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女神的輕哼卻蘊含著怒意,發洩怒火的衝動澆滅了雅典娜的理智。而對方那堪比老鼠的躲藏技巧更是火上澆油,挑釁著這位以好戰聞名的女神!她只是被淹沒了理智,卻沒有喪失戰鬥的智慧,看似無用發洩的怒哼卻帶著女神的神力,不動聲響地做出試探,換來的卻是一聲低笑,彷彿嘲弄?!
誰敢?
雅典娜大怒,左手金光泛起,轉瞬照亮了黑暗。也幸好這是在無人的郊外,若是人山人海的市區,人們必然會因為這突然多出的太陽而晃瞎雙眼。可惜的是,郊外樹林內居住的小生物們卻沒了這份幸運。
左掌揮出,無聲無息地撲向不知為何停下的黑影。無聲無息並不代表就沒有威力,只看遍地殘痕便可以知道,適才雅典娜那一擊絕對沒有留手,但是那個黑影卻是毫髮無傷。不,豈止是毫髮無傷!雅典娜那一下根本就是撲空了,那裡本就是一片虛無!
雅典娜肺都要氣炸了!從來沒有人敢這麼戲弄她!在她生平無數戰鬥中,便是強悍如哈迪斯,在面對她戰鬥時,即便從容如舊,同樣也是小心翼翼,而面前的人竟然一再的戲弄於她!這簡直是忍無可忍!
「無#183;#183;#183;」盛怒下的女神再也不顧其他,那震懾三界的浩瀚神力頃刻溢出,封鎖空間的戰鬥結界同時展開,她所依憑的人身凡體上雙瞳轉眼已是一片赤金!檀口微張,竟已是召喚神兵無盡!
而在她的身前左側樹林陰影裡,他終於發出了一聲輕歎。只一聲驚歎,沒有任何威力的歎息卻讓呼喚的無盡在浮現的瞬間僅來得及發出一聲不滿的哀鳴便又重新散成光點,落回虛空之中!雅典娜怔怔地立在當地,那人站在黑暗裡只露出個模糊的背影,她卻彷彿看見了金戈鐵馬前揮斥方遒的英武男子,一如當年!
「您、您#183;#183;#183;是您嗎?」她顫抖著聲音,無法自制。也怪不得她如此失態,就在片刻之前,她還以為他便是「他」,誰知道先是琉珂詩雅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現在,「他」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再一聲長歎,歎息中意味莫名,或許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感歎地是什麼。黑夜的陰影中,緩緩轉過身來的男子卻被一層淡淡的黑影籠罩著,便是那明亮的月光也無法照亮他的臉容,或許,只有那一雙漆黑深邃的雙眼能證明他的身份。雅典娜卻已經無法懷疑,那隨著男人明亮的雙眼所散發出來的淵淵氣勢一如當年對戰之前一般無二!
「哈迪斯、大人#183;#183;#183;您、您已經覺醒了?」雅典娜問著,話語到了喉間卻開始遲疑,對著這生平最大的「敵人」,她心中的滋味卻是外人所不能明白的。如果不是為了奧林匹斯,或許她永遠都不會與他為敵,可是——
「命運始終無法握在我們的掌中,就算是神,也不例外#183;#183;#183;」男人落寞的歎息打斷了女神的臆想,那種奇怪的說話方式卻讓雅典娜微微一怔,竟似乎在何處聽過?
「但您不是覺醒了嗎?」莫名的心慌陡地湧上心頭,男人落寞寂寥的話語讓雅典娜心中泛起一陣奇異的不安,女神急急地辯解,不知為了什麼,「本該是永恆牢獄,您不是也逃脫了嗎?您怎麼會說出這種沮喪的話來?這一點也不像是您說的話#183;#183;#183;」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被認為是哈迪斯的男子發自真心的笑了,卻是為了雅典娜的轉變,那她自己並沒有察覺到的轉變。「那你在害怕什麼?」男子突如其來的問句卻抒寫著感歎號強烈地衝擊著雅典娜的雙耳!
害、怕?害怕?!我在害怕什麼?我是無敵三界的女武神我怎麼可能會害怕!!雅典娜的自我辯白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她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每當靠他越近,她便越感到己身的無力,這並不是無敵的武力便可以解決的!
