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主,不好了!」
王直呼的一掌掃了過去,那水手趕緊改口:「侯爺,不好了!」
王直在北京時官封靖海侯,雖然到了海上,卻還是要下屬叫他侯爺,只是海賊們叫「老船主」叫慣了,有時候總改不了
「那個假和尚帶了人走了!盧老九,王鳳、申石行他們都跟著去了!」
這時港口內廝殺得厲害,到處都在起火。雞籠港內的地形周奇瞭如指掌,一被他們衝進去,整個雞籠港馬上就失控。
李彥直如今威震四海,光是他的名字就足以叫海賊們心中慌亂了,黑夜之中,他們也不知有多少兵馬殺來,甚至不知這些人從哪裡殺來。
王直此刻雖然手裡還掌控著幾千人,但破山揚帆遁去,部屬避難叛離,就只剩下毛海峰和徐海在身邊,幾千海賊見港內火光點點,哪裡有勇氣進去救援?何況這時他們就算衝進去了,只怕也會被捲入混亂之中。
「乾爹!快走吧!」毛海峰叫道。
「走?去哪裡?」王直大怒:「我不走!我要先平了這些叛徒,捉住玄滅和尚,再去會合徐碧溪,蕩平李彥直!」
這時元老謝和走了過來勸道:「五峰,我看你就……」
這個稱呼就像點燃了一個火藥桶,不等整句話說完,王直猛地抽出刀來,大叫:「你叫什麼!」竟然砍了過來,謝和猝不及防,竟被砍翻在地,毛海峰大驚,上前攔阻時也被砍中了脖子,大動脈泵出血來,一時不死,卻在地上抽搐著起不來了,一雙眼睛直直地瞪著王直。不知他為何要殺自己。
「老船主瘋了……老船主瘋了……」
大呼小叫之聲在碼頭傳了開來。王直剩下地幾千人也都亂了。王直本人見毛海峰漸漸不動。頭腦忽然清醒了許多。兩行淚水流了下來。看周圍眾海賊首領時。只見人人都怕他、忌他、畏他、要避開他。
「完了……真地全完了……」
手裡地刀噹啷一聲掉下。眾海賊猛地呼啦一聲散了。有地去投澎湖。有地去投破山。有地去投李彥直。
王直見狀。似乎連魂魄也不全了。兩腳發軟。竟而站立不穩。只是腋下一緊。已被扶住。回頭一看。竟是徐海。
「沒想到陪我到最後地竟然是他……」
「侯爺。」徐海叫道。
「別叫我侯爺了……」王直哀歎道:「如今我連船主都不是了。」
「侯爺。別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青山…:wap.16…我還算什麼青山……」
徐海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攙扶了他上了一艘帆槳並用船,混在四散逃離雞籠的船隻當中,出雞籠不遠,王直見船隻向西,便想徐海多半要先去會合乃叔徐惟學。
不料便聽外頭有人叫道:「不好了!聽說北桑已被官軍攻克,徐當家被部將割了腦袋去請功了。」
這是西邊才傳來的消息,此刻從雞籠逃出來地海盜船互相之間離得不遠。聽到消息你呼我傳,都道李雙頭一統東海大勢已不可逆。
王直在艙中頭腦發昏,聽到這個消息後大叫一聲,昏死過去。他就這麼渾渾噩噩的,在艙中也不知呆了多久,只知道海船一直在走,在黑暗中重病了一場,幸而有專人服侍,每日都有不知從哪裡搞來的清水和藥物。竟讓他熬了過來。
如此幾十個日夜,再出艙時,只見海面一片蔚藍,竟不知是何處,問徐海,徐海說:「我們到南洋了。」
王直驚道:「南洋?這……你怎麼越過澎湖的?」
徐海嘿了一聲說:「當時大員海峽帆船亂竄,我是趁亂混過來的。沒什麼人認識我。也有機兵上船盤查,但我就說老船主你是我叔叔,他們也沒認出你來。」
王直望著茫茫大海。喃喃道:「我居然還能逃出上天……可是我這衰朽殘軀。還能做什麼去?」
「保得性命,就總是好的。」徐海說:「等咱們過了呂宋。再到麻逸去。那邊如今是佛郎機人地地盤,李都督的船隊也到不了那裡。」
王直沒有一皺:「李都督?」
徐海咳嗽了一聲,忙說:「我曾奉叔叔的命令去給李某人下書,當時為了避免犯他的忌,所以口頭上改了稱呼,一時還沒改過來。」
王直如今雖然頭腦遲鈍,卻也將信將疑,但這時他能依賴的就只有徐海,因此直覺地沒再深究下去,只是問:「外面的局勢怎麼樣了?」
