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牙」沙附近的遭遇戰,在吳平抵達之後便迅速推向尾聲。
索薩「攻克」「定海」其實只是集中兵力奪取了舵樓降下了雙頭龍旗,以此打擊明軍的信心,可他派出去的人並沒有如預期般捉到李彥直,「定海」上的大明海軍也仍然沒有放下武器,尤其在「德克薩斯」號升起另外一面雙頭龍旗後士氣反而復振,吳平派人增援裡應外合後,很快就奪回了「定海」,剛剛降下的雙頭龍旗也重新升起,「血牙」沙海域同時出現了兩面明軍帥旗。
定海奪取以後,索薩所在的「聖雅利安」號便陷入重圍,他本想冒險一搏斬首李彥直,誰料此刻自己反而被斬首的命運。九艘與「聖雅利安」號不相上下的中國戰船開了過來,將「聖雅利安」號團團圍住,炮火齊鳴中,「聖雅利安」號的桅桿折斷了。
李義久帶領士兵衝過船去,一路斬殺,「聖雅利安」上的南洋土著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李義久一到便紛紛棄械投降,李義久衝進了聖雅利安的甲板,一個投降的土著指著一個佛郎機人說:「那個就是我們的總督!」
數百名明軍一聽嘩一聲擁過去,索薩身邊的士兵如鳥獸散,索薩要舉槍自殺時,早被一個小水兵撲了過來,一腳踹翻在地,踩得他火槍脫手,又有人卸了他的佩劍,連鞋子都脫了,李義久指著他叫道:「帶過去給都督審問!」
李彥直穩坐在德克薩斯號的舵樓上,讓尷尬的安東佩雷拉陪著自己,享受捷報接連傳來的愉悅。
「報敵艦攻克了!」
「報敵酋已成俘虜!」
「報敵酋押到!」
這兩年在南洋地區不可一世、以亞洲未來統治者自許的索薩,這一刻卻蓬頭垢面,滿身血污,赤著兩腳。衣衫不整。連牙齒也被打落了幾顆,他被拖到舵樓上來,唔唔唔地用葡萄牙語咒罵著,李彥直笑道:「這就是葡萄牙亞洲總督的風度?」揮了揮手。讓李義久將他帶下去。
這一場海戰,戰況極為激烈。葡軍投降者接近一半,四分之一被殲滅,剩下不足四分之一逃散為流亡海盜,索薩這次聚攏起這支船隊幾乎搜盡了葡萄牙人在亞洲的所有力量,甚至把親葡萄牙地海盜私商人兵力都捲了進來。此戰之後,葡萄牙在亞洲無論官方還是民間都一蹶不振了。
明軍方面地損失也頗大。但正如洛佩茲所說,大明海軍無論兵源的再補充與船隻的再製造,其恢復能力幾乎無窮,所以不怕某場戰爭的損失,唐舉再一次從鬼門關裡爬了回來,李彥直把他罵了一頓,說:「以後這海戰可要好好學著,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卻依然讓他官居原職。
吳平收拾了戰場以後,李彥直留下林道乾部繼續追剿逃亡地海盜,他自己卻率領大軍進駐巴拉望。胡宗憲和鄭松林來迎。要接他入港,李彥直笑道:「我不進去了。」
胡宗憲等皆不解。李彥直道:「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林鳳那小傢伙奔麻逸去了,我們得趕緊跟過去,免得他成了一支孤
吳平又驚又喜:「小鳳這頭幼鯊,竟有這等魄力!」
當下李彥直便在港口整合兵力,將這次「血牙」沙之戰的受損船隻、受傷兵員留下,從俘虜船隊與駐港船隊中挑出生力補充,組成三支船隊:他自己為本部,吳平為整支船隊副帥,胡宗憲為左翼,唐舉為右翼。鄭松林、楊舟留守巴拉望。三軍並出,換了清水,補了炮彈,就向麻逸方向挺進。
卻說洛佩茲那邊,拿著李彥直給他地戰後許諾,就撇了索薩,班師回麻逸,這一路他倒也走得十分放心,因為這裡乃是背靠太平洋的「後方」。
那麻逸在巴拉望東面,位於一座被西班牙人命名為內格羅斯的島嶼與棉蘭老島之間,水路複雜,洛佩茲仍然沿著棉蘭海峽舊徑,看看離麻逸還有一日路程,卻有水手開始覺得形勢不對,大副來對洛佩茲說:「這一帶以前有很多商船出入啊,怎麼現在這麼冷清。」
洛佩茲卻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笑著說:「現在南洋正在打仗了,哪裡來的生意?沒有生意,哪裡來的商人?」
大副說:「可總感覺不對。這片海面太冷清了,好像被人清洗過一般。」他所謂地「清洗」是他們的慣用語,意即強制清海。
洛佩茲親自出出艙張望,見岸邊有點點漁船,便嘲他地手下大驚小怪:「那不是有人嗎?」就不理他。
又走了大半日,看看將到麻逸,前哨來說:「真奇怪,我們派去港口的人都沒回來,也船出來迎接。」
