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秋萍去開門,那虛掩的門就被推開,站在門口的赫然是妮妮。她提著一個保溫桶,看見我醒來,頓時臉露喜色;可一看到秋萍站在我床邊,臉色又沉下來。
「妮妮!你怎麼來了?還不快進來!」我大吃一驚,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說道。
「曉宇啊!你終於醒啦!」她身後傳來賈老略帶歡喜的聲音。
「伯伯!」這下可真是嚇壞我了,忙勉力支撐著病體,想要坐起。
秋萍見狀,立即扶住我。
「你病得那麼重,就別起來了,躺下說話一樣,我是不講究那些的。」賈老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房間裡,他急揮手想要制止我。
「伯伯!你專程來看我一個小輩,本來就是我莫大的榮幸,我哪能那麼沒禮貌。再說我也病得沒那嚴重!」我恭敬的說道。確實,賈老不拘小節,大概不會在乎這些。不過,這表達我心中的一種尊敬。
「你這個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講俗套啦,別忘了,你我可是平輩論交哦!」賈老駐著枴杖,站在床旁提醒我。
「本來是這樣。可是上次,伯伯你不是又給我降了一輩嗎?」我靠著床頭,一本正經的說。
「哦!」賈老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你這個小鬼頭!……」
「伯伯,你別老站著呀,這樣會讓我們緊張的。」我笑著說。
「呵呵,你還有緊張的時候?」賈老慢慢坐在沙發上。
「妮妮,你也坐呀。」我看著一直盯著我和秋萍的妮妮,心中暗自打鼓。
妮妮哼了一聲,走過來,將保溫桶往床頭櫃上重重的一放。
「這是我讓廚師為你做的湯,你快嘗嘗,這對身體大有好處。」賈老連聲催促道,關切的話語讓我感到一陣溫暖。
「謝謝伯伯。」我感激的說道。
「也謝謝妮妮!」我看了一眼妮妮,輕輕的說道。
妮妮面對我的注視,不自覺的眨眨眼睛,忽地側身對我,大聲說道:「是爺爺讓我拿的,這東西這麼重,我才不願意拿吶!」
我暗暗一笑,扭頭去看秋萍。
秋萍卻是一臉平靜,平靜中帶著矜持,我心中一動,說道:「萍,你幫伯伯倒杯茶吧。」
「我不喝水,在家已經喝太多了。」賈老急忙擺手說道。
「伯伯!好歹我暫時也算這房間的主人,你就讓我盡點地主之誼吧。」我半開玩笑半請求的說,朝秋萍使著眼色,秋萍會意的過去拿水瓶。
賈老看著秋萍提著水瓶走來,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笑容:「好吧,喝我侄兒媳婦沏的茶,也不錯。」
「咳!咳!」我被這話給嗆著,連連咳嗽。
秋萍面色羞紅,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咳!……伯伯最近肯定遇到什麼好事了,不然今天這麼高興,拿我們小輩開玩笑。」我立刻替秋萍解圍。
「哪有什麼好事!」我這話似乎激起了賈老的心事,望著我感歎的說:「不過,一到你這兒,我心情就好多了,你說這奇不奇怪。」
……
給賈老倒完茶,秋萍正要離開。
「喂!還有我的。」妮妮翹著二郎腿,將空茶杯一推,大刺刺的低聲說道。
秋萍雙眉一擰,猶豫了一下,還是躬下身,給妮妮沏茶。
茶葉經熱水一沖,翻滾著浮到水面,展開其皺縮的葉面。
妮妮看著秋萍的俏臉在蒸騰的水汽中,忽隱忽現,如夢如幻,心中沒來由的難受:「喂!現在應該是你們學校的晚自習時間,你呆在這兒,不怕被扣分嗎?」她冷冷的說道。
秋萍專注的倒水,沒有理會,倒完水,反而朝妮妮微微一笑。
妮妮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秋萍站起身,見曉宇和賈老正在交談,於是說道:「曉宇!你和伯伯在這兒慢慢聊,我到護理站去看一下,你的液體配好沒有?」
「液體?」曉宇一愣,卻見秋萍的眼眸不停的閃爍:「那你快去快回。」他點頭說道。
「曉宇啊!你找的這個媳婦不錯!」賈老的玩笑話更讓秋萍飛也似的走出房間。
掩上門,秋萍還來不及鬆口氣,又被門邊的兩個魁梧的士兵嚇了一跳。
她往前急走,一路上,賈老的戲言在耳邊迴響,直讓她的心怦怦亂跳;可一想到妮妮的表現,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複雜的感覺在心中交織,她終於停下腳步,內心一片茫然……
「萍姐!你怎麼在這兒?曉宇醒了嗎?」熟悉的聲音打斷秋萍紛飛的思緒,站在面前的雨桐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親切。
