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向李元帥示好,現在就得行動了!」佛郎機人心想。
「等李都督一平定了王直,咱們就只能求著他辦事,沒法賣給他人情了。」回回商賈也這麼認為。
被大員海峽的戰爭堵在廣東、呂宋的海外商船,凡是有點武裝的紛紛向月港、哲河和澎湖的長官請纓,表示願意借出自己的力量幫忙打擊海盜。
差不多與此同時,掛著雙頭龍旗幟的海府軍船隊也到達了溫州海外的南己山,在這裡王直本來安置了一支精兵,由王清溪率領,意在阻延海府軍的南下步伐,可沒等開仗,王清溪就下令易幟,因此李彥直不菲一兵一船就佔領了南己島這裡已是浙南,再下去就是大員海峽了。
王直本來還安排了直系部隊控制著閩北海域的東桑、西桑、北桑、筆架山等島嶼,想借助這一帶複雜的海路阻擊李彥直這是繼王清溪之後的第二條防線,可王清溪一變節,王直對安排在閩北諸島的徐惟學會否忠誠也就失去了信心。
不料李彥直到達南己山之後,進軍的步伐反而停了下來。蔣逸凡已經通過陸路向他匯報了南大員的最新戰況,李彥直知道吳平、王牧民等不但站穩了腳跟而且已有反撲之勢時,便知王直確實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一代海上梟雄,就這麼完了麼?」他在南己島上不勝唏噓,這時在他身邊的只有殷正茂、盧鏜、胡宗憲和徐元亮。殷正茂是他的行軍參謀,盧鏜是海府軍一部的都指揮使並以此督管著約兩萬人的私掠艦隊,徐元亮以本部兵船督管剩下的私掠艦隊,胡宗憲則統管著幾萬衛所官兵。
徐元亮想起王直往昔對自己不錯,就有些惴惴不安地說了一句:「都督,你看能否饒五峰老船主一命?」他歸順朝廷做軍官也有一段日子了,已知道了一些官場上的禁忌,這句話說得很小心,說了之後就有些後悔。
李彥直一時卻還沉吟著。沒接口,盧鏜卻道:「都督,我看還是除惡務盡!不可留這禍根!反正眼下王直已沒什麼號召力,在戰場殺了他,也算一場成全。」李彥直仍然沒有接話,過了一會有探子報沙埕一帶出現敵情。盧鏜便下去處理,李彥直這才,嘿了一聲說:「除惡務盡,除惡務盡……其實王直有什麼罪過?在海上男兒當中,他能主張開海,實已算是極有見識的人了,只是可惜走錯了路。雖然囚禁過上皇,但我私下以為,他未必罪至於死啊。」
其實他心裡還有幾句沒說出來的話。因王直的主張從某個程度來說和李彥直是殊途同歸,只是一成王一敗寇,如今要親手整死這麼一個對自己已沒什麼威脅地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徐元亮心中一喜,覺得都督對海上男兒畢竟是個有些人情味的人,胡宗憲想的卻比他深了一層:「王直只因曾擄掠了上皇,所以名震天下,可他現在落到這地步,還能有什麼作為?如今上皇已經迎回,若再殺了他,海軍都督府用兵的任務就結束了,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不如姑且養著。作那原兔林鳥。」
只是這理由卻不能明講地。只是說道:「都督說地是。只是按照朝廷地明令。這王直卻非殺不可。我們若逮住了他。無論是送往南京。還是送往北京。等著他地都必是凌遲處死!」
李彥直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樣子:「是啊。」
胡宗憲又道:「不過。若讓這王直逃了。逃去了日本、西洋。那我們在海上地日子可就長了。」
他說這個「長」字時拖了一拖。李彥直瞄了他一眼。眼角帶著笑意。心想:「自嚴世蕃以後。他倒也算我地一個知己。」因笑道:「若到了那時。怕只好勞煩汝貞在海上多辛苦一些時日了。」
胡宗憲忙彎了彎腰說:「只要是都督地命令。下官萬死不辭!」
李彥直拍了拍他地肩膀:「勞苦幾年不怕地。先苦後甜嘛。總有衣錦還鄉地一天。」這句話卻是在許承諾了。
當日海軍都督府便傳出了幾道口頭密令給海府各路統帥以及南大員地幾名大將:王直若竄往日本。則一定留住,若他往南洋去。則放他一條生路。
