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這個房間,沒有眾人的注視,曹月梅卻有種莫名的緊張。
周曉宇躺在床上,見曹月梅進來,仍舊一動不動。
一定是睡著了。得到這個判斷後,曹月梅的心才稍微放鬆一些。每次跟他說話,曹月梅儘管異常小心,但她有種感覺,周曉宇的目光早就透過她偽裝的面具,熟知了她的內心,使她在他面前總有點惶惶然。
窗簾大開著,下午的陽光雖然照得屋內亮堂堂,也帶來些悶熱。
桌上揮滿水果和補品,窗台上放著好幾盆名貴的鮮花……曹月梅知道,這些都是來探視的院領導和更高一級領導帶來的慰問品。她歎了口氣,輕輕的將窗簾拉上。
房間裡立刻變得陰暗,曹月梅反而更加放鬆。她來到床邊,本來瞬眼間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她做得極其緩慢。此刻,在這個空間裡,只有她和周曉宇兩人而已。一切都很安靜,靜到她可見聽到周曉宇極輕微的鼾聲,而當她拿起他的手時,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略顯急促的心跳。
對於這個男孩,自從在他面前裸露自己的那一天起,自己就與他有了某種奇特的聯繫。而這種聯繫隨著接觸越多也愈深,也愈令她感到痛苦。他應該是個**吧,否則這些軍方領導也不會來看他?!他應該是個花花小子吧,不然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泡兩個女朋友?!從內心深處來說,曹月梅是既羨慕又痛恨這類人的。但面對他時,曹月梅提不起任何負面的情緒。自認為是比較能識人,可他身上閃爍著某些東西,她一直都沒看透。
周曉宇半側著身,睡得很熟。他的頭髮看起來既直又硬,額頭較寬,兩道眉毛很濃,到尾端才稍有雜亂。鼻樑挺拔,鼻翼適中,兩片嘴唇較厚……曹月梅記得小時候聽奶奶說過,厚嘴唇的人不善於說話,這個說法明顯在他身上不適用。少了那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目光,曹月梅也沒有了拘束,肆無忌憚的看著他。從小到大,在曹月梅的生命中種下烙印的,除了父親,就是他而已。至到今天,曹月梅才敢如此仔細的觀察他的相貌:平日裡的飛揚跳脫、含蓄浮沉,此刻全都消失。他平靜的躺著甚至有點可愛,偶爾吧嘰一下嘴,口沫涎著嘴角流到枕巾上。
曹月梅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她回身到桌上拿出一包高級面巾紙,打開後,細心的為他拭去嘴邊的唾液。也許是觸動了他,他一個翻身,手這麼一搭,正巧壓住曹月梅左手胳膊,曹月梅猝不及防,整個身子一下趴到了床上。
周曉宇的臉突然在她眼中放大,灼熱的氣臭噴在臉上,讓她一陣暈眩。她不假思索的推開周曉宇,慌忙站起,可站起身來,她又緊張了,生怕自己這一推,驚醒了他的好夢。卻見他哼了幾聲,又轉向那頭睡了。
擔擾的心剛去,羞澀的感覺又襲上來。曹月梅感到臉蛋火燙火燙,伸出手撫著臉,思緒又回到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當日裸露全身、肌膚相貼,尚且能夠克制,今日為何再一接觸,就難以自抑了呢?
她立在床頭,呆望著周曉宇……良久,才發現周曉宇身上的被子已掀開,她重給他蓋好,又仔細的將邊角掖好。
忙了一會兒,她直起腰,正待抹去額頭的細汗,一眼督見門口站著一個人影,靜靜的注視著她……
曹月梅心雖慌,神色卻很平靜,她朝秋萍友好的點頭致意,然後從掛鉤上取了輸液瓶,不緊不慢的走出房間……
……
兩人擦肩而過,誰也沒開口說話。一個在前面鎮定自若的走,一個在後面若有所思的望,直至曹月梅拐進護理站,秋萍方才回頭,將房門關上,又上了鎖。
走到床邊,秋萍俯看著周曉宇的睡相,腦海裡卻浮現剛才曹月梅站在這裡。看她的情景,憑著她的直覺,曹月梅當時眼神裡流露出的絕對不是護士對病人的關心。愛人受到愛慕,按道理,自己多少有點自豪,秋萍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相反有一絲惶恐。她想到了昨天的妮妮,想到了她對自己的無禮,忍不住心中就是一緊。
她輕撫著周曉宇俊秀的臉龐:「曉宇啊曉宇,你對誰都那麼溫柔,可你是否知道,我一直都在擔心,你要是個平凡的人該多好,沒有世人的關注,沒有感情的騷擾,就你和我……哦……還有雨桐,安安靜靜的生活,那該有多好。」她低聲呢吶,話語裡充滿哀怨。
「嗯!」周曉宇又吧嘰了一下嘴,臉上露出笑容。
秋萍急縮回手,以為他醒了,誰知周曉宇沒有睜開眼。
「你倒好,做著美夢,卻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有多困惑。」秋萍沒好氣的說,忍不住想伸出手狠狠擰一下他,好解心中之恨。
「萍!我要你!」周曉宇突然說了一句夢話,讓她一顫,望著周曉宇熟睡中甜蜜的笑容,秋萍猜想他一定夢見和自己……
臉上泛起羞人的紅,心卻是徹底的軟了。她也不顧感染什麼的危險,輕柔的趴在他的身邊,聞著他熏人的男子氣息,秋萍在他面頰上留下一個久久的吻。
「曉宇!你就是我命裡的魔星,不管未來的情路有多坎坷,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命運已經將你我拉到了一起,就讓它繼續糾纏下去吧。」
……
我真的不願醒,因為這個夢真是太棒了。
還沒有睜開眼,就覺得身上壓著什麼東西,使原本就有點難受的肺呼吸更加憋悶。
秋萍就躺在我身邊,距離我如此之近,一隻手還搭在我胸前。不會吧,難道剛才不是做夢?不對,秋萍穿著整齊的軍裝!對了,她是來給我送午飯的。
比起昨日,萍的呼吸勻稱悠長,瓊鼻微微煽動,小嘴稍張,露出潔白的牙齒……我靠得近些,享受她暖風的吹習,這才發現她細膩的臉上鋪了一層淡淡的絨毛,煞是好看!
