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蝶衣並沒有走遠,她踟躕的腳步速度比烏龜還要慢點,頂多只有蝸牛的那個級別,風風火火的追上來的我卻在看到她背影時慢下了腳步,我遲疑了,我這是幹什麼?我追上來幹什麼?還是該大度的告訴她,我接受她的追求了?又或者應該低聲下氣的道歉,哭著喊著求她原諒我的絕情,求她和我回去?
如果我這麼做了,那麼我也算什麼?我不能給她什麼,又怎麼能給她承諾?既然無法給她想要的回應,我又追上來幹什麼?我霍地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女孩的背影,心中亂成一團。
楚蝶衣卻彷彿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突然停下了腳步,隔著三十米的距離,我仍可以看見,女孩的手竟是在莫名顫抖著,她卻終是慢慢的轉過頭來,她看見了我,她舉起了手,她的手捂著她的嘴,鬢邊垂下的長髮略有些散亂著貼在她的臉頰,女孩的喉嚨蠕動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早已壓抑不住的淚滴卻已滾出眼眶,黑夜裡,閃爍晶瑩。
我的心,霍地莫名一痛,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張稍稍遜色卻刻骨銘心的俏臉,如果蒂絲塔是形似的話,那麼面前的楚蝶衣便是神似,便是那同樣的倔強都一般無二。
「你追上來幹什麼呢?」楚蝶衣噎著淚,她的聲音卻是異樣的清冷,泛著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哀,看著沉默不答的我,女孩眼中的哀色更深了,自嘲一笑,說道,「是我說錯了呢,我算是什麼東西?你怎麼會將我放在心上,想來你林大少爺是出來散步的吧?還是,你是來嘲笑我這個愚蠢不知廉恥又死纏爛打的女人?又或者你只不過是擔心我在這裡出了事會對你有什麼影響呢?」
抿了抿嘴,解釋的話語到了口中又縮了回去,我沉默著,沒有回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說話#183;#183;#183;便是默認了?」雙眼中閃過一抹痛楚,楚蝶衣偏開首去,冷冷說道,「我楚蝶衣雖然是女人,卻沒有你想的那般脆弱!你放心,就算我要死也不會死在這裡,圖惹人憎!請回吧,林少爺,你的女人還在等你回去呢,我會一個人幸福的活下去的#183;#183;#183;」
楚蝶衣冰冷的話語在我的耳邊翻滾,我卻什麼也無法反駁,挽留的話語到了唇邊滾了又滾,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如同我停留在原地的腳步,灌滿了鉛似的邁不出去。
「我會一個人幸福的活下去的!」,楚蝶衣的話語卻仿如響雷一般在我耳旁突然炸開,我突然想起了那一個微笑著向我揮手的女孩。
不同的容顏,不同的氣質,不同的風姿,不同的表情,一個在哭著冷漠,一個笑著分手,交相更替的兩個影子,卻在一瞬間內突然重合了,我猛地跨出了腳步,在一秒鐘內跨越了三十米卻是六年的時光,我來到了她的身邊,在她驚訝、歡喜、惶恐、害怕的複雜目光下,緩緩地伸出了手,探上了她的肩,猛地用力,將女孩摟入懷中,是遲到了六年的懷抱和話語。
「對不起。」我溫柔的輕聲說著,「我錯了,我不該讓你走的#183;#183;#183;原諒我#183;#183;#183;讓那該死的狗屁原則滾蛋吧!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183;#183;#183;」
楚蝶衣的身子僵在了空中,長這麼大都不曾被男人這般碰過的她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全身僵硬,而是幸福來到得太過突然而一時間手足無措,蒼白憔悴的臉上紅暈暴漲,楚蝶衣嚶嚀一聲,激動之下,竟然暈了過去。
被嚇了一跳的是隨之突然清醒過來的我,當時的我就跟《大話西遊》裡面被附了身的夕陽武士一樣的無辜,在這之前的那一長串動作我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而等到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楚蝶衣卻已經是暈倒在我的懷裡了。這時候不管我再說些什麼,一切也都是空了,更何況當事人的另一位已經因為太過激動而昏厥過去,即便我想解釋也失去了唯一的聽眾了。
「滄海楚家的大小姐在我這邊暈倒了」,天知道這條信息傳出去後會被好事者傳成什麼樣子的版本!我雖然不怕麻煩,卻也不至於閒著沒事去製造那些本可以避免的大麻煩來!
