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的哥哥小鎖,小時侯是個小霸王,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卻變得內向起來,變得老實起來。他天性中的那種呆笨,卻明顯起來。他變成了一個又醜,又黑,比一般的人要笨的多的青年。
小鎖的爸爸好吃懶做,天天喝酒,又不喜勞作,並沒有攢下多少錢給兒子蓋新房娶媳婦。在小鎖十八歲那年,東拼西湊勉強給小鎖蓋了三間小平房,當娶兒媳婦的新房。
小鎖長的本來就丑,又有點笨傻,本來就不好娶媳婦,家裡蓋的房子又不好,所以一直沒找上媳婦。
眼看著和兒子同齡的青年都訂了婚,只有自己的兒子還沒訂,小鎖的爸爸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有個好女兒小雙。
有人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這話是用小雙身上的,絕對正確。
小雙從十六歲,就出落的婷婷玉立,標緻俊俏,如一朵出水的芙蓉,成了十里八鄉有名的俊閨女。
小雙的學習不錯,但初中沒畢業就下學了,因為她爸爸不讓她考學,一是因為女兒長成大學也是別家的人,不中自家的用,二是因為小雙的媽媽得了病,要人照顧家裡,操勞家務。
小雙就綴學了。那年十七歲。
從小雙綴學之後,就有媒婆上門來給小雙提親,絡繹不絕。
小雙的爸爸開出了條件:誰家想要娶俺閨女,先給俺兒子找上媳婦。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換!
在從前,換親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你娶他姐姐,他娶你妹妹,小孩子出生後,不知要叫姑媽還是叫舅媽。這些年,換親的很少了,但還是有。
小雙就成了這種換親鬧劇下的婚姻犧牲品。
在小雙的爸爸和幾個媒婆幾經周折之後,小鎖和小雙的親事,同時訂了下來,不是二換,是三換。
二換,就是你娶他姐姐,他娶你妹妹,直接交換,叫二換。三換,就是你娶他姐姐,他娶我姐姐,我娶你妹妹,這是三換。三換的好處,就是小孩子出生,可以避免叫姑媽還是叫舅媽的尷尬。
小雙的婚,就訂下來了。
我和小雙一樣,都是十七歲不上學的。她是初三上了半年,就綴學了。我是初三讀完沒考上高中才下學的。下學後,我就到城裡的姑父開的小飯店打工,晚上就住在店裡看店,一般要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
那天,我又回家了,是下午兩點多鐘回家的,準備五點以前趕回飯店去,兩點到五點,飯店沒有客人,我是抽空回家看看的。
回到家裡,我把破自行車推進院子,叫了聲爸媽。爸和媽都在屋裡睡覺,聽到我回來了,就起來了,打開屋門,讓我進來,簡單的問了我這半個月的生活,適不適應飯店的工作,然後,媽媽忽然開口說:「大眾,你聽說小雙的事嗎?」
媽媽說這事的時侯,臉色有點凝重,我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坦然的說:「什麼事?」
我和小又自從那晚之後,就沒在一起玩了,雖然小學和初中都在一塊讀的,但小學時根本沒講過話,見面之後,也只是笑笑。上了初中,都是到離家十多里的鄉鎮上讀書,離家遠,我和小雙同村就有了親切感,但出只是簡單的問侯一下,並沒有深談過,再說,我初中喜歡的是周海芹。
每次想到和小雙的事,我都是笑笑,心中感覺有點甜,也有點好笑,並沒有打算和小雙怎麼樣。那時都是小孩子,事情過了就過了,不用一直想著。年齡漸長,我自己也知道和小雙是不可能的,在一個村子裡,差輩,我們不怕村子裡笑話,我們的父母也怕。也不只是怕世俗的眼光,小雙雖然漂亮了,但我對她沒有那份感覺了,只把她當成一個小時侯的玩伴。
「小雙訂婚了,三換。」媽媽的慢慢的說:「唉,這孩子,可惜了!都是為了她的傻哥哥呀!」
「噢!」我應了一聲,心裡就亂了起來。
我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做什麼好,感到不自在,就像自己是多餘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爸爸和媽媽又順口歎息了幾句小雙的命不好,就又問我的生活狀況。我無心的順口答應著,心裡還是亂,就找了個借口,說是去找李林玩,溜了出來。我每次回家,都要抽空去找李林和文彬去玩的,所以爸爸沒有想到別的,只有媽媽悄悄的瞅了我一眼,但沒有說什麼。
我走出院門,心裡還是慌慌的,沒個著落。說真的,我不是想娶小雙做媳婦兒,我只是為小雙的命運感到不平,在新社會新中國新風尚的今天,小雙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卻要經歷這樣古老而愚昧的換親婚姻,為了自己的哥哥和家庭,去葬送一生的幸福。也許說她葬送一生的幸福有點小題大做了,但換親的人,還有正常人嗎?如果男方是個英俊有為的青年,還用的著拿自己的姐姐妹妹來換媳婦嗎?
陽光並不毒辣,我卻不願走在陽光下,我沿著胡同的西牆走,躲在陰影下走,我感到一種無可奈何的無能為力,我無力挺直自己的背,我佝僂著腰,慢慢走著,看著自己的腳尖慢慢向前邁步,看著自己的腦袋的影子時不時的從陰影中露出來,被陽光投射下來的光線照成一個奇異的半圓,奇異的搖晃一下,又閃入陰影之中。我感到自己就像是鬼魅。
我雖然讀過很多武俠小說,也學過幾年武術,但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俠客,我是活在一個現實的世界,有很多事,我做不到,有很多人,我得不到,有很多人的命運,我掌握不了,包括我自己的命運。
我感到自己走在陰影中,就和小雙的命運一樣。旁邊就是陽光普照,小雙卻走在自己命運的陰影中,她的生活,就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想:不知小雙是怎麼想的?
我這樣想的時侯,我就看到了小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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