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手的血腥實習剛竄進屋的小個子不適應黑暗,抬著下巴瞇著眼,盯著人不住的看。石勝利被他看得不耐煩了,說道:
「……我說,你把鋼盔拿下來不就行了。」
「不行長官,」這個人很認真地說道,「《步兵操典》規定,戰場不能摘鋼盔的。」
然後他把鋼盔向後扶了一下,露出眼睛。
接著脫下軍大衣,露出玲瓏的身體線條。
他一說話,一脫軍大衣,大家都吃驚了。
……第一,這瘦得跟猴一樣的小子,居然是個陸軍少尉。
……第二,這瘦得跟猴一樣的小子,居然是個女孩子。
石勝利和徐向德相互看著,屋裡其他官兵也都面面相覷。
這是怎麼回事?司令部不是說派狙擊手來嗎?……這是幹嘛?嫌前線還不夠亂?
石勝利皺眉說道:
「我們這兒有軍醫了。」
這個女孩子一愣,有些迷糊地說:
「我……我不是軍醫啊。那個,你們要的是軍醫嗎?」
石勝利有點火了,吼道:
「那你是幹什麼的?怎麼到我們這兒來了?還坐著統帥部的裝甲車?」
女孩子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怔怔地望著這個「凶人」,慢慢變得有些不自信,很緊張地問身後的一個人道:
「翠翠,我們……我們來錯地方了吧?」
她這樣一問,大家都注意到,跟著她身後的還有一個小個子兵,背著一個大包,居然也是個小女兵。那個叫「翠翠「的小女兵倒是一臉不在乎,笑嘻嘻地道:
「沒錯,就是這兒。你看那地上不是躺著兩個麼。小雅你又迷糊啦。」
「小雅」一楞,往地上看去,看到兩個被清軍狙擊手打死的軍官。她死死盯著,臉色慢慢變白,好像第一次看見死人一樣。突然她反應過來,立正站好,對石勝利大聲道:
「長官,湯山狙擊手學校33屆實習生南小雅少尉,向您報道!……唔,這是皮翠翠,給我配的副射手。」
石勝利不可思議地盯著她倆,鼻子都快氣歪了:
「狙……狙擊手學校……實……實習生……徐向德,再幫我接司令部!開什麼玩笑!」
南小雅咬著嘴唇,抱著她的帆布包大步槍,顯得很挫傷自尊,低頭小聲囁懦著:
「長官……給我個機會吧……我是我們這一屆最好的……讓我試試吧……」
石勝利根本不理她,接通電話,就對著話筒抱怨起來。
但是,漸漸的,他的表情收斂起來,驚詫地望著南小雅,聽著話筒裡向小強的聲音:
「……勝利啊,你慶幸吧,這也是統帥部急於拿下動物園,才派了個王牌給你們啊!南小雅是湯山狙擊手學校成立以來,最優秀的學生!不是之一,而是最優秀的!她的演習成績超過了所有學生,超過了絕大多數教官,僅次於三大王牌教官!統帥部說她天賦超群,生下來就是狙擊手苗子!……對了,原本想讓她代表大明、參加今年柏林奧運會步槍射擊的,因為打仗才作罷的!……對,我也是剛知道!這是南小雅第一次實戰,統帥部把她派到我們人民衛隊實習,你要好好配合人家喲!」
石勝利放下電話,再次打量著眼前這個怯生生地女孩。……這是王牌?充其量是個王牌實習生吧……
……
一輛閃電-2坦克開到了鱷魚池前,正對著對面的猴山。
炮塔裡,南小雅貼著潛望鏡,仔細觀察著。……漸漸的呼吸平穩,身體也下意識地進入了絕對安靜狀態。她的靈魂彷彿已經游離出體,融入目標區域了。
車長和炮長盡量靠在邊上,自覺不自覺地呼吸著少女的淡淡清香……愜意啊!
