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宇!曉宇!!」聲聲呼喊將我從沉思中喚醒。
雨桐坐在我身旁,捂著嘴,有些驚駭的望著我。
「怎麼啦?」我將陶瑩瑩的事沉到心底,勉強笑道。
她的一隻手顫抖著,指著桌上。
我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正放在桌上這具男屍腐爛的嘴上。
經過幾天的解剖的學習,大家已比較適應刺鼻的福爾馬林的氣味。學完了人體骨骼,開始學習肌肉。今天當我們走進解剖教室,擺在課桌上的不再是一塊塊的骨頭和單個的器官,赫然是活生生的人體,再一次引起連鎖反應,無數人衝出教室,衛生間變得擁擠不堪……
在大家都盡量坐得離屍體遠遠的同時,我卻挨得那麼近,還將手放到「他」身上,恐怕有點引人注目了。
我忙將手收回,幸好戴著膠皮手套。
「那位同學!你來告訴大家,人上半身的主要肌肉群在哪?」講台上的教員突然說道。
「我?」我指著自己,疑惑的問。
「對!就是你!你的膽子很大,這很好!用你身前的這具屍體來回答問題?」教員認真的說道。
難道我的無心之失居然被他認為是具有科學探索精神?我朝雨桐無奈的一笑,站起身。不過,這個問題可難不到我,畢竟健身那麼久,連肌肉群在哪兒都不知道,豈不是笑話。
眼前的這具男屍,已經沒有了皮膚和脂肪,紅紅的肌肉象乾癟的樹皮覆蓋在黃白色的骨骼上,各種器官就像曬乾的水果,陳列在體腔中……
這玩意兒確實有點噁心,剛才我怎麼沒感覺呢?我緊閉著嘴,壓抑住沸騰的胃液,不停的翻拉著「他」的肌肉,飛快的回答:「這是胸大肌!這是背闊肌!肱二、肱三頭肌!斜方肌!豎脊肌!……」
「回答得很好!」教員讚許的說道。
我坐下後,迅速將坐椅往外移,扭頭看看雨桐,雨也正在看我。我朝她做個鬼臉,張開雙手,緩緩靠近她。
她身體往後移,眼睛瞪得大大的,低聲急說:「曉宇!曉宇!別胡鬧了!不許用髒手碰我!」
我朝她吐吐舌頭,笑嘻嘻的收回手。
「看這玩意兒,還不如來看我的肌肉!」在我們這一桌的趙景濤曲起胳膊,嘴裡嘀咕著。
「胖子!就你那點贅肉,還好意思說!」胡俊傑拍著趙景濤鼓囊囊的肚子,譏笑道。
「靠!怎麼啦,羨慕我比你重,對不對?」趙景濤抓住胡俊傑的手,反手一擰。
胡俊傑捏成拳頭,白大褂的袖子被肌肉頂起,整個手臂像堅硬的鐵柱,趙景濤雙手使勁,胖臉脹得通紅,也沒能將他的手扳過來。
瞧著趙景濤的狼狽樣,胡俊傑笑了:「胖子!豬也挺重的,可沒人會羨慕它,現在你明白了吧,真正有肌肉的人是誰!」
「你!……」趙景濤氣憤的瞪著胡俊傑。
見此情景,我笑著出來圓場:「大胡!真正有肌肉的人不應該是你吧!」
「難道會是你?」胡俊傑反問。
我看了一眼怒氣未消的趙景濤,笑道:「當然是我!不信我倆比比!」
「比就比!」胡俊傑也沒客氣,擼起袖子,捏緊拳頭,手腕往上一拆,頓時小臂肌肉像一塊塊疙瘩凸起。
雨桐有趣的瞅著我,我朝她一擠眼,也脫下手套,照著做了。
「胖子!你來做公證!」我對趙景濤說道。
趙景濤這個愛熱鬧的傢伙,已經忘了之前的不愉快,高興的用他的雙手來為我倆作丈量工作。
「皮蛋的比你粗一點!」趙景濤認真的說道。
「再來!」胡俊傑不服氣的說,然後由起手肘。
……
我倆比完大臂,比肩膀,又比後背……剛開始只是鬧著玩,後來竟然認真起來,把上課的事全給拋到了腦後。
「胖子!你作弊,怎麼每次皮蛋都比我粗一點?」胡俊傑忍不住提出異議。
「靠!事實如此!不要人窮怪屋簷。」趙景濤立刻嚷起來。
我正想替胖子瓣解幾句,雨桐扯了扯我的衣袖,順著她的目光,我發現我們這一桌成了全教室注視的中心,就連教員也拿著教鞭,氣勢洶洶的走過來。
……
「不要以為學會點皮毛,尾巴就可以翹到天上去了!」教員這句話明顯是針對我說的,他用教鞭指指胡俊傑和趙景濤二人,恨恨的說:「解剖課是理論和實踐的結合,想要靠考前兩天突擊是行不通的,解剖課的及格率每年都不高。今年,不及格人中就會有你們兩個!」說到激憤處,教員習慣性的將教鞭往下一打。
頓時,碎肉與溶液齊飛,驚呼聲連連響起。
我放下擋在臉上的手,暗叫一聲慘,白大褂上佈滿福爾馬林液的斑點。
其他幾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雨桐掏出手娟,使勁擦著衣服的污物,那沮喪的神情讓我心痛。再一看教員,我差點笑出聲,一片人體的碎肉不偏不倚的正掛在教員鼻樑的鏡架上,晃蕩不已。
「笑什麼笑?」教員尚不自知,見我們三人古怪的表情,心中更氣:「你!你!」他分別指指我和胡俊傑:「你倆不是很有肌肉嗎?下課後,把這些桌上的人體都給我搬到溶液池中,不得有任何損壞。」
「啊!」我和胡俊傑面面相覷。搬人體?這麼噁心的工作!而且是六具人體!
