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宇文慶將方冠中的住處多方側面打問了,中午吃罷飯就找了過去。只是方冠中住處無名,旁人又說不甚清,只說個大概位置,又不敢明著打問,故此宇文慶連找了好幾天,也沒找著。
這天走到一個街口,坐在路沿上看了一下午檯球,別無收穫,只好空手而歸。宇文慶一邊走,一邊想著心思,只顧低著頭走路,一拐彎,卻與迎頭來的一個人撞個滿懷。那人邊走邊拿著報紙看。宇文慶連忙道謙,那人也是一味相讓。宇文慶抬頭看那人,樣子在四十八、九開外,五十有零,中等身材,面色白淨,五官端正,有幾分書卷氣,拎個大包,風塵僕僕,一看就知打外地歸來。
不想來的卻正是中州城建局局長方冠中,才打南方學習歸來。宇文慶走了幾步,只聽有人和那人說話道:「方局長,出差回來了。快回去吧!我剛才見大妹子包餃子哩。」宇文慶聞聽一喜,急回頭來看,正是方才同自己相撞的那人,暗道:「這人與我有七分像,變化起來把握最大,正合我意。」宇文慶想到此,轉身跟住方冠中,走過街口,穿一路碎石小巷,進了一個胡同。再踏著青石小路,又來到一排舊瓦房前。看院牆不高,三間瓦房帶兩間配房,不似有錢人家的住所。
待方冠中進了小院,宇文慶急將門牌號記住,就勢撿個台階朝裡望去,見小院不大,破破爛爛堆的舊物倒是不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廚房裡飄著陣陣青煙。見從屋內迎出一位村婦模樣的女人來,面色黃臘,形容倒也端正,粗手粗腳,又不十分打扮。細聽二人言談,方冠中先問妻子濮華道:「小凡不在家嗎?」濮華道:「昨天回老家看他姥姥去了,說今天回來,也沒見來。反正是將臨時工辭了,在鄉下多待陣子散散心也好。」方冠中怒道:「今天嫌工作累,明天嫌工作髒,天天散心,散到什麼時候,叫他回來接著干。什麼事都不堅持,三天打魚兩天曬,看他將來怎麼養活自己。」濮華道:「人都說知子莫如父,你也不能光怨孩子,人家騎上馬還要再送一程哩。你倒好,從小到大,你問過他什麼事?」方冠中道:「小凡凡事不思用功,就應該吃點苦,鍛煉鍛煉,知道什麼叫艱難,是龍是蟲叫他自已闖闖看。後天是星期六,我去看看媽,正好約他談談。」
濮華道:「就你認死理。就說你吧,不是當年我種地賣糧供著你,你大學能上下來嗎?現在都講與時俱進,你也該換換腦袋了,幫他一把,又沒人說你什麼。」方冠中道:「當年艱苦,沒人幫不成,現在生活好了,環境又輕鬆,不要人幫照樣可以發展。我希望我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一樣,都站在一個起跑線上。」濮華道:「不幫就不幫,我還不一樣在農村務農。」方冠中笑道:「好了,家裡論功,你是第一。等我退下來,我給你當小工,總可以了吧。」濮華笑道:「我也不爭什麼功,只盼你以後少得罪些人,多交幾個朋友。小凡都在家裡呆了五年了,你可有個朋友來問問的,都叫你得罪光了。」方冠中道:「我這把年紀那還改得了。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村裡那個村長所作所為你看不過去,就催著叫我好好讀書,以後當個好官。這麼多年,我不敢說自己是個好官,也處處盡力了,到如今你又抱怨了。」濮華道:「說是這麼說,只可惜做起來難那。有多少考不上大學的孩子,都仗著爹媽有本事,找到了好的工作,每月兩、三千塊錢拿著。小凡從小要強,辛辛苦苦,每月才掙三、四塊錢,他心裡能平衡嗎?」方冠中歎道:「年青人比優越、比爹媽、比穿戴、獨不比學習。上班的比職位、比關係、比房子、獨不比責任,是越來越甚。」濮華道:「別只顧說,我下水餃去。」
一會,濮華又出來笑道:「小凡回鄉下,還有個原因,只怕你不知道。」方冠中笑道:「什麼原因?」濮華道:「李曼兒再有幾個月就大學畢業了。小凡和李曼兒從小學就是同學,一向要好。現在一個是天上的金鳳凰,一個是地上的灰灰蟲,人家那還看得上小凡。從前倒常來,現在有幾年不來了。」方冠中笑道:「你說的是小時候,都成大人了,還能再拉著手跑?再說,畢竟只是同學,人家李曼兒也不是那種女孩子,總好老到家裡來。」濮華笑道:「這樣的兒媳婦那個不想。」方冠中笑道:「想也可以,想過之後,最好把你兒子先揍一頓。」濮華笑笑道:「要是這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娶不家來,我才和你算帳那。」方冠中笑道:「那就叫你兒子快點有出息。」二人說著進屋去了。
