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龍大海走下車,向體育局大門走去。剛走兩步,卻猛然停下腳步。
大門外,一面大旗高高飄揚,上書:「世道不公!分配不公!體育局解散!」
這高高飄揚的大旗,像一個巨大的巴掌,打得龍大海踉踉蹌蹌,面龐發熱。
旗幟下方,十幾個人高馬大的女子氣勢洶洶地喊道:「我們要上訪!我們要上訪!」
幾個保安的小體格和女子比起來,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被推得踉踉蹌蹌地,狼狽不堪。
龍大海臉色鐵青,看著邊上的辦公室主任李冬梅,大聲問:「怎麼回事?」
李冬梅期期艾艾地說:「是跨海區的女足專業隊,解散六七年了,區體育局一直沒有給安排工作,她們就一直鬧。越鬧,上邊越不給安排工作,就這麼僵持著。」
龍大海有些發怒:「胡鬧!為什麼不按照政策處理。這麼鬧下去,丟人的還是咱自己。」
李冬梅欲言又止,顯然有什麼顧忌。
不顧李冬梅是一個成年女性,龍大海一把把她揪了過來,冷冷地說:「或者你告訴我,或者我去問別人。你自己選擇。」
李冬梅咬咬牙,大聲說:「她們第一次來這裡時,說區體育局的人為難她們,逼著她們中長得漂亮的和他們睡覺,才給安排。因為牽涉到潘書記的侄子,潘書記就和這些女足隊員發生了衝突。這些女的人高馬大,把潘書記一頓暴打。從此以後,她們的工作就沒了著落。聽說她們有的賣菜,有的給人看孩子,有的都當小姐了。」
龍大海愕然說:「就沒一個有好結果的嗎?」
李冬梅整理好衣服,冷漠地說:「但凡好樣人家的女孩子,誰願意在外面風吹日賽的。她們荒廢了學業,為的就是將來分配一份好工作。現在鬧得,嗨,別提了。」
龍大海和聲說:「剛才是我不對,你別在意。你是女人,和她們容易交流。你去跟她們說,就說是我說的。三天後來這裡等待工作安排。好工作肯定沒有。但是,自食其力的工作肯定有,保證比她們現在的工作要強。願意做的就做,不願意做的可以繼續鬧。」
李冬梅見龍大海向自己道歉,心中的惱怒消減不少,點頭說:「放心吧,我會安撫好他們的。」
猛地推開許蘊的辦公室大門,見許蘊正站在窗前看熱鬧,龍大海心裡哼了一聲:「老滑頭。」
許蘊回身,看見是龍大海,不滿地說:「局長大人,我的門好像沒開著。」
龍大海無視許蘊的不滿,直截了當地說:「想讓我閉嘴,就和潘迅說去。或者他自己滾蛋,或者我讓他滾蛋。叫他自己選一個光明的道路。」
許蘊嚇得險些坐到地上,憤憤地說:「死小子,你以為體育局是你家開的?想讓誰滾蛋就讓誰滾蛋。老潘可是市管幹部,不是你想免就免的。」
龍大海冷笑著說:「三天內,我就能收集全讓他晚節不保的證據。我給你一個面子,讓他以身體原因退居二線吧。紀委書記?嘿嘿,別自己被雙規了。」
許蘊憤怒地說:「你這是在排斥異己,想把自己的人安插進來,是要搞幫派。作為黨委書記,我堅決不允許這種歪風邪氣發生。」
龍大海回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你先兼著紀委書記吧,年底讓李冬梅接手紀委書記的位子。等咱們離開的時候,許楠也該向上走一走了。」
許蘊被說得一句話也沒有,坐在椅子上,不忿地說:「媽的,你還不是我女婿,牛什麼?我女兒的事情用你管?你小子就是要搞一言堂,是殺人立威。可惜了,老潘,為了我的未來,您還是回家養老去吧。」
「我!我!我!憑什麼讓我病退!我不幹,我要到市委組織部告他去!他說了算了,想讓我退休我就退休啊!」
聽到許蘊的話,紀委書記潘迅一下子蹦起來,大喊大叫。
許蘊擺擺手,安慰潘迅:「老潘,你歲數也不小了。就是現在不退,兩年後也該退二線了。那小子抓住你侄子的事情不放,威脅要鬧到市委去。他的底細你也應該清楚。別鬧到最後,你可是一無所有了。」
潘迅面容扭曲,咬牙切齒地說:「老子和那小雜種無怨無仇,他閒得啊,要找我麻煩?」
許蘊歎息著說:「老潘,只怪你命不好。那些娘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小王八蛋來了才來,明擺著是得到高人指點,給這小子送燒柴來了。那小子三把火一直沒怎麼點,你是趕上了。」
潘迅瞬間老了許多,頹然倒在椅子上,陷入到無盡的悔恨中去。
做慣了官,猛然下去,實在有些難以接受。紀委書記就是權利再小,也是一個副局級幹部。一下子沒了,潘迅心裡空澇澇的。
