正坐。宋如海看他一眼,一板一眼地冷冷道:
「一個國家的國民,在另一國的領土上被大規模屠殺。這個,我想,全世界都意味著將要發生什麼。」
秘書臉色微變,輕輕鞠了一躬,快步出去了。
過了片刻,他又回來了,示意了個「請」的手勢:
「總督大人正在辦公室恭候各位。」
……
寬大華麗的辦公室裡,荷蘭駐東印度總督,一個五十多歲大腹便便的老頭,胸前掛著幾枚勳章,躺在寬大的扶手椅裡,半瞇著眼睛盯著向小強。
向小強坐在了他辦公桌對面的橡木椅上,三個顧問坐在了沙發上。兩個警衛站在向小強身後,立得筆直。
總督沒說話,只是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說:你要見我,OK,現在你見到我了,說吧。
「總督先生,」向小強慢慢地探起身子,胳膊肘支在總督辦公桌上,眼睛幾乎貼在總督臉上了,「呵呵呵……我們第一次見面,不知總督先生能否行個方便呢?」
說著,他手伸到總督面前雪茄筒裡,慢慢拿出一支雪茄,慢慢咬在嘴裡,笑嘻嘻地著望著總督,雪白的牙齒好想要吃人一樣。
總督是個斯文的人,沒見過這個架勢,身子往後撤著,不自覺地作出自我保護的架勢,一邊聽著自己秘書的翻譯。
聽到並不是什麼「殺你全家」之類的話,而只是說行個方便,總督笑了:
「欽差先生指的是那種類型的方便呢?」
向小強微笑道:
「本欽差在這裡,就是代表大明女皇陛下和zf,跟總督先生正式會談。總督先生能否允許為我們提供一個小房間,以供我們和我國zf隨時聯繫呢?……要知道,我國領事全家,已經在貴國領地上被人滅門了,所以,我們跟國內聯繫的話,沒必要往領事館跑了吧,呵呵呵呵呵……」
總督聽著翻譯,看著向小強陰森恐怖的笑容,還有「領事一家被滅門」,感覺冷汗從背後滲出來。
他呵呵一笑:「我明白欽差先生的意思。要一個小房間,充作貴國在總督府內的臨時領事館,可以,沒問題。……不過,先生所說的領事一家……似乎有點不負責任了……」
向小強哈哈一笑,沒再接話茬,而是示意孫繼業和王鶴翔帶著電台,跟總督秘書去隔壁的小房間。他們在那裡架設電台,可以隨時把談判情況發回國內,或者接收國內的指示。
向小強咬掉雪茄的頭,然後身後警衛立刻伸過來打火機,為他點上。向小強深深地抽了一口,幾乎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咳咳咳……他媽的,這破玩意兒這麼沖……」他謾罵著,一邊咳嗽一邊說道,「我們……咳咳,言歸正傳,咳咳……我代表大明zf要求總督閣下,務必在上午八點鐘以前,使雅加達恢復寧靜。現在是五點鐘,你有三個小時時間。」
總督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露出了笑容,像個親切地長者那樣笑道:
「親愛的欽差先生,您以為我喜歡這場暴亂嗎?您以為我沒有努力平息暴亂嗎?……不,我一直在努力做,像一個最虔誠的基督徒那樣,竭盡全力,避免事態惡化……我手下的力量很有限,警察很少,我國現在在東印度的駐兵也不多……」
「駐兵也不多是吧?」向小強,默念著,點點頭,「嗯,好,好。」
總督瞪著他:「你什麼意思?」
「啊?沒意思。您接著說。」
總督打量著他,半天才繼續道:
「……我就像個最虔誠的基督徒那樣……我為了保證貴國僑民能離開危險的區域,專門派警力把守住港口,能讓貴國僑民在港口安全的等待撤離……」
向小強死盯著他道:
「也就是港口有幾個警察,但我坐車從港口到貴府,這麼長的距離,見到的只有當地人在對我們僑民燒殺奸-淫,一個警察也沒有看到。……您要是堅持這麼說,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您說您是虔誠的基督徒,那好吧,您這個基督徒聽好了,我再說一遍:上午九八點以前,暴亂必須在全城銷聲匿跡。我不管你做得到做不到。到時候做不到,你這個虔誠的基督徒就會見識到,什麼是撒旦。」
總督吃驚地盯著他,彷彿一個正派人受到了侮辱一樣:
「您在恐嚇我?」
「我在恐嚇你。」
總督一揚手:「那我們不必再談下去了,你們可以走了。城裡的問題,我會繼續努力解決。但我絕不接受任何人的恐嚇。」
向小強上身再次伸過桌子,眼睛幾乎貼著他道:
「你不接受恐嚇,你的威廉米娜女皇陛下,還有亨德裡庫斯-科萊恩首相閣下,也許會接受恐嚇的。」
「什麼意思?!」
向小強向身後伸出手,這時候國內的一封電文已經傳過來、謄寫好了。
向小強後退一步,很莊重地把這分文件雙手遞交給總督:
「請待我轉呈貴國zf。這是我國的最後態度。」
總督吃驚地接過來,迅速看了一遍,喃喃地道:
「八點鐘還不結束……斷絕一切外交關係……九點鐘不結束,兩國自動處於戰爭狀態……」
他抬起頭來:
「你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