吳平收到這條命令時,南洋方面的援軍已到,分別有三部:第一部是眾私商所集合的武裝船隊,包括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阿拉伯人,第二部是張璉所率領地南洋五港聯軍,第三部卻是南澳島許朝光的船隊原來南澳許棟已死,許朝光殺了他的養父之後繼承南澳,這時眼見李彥直勢大,自知難以抗拒,就乾脆先率眾來歸。
這時王直、破山的部屬人心惶惶,又要應付從北面壓下了的李彥直部隊,都沒什麼心思攻打安平鎮了,月港、澎湖、安平三線聯防的壓力大減,王牧民和張維也就駕船來澎湖商量大計。
眾首腦聚議,第一個先談是否接受私商的援助,蔣逸凡道:「咱們要是岌岌可危,倒可從權請他們幫忙。可如今我們都要贏了,無論是北面都督壓下來,還是咱們在南邊挺進上去,都可能會令王五峰士氣崩潰。形勢如此,何必再欠這些番鬼的人情?若都督在此,多半也不願意。」
他這話把李彥直抬出來,便算定了調,張維比較持重,說:「若是不借助這些番鬼的力量,那咱們相對於王五峰地勝算就不高。若是王五峰分兵,一支對南,一支對北,我們還有可能贏,但要是他其實是孤注一擲,把兵力都集中在南線等著我們,那我們貿貿然出戰,反而可能讓他各個擊破,所以我認為既然不準備用這些番鬼,就不如等都督南下之後,雙方會師,那時就穩操勝券了。」
他這個主張,倒也得到了蔣逸凡的認同,王牧民卻一聽就作色道:「穩操勝券,穩操勝券這不是穩操勝券,這是要將戰功拱手讓人!哼,這次王直、破山南下,說好聽些,我們是守住了安平以南,可說難聽點,我們卻是把大半個大員都丟了!雞籠沒了,若是在這裡乾等北面的人來救我們,到時候就算仗打贏了,我們也臉上無光,將來在北邊那批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
雞籠本是歸他鎮守,此刻海府軍本部的核心人馬也都是他的舊部,眼看著雞籠被奪,他已經很不爽了,再眼睜睜看著張岳帶著他的兵將北上建功,自己卻因被褫奪了兵權閒置在大員,這更是叫他鬧心。要知道北京解圍那可是勢必名標青史、百年難逢的機遇啊,可惜自己卻錯過了。李彥直自聽說他守住了安平後雖曾來信大加表彰,說他的守土功不在克敵功之下,但王牧民還是不樂,覺得自己就該去攻城奪島,他要的是「勝利」,而不是「沒失敗」!
王牧民地想法,張璉也是支持的,自來歸之後,他也曾想過在南洋自立,但聽說李彥直成為海軍都督後就徹底斷了這念頭,並急切地想在李彥直眼前露上一手。
但蔣逸凡卻覺得澎湖已經聚集的部隊對王直、破山的聯軍沒有優勢,搶在李彥直之前冒險強攻,太過危險,「弄不好會讓王五峰他們將我們各個擊破,那時反而糟了。」
「我取回雞籠,不需要動澎湖的兵船。」王牧民說。他這句話可叫蔣逸凡等都大感詫異。
「你不動澎湖的兵船?那你拿什麼去打海戰?」
「誰說要打海戰的?大員雖然是個島嶼,可島嶼也可以打陸地戰啊!」王牧民道:「我早在許村東北二十餘里的山間準備了一支山地兵,都是大員高山土著,是在這次防守安平一戰中打出來的人。現在只等吳老大答應了,你們這邊大張旗鼓號稱進兵,引他們注意,我那頭就帶人殺到雞籠去!」
眾人都是一愕:「山地兵?」
「不錯。」王牧民笑道:「大員南北兩部,陸路大體上是不通地,但其中另有小路可走,這小路王直、破山他們初來乍到,所以不知,我卻曉得!只要我這支山地兵繞到雞籠背面,插他一刀,只怕王直到死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張璉一聽,連稱妙計,又說:「我也有一計謀,我聽楊舟說當年他們搜尋李二公子,曾繞島一周。如今王五峰他們地兵船都聚集在大員島西岸,東面防守必松,我就率領著從南陽帶來,繞一個圈,從背面攻擊雞籠。」
他們這兩支都是奇兵,若是成功,收效極大,就是失敗了,其餘各部退守安平、澎湖、月港一線仍能堅守到北面海府軍南下,謀劃至此,吳平便下定決心,道:「好!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