宇文慶見二人進屋,有些灰心,暗道:「似這等人物,住著這樣的破爛房子,守著這等一個黃臉婆子,真真天下第一等呆子。」宇文慶一頭罵一頭往外走,走出胡同,迎面又碰上一男一女在那拉扯著爭吵。那女人道:「剛才我見他回來了,你這就去跟他說,你不去,你是孫子。」邊說邊拉那男人。那男人道:「這種事,我說不出口。」那女人道:「我的個呆男人,你和方局長自小光腚玩到大,如今老婆吃不上飯,讓他換個工作,合情合理,有什麼難處。只他一句話,別的不用他管。」那人呆訥著不動,催急了就道:「吃不飯、下崗的又不止你一個人,我不去,做孫子就做孫子。」那女人道:「你不去我去。」那男人惱道:「你也不准去。」掙開那女人的手扭頭回去了。那女人頓腳罵道:「天殺的,兩個木頭疙瘩。」也跟著回去了。
宇文慶一旁聽了,覺得鬧的可笑,暗笑道:「不是木頭疙瘩是什麼,怪不讓當了十幾年的局長,原地不動,原來這般不會盡人事。照我看,這方冠中枉生了副好面孔,長了個好腦袋,偏偏是木作的門面,霧纏的腦袋,真真愚不可救。」宇文慶邊想邊笑邊歎,走出街口,回到酒店。
宇文慶晚上躺在床上,晚上將牛得貴、方冠中、李有才三個想了一遍,無一稱心的,心下苦惱,一時千萬種煩惱,無處排泄,不由恍然睡去。
第二天,宇文慶睡到近中午才醒,獨自到街上,見行人來往,不由想起了自家兄弟,屈指一算,已有十天。宇文慶暗道:「早知這般,不如一同行動,好歹有錢由基在身旁,他機智,小事情他最有主意,斷不會如此做難。」就在路旁,炒了幾樣菜,喝起酒來。喝了一陣,突拍腿暗叫道:「只說人呆,怎麼自已也呆了。我所求者人也,非身外之物也。他要的,我可以不要,他不要的,我可以要,這麼簡單一個理,竟也百思不得其解。」宇文慶想到此,暗自得意,將酒一氣干了,酒足飯飽,唱著清衣回酒店休息。
第二天恰是星期六,宇文慶早早起來,將藥丸和錢帶上,趕到街口去等方冠中。一會,方冠中出來,宇文慶就隨後跟著,倒了兩路車,方冠中到了汽車站,又走了近兩個小時的路,方冠中在清衣縣城下了車。宇文慶也從後門下來,遠遠跟著,尋覓下手機會。此地雖是偏僻鄉村,人煙稀少,可惜那方冠中是熟人,見了老兄少弟,親戚爺們都說話,人多眼雜,無從下手。宇文慶又跟了陣子,見也無望,只得悻悻而歸。
等宇文慶伸手再拿錢時,方知錢包丟了,渾身亂找,幸好藥丸尚有,還有幾十塊零花錢。宇文慶再回到酒店,知道已付不起房錢,只好溜之大吉,跑到街上,心道:「不能再等了。」在街上閒轉了半天,到天黑仍溜到方冠中院外,察看動靜。如此又有個三、五天,宇文慶發現,方冠中有夜尿的習慣。每天,方冠中皆將一些材料、文件帶回家中批閱,每每至深夜,又要濃茶解困,睡前定要外出上趟廁所,一來方便,二來解乏醒腦。
宇文慶心中暗喜,就在星期天晚上,十一點鐘在建築工地找了個短粗木棍,一頭用衣裳包起來,早在廁所裡等著。這個廁所,即偏又舊,燈光昏暗,離方冠中住處尚遠,雖不方便大伙,卻獨方便了宇文慶。宇文慶假裝解手,蹲著靜等,直蹲得兩腿酸麻。雖進來一、二位,可惜都不是方冠中。宇文慶又溜到外面看了兩回,見月色不明,行人無影,一看瞥見方冠中遠處行來,急忙回廁所作勢。
宇文慶等在廁所裡,等一秒如一天,四周輕悄悄,只聽心跳如鼓。暗暗摸摸懷中的棍子,一頭纏著衣布,卻是殺人不滴血。不多時,方冠中到了廁所外,抬步走了進來,見裡面有人,無甚異常,只是臉略白了些,也未放在心裡,即解褲小解。那提防身後是個催命鬼。宇文慶悄悄起身提上褲子,栓好腰帶,壁開昏暗燈光,一個冷不防,劈開棍子照方冠中便是一棍。這一悶棍,打的又準又狠,方冠中未哼一聲就倒在地上。
宇文慶幾步搶到廁所外,見無人來,忙回身將方冠中的衣褲剝了,與自家換上,又手忙腳亂將自己衣褲給方冠中套上,取出現金和藥丸。宇文慶將現金裝了,將藥丸塞嘴裡,大口嚼著,合著口水嚥下,就聽宇文慶嘴裡叫道:「變!變!」宇文慶剎時變成了方冠中的模樣,用手將臉一摸,倒也放心。一陣噁心,隨口又吐出一口惡臭的濃啖噴在方冠中身上。這口濃啖及五臟六腑、週身血脈病疾所匯,又摻合了藥力,噴在屍體身上,二、三秒鐘,即將屍體化成了一灘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