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驚慌失措地離開了天台之後,裴姒梵和林婧琪才從暗處偷偷走出。看著那遠去的哥哥,林婧琪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裴姒梵卻在一旁看得心中大喊不可思議。
彼此對視著的少女心中實在是有著太多的不解,良久,林婧琪伸出手來,輕輕說道:「你好,我是林婧琪,很高興認識你。」
裴姒梵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女孩的意思,她暗自苦笑了聲,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說道:「你好,我是裴姒梵,同樣很高興認識你。」
林婧琪微微一笑,眼神中卻已轉作冰冷,輕輕笑道:「看來,我們需要點時間好好談談。」說著,卻是當先往前走去。
裴姒梵下意識地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林婧琪回過頭來,用一種彷彿看著外星生物的眼神鄙視地看著裴姒梵,看得裴姒梵下意識地打量著自己的身子,良久,她才冒出一句:「當然是去請假了,難道開學第一天你就想曠課啊?我可是三好學生呢!」
實在是難以形容裴姒梵聽到這句話時心中那種哭笑不得苦笑不堪負荷只差一點便連心臟都被氣炸了的心情。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話,那麼當早已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她聽到那實際心理年齡早就同樣不知道多少歲的林婧琪口中突然冒出的「我可是三好學生呢」這句話的時候,裴姒梵就陷入了當機之中,一直到被林婧琪拉著搞定了兩人份的生理病假回到了林婧琪此時的家中時,她仍處於嚴重的恍惚之中。
「喂、喂?moxi,moxi?HELLO?有人在嗎?#183;#183;#183;」直到林婧琪在她的耳旁大聲地這麼問了N+1遍之後,裴姒梵才勉強恢復了思考的能力,但是,當她看著剛剛對著老師聲稱自己今天「生理上非常不舒服」的林婧琪用一種非常帥氣的動作自然地將書包扔到一旁的地板上,然後「嗖」地一下出現在冰箱的面前,取出包裝的牛奶打開來咕咕地喝著,一邊大叫著好熱一邊開著空調吹風時,她已經完全陷入了死機狀態之中。
這、這、這還算是女神嗎???
裴姒梵看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雖然來到人界已不是一天兩天,但是心中掛慮著使命的她怎麼也不可能有心情去享受這大好的人世間,苦無線索的她在前來這座城市之時根本就是抱著最後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心情,又怎麼可能能像林婧琪一般輕鬆地享受生活呢?
「咳咳,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說說正事了?」已經被女孩的表現搞得分不清現實虛幻過去現在的裴姒梵終於清醒了過來,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輕輕說道。
林婧琪點了點頭,倒不是她故意這般做好混淆面前宿敵的視線判斷,純粹是已經習慣了人類生活的緣故,在回到家之後便一連串的習慣性動作做了下來。
雖然是這般說了,但是裴姒梵卻一下子不知該如何說起了,她的目的很簡單,便是先找到林婧琪,然後幫助她覺醒,然後請她幫助自己把那個人找出來,以化解三界的動盪。
原本這的確是不錯的設想,但是實行起來的阻力可以預見的亦是不小。只是,目前的局面與裴姒梵想像中的可是完全不同。在裴姒梵的想像中,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林婧琪的轉世實在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甚至為此都做好了持續奮戰好幾年的準備!
但是她怎麼也想到,在她進入第三中學的第一天,她便見到了她的第一任務目標,完成了在她的心中那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隨之而來的巨大差異,卻是裴姒梵事先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比如說,面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宿敵,便是自己最大的失算!