「是命運嗎!」這不是問句,更是直指心間的利劍,直指向女神蒼白的俏臉。雅典娜咬著唇,曾經佔盡上風的她,在萬年後的現在,還為交手便已經落敗。
「我不怕!」雅典娜低喝著,她的手捏著拳,她的決然卻只換來那邊的低笑。「不怕?也就是你認可了我的說法嗎?」一語中的!雅典娜的臉色更加蒼白,男子卻不再出言譏諷,而是重重地歎了口氣,輕輕吟哦。
「最年輕的克洛多是命運之線的紡織手,中間的拉卡希斯把不同的命運線分開,阿多落斯在生命將盡之際,剪斷生命之線。她們三個不斷紡著命運的紗輪,克洛多將羊毛線放上紗輪,拉卡希斯捲動紗輪紡線並量出長度,最後由阿多落斯將紡出的命運之線剪斷,代表生命的終結。這些遠古的人類所記載下來的對命運三神女的描述,很恰當不是嗎?」
男人雖然在笑,他的聲音卻在變冷,雅典娜怔怔地聽著,隱隱地猜到他想要說些什麼,心中卻更是混亂,紛亂的心思卻讓她下意識地問道:「您已經既然覺醒了為什麼不回冥域?您之前又在哪裡?您、您現在又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和我說這些話?您、您#183;#183;#183;」雅典娜的思路在一連串的疑問脫口而出後直指向令她心悸的推論,她臉色劇變,陡地一片蒼白,「您、您是來找我報、報當年、當年#183;#183;#183;」
「既然您記得這麼深刻,那就繼續我們萬年前的戰鬥吧!」心裡一陣莫名失落,卻似乎有一種更複雜的感情在滋長,雅典娜的手陡地探向虛空,陰影中金芒驟閃,神兵無盡已握在女神掌中,直指陰影中的男子!
「躲在人類的身體裡自滿,我以為你只是實力退步,原來連思想都被禁錮了嗎?」男子怔怔地看了她一會,良久,霍地搖頭輕歎,「一萬年太久,久得連你都變得讓我不敢相認了,雅典娜。」
「您指的是什麼呢?」靈光一閃,那天那突然出現的決死襲擊猶如慢動作回放陡地清晰的浮上心頭!雅典娜臉色大變,喃喃道,「是您!那天那只米諾陶洛斯竟是您派來的?!那海皇?波塞冬大人他的『閉關』難道是和您?!!」未說出口的話語卻是雅典娜所無法承受的恐怖,如果海城與冥域早已在暗中聯手,那神山怎麼還擋得住?!「波塞冬大人現在在哪裡?」
「波塞冬?呵,米諾陶洛斯都已在我的掌下,你說波塞冬在哪裡?」男子傲然一笑,亮起的雙瞳有若繁星!雅典娜卻只看得心中一緊,一種詭異的恐懼猛地席捲心頭。
關心則亂,便是最聰慧的女神也不例外,雅典娜根本沒有細思對方話語中深藏的意思,調虎離山這著名的成語已在女神的腦海裡閃現!倉促間,她甚至想不出對方這麼做的理由,但若是要,僅琉珂詩雅「背叛」哈迪斯而愛上林黔冥一條便已足夠他死罪!
「你、你竟是為了他而來的?」雅典娜的聲音無法克制地微微顫抖著,男子眉頭微皺旋即舒展開來,嘴上心間一絲莫名笑意蕩過,卻在轉眼間化成陰鬱。
他不屑說謊,但即便女人誤解了他話中的意思,她的推測卻本就是他的本意,所以他惡劣地笑了笑,雙瞳中全是殘酷的笑意,如同雅典娜不斷沉下去的心:「你現在才想起來,不嫌太晚了嗎?」
————————————
晚?不,只要想起來就不算晚。
頭痛欲裂,又頭昏腦漲,大量的殘景在林黔冥的眼前飄行穿梭,自從解開了婧婧設下的封印取回記憶之後,便再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而現在,卻比之前他所感受過的衝擊更加強烈,那殘片殘景殘影有若紛飛的落葉在眼前紛紛擾擾,卻比之之前更甚!並不只是量上的不同,那些將林黔冥逼得差點發瘋的是其中重複矛盾截然不同的記憶碎片!
嘴一張,林黔冥「哇」的一聲吐出口鮮血,染紅了面前白皙的被褥。四隻小手幾乎不分先後地搶將上來一左一右扶助了他,兩隻不屬於同一個主人卻同樣美麗的纖纖玉手同時撫上了他的胸口為他順著氣。林黔冥只感覺自己陷入到脂粉國中,那濃郁兩份截然不同卻一半熟悉的女兒香彷彿點燃了混亂的記憶,下意識地輕喚出兩女的名字,卻是琉珂詩雅和——
「潘多拉!」
安琪兒神色大變,懷疑的目光直往潘希兒掃去,自從海邊和林黔冥重逢相見之後她便已經認定了他的身份了,所以現在林黔冥會喚出她的真實名字她一點意外都沒有,但是他竟然會突然喚出潘多拉的名字實在是讓她感到一陣意外,甚至是驚恐!如果潘希兒是潘多拉化身而來的,也就代表林黔冥的身份早已被人查知!在如今形勢關係一片混亂的現在,她怎麼能夠不擔心?雖然潘多拉曾經是哈迪斯大人忠誠的部下,但萬年後的現在又有什麼是能相信的?連她原本所尊敬畏懼的王都變成了她預言中所廝守一生的男人,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不過潘希兒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改變,甚至連因為剛剛雅典娜出現和那一段詭異的對話後她臉上的那種迷茫神色都還沒有完全褪盡,只見潘希兒小心翼翼地擦著林黔冥嘴角的血漬,神情擔憂卻沒有絲毫恐慌,安琪兒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林黔冥臉上的迷茫神色逐漸消退,神志漸漸清醒過來,待看清了面前兩女的模樣,他終於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正如他永遠無從知曉他臉上那種彷彿解脫似的虛弱笑容給兩女造成了多大的恐慌一樣,無論是安琪兒還是潘希兒,永遠無法明白,當林黔冥終於看見了她們兩人時,那種回到現實的強烈感覺是多麼的劇烈!
