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檢票口開放時,壯觀的場面讓我震驚:成千上萬的旅客一齊湧進出站通道,只一瞬間,就將空無一人的走廊擠個水洩不通。
我除了緊貼著前面的人,再無多餘的空間。我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不時被粗糙的麻袋擦過,偶爾挨二下扁擔,我已沒心去計較這些,心中只盼著趕上火車。
「***!走開!走開!……」在前方負責開路的馮克誠一邊使勁推開堵在面前的人,一邊罵道。他的粗魯讓我大吃一驚,跟平時沉默的他完全兩樣,可效果很明顯,我們前進的步伐加快了,有些被他推搡的人剛想發作,可一看到我們一群人都穿著軍裝,馬上不作聲,悄悄溜到一邊。
我們將楊麗護在中央,有樣學樣,動作也大起來,聲音也高起來。
……
「唉!終於輕鬆了!」王強將行李放好後,拍拍手,笑著說。
「你們坐裡面,我坐外面!」馮克誠沉聲說道。
段剛、楊麗點頭,默默坐好。
我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就在這時,就聽一聲巨響,虛掩的艙門被猛地撞開,落到我們後面的旅客終於也趕到了。
馮克誠張開雙臂,抓住兩頭的椅背,彷彿是面對蒼鷹威脅時,用翅膀將小雞仔護在身下的母雞。
儘管他被人流擠得前後搖擺不停,那雙手仍舊緊抓住椅背不放,當其他座位上的旅客被擠倒,踩傷,發出埋怨和怒罵聲時,我們這裡絲毫未受到波及。
「讓我來替你一會兒。」看到他額角泌出絲許汗珠,略顯痛苦狀,我感到愧疚。
「不用!這股風很快就會過去的。」他故作輕鬆的笑著說。
知道他決不肯讓出位置後,我只好脫掉鞋子,站在座位上,衝著人潮大喊:「喂!你!擠什麼擠!先讓這位女的過去……還有你,把扁擔豎起來,聽見沒有……」我指手劃腳,指揮著那些旅客,這是我唯一能幫他的方法。
我的話越來越粗魯(因為太過文雅,他們聽不懂,也不理你。)甚至過於不聽話者,乾脆用手敲他的頭。
馮克誠抬起頭,露出讚許的神色。
當人流過去後,我坐下來,煩燥的心情也略緩平靜。回想起剛才我的表現,自己暗暗吃驚,那真的是我嗎?如此的橫行霸道?如此的耀武揚威?我怎麼變成這樣了,我不禁有些後怕。環境在不知不覺的影響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在心中敲響警鐘。
「小周!你剛才幹得不錯。」坐我對面的馮克誠一直在不動聲色的看著我,突然誇獎我一句。
「嗯,嗯!」我不自然的哼了幾聲。
「對不起,請問你們是一起的嗎?」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
抬頭一看,是列車員。
「對!」馮克誠答道。
「能不能麻煩你們當這節車廂的治安員。」列車員語氣甚為恭敬,從衣袋裡掏出一個紅袖章。
「行!」馮克誠毫不客氣的接過紅袖章。
「謝謝!謝謝!……」列車員連聲道謝,彷彿扔掉一個大包袱,一下子輕鬆許多。
離開之前,他又往後掃了一眼,臉上現出畏懼的神情,忙不迭的轉身擠回自己的休息室。
儘管心裡有所準備,回頭看時,我仍舊倒抽一口涼氣:整個車廂裝得滿滿的,所有空地都被充分利用了,活像沙丁魚罐頭。好在只有我們這個座位前的這塊區域是空的,那也是馮克誠極力維護的結果,儘管我對他的一些作法不太贊同,如只要誰進入這聲區域,他就將其趕走,甚至不惜動用武力,但仍然感謝他為我們留下一個可以喘息的空間。
……
「來!我們來玩『拖拉機』吧!」段剛掏出兩副撲克,對我們說道。
「好啊!好啊!」坐我旁邊,一直閒著無聊的楊麗立刻蹦起來,把撲克從盒裡取出來,說道:「快!快!大家一起玩,我已經等不及了!」
「你們先玩吧,我肚子有點餓了,先吃點東西。」王強一邊剝雞蛋,一邊說。
「經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餓了。」楊麗嚥了一下口水,摸著肚子說道,如此不雅的舉動只有她才能做出來。
「是啊!得找點吃的才行。」段剛接口道,目光卻瞄著行李架上我的那兩個大塑料袋。
「我這裡有吃的。」他倆一唱一和,那點鬼心思,我豈會不知,我毫不猶豫的取下曹月梅的那袋東西,扔到桌上。
「哇!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我話音剛落,楊麗已經迫不及待的在塑料袋裡翻找著她喜歡的食品。
「周曉宇!你請客是應該的。」段剛嘴裡含著汪汪餅,手裡拿著羊羹,嘟囔著說。
靠!吃我的,還不領情。還好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計較,「老馮,接著!」我朝馮克誠扔去一袋餅乾。
「謝謝!」馮克誠裂嘴一笑,又恢復了沉默。
「傻小子!你老實告訴我,這袋東西是不是曹月梅買的?」楊麗湊近我耳邊,低聲問道。
「這肯定不是你買的,看看這些食品的搭配就知道,有方便麵,有水果,有各種口味的零食,其中辣的偏多,因為你是重慶人,又怕你吃太多辣的拉肚子,主食方便麵選的都是清淡的……我原以為這是秋萍買的,可這裡面沒有她喜歡吃的零食。」楊麗滔滔不絕的說著,我沒想到平時看似粗枝大葉的她,會觀察得如此仔細。
我急忙找開塑料袋一看果然正如她所說。
一時間,如同翻倒五味瓶,甜的,酸的,苦的……一齊襲上心頭……
……「祝你一路順風,聽說你所坐那列火車,不太安全,自己要小心些。」臨別時,她的話語又重新在我耳邊響起,那模糊的美麗身影漸漸在心裡變得清晰……嘴裡綿軟的羊羹,忽然變得難以下嚥。
「說吧!你跟她什麼關係?」楊麗審問似的話語讓我一驚。
「還能有什麼關係?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我苦笑道:「只是她有事求我幫忙,所以才會這樣。」
「你能幫什麼忙?」她懷疑的看著我。
「這我可不能說,到她畢業時你就知道啦。」我很婉轉的低聲說道,以她的聰明應該能聽出話中之意。本來,我是不想說的,只是我怕她胡亂給秋萍說,讓秋萍傷心。
「你有這本事?!」她驚訝的嚷道。
「噓!」我急忙對著她耳朵,低聲說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小聲點,這可是件大事,一定要保密,否則,你會害死我的。」
「你跟她非親非故,居然肯幫這麼大的忙?」她仍舊是一臉懷疑。
我將曹月梅家裡的情況簡單的告訴了她,當然省略了那晚的事。
「想不到你居然有這樣的慈悲心腸?」楊麗瞇著眼睛看我,不知是諷刺還是誇獎。「我暫且相信你,不過,你可不要與曹月梅走得太近哦!」語氣中帶著警告的意味。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喂!小孩,不要站在這裡,快走開!」馮克誠的吼聲引得我們扭頭觀望。
座位前站著一個看上去約十一、二歲的男孩,火柴棍一樣瘦弱的身材卻穿著寬大的衣服。紅色的外套有些褪色,配了一條淺綠色的褲子,髒兮兮的臉上有幾道明顯的傷疤,唯有一雙眼睛清澈明亮,正眼饞的望著我們桌上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