洛佩茲聽了也有些許警覺了,又出來到舵樓上張望,海峽兩岸都有村落那是華人在那裡開天闢土立下的村子,這時黃昏將近,兩岸的村落炊煙裊裊,甚是平和,和往日並無異狀。
見了這等氣象,洛佩茲又安了心,說:「沒事沒事,要是有事,這些中國農民老早亂了,不會像現在這樣安心做飯。或者港口那邊的官員偷懶,誤了程序。」
太陽落山之前,洛佩茲才抵達麻逸,卻見港口緊閉,他才有些生氣了,派人去敲港,喝令:「總督回來啦!還不快出來迎接!」
然而回答他們的卻是轟隆隆數十聲炮響!沈門跳上炮台大笑:「來啊來啊!我老沈迎接你來了!」
西班牙海軍以為回到自家門口了,缺乏戒備,被這一輪炮轟打得懵了,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其中兩艘衝在最前面的船當場就被擊沉,另外七八艘船也紛紛起火。洛佩茲本艦也中了一炮,雖沒造成致命傷害,但船上的水兵水手也都亂了起來。
原來林鳳與張璉沈門竟繞過了婆羅與巴拉望之間的海峽。從巴拉望南邊迂迴闖入麻逸。在兩日前出其不意,已奪了這麻逸港,又派出船隻清海,偽造出一片平寧的景象來。
洛佩茲一下子被打昏了。都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一支艦隊從港口裡衝了出來。在港口炮火地掩護下直奔受傷了地西班牙海軍。
「衝啊!活捉洛佩茲!活捉番鬼頭子!」
站在船頭地是滿身透著精神、有如鯊魚般地林鳳!經過奪取麻逸的這一仗後,就連張璉和沈門也都承認他足以獨當一面了。
看著麻逸島港灣中衝來一百多艘大小戰船,再看看港口上升起了「大明」、「沈」兩面大旗,洛佩茲雖然仍未弄清楚,卻也知道明軍已經奪取了海港!
「李彥直!你這雙頭龍!不講信用!」他咆哮著。可惜林鳳聽不見他的咆哮,這小子出沒於風波之中。勇猛無前,背靠港口炮台,見人殺人,見船奪船,西班牙軍亂成一團,一時半會的哪裡組織得起有效地抵抗?
阿爾梅達趕緊來勸洛佩茲:「總督,我們中埋伏了,趕緊撤退!等收拾好部隊再攻回來!」
看著一艘艘的戰船爬滿了中國人,洛佩茲心中一寒,忍住了怒氣。下令撤退。海船舵轉,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這變成前軍地後軍是得以平安撤退了,但原本呆在最前面的卻早被林鳳咬住,沒能逃走。
這一仗饒是洛佩茲當機立斷,卻也損失了兩成的船隻,他逃出十餘里,看看後面沒追來,兩岸炊煙依舊平和,料來無事,就要停下整頓,猛聽鑼鼓聲響,閩南腔調鐺鐺鐺越來越近,卻是埋伏在附近的張璉殺了出來。
「還有埋伏!」
洛佩茲驚呼著,慌忙下令:「不要停下,繼續前進,前進!」
張璉截住了三艘海盜船,尤其截住了兩艘大圓船這是西班牙軍主要的物資儲蓄船隻,又將洛佩茲追出二十餘里,直到夕陽沉入大海深處,夜色已深才回來,這時洛佩茲已經被趕出棉蘭海峽了。
婆羅島與巴拉望島、棉蘭老島、麻逸群島分佈於西、北、南、東,中間圍成一個三寶顏海,洛佩茲戰敗之後便飄蕩在這三寶顏海上,有如一支失去了根本地幽魂船隊,如果說巴拉望他是主動撤退,那麼麻逸被奪就是他完全想像不到的事情了!
「中國人背信棄義!沒點信用!」
三寶顏海水道眾多,但面向西北地水道都通往南海那裡如今早被大明海軍控制了,去南海那是找死,面向東南的通往太平洋,可以洛佩茲如今的狀態,他如何敢就駛進太平洋去?再說如今風向和洋流不順,他就算有這個膽量也萬萬挨不到南美洲的。
這支可憐的西班牙軍就這麼在三寶顏海遊蕩了整整,從索薩到阿爾梅達到低級將領,此刻竟都不知道船隊要開到哪裡去。
「咱們被中國人哄了,咱們被雙頭龍哄了!」
西班牙的商人們抱怨著,很多人甚至就想去把洛佩茲拖出來打一頓,看看挨了幾天,洛佩茲決定冒險再去進攻麻逸的副港位於棉蘭老島西邊的三寶顏港作暫時補給之地,沒想到抵達那裡之後才發現港口已經插了一支旗幟,上面大寫一個「林」字,又粗粗地繡著一隻鳥大概是象徵鳳凰了。
洛佩茲呆望了好久,一時不敢攻打,卻聽背後又傳來警訊,卻是李彥直率領大部隊趕來了。洛佩茲腹背受敵,自知難以抵敵,就派了阿爾梅達作為使者去責問李彥直為什麼不守信義。
阿爾梅達聽了覺得好笑:「總督,信義這東西要是能當真,美洲現在只怕就不是我們歐洲人的了。」
「你說的我當然知道,」洛佩茲垂頭喪腦地:「可現在你認為我們還有其它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