就在不久之前,剛剛和斐托斯那一場意外之外的生死對決終於逼出了那一直沉睡在林黔冥體內的力量!這力量不是全部,卻也根本不是此刻的林黔冥所能承受得起的!甚至如果當時不是因為他早已身陷必死之境,僅僅是他身體內那兩股極度衝突的力量便足以將他先給摧毀了!
而就在他被潘希兒帶回她的住所靜養之時,那股凶暴死寂的力量正因為這具身體主人的意識昏厥而重新陷入安寂,護主的月神力趁機而動,一邊護住主人的傷勢,一邊開始了漫長的自我回復。但就在這時,潘希兒主君的強勢介入打破了這一切!雖然因為雅典娜的出現而暫時退卻,但他的第一次嘗試卻並不是完全的無功而返,相反,即便月神力死命護住,所能做的也僅僅只能擋住他的入侵。而之後,便是連黑衣男子自己也想不到,正是由於他和林黔冥源出一致的力量,卻引爆了林黔冥體內重新陷入死寂的那另一股力量!
而最直接的後果,便是林黔冥所看見的一切,真實和虛幻,那屬於他和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混淆了他的記憶,偏偏每一段都是如此真實,真實得根本無法懷疑哪一邊才是虛幻!若不是身旁兩女身上那熟悉的異香有如明燈一般,始終在他身旁縈繞指引著他朝著某個方向狂奔,林黔冥早已在截然不同的兩份真實夾擊下精神崩潰。有因於此,也就難怪當他看清了安琪兒和潘希兒這兩個真實的存在後那種解脫似的笑了。
「安、琪兒#183;#183;#183;」林黔冥虛弱無力的樣子嚇壞了安琪兒,即便是在戰神島上那般慘苛之時,林黔冥也不曾像現在這般虛弱過,雅典娜出現引起的恐慌卻讓安琪兒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看著心愛的女人流淚而無動於衷。林黔冥吃力地想舉起手,身體內那消失殆盡的神力卻讓他的努力變成無力,歉仄地笑了笑,他只有如同以往一樣,低罵一聲:「傻瓜#183;#183;#183;」責罵,卻更是死裡逃生愛人重逢的喜悅。
聽著心愛的男人熟悉的憊懶語調,安琪兒忍不住破涕為笑,只是眼角卻仍掛著淚滴,真真是梨花帶雨,把林黔冥看得呆怔當場。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處境的尷尬和多餘,潘希兒微笑著讓出了自己的位置,道了聲出去端杯水來便退出了房門,留下了這對逃脫了生死大難的男女淚眼相對。
而在門外,塔那托斯抬起頭,看著那靜靜地坐落在黑暗中的一點光明,嘴角牽出一抹笑意。如果不是雅典娜大人的氣息外露,自己還不一定找得到這裡,只是沒想到萬年後的今天,指引自己找回王的人,竟然是萬年前最大的仇敵?
只是,王啊,真的是您嗎?塔那托斯皺起眉頭,堅毅的臉上卻隱現迷惑,如果真的是您的話,為什麼除了剛才那一閃而逝的力量外,我一點都感覺不到您的氣息?但如果不是,為什麼琉珂詩雅卻已經在您的身邊?您所留下的預言裡所說的「她」便是她麼?又或者——應該是那個女人呢?這般想著的塔那托斯眼前自然地浮現出適才所見的那個美麗得超出言語所能形容的女子。
那個女人是誰?這個奇怪的念頭在塔那托斯和赫拉克勒斯分別之後便一直縈繞在他的眼前,那個女人的身影更是不斷在他的眼前徘徊!塔那托斯清楚自己的心意,更明白自己對希彌斯的感情,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那份美麗而迷失了,而是,在那個女人的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東西令他無法釋懷!
偏偏在她的身上,塔那托斯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力量氣息,簡直平凡得便跟普通的人類少女一般,可是,可能嗎?比起琉珂詩雅來,這個神秘的女人更讓塔那托斯在意,僅這一點,便足以證明她並不是普通人。那麼,要給他們一點驚喜嗎?眉宇陡然一跳,那道氣息突然自他的感知開始移動,一分鐘後,塔那托斯已經發現,對方竟是朝著自己而來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塔那托斯的雙瞳微微緊縮,看來,收到驚喜的,竟然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