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新聞界的朋友,」向小強出現在指揮車門口,先看了一下懷表,然後對下面說道,「兄弟只有十分鐘時間,回答大家幾個問題。目前戰鬥很激烈,每分鐘都決定前方將士們的生死,兄弟實在抽不出多餘時間,請朋友們見諒!」
遠處槍炮聲不斷傳來,偶爾還有清軍發射的炮彈落在近處,雖口徑不大,但也顯得地動山搖,掀起高高的沙土柱。指揮車前圍的一大圈記者也嚇的縮頭矮身,有的禮帽上還落了沙土。這些記者雖然膽大敬業,但多數人都是第一次上戰場採訪,既緊張又興奮。
為了不顯得過於傲慢,向小強從指揮車上下來。立刻有四個侍衛官站在兩旁,全神貫注保護向小強。
又是幾下白煙閃過,一個記者首先搶著問道:
「向將軍,這次我大明軍隊主動進攻浦口,主要目標是什麼呢?戰鬥規模有多大?會持續多長時間?」
「你這三個問題都涉及軍事機密……」向小強看著記者們臉上露出失望神色,又笑道,「……不過各位朋友這麼危險渡過江來,為了不讓公眾和諸位失望,兄弟可以略作解釋。」
幾十個記者馬上又都喜笑顏開,舉著照相機、拿著筆記本等著。
「這次軍事行動,」向小強朗聲說道,「主要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殲滅浦口的清軍。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清虜偽帝曾發出『年三十打下南京,到南京皇宮過初一』的豪言壯語。但很遺憾,我們沒讓他實現。……於是,今天早上,他又重新發出『年初一打下南京,到南京皇宮過初二』的豪言壯語……」
記者們都忍俊不禁,紛紛笑起來了。向小強也微笑著,繼續道:
「但現在戰局看來,這第二個豪言壯語也實現不了了。我們這個逆襲行動,就是要殲滅南京對岸的清軍,徹底抹掉清軍進攻南京的可能性,免得清虜偽帝再說『年初二打下南京,到南京皇宮過初三』……」
記者們笑得更厲害了。他們一邊笑一邊記著,很高興能聽到這麼吸引讀者的話。攝影師在後面抓住機會,不斷抓拍談笑風生的向將軍。
不少記者直接寫下備選標題:《羽扇綸巾談笑間,清虜灰飛煙滅》、《新赤壁之戰:看我江東有向郎》、《琉球駙馬善征戰》……
「第二個問題,」向小強又說道,「戰鬥規模。雖不能向諸位提供我軍的詳細兵力。但是兄弟可以告訴大家,目前我們已經俘虜了清軍十五萬之眾。而且長江上空的空戰,相信大家也看到了。戰鬥的規模,大家可以自己估計。第三個問題,時間。這場戰鬥會打多久,現在還不好說,不過可以肯定不會很長。我們要速戰速決。……唔,諸位假使現在發回報館,要多久能見報?」
記者們相互看看,然後一個記者說道:
「最快也要晚上七點鐘,趕晚報。」
向小強笑嘻嘻地道:
「唔,那可以說了,應該在諸位報紙出來之前,戰鬥就會結束。……呵呵,你們看,這個沒必要保密。」
記者們都哄笑起來,也不知他是半真半假,還是開玩笑。
又有個記者搶著問道:
「向將軍,聽說清虜皇帝還在浦口鎮上,而浦口又是被我軍合圍了的,那是不是說,這次有望捉住清虜皇帝?」
這個問題太受關注了,眾記者誰也不打岔,都盯著向小強,屏住呼吸的聽。
向小強想了想,說道:
「若問是不是『有望』,那的確是『有望』。有希望。就像你說的,目前浦口鎮、還有三四萬清軍,包括清虜皇帝,都被我們裝進口袋裡了。但能不能捉住清虜皇帝?我說僅僅是有希望。因為我們只是堵住兩頭,並沒有四面合圍。浦口西北的這條老山山脈並不高,也不險,小股人完全可以翻過去。我不認為清虜皇帝會與浦口共存亡,到了最後時刻,他應該會被侍衛保護著翻山逃脫的。當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捉不到,但要運氣非常好才行。」