「還有你!」教員用教鞭一戳正準備躲閃到胡俊傑背後的趙景濤:「他們搬完人體後,你要負責將桌面擦乾淨,不准有一點異味。」
趙景濤的雙眼開始翻白。
教員大步走回講台:「同學們,我希望你們能用嚴肅認真的態度來對待解剖——」
「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相信,每個人都看了那塊在教員眼鏡上蕩鞦韆的東西……
……
……
她的眼睛是美麗的,有著打卷的睫毛,怎能不美麗呢,然而缺點靈動:她的臉是美麗的,如此晶瑩剔透的肌膚,怎能不美麗呢,然而缺乏生氣;她的軀體是美麗的,舞蹈人千錘百煉的身材怎能不美麗呢,然而缺乏激情……這就是陶瑩瑩跳舞時給我的印象,儘管她練得很認真,儘管她已不再厭惡我的牽手(戴著手套),但我倆太缺乏交流了,而這正是跳交誼舞的大忌。
「練這麼久了,休息一會兒吧。」我說道。
她沒有說話,我已經習慣了她的這種反應,往場邊走去。
坐在椅上,我靜靜的看她在場上練習步伐。
「你知道嗎?今天我們隊上解剖課,發生了一件趣事!」我喝了口水,生聲生色的講述上午發生的事。
好像對牛彈琴一般,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毫不灰心,又笑著說:「我們班很有意思,有一次……」
「在這一段,恰恰和牛仔銜接處有問題。」她停止練習,望著我,面無表情的說。
她和我說話的內容除了節目,還是節目,彷彿她只是為完成任務而來,與我毫不相干。她難道不知道,拉丁舞最重要的是溶入到音樂之中,男女雙方情感的交流。不過,不用著急,距離比賽還有不少時間,我倆的進展已經很快了。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倆會培養出一點默契來的。我暗中鼓勵自己,朝場上走去。
……
室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女孩的說笑聲,而且越來越清晰。
「就你一人回來得最晚,姐妹們都等你半天了!」
「抱歉,我那個教員管得太嚴,我不敢提前下班!」
「不管怎樣,今天能聚齊,還真不容易。一會兒大家可要抓緊時間練習。」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是!領導!」
「嘻!嘻!……」
一陣鶯聲燕語之後,電視室的玻璃鐵門被推開。
「啊!……」一聲尖叫,搶先進屋的女孩指著我,嚷道:「怎麼有個男的在這裡?」
「怎麼啦?」另一個女孩從她身後搶上前,看到我,一臉的驚訝。
「周曉宇!」
「你好!阮紅晴!」我笑著跟她打招呼。
「你怎麼擅自跑到我們護校隊來了!」她質問道。
「我麼?」我摸著下巴,故作可憐的說:「我也不想來的,是你們隊長邀請我來的。」
「黃隊長?」阮紅晴懷疑的望著我,不滿的說道:「她有什麼權利讓你到這兒來?」
「對了!」我好像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的說道:「還有政委也批准了!」
阮紅晴更加不相信了:「真的假的?」
「不信你可以去問。」我有恃無恐的說。
「噫!這不是足球比賽裡,那個踢球受傷的男孩,你叫……」旁邊的一個女孩突然問道。
「周曉宇!」我微笑著點頭。
「你就是周曉宇!」又一個女孩圍過來,上下打量我:「你在護理系可是很有名喔!」
「真的嗎?」我隨口應道。
「小伙子長得還蠻帥嘛!」她跨前一步,幾乎貼近我,嚇得我趕緊往後退。她嘻嘻笑道:「你就是護校隊的大眾情人囉!好多小護士成天念叨你的名字!」
這些女孩與平時見到的護校隊學員完全不同。我可以肯定她們都是92護在校實習的學員——一群即將畢業的女孩,故而成熟膽大,開起玩笑嚇死人!
「別鬧了!」阮紅晴的聲音讓這幾個女孩收起了笑容:「你們先換好鞋,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她環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到我身上:「我要去問問黃隊長,這是怎麼回事?」
「你請便?」我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我朝陶瑩瑩走去。剛才她們一出現,陶瑩瑩就默默的走到了角落裡,孤零零的坐在椅上。我想起了政委的話,也許現在這個變得熱鬧的房間裡,她就只認識我吧。
「周曉宇!」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