楚蝶衣現在的狀態我怎麼能送她回去?話說回來,即便我想,也不知道楚家在哪裡,而楚蝶衣在這裡買的房子我雖然知道在哪裡,卻沒有送她回去那裡的打算,其他的不說,單就解釋我為什麼會這麼清楚地知道他住在那裡本身便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特別是理論上這幾天我根本就沒有出來過。思前想後,終究只好苦笑著將楚蝶衣攔腰抱起,我猶如做賊一般的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家裡。
而當我進門時,迎接我的便是清清瞠目結舌的表情,家裡的房間雖然不少,而且一應用具齊全,不過缺了人打掃,除了我和清清兩人的房間,其他的房間還真住不了人。話說回來,清清倒是想一併打掃的,不過被我以她的身體不好而那些房間又沒人住為由拒絕了她就是了。
所以,在回來後我幾乎是別無選擇的直奔清清的房間中去,直到我將楚蝶衣輕輕的放到了她的床上後,清清才反應過來,臉色不善地看著我,沒好氣地道:「我的大少爺唷,你不會又是直接用強把人家給擄回來了吧?」說完後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經歷,清清的臉紅了紅,看著我的雙眸裡彷彿也帶上了抹羞澀。
若是平時我定會打趣幾句,不過現在,我卻無暇去關心清清心底的小念頭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楚蝶衣的額頭,她額上的溫度雖然並不是很燙,但是在這已經漸漸轉涼的秋天裡卻可以算得上是高溫了。
喊著清清幫忙,熱水、濕布、暖被、藥物等等等等,總之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全部翻箱倒櫃的找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用著在這之前我根本無法想像的細心。
只是,眼前的這幕為何我會突然感覺到熟悉?我突然有些恍惚,這和之前看著楚蝶衣時感覺到的熟悉不同,我熟悉的是自己的動作,我的手勢,我的擦拭她額上汗滴的動作,還有那清清眼珠裡倒映著我眼底的溫柔,還有嘴角的歡喜苦笑,連神態,都是那般的熟捻,可是我分明不記得自己曾幾何時做過這樣的事情。但如果說忘記,為什麼連整理她鬢邊頭髮這種小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霍地遲疑了,我停下了手,溫潤的毛巾停在女孩的臉頰邊,楚蝶衣的臉頰慢慢地紅了起來。清清瞥了突然失神的我一眼,無奈的歎了口氣,隨手奪過我手中的毛巾,一把推了推我,往門外掃了掃眼,沒好氣地道:「現在知道心疼了?之前怎麼不見你這麼心疼她?行了行了,出去吧出去吧,這裡我來照顧她就好了,你這個大男人可以閃了。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哼,大色狼!」
之前看見我風風火火地抱著楚蝶衣歸來神色不善的清清此刻竟然把我往門外推去,目瞪口呆地看著大玩變臉的她,我忍不住微微苦笑道:「你怎麼變得這麼熱心了?剛才借用你房間的時候你不是還一張臭臉嗎?我怎麼敢要求你去照顧她呢?」
清清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嗔道:「人家是那麼小心眼的女孩子嗎?只不過剛才你說也不說便抱著其他女人進入人家的房間,人家還以為你想要在人家的房間裡面幹什麼壞事呢?」
清清突然而來的嬌嗔讓我莫名的打了個寒顫,一聲聲的「人家」更是聽得我連毛孔都直立了起來,微微苦笑兩聲,我已經被推到了門口,清清吐了吐可愛的小香舌,在我訝異的目光中扮了個鬼臉,彭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門內更傳來反鎖的卡啦聲,清清的聲音隔著門清晰地傳入我的耳內,卻害得我差點跌到,她說的是:「我可要給楚大小姐換衣服了,不許偷看!」
「你個死丫頭!亂嚷嚷什麼啊?!」雖然明知道楚蝶衣已經昏倒過去,但是清清的話語卻仍是讓我羞惱不已。清清輕哼了一聲,即便隔著門,我也完全可以想像出女孩此刻不屑的表情,卻聽她不以為然地說道:「哼!什麼嘛?別以為人家不知道,你的耳朵眼睛那麼靈敏的!誰知道隔著層門能不能擋住你啊?哼!別以為我就不會詢問別人呢#183;#183;#183;之前那幾天你根本就沒有出去過!」
我差點一頭栽倒,這個清清也真是的,竟然連這種事都跑出去求證了,微微苦笑兩聲,我無奈地自嘲道:「你總不會以為我是那個內褲外穿的SB眼睛會透視吧?」
「不管!反正你這頭大色狼現在給我乖乖的回去睡覺!楚大小姐由我來照顧就好了,別在我門口待著,乖乖的回去睡覺,我保證你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會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楚大小姐!好了,回去吧,不許再待著噢~」清清的語氣簡直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我聽得一陣狂汗,卻又全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同時也有點不知道不知所措,不知道楚蝶衣醒來的時候該怎麼面對她。
「那,拜託你了,她的情緒不是很穩定,你#183;#183;#183;多照看點她吧#183;#183;#183;」說完上述話語,我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關上了門,跳上了床,隨手拉過被子蒙住我的腦袋,什麼也不去想,悶頭睡大覺,心中不斷的催眠自己:也許醒來就好了,這一切只不過是噩夢而已,只不過是噩夢而已,只不過是噩夢而已#183;#183;#183;