記者們低頭沙沙記了一陣,馬上又有人問道:
「向將軍,據說這次出動了五個集團軍,兵力這樣大,為什麼不能四面合圍呢?」
向小強笑道:
「嗯,五個集團軍,看來我們統帥部有人沒管好嘴巴啊。不過幸好應該不是高層,高層的話就會知道,並不是五個集團軍,而只是從五個集團軍中,各抽調了些精銳部隊。具體數目恕兄弟不方便說。目前江面上浮橋通行能力有限,不允許我們派大部隊過來,我們的兵力不允許四面合圍。因為江北清虜兵力還是絕對優勢,所以我們必須用大量的兵力警戒東、西、北三個方向,防止反被清虜合圍。
「……這次計劃從置定時候,就不是把捉清虜皇帝列為目標的。我們的目標就是殲滅浦口清軍,保衛南京。我們不能為了捉一個清虜皇帝,就拿我們參加反擊站的弟兄們性命冒險。我個人看來,清虜皇帝再尊貴,也遠遠比不上我們大明一個最普通的士兵。」
閃光燈「彭彭」閃過,在場記者們很多人都鼓起掌來了。周圍看熱鬧的士兵群裡,很多官兵也很感動,大聲叫起好來了。
「向將軍,」一個女記者舉著本子道,「外界紛紛傳說,您的未婚妻尚秀小姐是琉球公主,您怎麼看?」
來了!終於問到這個了!向小強原還抱著僥倖心理,覺得「戰地記者」只會問和戰事有關的話呢!原來公眾最感興趣的,永遠都是名人八卦,尤其是涉及「公主」的這種話題。
向小強略略有點冒汗,他最怕記者們問到秀秀是不是公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根據他自己的判斷,秀秀九成九是琉球王的私生女了,但秀秀明顯不願承認。除了「私生女」的原因,還有對尚王府那一家人的怨念,不願和他們沾一點邊。
向小強最不理解的就是這個了。要是後世,皇室出身、高貴血統,那是多榮耀的事啊!一個女孩子知道自己是某位國王的私生女,早就打官司、出書、做節目、寫博客、接受訪談,瘋一般地博取名利了。偏偏秀秀不但不願沾邊,還當成傷痛,躲之唯恐不及。現在從向小強到秋湫、到司令部裡的人,都注意不在秀秀面前提這個話題。
向小強沉吟了一下,很謹慎地說道:
「這種傳說,兄弟也有耳聞。不過老實說,我和尚小姐目前互相傾慕,訂下婚約,對她是公主還是普通女子,並不關心。我也沒有向她求證過這個傳言。因為我個人認為,尚小姐只是個普通女子,沒必要問。諸位想想,一個在潛艇上服役的女孩子、一個少尉通訊官、一個在司令部裡的普通副官,她是『琉球公主』的可能性有多大?」
記者們不滿意,紛紛追問:
「向將軍,您真的沒有問過她嗎?」
「向將軍,您希望尚小姐是公主嗎?」
「向將軍……」
向小強頭要大了,他急中生智,很肉麻地說道:
「諸位幫我個忙,有句話我早就想對尚小姐說,可一直沒有勇氣……就借諸位的報紙,幫我向尚小姐傳遞這句話吧!……那就是:不管尚小姐是公主還是普通女子,她永遠是我心目中的公主。」
「啊……」
「哇……」
鎂光閃動,記者們一片艷羨的輕呼,都滿意了,紛紛埋頭記下這句肉麻話。新的標題又想好了:《向將軍戰場表愛意,尚公主看報見真情》……
向小強抓住機會說道:
「諸位,恕兄弟不再回答這個話題了……諸位冒著炮火過江,是為人民打探消息來的……人民對眼下這場戰鬥,肯定比對我向某人的未婚妻關心的多……時間不多了,還請諸位抓緊時間,多提有用的問題。」
記者們也都知趣,也知道自己冒險過江來的主要目的,都不再死纏「琉球公主」話題了,又開始問起戰事來。
幾個記者又問了幾個問題,分別是轟炸滿清機場的問題、空戰的問題、轟炸浦口的問題,還有個記者問的較專業,問俯衝轟炸機和以前的轟炸機有什麼不同……
問到了轟炸,自然就提起了平民傷亡問題。向小強抓住機會,陰沉著臉說道:
