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耳忒彌斯站坐在山前,怔怔地發著呆,即便那夜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她仍是無法忘記當時心中的片刻動搖。她看著自己的指尖,依然白皙如玉,當時,就是這顫動的指尖射偏了那本是致命的一箭。可是,為什麼會動搖?阿耳忒彌斯疑惑地搖晃著腦袋,那個人類擁有的力量讓她感覺到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
正當女神陷入在困惑當中的時候,身後傳來輕輕的咳嗽,一身黑衣的主君緩緩步出陰影。抬頭望了望遙遠的天邊,彷彿是厭惡那刺眼的光芒一樣,他微微地皺了皺眉,對著她問道:「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
「我有些問題想不通。」阿耳忒彌斯淡淡回答,不認為這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哈迪斯微微一怔,不知為何,阿耳忒彌斯總覺得主君嘴角的微笑似乎含著令人害怕的寒意,只聽他淡淡問道:「哦,不知道是什麼事呢?」
阿耳忒彌斯稍稍遲疑,卻仍是答道:「那個人類少年雖然擁有一些力量,但是對於您來說卻是微不足道的,便是我也可以輕易將他斬殺,為什麼您卻要#183;#183;#183;」哈迪斯啞然失笑,忍不住失聲驚呼道:「輕易斬殺?」
「你太小看他了。」看著女孩不相信的眼神,哈迪斯輕笑搖頭,「你昨天難道是手下留情嗎?沒有吧。可是結果呢?你有殺得了他嗎?」
「如果不是那女人橫插一手他此刻早已是死人。」阿耳忒彌斯不屑地反駁著主君的質疑,那個人類男子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她相抵抗,甚至如果不是第一箭她莫名其妙地分心了的話,他早已在第一擊便已死去。
哈迪斯沒有反駁,卻只是淡淡反問:「是嗎?」
阿耳忒彌斯想要說些什麼來堅持,卻突然莫名語塞,在哈迪斯那似笑非笑的笑容下微微蹙起眉頭,敏銳的觸覺讓她發現主君笑容下的戲虐。她霍地開口:「您有什麼瞞著我?」
「好好準備吧。」哈迪斯不答反問,他背著手,看著雲層下的大地,雙眼中蒙上淡淡迷霧,「很快,他就會再次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啊?是跟你帶回來的那三個女人有關嗎?」阿耳忒彌斯心弦微顫,莫名的緊張感讓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片刻她才想起,這裡是世界之巔,三界禁所,那一介凡人又怎麼可能上得來?哈迪斯卻沒有理會她的疑問,他的眼已看向遙遠的東方,彷彿那一個少年就站在他的面前:「是的,你會來的,你一定會來!因為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因為你是瘋子!你一定會來!哈哈!哈哈哈哈!!你一定會來!我等著你,我等著你,我等著你來#183;#183;#183;」
不敢去看那雙逐漸變得狂熱的雙眼,阿耳忒彌斯偏開了頭,沒有說出心中的話語,被風吹動的髮絲落入眼簾,已是滿頭烏黑青絲,那最後一點銀白,終於淹沒在哈迪斯瘋狂的笑聲之中,只剩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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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巔?!」雅典娜沉默,若是以往她自可以藉著自身的威壓將林黔冥的綺念壓下,然而甦醒過來的林黔冥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莫名威嚴,便是雅典娜也不敢無視,雖然不懼於他,但若要說想憑自身威勢便將他壓下,那卻是再也不能。所以她只能沉默,在林黔冥平淡的目光裡,她看到的是執著,輕咬銀牙,雅典娜不答反問道:「你為什麼要去那裡?」
林黔冥微微挑起眉頭,沉聲問道:「你沒有聽見嗎?那句話?」
雅典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聽見什麼?哪句話?」
眉頭鬆開,林黔冥已經想明白當時的情景,顯然,那個黑衣男人所用的應該是類似武俠小說中那種傳音入密之類的東西,所以那句話聽見的只有自己,但並不代表他就會因此放棄。
「我在世界之巔等你來送死,你這廢物#183;#183;#183;」林黔冥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個男人話語中的不屑和憤怒,他必須去見他!還有,他要接回婧婧,他真是該死,他竟然會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就算你不再愛我了,我也要把你搶回我的身邊,永遠也不放手。」
「不,沒聽見就算了。或許,我應該自己去,畢竟,這是我和他#183;#183;#183;」
「彭!」雅典娜重重地拍著桌子,冷冷地瞪著林黔冥:「你說什麼傻話!難道你忘記了對我的承諾?!你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
微微錯愕,林黔冥突然想起那一天雅典娜歸來之時,臣服在雅典娜當時魅力之下的自己竟然會神使鬼差地說出那種話語,做出那種任性的要求,林黔冥忍不住全身大汗,而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雅典娜竟然答應了?!只不過之後隨之連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將兩人給分隔了,直到現在他才突然想起,雅典娜那天所答應的不啻於是宣佈追隨的誓言!