「那就不清楚了……」徐海說:「我們後面一直有李某人的私掠船追著,朝廷已經下了命令,誰捉到……捉到侯爺你,就官封三品,裂島為侯。不過雞籠被……被攻陷以後,大員海峽就通了,我們在南澳歇船時聽說,成千上萬的商船都正往上海那邊湧。至於李某人那邊,聽說他召集了大部分將領往雞籠去,現在大概在論功行賞吧。」
徐海的這個消息是確切地,不過這已是雞籠被李介攻破之後不久便發生的事,離王直從他口裡聽說已隔了許久。
當日李介攻破雞籠,李彥直聽說兄長立功,大喜過望,馬上就率領大部隊來與李介會師,兄弟二人相見,自有一番悲喜。李彥直見二哥兩鬢間有白髮,已經是步入中年的形貌,心中在高興之餘又復感傷,眼角濕潤地笑道:「待這事一了,咱們就衣錦還鄉,可有好些年沒回尤溪了。」
李介卻說:「若爹娘還走得動,也可以接他們出來到處看看這海邊地風光。」李彥直一聽,就知道李介對大員這片土地已有感情,便想:「既然二哥不想回去,那我就設法把這大員建設成一個世外桃源,讓二哥有個安養之地。」
他當即便上書朝廷,稱李介以濱海之民入海,開拓大員、呂宋,如今又率大員、呂宋民眾來附,於國家實有開疆拓土之功,暗使御史上表稱讚,封李介為呂宋公這卻是後話了。
他兄弟二人一體,李介也知道只要老三掌權,自己就不會吃虧,所以一直沒怎麼計較,更沒和陳羽霆吳平王牧民等搶功,但其他部屬卻要好好封賞一番。到達雞籠後李彥直就召吳平、王牧民、張璉、張維諸將以及林道乾、張岳來雞籠,這時南北內外兩支力量一合,李彥直手下不但炮利船堅,而且猛將如雲,獨當一面者七八個,驍勇善戰者不下數十,從吳平到王牧民,從戚繼光到俞大猷,均是陸上猛虎、海中鯊魚,要精兵有精兵,要強將有強將,環顧當世,更無敵手了。
當日諸將到齊後,李彥直升帳點將,論功行賞,先宣示朝廷設立海軍都督府之旨意。他宣佈將他從上海帶來的海府軍本部以及留守澎湖、大員的海上機兵團合併為大明海軍,又分出北海、東海、南海三支海軍,各設都指揮使一人,都指揮同知一人。
北海海軍轄長江口以北海面,下管金州、威海、平壤、濟州四衛,以王牧民為都指揮使。其中濟州衛有名無衛,此衛的建設任務也將由於北海都指揮同知張岳負責。
東海海軍轄長江口以南海面,下管寧波、泉州、琉球、澎湖、呂宋五衛,以吳平為都指揮使,以張維為都指揮同知。吳平和張維現階段最重要的任務是清理大員海峽的海盜殘餘,以確保東海商貿的正常進行。
南海海軍轄大員海峽以南海域,這一帶眼下形勢最為複雜,從東海被放逐下來的私掠艦隊、海盜全部湧進這片海域,傳說大賊頭王直也在這片海域逃竄,這樣一來,東海雖然乾淨了,南洋卻亂了。那些私掠艦隊不敢侵犯呂宋,卻都奔滿剌加、麻逸去了。只是在南洋李彥直所掌控的軍事力量又相對比較薄弱,並無一員足以與王牧民、吳平鼎足而三地大將,因此李彥直便任命蔣逸凡巡按南海,以張璉為都指揮同知,會同率領浙、閩衛所官兵下南洋的胡宗憲一起處理南洋之事。
軍伍既分,又定班職,所有親信舊屬全部升了高官。至於職守則互有調動,比如蔣逸凡代表李彥直先行下南洋,而林道乾則調到上海協理市舶司總署的事務等等。
大員、呂宋在升格為府以後,地方官員也跟著水漲船高,知縣變了知府,至於行政、司法體系則維持不變,算是「因俗而治」。
安平鎮以北的沿海農村,在抗擊海盜的守衛戰中被打了個稀巴爛,戰後大員政府幫助部分民眾回遷,但有些已經呆在內陸不願動了,這時海禁已開,便有大量的閩浙新移民遷徙至此,成為重建大員的新力量。
隆慶元年上海市舶司總署正式開關,東南各省的貨物早已雲集,大員海峽打通以後,外國商船接天蔽雲而至,竟讓這一年出現迸發性的交易量!市舶司按照明文規定地關稅,見船抽水,見貨抽成,儘管陳羽霆的班底個個久經歷練,但在這段時間也點貨點到眼發疼,收錢收到手發軟!張居正原本以為這海關能收到十幾萬兩銀子補充軍費就不錯了,哪知海外商人進港之後的一個月裡,市舶司總署的關稅進賬就已接近兩百萬兩!要知道太倉一年的歲入,有時候也才兩百多萬啊!而這還遠不是最終的數字。
李彥直接到陳羽霆的信後心中大定,有了這筆錢打底,海軍都督府衙門的養軍費用就有保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