清清的閨房中,只剩下了昏迷中的楚蝶衣和拿著毛巾站在床前觀察著她的清清。
溫潤帶水,美人如玉,微笑若華,兩張一般美麗的容顏靠在近處交相輝映,這一幕應該是多麼完美啊,如果,不是清清嘴角的那一抹微笑逐漸變冷的話。
清清拿著毛巾細細地擦拭著自己的手,好整以暇的在一旁椅子上坐好,卻一點也沒有照顧楚蝶衣的意思,霍地,冷笑,帶著一種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莫名憤怒:「好了,楚大小姐,那根大木頭已經被我給趕走了,別再裝了,睜開你的眼吧。」
清清的話音剛落,楚蝶衣的眼已經睜開,慢慢地支起身來,緩緩的伸了個懶腰,慵懶的風姿盡顯誘人風情,換了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在此恐怕他會連眼珠子都會看得蹦出來了!可惜此刻在楚蝶衣看著這幅動人美景的卻不是男人,而是女人,還是一個理論上處於她「情敵」位置的女人,所以她這份美麗非但無人欣賞,還惹來清清的一陣冷笑,雖然,從楚蝶衣睜開眼之時,清清的冷笑就不曾停止過。
楚蝶衣輕輕的擺了擺美麗的小腦袋,到處晃悠著看著四周的佈置,動作自然得彷彿是在自己的家中一般,竟全沒有絲毫的不適之感,而看著楚蝶衣悠閒自在的表現,清清就氣不打一處來。
女人總是比較心軟的,所以她才會在看到楚蝶衣連續那麼久的執著之後的憔悴而替她擔憂為她說話,但是女人同樣是敏感的,特別是對於另一個和自己一般美麗的女人的關注往往更要遠遠超過她們關注其他事情的時候。
所以,當楚蝶衣被抱進她的床上的時候,清清就發現了,楚蝶衣是在假裝昏迷,之前的事情她雖然沒有目睹,但是猜個大概還是沒有問題的,之前楚蝶衣是否真昏迷清清不知道,但是她至少清楚,當楚蝶衣被抱上自己的床鋪時,便已經醒了。
霍地傳來一聲冷笑,楚蝶衣輕輕地撥了撥額前長髮,彷彿現在才注意到這個房間中還有著另一個人的存在似的,轉過頭來看著一臉冷清的清清,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想必,這位便是有倔強仙子美稱的箐姐姐吧?」
清清悶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地看著楚蝶衣自然的微笑,沒有理睬清清的招呼,她在觀察著楚蝶衣,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那個憔悴癡情的女孩和面前這個難掩得意的女人竟是同一個人!
清清的不理不睬並沒有讓楚蝶衣動怒,相反的,楚蝶衣卻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歡喜,她可以感覺到清清眼中的怒意,她忍不住一陣得意,自己終於還是踏進他的心裡了。楚蝶衣不無得意地瞟了清清一眼,心中,除了得意之外,卻也有著一絲意料之外的竊喜,彷彿想要掩飾什麼似的,她壓下了心中的竊喜,似笑非笑地看著清清,說道:「說起來應該還要感謝你吧?箐姐姐,我想如果沒有你的幫助的話,那塊大木頭應該會再晚一點追上來才對呢。他啊,就是這麼遲鈍的生物哩,你說對嗎?箐姐姐。」
「楚大小姐好大的威風!我可當不起你的『箐姐姐』呢!」清清的話語雖然算不上咬牙切齒卻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只要一想到這個裝昏騙取他同情的女人自己之前竟然還同情她,再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是自己慫恿他去追回來的,清清就忍不住一陣心頭火起,搶忍住當場發飆的衝動,清清卻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嘲諷道,「楚小姐,我倒是沒看出來,你的演技竟然那麼好!把一個傷心癡情絕望的女人演繹得這麼出色!真是讓小女子佩服萬分呢!」
楚蝶衣看了清清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曖昧的笑容笑得清清心裡直發慌。楚蝶衣輕笑一聲,旋即神色一肅,笑容微斂,淡淡道:「我倒是同樣不知道,原來西門學姐你竟然是真的喜歡上了他呢?」
楚蝶衣的聲音很輕,卻彷彿驚天霹靂在清清的耳旁炸響,反駁的話語從心底奔到咽喉,卻在紅暈的羞意下猛地嚥下,清清睜大了眼,大聲說道:「是又如何!」
清清斬釘截鐵的回答卻讓楚蝶衣的嬌軀莫名一顫,差點流下淚來,再抬起頭時卻已是笑意盈盈,楚蝶衣微微有些紅意的臉龐閃著執著的光兒,看著清清的目光裡滿是挑釁:「是的話我們便是敵人了,西門學姐#183;#183;#183;」
清清冷笑:「你以為他會喜歡一個欺騙他的人嗎?」
「你以為自己有多瞭解男人呢,西門學姐?」楚蝶衣微微一笑,笑容中滿是揶揄,「你又有多瞭解他呢?你應該知道的,今天既然他把我帶回來了,他便不可能會再把我棄之不顧呢#183;#183;#183;」
「你以為我會讓他再一次上你的當嗎?」
楚蝶衣笑了,如同百花回春,她的眼中霍地透出一抹狡黠的光兒:「等到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某個偶然看見剛才那一幕的人便會將這一幕告訴他的朋友,然後整個龍華的人很快都會知道,楚蝶衣被林黔冥抱回了家,一整夜不曾離開#183;#183;#183;你說,他還會不會放棄我呢?」
清清霍地愣住了,她的臉,猛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