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著話,卻有新到任的副局長,名叫朱永亮的前來報到。關錦萍引見了,退出屋去。方冠中細看那朱永亮,也就四十不到,戴副眼鏡,恭恭敬敬,便笑道:「朱局長,請坐。」朱永亮笑道:「照理說,我頭一天報到,原不該坐。只是久敬方局長,卻從未親耳聆聽垂訓,方局長這頭一句話,對我來講,便是久望之詞,不坐便是不恭了。」側身坐下。方冠中卻是聞言一驚,心道:「我才一句,他卻有十句,這等人,十個有九個不忠。」因笑道:「朱局長年青有為,也太過謙虛了,少不了以後工作中多多。」朱永亮道:「方局長這麼說,該是訓我了。我這個副局長不外是方局長給的,別人叫也就叫了,方局長要是這麼叫,我就更沒臉了,叫我小朱便是。方局長指那,我就衝鋒到那,有不到之處,還望方局長及時批評。」方冠中暗道:「我只當鬼才皮厚,想不到這廝臉皮尚比鬼厚,怪不得一路高昇,自有他的道理。」就笑道:「你才到,可以先熟悉一下工作,暫時不做分工,你可以先盯盯招商的事。」朱永亮道:「好的,方局長,我放下包便到招商辦去。恰好我這還有幾個外商的情況。」二人說了一陣,關錦萍將辦公室給收拾好了,將朱永亮請了過去。
稍時關錦萍回到方冠中處道:「這位朱副局長倒是會為人,見人就往好的說,一套一套的,聽不慣的,還肉麻得不行。」方冠中笑道:「這便是他的陞官之道。外忠內奸,不得不叫人不防呀。」關錦萍道:「我聽說他是老牛那邊的人,無非往咱們中間插一個釘子罷了。」方冠中道:「老牛推得上來他,我也拿得下他。」到晚上,關錦萍陪著到酒店吃過飯,睡過了。等關錦萍去了,一個人又睡不著,就將假鬍鬚粘上,墨鏡戴上,頭髮從中間分開,對著鏡子一照,果也認不出是方冠中了。
當下出了門,每晚不是歌舞廳,就是酒吧,希望碰上一個。這一晚,去的正好是紅桃皇后歌舞廳,方冠中進了大廳,就見舞池中的男女相依相偎,隨著音樂舞,兩旁的男女則是輕聲私語,勾手搭腳。方冠中四周細看一遍,就在角落處找個位子坐下,要了杯啤酒。方冠中坐著看了一陣子,再細打量酒巴,見上面吊著各式酒杯,架上琳琅滿目的酒瓶也讓人目眩,可最顯眼的卻是個體大身闊的漢子,滿腦袋頭髮油光發亮四齊梳在腦後,賽過酒杯。那大漢手裡端了一大杯啤酒,在那狂談濫笑,朝著台上直打響指。這時有位小姐走上歌台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歡迎光臨紅桃皇后歌舞廳。下面請本歌舞廳音樂皇后阿蝶為大家演唱。」觀眾裡就響起一片掌聲。
掌聲過後,打後台走出個小姐來,穿著打扮不同尋常,胸露半個,背露一片,頭髮分為五彩,衣裳閃閃發光。走上前台,未言先笑,再三躬腰致謝,才道:「很高興為各位女士、先生演唱。第一隻歌:無題。」說罷,就秋波四掃,媚眼橫飛,尋著那個油頭大漢,一個飛吻送了過去。那位漢子也學著樣,送了一個帶響的給那位小姐,眾人一片喧嘩,十分熱鬧。方冠中細看那位小姐,身材苗條,近於乾瘦,一臉的粉厚厚塗了一層,不是外人,正是胡夢蝶。方冠中喜道:「果是小蝶,也算是老本行了。」