「對不起。」無論如何,在雅典娜已經宣誓追隨的現在他還說出這種話語,的確是刺傷了女神的尊嚴,他只能道歉。「既然你已經道歉了,我便原諒你這次,但下次,絕對不允許再說出這種侮辱我的話語。」雅典娜高高地做出諒解,林黔冥也只能苦笑著接下,連連點頭。
神色一肅,林黔冥轉口說道:「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如何去到那裡了嗎?」
雅典娜看著林黔冥的眼,那雙執著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她,沒有追問,沉默卻形成更大的壓力,壓在女神的心頭。良久,雅典娜終於緩緩開口:「世界之巔,三界禁所,神山奧林匹斯最高峰,時空的盡頭,輪迴的終點,眾神誕生之地。」
「噢,在神山上?」林黔冥挑了挑眉頭,這個答案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不夠阻止他前進的份量。
雅典娜沒有回答,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問道:「你既然忘記了這段記憶,便不可能記得它的名字,是誰向你提起世界之巔?」
「你知道的,但你已經忘記,沒關係,那無關緊要。」林黔冥微笑著,推開窗戶,懶懶灑下的夕陽照在他的臉上,她卻只看見陰影,「#183;#183;#183;重點是我要去那裡,那裡有人在等我。」
「一定要去?」雅典娜微微垂首。
「一定要去。」林黔冥沒有回頭,輕輕點頭。
「好,我帶你去。」
女神斬釘截鐵的回答卻讓林黔冥一陣驚訝,在知道那所謂的世界之巔是哪裡的時候,便是雅典娜斷然拒絕他的要求他都不會有絲毫意外,可是她竟然答應了?
「怎麼?很意外嗎?」雅典娜笑笑,男人訝意的眼神讓她感到一陣莫名快意,嘴角掠過一絲微笑,女神微微頷首,「我可不曾忘記自己的承諾,我會陪你去,但你要答應我,一定、一定要陪我回來。」
若是今日之前的林黔冥必然會在那強勢的威壓下感到侷促,但是現在,他卻只是微微一頓,看著女神認真的雙眼,輕輕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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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風衣裹住少年尚未長成的身軀,長長的蛇杖攔在金髮男子的面前。阿波羅抬起頭,僅存的一隻眼瞳裡的深沉足以讓最遲鈍的人感覺到其中深藏的暴烈。望著安靜下來的四周,他微微皺眉:「赫爾墨斯,你想要幹什麼?」
「這句話應該我問您才對吧?阿波羅大人,你又想要幹什麼?難道你沒有看見,雅典娜大人和他現在的氣氛那麼好,你現在去的話可是會激怒那位大人,小心她惱羞成怒#183;#183;#183;」
「這不是你的樂趣嗎?」阿波羅冷冷地打斷赫爾墨斯,獨眼中滿是戲虐的冷笑,「你不是最喜歡坐看別人相鬥嗎?既然如此,你有什麼可擔心的?我這麼做不是更合你的心意嗎?難道惡趣神使什麼時候竟然也改了性子了?真是讓人驚奇呢!」
赫爾墨斯卻不動怒:「比起我來,你的變化才是最讓人驚訝的吧,阿波羅大人。繼出手偷襲之後,連打擾人家甜蜜時刻這種蠢事都準備身體力行了嗎?別怪我沒提醒你哦,就算是再尊貴驕傲的女神,被『撞破』、咳咳,被破壞了感人溫馨的甜蜜時刻的話,也是會惱羞成怒的噢!」
「你知道我要幹什麼嗎?」阿波羅譏嘲一笑,撇了撇嘴,「你以為我會幹什麼?學那些愚夫潑婦一樣衝進去和他們拉拉扯扯嗎?!赫爾墨斯,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噢?難道是我多心了?」赫爾墨斯輕笑一聲,眼中卻滿是不相信的神色,「可是,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是想的呢!」
阿波羅眉頭一皺,問道:「赫爾墨斯,直說吧,你想要怎樣?」
「我想要什麼?呵呵,這句話應該是我問才對吧,阿波羅大人。」赫爾墨斯淡淡反問,「你是來取走那男人的命嗎?你考慮過這麼做的後果嗎?」