但是漸漸的,兩人吃不消了。車長看看表,這都半小時了,兩個大男人都累得不得了,眼前的女孩硬是保持半蹲狀態,一動沒動!……也就是臉跟著潛望鏡微微移動而已。
炮長咳嗽一聲,望著車長。車長聳聳肩,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又過了二十幾分鐘,南小雅輕輕說道:
「11點鐘方向,距離230米,前方土丘的中部,從左數第三棵柏樹下,右邊的灌木裡,一個清軍狙擊手。」
車長趕快趴到潛望鏡上,按她說的位置觀察過去。南小雅這時才呻吟一聲,幾乎跌倒在地。炮長趕快把她扶起來。
沒辦法,她個子矮,坐著夠不到潛望鏡,只好半蹲著。但是一旦進入潛伏觀察狀態,她就對身體沒感覺了。如果有必要,她能保持一個姿勢一整天。
「我說,」車長看了半天,疑惑道,「沒有啊。是不是那棵旁邊有小樹苗的柏樹?」
南小雅揉著腿,嘟囔道:
「對啦對啦,就是那裡。……其實,那不是小樹苗,而是從旁邊柏樹上掰下來的枝葉,紮在一起的。……你看那棵柏樹是不是少了好多枝葉?」
車長對著潛望鏡,喃喃地道:
「唔……還真是啊……嘿,你真神了!啊,我看到他的槍管了!媽的,兔崽子包得真嚴實!……目標:前方土丘上柏樹!十一點鐘!230米!高爆彈!消滅!」
炮塔向左轉了幾度,炮長大喊一聲:
「高爆彈,好!」
「放!」
炮塔猛一震,南小雅摔倒在地,可憐兮兮地爬起來,車長就是一聲爆喝:
「漂亮!……那小子讓炸上天了!啊,摔下來了!痛快!」
頃刻間,隔著炮塔都聽到後面的歡呼聲。人民衛隊坦克營忍耐已久的窩囊氣、長時間等待的焦心,一瞬間都爆發出來了。
「230米,哈哈,」車長哈哈笑道,「還真是230米,我擔保,誤差在5米之內!想不到你們步兵目測距離也這麼準啊!」
「我是……狙擊手。」
南小雅嘟囔道。
……
後面一輛閃電-3坦克拖著死犀牛,噴著青煙向人工河開去。南小雅聽到發動機聲音,忙撲到潛望鏡上看,嚇得毛骨悚然:
「不行!快別讓他們出來!清軍還有狙擊手!」
車長立刻戴上耳麥發出警告。然後對南小雅抱怨道:
「你怎麼不一起都給看了啊!」
南小雅咬著嘴唇,沒說話,又貼著潛望鏡繼續觀察。過了一會兒,她拿起無線電,說道:
「翠翠,該你幹活兒了。」
犀牛館裡,皮翠翠帶著耳麥答道:
「明白。」
皮翠翠坐在牆壁缺口旁邊,拿著自己的步槍挑著一頂鋼盔,慢慢地從下面,一點點地舉上來。
一屋子官兵都瞪大了眼睛,儘管這種把戲在狙擊手中已經玩濫了,但他們還是從來沒見過。此刻都新奇的不得了。一個兵忍不住讚歎道:
「嘿,真是好辦法!我怎麼就想不到!」
皮翠翠暗自好笑,瞥了他一眼,又拽過大帆布包,從裡面一陣翻找,拽出一樣東西。
石勝利看到,那是一個商店用的木質模特的頭。好像上面還有幾根鐵絲做的東西。
眾人面面相覷中,皮翠翠手腳麻利地組裝好,然後拿著一頂明軍鋼盔給假人頭戴上。緊接著她拉過一張桌子,放在一扇高窗的下面,爬了上去,蹲在高窗下。
她對著耳麥說道:
「小雅,注意看哦,我要開始了哦。」
然後,皮翠翠手握著假人的支架,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地往上舉,用力盡可能地均勻、緩慢,就像個真人一樣。
假人的鋼盔露出窗口。……滿滿的,眉眼也露出去了。
這時候,她推動另一根支架,假人眼前出現了一隻望遠鏡。她小心翼翼地轉著假人,模仿出人的動作特徵,好像是一個軍官在隔著玻璃窗觀察一樣。
用槍管挑鋼盔這種手法,顯然是騙不了對面的清軍狙擊手的。特別是那個缺口已經接連打死兩個人了,清軍狙擊手也根本不相信還會有人從那兒冒頭。特別是他們知道了對方來了專業狙擊手之後。
南小雅的這種把戲,就是要先滿足一下對方的自信心,讓他體味一下「識破詭計」的快感,然後再讓他不經意間發現「真正的目標」。
……
南小雅貼在潛望鏡上,精神高度集中,全身僅有肺部在微弱的呼吸,心跳慢慢變緩,全身又進入靜止狀態。……但是大腦高速運轉,分析著幾處「嫌疑點」。
第一處,是猴山右側五十五米處,那裡有一塊花壇,種著冬青和月季,被炸得殘缺不全,凌亂的花木灌木、和彈坑、泥土、水泥塊混在一起,非常適合隱蔽。
第二處,是人工河對面、右前方八十米的獅虎館。那座獅虎館的鐵柵欄是衝著這一面的,可以看到,獸捨裡的幾隻獅子非常興奮,走來走去,不時撲到鐵欄杆上。特別是那頭長鬃毛的雄獅,快速跑動著,一下撲到左邊,一下撲到右邊。……那絕不是因為炮擊的驚嚇,而是興奮。渴望攻擊而不得的焦急興奮。……沒錯。
獅虎館的外面,左邊幾米處,就是一片小樹林。雖然只有七八棵樹,但都是長青樹,枝繁葉茂,每一棵的樹冠裡都可能藏人。
第三處,就是猴山頂上,和猴館挨著的巨型鷹籠。那座鷹籠十幾米高,直徑有三米,鋼筋焊成,裡面放著枯樹幹。籠子裡的地上仿照自然環境,放了一些石頭、種了灌木,還堆了不少乾草。要說藏人,也是個好地方。
南小雅以前經常來動物園玩的,知道鷹籠裡一直有一隻鷹和一隻禿鷲。可是現在籠子完好無損,鷹和禿鷲卻都不見了。……為什麼呢?