「萍姐!瞧,我為曉宇買的飯菜。」雨桐有些得意的將手中沉甸甸的塑料袋展示給秋萍看:「萍姐!咱們快進去吧。」她拉著秋萍就往回走。
「等等!雨桐」秋萍反手拖住她:「賈老和妮妮來了,咱們就先別進去了!」
「我說剛才怎麼感覺這裡的氣氛不好,原來是伯伯和小妮妮來了。」雨桐望著走廊盡頭病房前的兩個衛兵,輕鬆的說:「那我們正好進去一起聊聊。」
雨桐臉上真誠的笑容讓秋萍很不是滋味,她慎重的說道:「賈老和曉宇可能要談一些事,咱們在好兒不方便,不如咱倆先去花園逛逛。」
「這……」雨桐看著秋萍認真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說:「好吧,不過這飯……」
「先拿著吧,賈伯伯和妮妮也帶飯過來了。」秋萍攏著雨桐的肩,輕聲說道。
「哦!」雨桐略顯失望的拎了拎手中的飯盒,不捨的回頭看著那虛掩的房門。
……
「嘗嘗我燉的湯!」秋萍剛一出門,妮妮立刻興奮起來,幾步躥到床前,打開保溫桶,拿出碗筷,給我舀了一滿碗熱氣騰騰的湯。
「你做的湯?」我小心翼翼的端起湯,順口問了一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是我做的?」她不滿的嚷道。
「呵呵!當然不算她做的。」賈老在一旁笑著揭妮妮的短:「她不過是跟廚師打打下手,來回拿點東西。」
「爺爺!」妮妮羞臊的跺腳,跑過去,抱著賈老,就要扯他的鬍鬚。
「嗯!不管怎麼說,這湯也算有妮妮很大的功勞。謝謝妮妮。!」我笑著打圓場,熱湯帶著濃郁的香氣,更帶著賈老的關懷和妮妮的愛,湧入腹中,化作絲絲熱力,散向全身。
「我才不要你假惺惺的誇獎。下次,我要單獨做一鍋湯,讓你嘗。」妮妮傲然說道。
「好,我等著。」我舉起空碗,對她說:「妮妮,再幫我來一碗。」
「你自己舀!」她嘴上強硬,可還是接過了碗。
「你倆個,一見面就打打鬧鬧的,還真像一對兄妹。」賈老望著我倆,笑呵呵的摸著下巴。
「他?一個野小子!還想當我哥哥!」妮妮將湯碗往我手上一放,不屑的說。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有禮貌!」賈老忍不住批評道。
「伯伯!這樣正顯出妮妮的可愛,一點不做作。」我認真的對賈老說道。
「嗯!」賈老的大手掌按在妮妮頭上,神情頗有些感傷,似乎又在回想著什麼,他慈愛的說:「妮妮!你看看,你哥對你多好!」
「他?!」妮妮嘴一撇,又想反駁,卻見我朝她擠眼,她重重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伯伯,你今天沒去參加晚宴嗎?」我記得今晚有慶祝宴會,各隊都會聚餐,而他們領導的檔次自然更高。
「什麼晚宴?我看是批鬥會!我沒去,翻來覆去就是那點東西,有什麼好談的。」他擺擺手,顯得很煩。
「批鬥會?」話剛出口,我就覺得要糟。這種事,本不是我該探詢的。
不過,賈老只是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不說這些啦!曉宇啊,你今天那個舞蹈真是棒極啦,我賈某對音樂舞蹈是一竅不通,也被你們的舞蹈感動羅。聽說你還是帶病堅持上台表演的?」
「對,伯伯!」面對賈老的表揚,我真有點不好意思,而他最後一句話,又讓我有點緊張,我以為他要批評我不愛惜身體。
誰知,他一拍茶几,高聲說道:「好!我就欣賞你身上這股勁,有那麼點英雄主義的味道。你要知道,不管時代怎麼變,我賈彪對英雄主義的看法不會變!男兒嘛,就應該為了目標去勇敢追求,哪怕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你很不錯!我沒有看錯你!……」賈老讚許的頻頻點頭。
妮妮趴在沙發上,看著我,一臉的喜氣,好像賈老這話是對她說的。唯有我,覺得賈老說的有點過,慚愧得不敢接口。
「還記得,當年抗日戰爭的時候,我帶著一個排的戰士,去搗鬼子的炮樓……」一旦打開了話匣子,賈老的回憶就會不間斷的湧來。
而我靠在床頭,聚精會神的傾聽……
……
「院長好!」
「政委好!」
阮煒和劉長髮走到呼吸科的護理站時,值班的護士一眼就認出他們,迅速站起身,恭順的問好。
二人簡單的答應一聲。
「你叫小張吧。」劉長髮掃了一眼護士的胸牌,隨意的問道:「那個房間的病人情況怎麼樣?好像有探視的人。」
張護士挺機靈,立刻知道政委要問的是什麼:「報告政委,病人情況很好,已經清醒了。剛才有一個老人家來看望他,還帶了一個小女孩,現在還在裡面。」
「哦!」劉長髮不動聲色的說:「小張啊,你忙你的,就不用管我們啦。」
護士乖巧的坐下。
「老阮,你看現在……」劉長髮小聲說道。
阮煒望著有衛兵把守的那個房間,沉呤了一下說:「咱們回去吧,下次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