眉毛輕佻,阿波羅冷哼一聲:「你說雅典娜嗎?是,我承認,雅典娜很厲害,便是當年的哈迪斯也敗於她的手上,但是,你以為我阿波羅不惜一切要殺一個人的話,她可以防得了嗎?!」赫爾墨斯沉默,以阿波羅的實力和他的戰鬥特性,如果他真的不惜一切只為狙殺林黔冥,躲在遠程偷襲的話,雅典娜根本不可能守得住林黔冥。
蛇杖揮出,橫在胸前,赫爾墨斯雙眼中卻浮現堅定。阿波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毛,不屑地說道:「想要阻止我嗎?就憑你?赫爾墨斯,你太自不量力了。」
阿波羅的不客氣和不同以往的霸道大出赫爾墨斯意料之外。赫爾墨斯沉默,阿波羅笑著,嘴角漸冷,空氣中的氣氛卻漸漸凝重起來。眼看又一場主神戰即將開場,赫爾墨斯卻突然笑了,他搖頭笑道:「你不準備和我在這邊開打,對嗎?」
阿波羅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反駁。赫爾墨斯卻也不生氣,阿波羅的沉默便是回答。赫爾墨斯眼珠一轉,想起適才所聽到的那番詭異對話,他胸有成竹地繼續說道:「如果你是來下邀請函的,那麼你可以走了。」
「邀請?」阿波羅微微一怔,赫爾墨斯一見之下,心中大定,故作平淡地繼續說道:「你來晚了一步,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吧。你恨之入骨的那個人類少年要上神山。」
「上神山?!」在阿波羅的腦海裡自然地作出了其他的解釋,上神山不僅是一個儀式,更是一個肯定。奧林匹斯上,只允許神族存在,能夠進入的當然都是神族。所謂的上神山,其實,是迎接已被承認為神族的新成員的儀式。
人一旦有了執念,想什麼都會變得極端,神,也一樣。臉上平靜無波,阿波羅心中卻是驚怒交加,在阿波羅的想法中:雅典娜必然是被林黔冥給迷惑了,竟然要將他引入神族,難道是想成全他和阿耳忒彌斯嗎!不行!絕對不允許!他太陽神阿波羅怎麼能坐視那只下賤的猴子混入偉大的神族!他怎麼能容忍那卑微的人類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旁!!不行!!絕對不行!!!
相由心生,阿波羅心中殺機方起,眼中便浮現一抹猙獰,彷彿閃爍著幽藍的光!赫爾墨斯心中一寒,旋即明白自己弄巧成拙,阿波羅顯然沒有想到赫爾墨斯想要讓他想到的地方。赫爾墨斯急忙開口,打斷了蠢蠢欲動的阿波羅:「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好時機嗎?」
阿波羅第二次停下,不是他想,而是赫爾墨斯兩次所說的都讓他無法忽視。他轉過頭去看著胸有成竹的赫爾墨斯,眼中透出疑問:「什麼意思?」
心知阿波羅對和雅典娜結下不死仇怨仍抱有猶豫,赫爾墨斯心中大定,淡淡笑道:「奧林匹斯,是這麼好上的嗎?」
赫爾墨斯這麼一說,阿波羅猛地突然想起,那對於即將進入神族的新成員所準備的盛大儀式可不是僅僅只是儀式而已!是啊,還有進山試啊!就算那本來是歡迎會自己也可以把它變成死亡盛宴!
林黔冥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心中怒吼著,阿波羅終於第一次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然而,赫爾墨斯看著他的笑,卻只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對林黔冥的同情念頭剛剛浮現便被壓下,赫爾墨斯無法在那兩個男人之間判斷到底誰才是他的王,卻也決不容許阿波羅在這裡將可能是王轉世的林黔冥狙殺!
林黔冥的話外之音雅典娜或許並沒有多想,但一直關注著那兩人的赫爾墨斯卻知道,林黔冥所說的在等他的人絕對不是指阿耳忒彌斯,而是那個同樣可能是王的黑衣男人!
赫爾墨斯轉過身去,他看著那房間中沉浸在溫馨中的那對男女,霍地輕輕地歎了口氣,雙眼中隱現迷茫。
那天,那一句話,他聽見了,莫名的,他知道,那是黑衣男人故意讓他聽見的,對林黔冥的挑戰——「我在世界之巔等你來送死,你這廢物#183;#183;#183;」——這樣子的話,就都如你所願了吧?都被你猜中了啊,難道,你真的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