……很顯然,要是籠子裡還有兩隻大鳥,那裡面的狙擊手每開一槍,都會引得大鳥上下紛飛,暴露目標。
突然,鷹籠子裡的枯樹幹後面,升起一小股微弱的白煙。
……
「噹!」
犀牛館的高窗玻璃被擊碎,皮翠翠手裡的假人中彈,掉在地上。她興奮地喊道:
「小雅小雅!看到了沒有?在哪裡?」
南小雅心中狂喜,仍是平穩地說道:
「11點鐘方向,240米,山頂的鷹籠,裡面的枯樹幹後面,那叢『灌木』是個清軍狙擊手。」
「瞧好吧!」
車長這次再也不懷疑了,立刻下了命令,炮管抬高,「噹」地一炮,鷹籠裡枯樹幹炸成兩段,清楚地看到一個渾身披滿了草木的人倒在地上。
坦克外又是一陣歡呼。不過這回在沒有人冒冒失失地前進了,都在等待著南小雅「撤銷警報」。
南小雅盯著獅虎館,看著獅子們跑來跑去,越發的覺得那附近有什麼東西。她說道:
「可不可以往獅虎館旁邊的花壇、還有小樹林裡掃射一遍?」
這時候無線電裡出現了石勝利的聲音,不同的是,他現在的聲音已經帶著欽佩了:
「南小雅,你是不是懷疑獅虎館周圍還有狙擊手?」
「是啊。」
「好辦,不用這樣每一處掃射了,我們把獅子放出來。」
南小雅一驚,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麼了。南小雅一陣不忍,囁懦地道:
「這……這太殘忍了吧……」
石勝利不理她了,直接命令車長道:
「瞄著獅虎館、獅子獸捨的鐵鎖射擊,把門打開!」
「是!」
車長和炮長都興奮得不得了,兩人把炮塔轉了一下,然後炮長抱著同軸機槍使勁兒瞄了半天,打了一個點射。
鐵鎖周圍被鑿了一團坑,大鐵鎖也中了兩彈,但是沒掉。裡面的獅子受了驚嚇。雄獅搖搖頭,撲著鐵欄杆站起來,越發的焦躁。
炮長又是一個點射,大鐵鎖落在地上。又打了一梭子,連周圍的鐵插銷也打爛了。
雄獅感到了鐵欄杆的活動。貓科動物的聰明讓它明白了該幹什麼。它用腦袋頂、爪子扒,一下一下把鐵柵欄門拔開了一條縫,首先鑽了出來。緊接著,體型更小的幾隻雌獅也跟著鑽了出來。
雄獅首先撲到一棵樹下,兩爪搭在樹幹上,往上看著,舌頭舔了舔鼻子,然後抓著樹幹,一下一下爬了上去。
樹冠裡冒出一陣白煙,緊接著一支步槍掉了出來。雄獅好像是被槍聲嚇到了,狼狽地跳下樹跑開。
但是這些獅子明顯好幾天沒人餵了,飢腸轆轆,另一頭雌獅靈巧地爬上樹,把一個清兵拖了下來。他絕望地揮動了兩下手腳,就不動彈了。緊接著,一大群獅子撲上去,撕扯起來。
這時候雄獅跑過來,把雌獅們趕開,自己趴上去大吃起來。
雌獅們失去了獵物,又轉向別處。兩頭雌獅同時撲向花壇,又從裡面拖出一個清兵。
南小雅坐在一旁,看著車長貼著潛望鏡,咬著發白的嘴唇,明白發生了什麼。她閉上眼睛,顫抖著大口喘息著,用最後一點力氣說道:
「清……清軍狙擊手……全部……全部清除完畢,可以推進了……」
車長也是臉色慘白,但他喃喃地道:
「那個步兵叫劉小勝……南小雅,你為他報了仇了……還有其他幾個人,你也為他們報了仇了……」
南小雅現在才明白自己幹了什麼。
……這是她的第一次實戰,畢業後的實習。儘管沒親手開槍,但一次就要了四條人命。從今天開始,血腥的狙擊手生涯就要開始了。
她無力地靠在艙壁上,手腳冰冷,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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