「諸位,我們現在有絕對的空中優勢,我們有俯衝轟炸機,我們還有大量的重炮,這些都可以把鎮子裡的清軍很容易趕盡殺絕的。但是,我剛剛下令這些都不許用了。我們的將士正在一間屋、一座房的和清虜肉搏,正在拿命去填。諸位知道為什麼嗎?」
幾個記者問道:
「問什麼?」
向小強的臉越發陰沉了,痛聲道:
「今天之前,我只知道清虜腐敗殘暴,北地的百姓苦難深重,但究竟到什麼程度,我們都想像不到。直到今天我們打到了這裡,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zf!還有這樣令人髮指的事情!……諸位,來來來,兄弟我帶你們去採訪難民……」
一大群記者馬上扛著三腳架鎂光燈,爭先恐後地跟在向小強後面,奔著旁邊的難民堆去了。他們都很興奮,憑直覺就知道有好東西了。
……
一小時後,震驚而興奮的記者們飛快寫好了新聞稿,向小強慷慨地向他們提供了兩台電台,讓他們能夠即可把稿件發回報館。
很快,南明的十家報紙、兩家電台,還有《泰晤士報》、《紐約時報》、《紐約先驅論壇報》、《讀賣新聞》四家報紙的駐南京記者,也把各自的稿件直接發回了本國總部。
……
下午一點,李國梁給向小強打來電話,報告說馬鞍山對岸的清軍先頭部隊,離浦口外圍還有十公里。根據偵察機報告,地面上長長的行軍隊列望不到頭,多條縱隊平行開進。已經形成縱隊的不下20個師。另外在馬鞍山對岸的集結地,還有30-50個師,正在運動編隊。
浦口的東面,鎮江對岸的清軍也在開進,行軍縱隊不下30個師,先頭部隊離浦口還有25公里。
「來得好快!」
向小強一下站起來,看著桌上的鬧鐘。照這個行軍速度,晚上六點或七點就會和清軍援軍交戰,再晚就要被合圍。他瞥著地圖:
「攻到哪裡了?」
李根生立刻在地圖上標了幾下:
「大人,西路已經攻下了司令部大院,東路被鎮子中的這條小河擋住了,一時過不去。現在三個八旗師背靠著這條河,拚死抵抗著我們的西路攻勢。他們還佔著鎮中心的這一小塊,兩三平方公里的樣子。」
向小強拿起圓規,在地圖上的那條河上比了一下,然後用三角板量出數字,乘上比例尺。他瞪大了眼睛:
「怎麼,這條不起眼的小河,竟然有三十多米寬?」
李根生苦笑道:
「您看它不起眼,是因為放在了長江的邊上。其實它和我們的外秦淮河差不多寬。我們的東路攻勢只能到這兒了。不架橋坦克肯定被擋住,架橋的話,傷亡太大了。」
向小強盯著地圖,皺眉道:
「西路呢?我們這邊總沒什麼理由停滯不前吧。」
李根生面露不忍,歎道:
「清虜現在幾乎是拿老百姓當盾牌了。每撤出一棟房子,就要把那棟房子裡的百姓裹挾走,讓百姓跟著他們一起傷亡。您下令停止轟炸炮擊,清虜看來是抓到我們軟肋了。他們知道這樣,我們就束手束腳,不敢強攻。」
「媽的!」向小強一拳砸到地圖桌上,咬牙切齒罵道,「你見過比這更不要臉的嗎,啊?……拿自己的老百姓當人質,阻擋敵軍進攻!……我們居然還就這麼賤,真被阻擋住了!我日!」
李根生猶豫了一會兒,小心地道:
「大人,浦口鎮我們已經佔領了三分之二了……」
「嗯。」
「浦口的二十萬清軍,我們也已經俘虜、殲滅了十六七萬了……」
「怎麼啦?」
李根生訕訕的咳嗽兩聲,說道:
「大人,屬下的意思,再死磕剩下那兩三萬清軍,已經沒意思了……此次『拜年行動』,我們的目的已基本達到了,是否就此班師?也能減少傷亡。」
向小強看了他一眼,沒回答,只是問道:
「現在江上交通怎麼樣?」
李根生答道:
「回大人,幕府山那邊,已經搭起兩座浮橋,正在搭第三座。我們這邊,也是已經搭起兩座,正在搭第三座。這樣加上原有的三座,一共有了七座。估計兩小時內那兩座也會完工。」
「很好,戰俘運得怎麼樣?」
「回大人,七座浮橋都在全力運戰俘,差不多已經運過去了一半。我們佔領的浦口碼頭,上面還有很多完好的衝鋒舟、還有不少拖船,現在也正在用船大量的裝運。如果順利的話,三小時內俘虜將全部運至東岸。」