台上的胡夢蝶邊唱邊扭,兩條大腿也是東出西露。方冠中暗笑道:「在陰間當鬼時,非要學個人樣。如今當了人了,卻又非學個鬼樣,可見鬼有鬼的好處,人有人的妙處。」胡夢蝶連唱了兩首,方下了台,後台出來與那漢子坐到一起說笑去了,勾肩搭背,旁若無人。方冠中本要上前相認,卻念胡夢蝶身旁有人,心道:「有小蝶在處,必有五弟消息,常來必能遇上。」起身而去,往後常來,一個人總是坐在角落裡,飲酒旁觀。
錢由基第二天又帶了高大貴幾個人又來,見了侯成笑道:「侯老闆該你請了。」侯成見來者不善,也是個老江湖,裝糊塗笑道:「請什麼?」錢由基冷笑道:「我說那,你這賣魚的打哈欠,也想露露臉。給你個機會,你又當忘八,偏不要臉,算了,我再請你一杯。」那侯成也是商海裡滾爬多年的人,見錢由基話語尖刻,那幾位又凶巴巴盯著自己,俗語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也不顧什麼顏面,招手叫胡夢蝶過來,拉著就走,後頭惡狠狠道:「你本事明天再來,好好和你計較。」
第二天晚侯成帶著人早早到了,等了陣子,還不見錢由基過來,心中得意,即叫了啤酒,和幾個兄弟喝著說笑。恰到這時,胡夢蝶開始點唱,侯成有意炫耀,見有人報了五十,叫道:「喝個路邊野花。」又有人報了個一百,叫道:「送哥送到小村外。」侯成就伸出二個指頭道:「我出五百,請胡小姐隨意唱。」眾人見了,皆不敢再報,侯成自然得意,咧嘴笑道:「還有那個?」一語未了,又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道:「我出一萬,請這位小姐回去休息。」侯成順眼看去,來的正是錢由基,仍帶著那幾位兄弟。
眾人見了,都當是那兒來的大老闆斗闊,都要看熱鬧,誰也不走,跟著起哄。那方冠中正好也坐在角落裡,見了也暗自喝彩。胡夢蝶本是青樓出身,一向不喜得罪客人,生怕鬥個兩敗俱傷,於已無利,忙到後台見著老闆,把經過原委說了,求道:「老闆,你還是下去看看吧,萬一打起來了影響生意。」老闆道:「不怕,斗錢不鬥恨,正是我們廣財之路。」
這邊侯成先起身抱拳道:「這位朋友,不能再叫老表了,想怎麼個比法?」跟來的幾位朋友也都挽起袖子來,這邊高大貴也是磨拳亮掌。這時有不敢看的,早起身離去。錢由基一看,剩下的人已不多,也就二十來位,便叫道:「今天敢來的是漢子,輸了的是孫子,我讓你佔個便宜。」侯成環視左右,對服務小姐道:「大凡在場的,都是我朋友,拿最好的啤酒,請每人一瓶。」說罷,取出錢來,遞給小姐。小姐即取了酒,每人面前倒了一杯。錢由基見了,笑道:「這有什麼,我本可每人再加十杯,又恐醉了來客,反而不美。老五,在坐的每人發二百塊錢,算是出場費。」一邊說一邊掏出支煙來,又打包裡摸出張百元大票來,就高大貴的火機,把煙點著。侯成一看,小意思,照來,也用鈔票點了一支煙。
錢由基又一招手,高大貴從包裡取出個火盆來,放在二人之間,又取出個酒瓶來,倒在火盆裡。錢由基看看侯成,似個斗架的公雞,弄個怪樣,笑道:「你敢照來?」侯成笑道:「有何不敢。」錢由基便用大票子點著火盆,又從包裡掏出十幾張票子,一揚手,十幾張票子就慢慢落向火盆,轉眼那火就吃了。侯成雖是心疼,又不好充孬,心裡卻罵道:「這廝不知那時弄的邪錢,玩這個邪門的法子。」咬咬牙,狠狠心,也一揚手,也放了十幾張出去,那火便旺了。眾人高聲叫好。錢由基再一揚手,又是十幾張。