裴姒梵並不是不曾想過在找到了林婧琪之後她不願幫助自己的情況,只是,這並不僅僅只是關係到自己這一方而已,更關係到林婧琪所屬的那一方,毫不誇張地說,這絕對是關係到三界存亡的大事。
而以她對林婧琪的瞭解,裴姒梵毫不懷疑昔日那正義感強烈的女神在聽到這般消息之後會無動於衷,而對於林婧琪現在的反應更是遠遠不在裴姒梵的想像之中。
那已經不是不敢想像而已,而是裴姒梵根本就不可能想像得到,那般「自私」的言語,那般冷漠地毫不留情地諷刺著自己竟是怪責自己「背叛」那份深愛的言語,裴姒梵根本就不曾想像過竟會從她的口中說出。
面前的林婧琪遠遠地超出了裴姒梵的預想,而之後那不在計劃之中卻隱隱地朝著第二計劃的急速發展,更是讓裴姒梵傻了眼,許德拉的出現固然不在她的預料當中,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又何嘗不是因為許德拉的出現,才使得她和林婧琪之間的關係出現轉機。
裴姒梵已經大概明白了現在這個名為林婧琪的女孩心中所想的了,她已經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驕傲的想要追上那個「她」的單純女神了,即便是已經恢復了記憶神能的她,也已經不再是神了。
她有了牽掛,有了弱點,所以,才會因為絲絲(刻耳柏洛斯)出現在他的面前而感到慌亂,才會因為他昏倒而憤怒拿起她不願重拾的武器,才會因為許德拉想要傷害他而輕易地改變了她的立場,對自己妥協。
看著昔日的對手變成現在這般為了一個人類而變色妥協卻甘之如飴的模樣,裴姒梵霍地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林婧琪眉頭微皺,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肩膀的傷口還有問題?」
裴姒梵微微一怔,旋即啞然失笑道:「怎麼可能?難道你忘記了我最擅長的是什麼了嗎?」
林婧琪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那怎麼看你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快點說,時間寶貴著呢,哥哥今天下午只有兩節課,我可不想待會他回來的時候還看到你在這裡,那樣我就解釋不清了。」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裴姒梵微微苦笑,隨手撥了撥鬢邊的長髮,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那我就長話短說了。自從你們兩個落入輪迴之後,剩下的那兩位大人便再也沒有了第三個人來平衡制約,他們之間的衝突越來越厲害#183;#183;#183;」
「停,那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躲在自己的地盤裡,只要你們不出去,他們又能把你們怎樣?」林婧琪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裴姒梵一點也不乾脆的敘說,不冷不熱地說道。
裴姒梵的笑容微微一滯,輕輕地歎了口氣,下意識地瞥了林婧琪一眼,說道:「哪裡,都存在著分歧#183;#183;#183;」
「是了#183;#183;#183;」林婧琪恍然大悟,「當年既然我可以選擇不站在你們這邊,那麼現在#183;#183;#183;呵呵,我想想,是誰呢?難道是,他?」
看到林婧琪那古怪的臉色,裴姒梵同樣苦笑,只看林婧琪此刻的臉色,她便已知道她所猜測的是誰,而更讓裴姒梵感到無奈的是,林婧琪所猜測的竟然便是事實!
「不是吧?」看到報以苦笑的裴姒梵,林婧琪同樣嚇了一跳,其實剛才她猜到那個人的時候不過是出於好玩而已,因為,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便是她所猜的那個人。
但是,現在看到裴姒梵的反應,林婧琪立刻明白了自己所猜測的事實,然後,卻馬上被自己所猜測的事實給嚇了一跳。
「嗯#183;#183;#183;」裴姒梵的笑容中滿是苦澀,「他喊著要為了、為了『他』報仇,所以、所以#183;#183;#183;」
聽到這裡,林婧琪恍然大悟,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挺有可能,不過她更願意相信,這不過只是他的另一次惡作劇罷了,雖然,這次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嚴重得多。
「哦,所以你就跑到人界來了?」林婧琪看著裴姒梵苦笑的美麗容顏,似非笑非笑地說道,「你來找我是希望我能告訴你『他』的下落?好讓你尋回『他』,你是想『他』平復那個白癡的『叛亂』,還是想『他』重新恢復那兩位『大人』之間的平衡?」
林婧琪的聲音中充滿了奚落,她故意在「大人」字眼上加重的話音更是讓人感受到她話語中毫不留情的諷刺和心中的不屑,她,早已不再是往日的她了。
「我#183;#183;#183;」裴姒梵張了張嘴,霍地失去了開口的能力,咬著下唇,她美麗的小臉上一片迷惘,「我、我也不知道#183;#183;#183;」
只是下意識地想要依靠『他』嗎?可憐的人#183;#183;#183;林婧琪看著裴姒梵迷茫的俏臉,心中卻湧起一絲憐憫,卻連她自己都無法分清,那一絲憐憫是為了面前這可憐的女人,還是為了那唯一被她所仇視的「他」?