向小強沉吟著,吩咐道:
「命令加快速度,我們時間不多,一旦有邊,一定要優先保證我們的軍隊全數撤回。俘虜運不完……倒不要緊。」
李根生打了個寒顫,問道:
「大人的意思……?」
向小強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當然是扔在這兒。你還想怎麼辦?」
李根生鬆了口氣:
「大人說的是。……大人,繳獲的武器怎麼辦?」
向小強考慮了一下,說道:
「優先拿重武器,重榴彈炮、防空炮、反坦克炮之類的,挑完好的運回去。清虜的火炮還是不錯的。其次是比較好的輕武器,輕重機槍,也挑好的運回去。至於那十幾萬支步槍……放在最後,有時間就運,來不及了就澆上汽油,燒掉。」
「大人安排得很合理。」
「已經攻下的區域,給我盡量破壞。民房除外。尤其是火車站、碼頭,不許留一座完整的建築。火車站裡的鐵軌,都給我炸光。倉庫區,全部燒掉。」
「是。」
向小強下完破壞令,低頭思考著。李根生說的不錯,此次作戰目的基本達到了。剩下的兩三萬八旗師又臭又硬,又是藏在老百姓堆裡,不好啃。可以說唯一有點價值的,就是廣武皇帝了。但能不能抓住,還很難說。很可能是再死上兩三萬明軍、一兩萬百姓,佔領鎮子,卻發現人家廣武皇帝早就翻山跑了。
可以說這場軍事行動,到上午攻鎮子前都是賺的。但是之後傷亡就開始猛增,開始賠了。目前總的來說還是賺的。但是強攻下去,最後就不知道了。
當然這是打仗,不是做生意,不能光用賠賺來衡量。但問題是,這次行動的決心只有一個:殲滅浦口清軍。而這已是基本實現了的。
而且這次行動本就不是打硬仗來的,那五個集團軍司令心甘情願跟著自己過來,就是想著立大功,打落水狗捏軟柿子,不是啃硬骨頭的。現在浦口20萬清軍已經殲滅了百分之八十五,是否消滅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功勞簿上區別都不大了。而且這百分之二十五需要付的代價,要比原先的百分之八十五大許多倍。
……當然,要能抓住廣武皇帝,那多大代價都值得。跟記者說的漂亮話是另一回事。但問題是,付出巨大代價後,抓得到嗎?
那五個集團軍司令,是第一批跟著自己打仗、服從自己指揮的將領。這次第一次,這仗一定要讓他們打得舒舒服服,讓他們「賺」得缽滿盆盈,名利雙收。這個榜樣立出來,接下來就會有更多的將領願意服從自己節制。自己手裡的詔書才能早日名至實歸。
「根生。」
他說道。
「大人?」
向小強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說道:
「你的建議很好,我準備班師。」
「大人英明!」
向小強笑道:
「但不是說班師就班師的。得有些交代。那些記者還在吧?告訴他們,不怕死的跟著我,我帶他們到第一線去採訪。」
李根生驚道:
「大人?這太危險了!」
向小強笑道:
「讓他們多拍幾張照片,看看清虜是怎樣那老百姓當盾牌的。也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向小強現在班師,並不是不敢打硬仗,而是為了愛護人民。」
李根生想了一下,馬上明白了。他也說道:
「大人,您應該還給陛下打個電話,說說這裡的情形,最好能讓陛下親口下旨班師。這樣最穩妥。」
向小強微笑道:
「你說得很對。……另外,浦口司令部大院不是拿下來了麼?我還想故地重遊,到浦口粘桿處小樓去看看,最好能撿幾件紀念品。……你知道麼,我就是在哪兒認識秋湫和尚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