侯成跟了幾回,額頭見汗,再看看錢由基,卻是面不改色,仍舊大把大把地扔票子。侯成又勉強跟了一回,心裡一合計,已有是三、四萬之數,暗暗算道:「***,這些錢就是逛窯子,也能睡個百十回,何必跟這龜孫兒子鬥氣。」也再顧不了面子,住手罵道:「我操你娘,你有種,我不跟兒子鬥氣,不跟鈔票鬥氣。」說了就招呼幾個兄弟要走。高大貴上前攔住道:「哥幾個,輸了就算完嗎?磕個頭再走。」錢由基笑道:「二哥,也別為難這廝,給他兩條路。要麼,給我滾遠遠的,再別讓我看見你;要麼給我磕三個響頭,再打自己兩耳光,我就陪錢給你。」侯成聽見,惱羞成怒,上前來打錢由基。
這時,那位關老闆才急出頭道:「這是牛魔王的地盤,有誰敢打架的?要打架出去打。」侯成本身就怕牛千葉,帶著眾人出了門,和錢由基幾個一陣亂打。錢由基、高大貴都是能打的主,沒幾下,將眾人打有滿地亂爬。侯成打落兩顆牙,連喊帶叫著跑了。
見局勢已定,胡夢蝶和關老闆都出來,讓著錢由基到裡頭重新坐下。胡夢蝶上前拉住錢由基道:「你這是何苦,和個粗鬼斗的什麼氣。你看看,這麼漂亮的西裝也弄褶了。」原來,錢由基國燒的假錢,並不心疼,扭頭把一口煙霧噴在胡夢蝶的臉上,笑道:「怎麼樣?打的那廝痛快不痛快?」胡夢蝶笑道:「那還用說,他是幹什麼的,表哥是幹什麼的。俗話說,叫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關老闆也笑道:「錢老闆,以前有得罪之處,多多海量。」錢由基擺擺手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言罷,撇下眾人,同幾個兄弟要走。關老闆則是再三換留,才喝了酒而去。胡夢蝶跟了一程,無奈錢由基只是不理,只得怏怏而回。
胡夢蝶正落個沒趣,一肚子的氣沒處撒,不想,侯成一早就到了,口口聲聲要房子。胡夢蝶跳起來指著鼻子罵道:「侯成,你一個賣魚的,有兩個臭錢,就不知天高地厚,也想著玩女人。如今沒那個能耐了,倒找起便宜來了。老娘我白天陪著你玩,晚上哄著你睡,一百多斤的人肉供著你,不知讓你搓下幾層皮來。想白玩,不成!走,上法院,把你老婆也叫上,稱稱老娘的肉,少一兩你陪十萬。」侯老闆也顯得不怕,叫道:「花錢玩女人,常有的事,去那我也不怕。」胡夢蝶也撒起潑來,罵道:「既然說了,房產證又在我手裡,索性告到法院去,你連嫖帶奸,一街四捨那個不知。」說著,上前來拉侯成。
侯成見了,暗暗叫苦,心想道:「這個潑婦,敢說敢做,那裡說得清。」就道:「這房子有你一半,也有我一半,你還我十五萬,我便走人。」胡夢蝶道:「包我一次三萬,不叫你還帳就算你便宜了,倒來要帳。」侯成氣道:「淫婦,你翻臉不認人,我叫你得了楊梅大瘡死掉。」胡夢蝶也不饒他,回罵道:「我死前也叫你這龜孫斷子絕孫,一個不落。楊梅大瘡死你娘,愛滋病再死你爹。」粗聲高罵。一邊罵著,一邊又打電話報警。侯成見血本無歸,只得認倒霉,只好灰留留而去。欲知胡夢蝶罵走侯成將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