「好吧好吧,無論你想做什麼,你聽清楚了#183;#183;#183;」林婧琪深深地吸了口氣,嚴肅地說道,「我再說一次,這一世的我根本就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你不需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了。如果你只是為這個而來的話,那麼你可以走了。
「許德拉的出現並不是巧合,它絕對是追著你的氣味而來的!但是不管它是怎麼來的,我希望你盡快地離開這座城市,離開我們。我所知道的我已全部告訴你了,不要再纏著我,我只想陪著我的哥哥就這麼平凡的生活,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林婧琪站起身來,鞠下躬去,輕輕說道,「拜託了。」
裴姒梵的心卻霍地沉到了谷底,原以為峰迴路轉了,結果卻仍是如此嗎?她不甘心地追問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呢?你不是『他』的看守者嗎?你們所轉世的範圍不是應該很接近的嗎?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怎麼可以不知道?你不知道的話、你不知道的話#183;#183;#183;」
一個標準的林黔冥似的苦笑——一點誠意都沒有——林婧琪無奈地攤了攤手,說道,「一開始我不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我不知道你想要找的那個人的下落。你應該明白,如果告訴你那個人的下落之後你可以迅速地從我和哥哥平靜的生活中消失的啊,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啊,你要我怎麼告訴你?」
裴姒梵嘴角微微顫動了下,沒有反駁,而是追問一個看起來完全沒有關係的問題道:「這一世的你是什麼時候真正覺醒的?」
林婧琪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一抹異樣的神色來,彷彿還有一絲敬佩,說道:「十六歲。」
「不可能!」裴姒梵驚呼道。
「但是,這是事實,我的確是一年前才開始覺醒的。」林婧琪微微苦笑道。
「可是,這、這怎麼可能?」裴姒梵喃喃自語,「才一年而已,才一年而已,即便記憶復甦,你的神力又怎可能恢復到這種程度?甚至連神弓都可以召喚得出來了?」
林婧琪不負責任地學著哥哥的樣子聳了聳肩,說道:「天曉得,但是我覺醒後來到這裡以來,我的神力就不斷地恢復著,比我之前的哪一世恢復的速度都要快得多得多。」
「你說『來到這裡以後』?」裴姒梵突地眼前一亮,追問道,「也就是說,你原本並不在這座城市?」
「不錯。」林婧琪深深地注視了裴姒梵一眼,看著她眼中那興奮得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的小女孩表情,林婧琪毫不客氣地直接潑冷水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並不是感受到那個人的氣息才來到這裡的。」
「啊#183;#183;#183;」希望就在眼前,卻突然破滅的感覺是最讓人難受的,聽到林婧琪這般解釋的裴姒梵眼中的歡喜一下子黯淡了下來,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的話那麼是因為什麼,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她沒有再問。
林婧琪卻是繼續說了下去,卻不像在解釋,而是陷入了疑惑之中,「我是被追殺著逃到這裡來的。」
而她的話語卻讓裴姒梵大大地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瞪著滿臉苦笑的林婧琪,裴姒梵一臉不敢置信:「怎麼可能?!」
林婧琪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事實上我的覺醒還跟它有很大的關係呢#183;#183;#183;在我十三歲的時候,我漸漸地發現了自己所擁有的一些奇怪的特殊能力,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什麼超能力之類的東西,隨後在我的周圍就經常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怪事,孤兒院的人們漸漸疏遠了我,在某一天的夜裡,突然燃起了大火,孤兒院沒了,人死光了,只有我一個人因為感覺到不對所以沒有在沉睡中死去,然後我就跑了。」
林婧琪輕輕地撥了撥額前垂下的劉海,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述說著自己的從前,但是裴姒梵卻感覺到其中深藏的淡淡苦澀和悲哀,林婧琪轉開了頭,看著窗外,彷彿陷入了回憶,她的聲音更像是呢喃。
「我一個人到處流浪,倒也不至於餓死,但是身邊的怪事卻始終不斷,我只能不斷地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城市走到另一個城市,在每一個地方都不敢停留太久,我不想被人用那種看著怪物的眼神一樣看著。
「我不斷地流浪,也不知道流浪了多久,我遇到了一個好心的老人,她收留了我,她不在意我身邊的那些怪事,她看著我的眼神始終是那般溫柔,她是我所見過的最溫柔善良的人,在那一個月之內,我簡直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林婧琪的聲音突然變冷,她的眼中亦流露出殺氣,「直到那一天,早早回到家的我看到的卻是一隻長著獅子的頭的羊卻留著長長的蛇尾的怪物在啃著她的身體時,我的世界突然崩潰了#183;#183;#183;」
「是奇美拉(Chimaera)吧?」裴姒梵輕輕地歎了口氣,奇美拉,獅頭羊身蛇尾,擅長操縱火焰的妖怪,同樣身為神氐的裴姒梵自然知道這著名的怪物的存在,「那麼說來,那個孤兒院的大火也是它的手筆咯?」
婧琪的雙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剛覺醒的我記憶都是破碎模糊不清,而我一開始那少少的神力更根本不是它的對手,就算是拼了命,也搶不回那位老人家的遺體,然後,便是一路的追殺和逃亡,這些,我不想再去回想了,反正我的神力在每日的戰鬥和逃亡中漸漸恢復過來,等到我來到這座城市的附近的時候,我終於為老人家報了仇,然後便在這座城市停留了下來,直到,遇到我的哥哥#183;#183;#183;」
其實,林婧琪話語中所說的並全是事實,事實是當那天逃到這裡之後,被迫入絕境的林婧琪對這無休止的逃亡感到了厭倦,帶著同歸於盡也要為那位老人家報仇的決絕要拉著奇美拉一起下地獄。
結果,卻是她活了下來,重傷下的她身體自動作出了指令,神格陷入了沉睡自療,而已經活了十六年的林婧琪渾渾噩噩地在這座城市中開始流浪,直到被林黔冥遇上將她「撿」了回家。
「原來#183;#183;#183;如此#183;#183;#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