我心醉神迷的癡看著,忽有光芒一閃,我好奇的伸手指探去。奇怪,她眼角處竟是濕的,甚至累及枕巾。
鹹鹹的味道,是眼淚!我凝視她,淡定出塵的臉上並無異樣。雖然心是放下來了,可還有些驚異,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流淚呢?我沒有細想,外面雖然酷熱,這房間的空調溫度一直調得很低,萍只穿著短袖,怎麼受得了!我想給她蓋上棉被,怎奈那半截被她壓在身下,只好將我身上蓋著的這半截翻捲過去,雖然我力量用得很輕,可敏感的她還是醒了。
「曉宇!對不起,我睡著了。」秋萍揉著眼睛,搖晃著坐起來:「你肚子餓了吧?」
「一點都不餓,已經吃飽了。」
秋萍剛打開飯盒,立刻回頭問道:「吃飯了?!是誰送的飯?」
「你呀!俗話說秀色可餐,剛才一個大美女躺在我面前,我不但吃得很飽,而且明後兩天的飯都可以免了。」我看著她,一臉的壞笑。
「我看你是餓得發暈,盡說胡話。」秋萍羞澀的責罵,將飯盒推入我手中:「幸好飯菜還是熱的,趕緊吃吧。」
說實在的,一通覺起來,我早已肌腸轆轆,於是一陣狼吞虎嚥,急得秋萍連說:「吃慢點,別急。」
……
「糟糕!都快一點了。」秋萍抬手看了下表,驚慌的站起。
我一聽,也為她著急:「萍!你現在趕回去,午餐時間是趕不上了,恐怕大門也已經鎖了。黃隊長肯定會查到你不在崗!你也別慌,讓我給楊政委打個電話,求他將這事壓一壓。」我輕聲安慰道。
她急匆匆的走了兩步,忽又停住,好像想到什麼時候,一跺腳:「我真是養成習慣了,我怎麼忘了,我現在已經開始實習了!」說著,如雲開日出,一臉輕鬆。
「什麼?」我糊塗了。
「曉宇!我已經到醫院實習了,本來應該是6月開始實習的,但今年附屬醫院好多合同護士到期後沒有續約,一些科室緊缺人手,所以醫院要求在學校實習的學員提前下科。」秋萍重新坐到床邊,平靜的說。
「這些事,我怎麼沒聽你說過?」我話裡隱隱透出不滿。
「命令下來那天,你不是正好躺在衛生所嗎?之後是聯歡會,你又暈倒住進醫院,我根本就沒時間跟你細說。」秋萍耐心的解釋。
「這倒也是。」我點頭。
「何況,你當時一門心思全放在舞蹈上,還有——」她停頓一下,笑道:「那個陶瑩瑩身上,哪裡注意到這些。」
「萍,你怎麼也跟雨桐一樣,這麼不相信我!」我半賭氣半認真的說。
「開個玩笑,別生氣啊!」秋萍以哄小孩的口吻說道。
我無奈的笑了笑,將吃完的飯盒遞給她,她遞給我餐巾擦嘴。
「曉宇!你跟曹月梅熟嗎?」她問道。
我一愣,抑望她,她卻轉身去放飯盒:「我和她當然認識,說來也巧得很,幾次住院總碰見她。」
「聽楊麗說,她托你辦一件事!」她漫不經心的說,我卻不也敢大意。看來楊麗將這事已告訴她了,我只能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經過全告訴她,只略去那一晚的荒唐事。
秋萍聽完,沒說話。
我見她低頭沉思,心裡倒有些急了:「萍,我只是看她可憐,想幫幫她,可沒有其他念頭。」
「我又沒說你什麼,你著什麼急?」秋萍看著我,慎重的說道:「雖然你要了西北軍醫大學附屬醫院的名額,可她分到那裡後,還要再往下分,萬一分配到較差的科室,怎麼辦?你索性好事做到底,心內科是西醫大附院最好的科室。我爸是科裡的主任,我去求求她。」
「萍!你真好!」我由衷的讚道。
「你是出大力的人,我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好歹她也是我老鄉。」秋萍淡淡的說道。
「只是下次,再有人找你幫忙,我就不一定能協助你了。」秋萍略加重語氣說。
「只這一次就夠我受的了,下一次打死我也不幹。」我搖頭敘苦。
「不過,沒想到咱爸還真厲害。」我笑嘻嘻的說。
「什麼?」秋萍一怔,隨即紅暈雙頰:「你又在胡說八道,我爸可是最討厭不好好學習的人,小心他扒你層皮。」
「這麼厲害!」我吐吐舌頭,問道:「萍,中午不回去,真的沒事嗎?」
「你就別擔心,實習之後,主要歸點長管理,知道點長是誰嗎?」
我見她一臉笑意,脫口而出:「楊麗!」
「嗯!她會幫我安排好一切的。」她信任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