許蘊安慰潘迅:「退休前,你的待遇不會改變,車子啥的都給你留著。兄弟我和你相交一場,不會不管你的。」
潘迅感到一絲安慰,歎息一聲:「媽的,現在的小雜種,一個比一個毒。老許,你也要小心了。」
許蘊苦笑著說:「我啥事也不管,任由他倆胡鬧,就行了。」
坐在辦公室中,看著這些女足隊員的履歷,龍大海心中歎息不已:「可惜了。兩屆全國冠軍,因為當時的奧運策略,就這樣解散了。不然,現在的她們,應該還活躍在賽場上。」
二十多個被歲月折磨得失去了風采的女人,惴惴不安地坐在體育局會議室中,等待著那個傳說能量極大的局長。那位局長的決定,將決定她們的命運。
她們的要求不高:一個穩定的工作,老有所保而已。
利用同為女人的優勢,歐陽萱萱坐在女人中間,和女人們聊得火熱。
把這些可憐的女人的問題解決,對海濱市如今生活不得意的體壇功勳人物進行安排,足以讓讓龍大海獲得更多的讚譽,讓他的履歷多出一些閃光點。
歐陽萱萱選的這個題材,在奧運會即將來臨時,更容易讓人對龍大海產生出好感來。
龍大海走進會議室,和前女足隊員一一握手,溫和地安慰幾句。
龍大海和聲說:「小時候,我也經歷過縣體校解散的迷茫和憤怒。為了走出大山,我只好選擇了讀書。你們選擇了體育,付出了青春和汗水,為海濱市贏得了榮譽,你們是海濱市的功臣,是英雄。因為某些工作環節上的失誤,讓你們多年未曾得到應有的待遇,是我們的失職。在這裡,我代表海濱市體育局向你們謝罪了。」
龍大海站起來,深深地向女足隊員鞠躬。
許蘊站在門外,臉色非常難看。他總算知道龍大海為什麼不讓他來了。這小王八蛋把屎盆子都扣到自己頭上,自然不想讓自己知道。
這些早已為生活擊敗的女人何曾見過如此場景,不少人都熱淚盈眶。
一向以來,在體育局,她們受到的除了呵斥,就是鄙視的目光。一個局長向她們鞠躬、道歉,是她們沒有想到的。
龍大海誠懇地說:「為了彌補這個失誤,局黨委作出決定,首先要把你們的工作問題解決。有兩個辦法:一是你們的關係調到體育局,把你們安排到下面的縣、市基層學校做女足教練;一是你們到即將成立的海濱市女足俱樂部中工作。合適的當教練,不合適的當工作人員。你們自己選擇。」
不知道是不是對女足的熱愛,還是對海濱市的留戀,二十多人中,除了三個同意到外五縣市執教外,其他的女人都選擇了到海濱市飛龍女足俱樂部工作。
看著這些滿足的女人,歐陽萱萱感慨地說:「每當看到那些容易滿足的人們,我的心中都充滿了罪惡感。與他們相比,我們的生活實在是過於奢侈了。」
龍大海歎息一聲:「能幫幾個就幫幾個吧。」
歐陽萱萱嘲諷地說:「有幾個局長能像你這樣,有一個女財主任你採擷,贊助費用從來就不用商量。嘿嘿,這和買官沒什麼區別啊。你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龍大海嘿嘿壞笑:「親愛的萱萱同志,我聽著這話有些酸酸的味道,是不是表明你在吃醋?或者說你真的愛上我了。」
歐陽萱萱臉一紅:「這是污蔑。我才不會愛上一個比我年輕的男人呢。告訴你,這麼賣力地幫你,算是為你幫我解除寂寞的回報吧。」
龍大海自信地說:「總有一天,你會老實地投入我的懷抱,哀求著我愛你,接納你的。」
歐陽萱萱歎息一聲:「你的肩膀還沒那麼寬闊。我也不習慣和別人枕著同一個肩膀。你現在有些自暴自棄,在女人問題上一點也不檢點。一旦讓人抓住了把柄,對你日後的政治生涯是個致命的威脅。」
作為龍大海的紅顏知己,歐陽萱萱不遺餘力地為他吶喊,也得到了龍大海的信任,知道何珊是龍大海女人這個很少有人真正知道的消息。
龍大海禮貌地抬抬手:「歐陽小姐,多謝你一向的和幫助。為了表示謝意,中午本人請你在局食堂吃一頓工作餐,順便滿足一下局機關職工的追星要求,不知可否賞臉?」
歐陽萱萱嫵媚地白了龍大海一眼:「我們先到你辦公室,談談出場費的問題。」
幾天後,海濱市市內幾個區的體育局,都有了不小的動作。不少的官員在或明告訴,或暗示的情況下,或者主動辭職,或者申請退居二線,將位置倒給更年輕的人。
被提拔的人都不糊塗,知道是誰把他們提拔上來的,自然就把自己當作這個人的派系的一員。
當這個有著「駙馬」名頭的人召見他們時,這些人心裡的興奮程度,比上了一個處女還興奮幾分。
他們都是和潘迅有千絲萬縷聯繫的人,手裡都不太乾淨,碰上了想「清潔」體育局的龍大海,也算是倒霉。
隱士語錄:「當官難,難就難在辦事認真;當官容易,容易就容易在可以裝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