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黃豆腐。蟹黃帶了點紅,豆腐是雪白的,配著綠色的香菜點綴著,整個用走銀邊的瓷盆兜著了。
沒到面前,色已經醉人了。
嚴廳長稱許的點著頭,接過了王城中給他上的一碗,拿著調羹嗅了一口,連連叫好。
王城中又給了李天成搞了一碗,然後自己才上了。李天成看看自己碗,再看看嚴廳長,回頭不滿了:「城中,廳長就三個黃,我就兩個黃?」
嚴廳長哭笑不得看著王城中怎麼會。
王城中這個場合下哪裡怕李天成?直接頂道:「是啊,我就一個黃。」
嚴廳長失笑起來,親自給李天成搞了點:「來,來,他不拍局長的馬屁,我來。」
李天成呵呵一笑:「逗他小子的,哎呀,廳長,我自己來,自己來。」
「自己來?你碗都伸出來了,裝什麼?我估計你小子收受賄賂的時候也是,不要不要,錢都到了兜裡了。」嚴廳長鄙視了下李天成。
這句話說的太敏感了。
李天成急了:「你查我賬。」
「不查。老天會查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天成算個漢字,不會那麼齷齪的,不過我一逗,好像有點心虛啊。」嚴廳長哈哈著。
李天成苦笑了下:「廳長,您別嚇我,來,我敬你一杯。」
嚴廳長笑瞇瞇的:「先來一半,這個口小。小王,也來,天成啊,說笑歸說笑,我們領導也是人,也知道錢是好東西,也知道七七八八的,錢不夠花,今天爺三個說個透亮話。」
說著嚴廳長把杯子喝了一半,放了下來:「板板的事情了了,他做事,你們可以參股,這麼我不反對。只要做的正當的生意,這些錢賺了,誰管你?但是賺一百萬沒人說你,你貪污十塊,你在下面人面前就硬不起來。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的。」李天成點點頭。
大家不是開會,不要唱高調,現在那個有點權的不帶點野路子賺錢?應酬和吃喝什麼的,不能總是人家出錢吧?
嚴廳長笑著:「我兒子和朋友也合作開了個公司,做了點生意,餐飲賓館的。但是清爽的很,是連鎖的,沒有亂七八糟的美容美發店之類。而且投資的都是家裡房子貸款來的。我也不說虛的,我面子去,銀行利息是低,時間是長,但是我們還啊,個人貸款,真二八經的。我那兒子還送我股份呢。我現在喝酒吃飯,自己給錢。我怕誰?我兒子做的正大光明的,我更不怕。別人閒言碎語說的到我麼?說不到。這些錢,我巴不得越多越好呢。」
一句大實話說的大家全笑了。
嚴廳長呵呵著:「當然,這種話是不能夠在外邊說的,說出去,影響不好,我只能夠悶頭做。現在的人心亂,看到領導家裡做事的,就覺得肯定有鬼,其實不是這樣。越是位置高,越是怕跌跟頭!當時我兒子要做事,我反對,就擔心這個,結果兒子和我鬧的不輕呢。」
「那廳長您怎麼同意的?」
「他說的好啊,做生意就一定有鬼?他教育我這個老頭子,心態有問題,這樣做作,現在誰不知道錢好?能夠賺錢為什麼不做?不偷不搶不偷稅漏稅!不玩歪門邪道,也不想發財,就想衣食無憂。靠自己雙手掙錢,和本單位還沒任何的瓜葛,怕什麼?」
嚴廳長一擺手:「這不,我想了半夜,點點頭。干吧。那混蛋小子還整個計劃書來。」
「您兒子現在做的不錯吧?」王城中道。
嚴廳長點點頭:「上學的時候就不錯,清華的畢業生,和朋友先合作搞了網絡,積累了點資本。然後在那邊就投資了連鎖的咖啡店和賓館。清爽的很,主動迴避了棋牌室,美容院等問題。我還有什麼不放心呢?現在我有錢,我兒子一年百十萬的收入,哪個送我錢我還看不上呢,我老頭子一年花五萬,過的舒舒服服的,工資不動之外,分紅裡還能餘點養老的。你說我這樣的,誰動我?想在我面前走歪門邪道?做夢。老頭子拿錢砸死他。」
屋子裡徹底的爆笑了起來。
老頭子說的話真的不錯。兒子一年百十萬的收入,他後輩無憂了,而花錢上,自己到底能夠花多少錢?
這種情況下,一個理智的有權勢的人,還要幹嘛?為了自己根本沒必要再多的錢,拿了也沒處花的錢,去做醜事,毀壞了一生名譽甚至整個家庭?
有必要麼?就為了那賬單上的數字?
這叫看得透徹!
李天成連連點頭:「廳長,你這是大智慧,那些錢再多的,有如何?用不掉就是數字,何必呢?還最後搞得顛倒了一輩子。」
嚴廳長收斂了笑容:「這也是我的想法,希望你們也能夠這樣,做好了自己,光明正大的做人做事,誰能夠把一個清官如何?上面的領導不會看不到,而且我們系統,和純粹的癥結又不一樣。這些你們該知道,相對還是算單純的,渾濁的不是我們的公安系統,渾濁了的,是那些貪婪的人心。而知法犯法的人,會有報應的!人,在世上,不要追求太多,更不要佔去自己沒必要需要的,額外的資源和財富。」
「是,廳長。」
嚴廳長看著心領神會的兩個下屬。
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領悟了,還是什麼?或者現在領悟了,將來會不會有變化。
但是不管如何,作為一個上級,一個領導,一個長者,和他們這些晚輩,沒有灌輸什麼高調,假大空。
而是切實的說了實際問題,和自己的一部分人生感悟。
相信,這個包廂的談話,會貫穿他們的一生,將來,他們就是有變化,也會時刻想起來這個時刻的吧?
那,是好事!
「我敬領導,城中一起啦。」李天成站了起來:「老爺子,您的教誨我們肯定記得,您放心。多的話沒有,我們做給你看。」
頭子發自內心的笑了。
飯局來的快,也散的快。
吃到螃蟹的時候,大家都沒說什麼話,漢江走向東南方向引出的一條漢水河夾著一邊的高坡在地圖上凸出了一片灘涂。
這裡的魚蝦比之江淮產量不足,但是供應本地方的人,還是足夠的。
秋風起,冷水一激,隨即蟹黃成了紅色的膏。沾了醋和薑末,再配上一壺子紅糖發過的黃酒。
的確是神仙不過如此。
下午還有點事情,所以沒多喝,三個人就喝了一瓶而已。
但是就這樣,公母搭配的,四兩向上,巴掌大的螃蟹也夠人享受的,酒水一上來,三個人的臉都有了點紅。
嚴廳長站了起來,帶著兩個人出了門,老闆恭候在那裡。
吧檯上正有個醫院裡的小幹部在咋呼著。
老闆看了這邊人出來,心裡有點急,對面這個傻逼已經咋呼了點了,可能是酒水上頭了,總在說著自己如何如何。
老闆平時也理解,今天是藥品供應商請他,他肯定要擺架子。
邊上的藥品供應商恭維著,聲聲贊裡,鳥人繼續哆嗦著。老闆眼看來不及了,告罪了下趕緊走了過來:「廳長,你們吃好了?」
「吃好了,結賬,結賬。」
「廳長?什麼廳長?」
一句話讓老闆一頭黑線。心裡隨即念叨著,好在剛剛才收了錢,你要找死就成全你吧?
雖然這麼想,嘴巴上卻也在陪著笑臉,到底是自己客人,對著眉頭已經豎起來的李天成他們:「對不起,對不起,喝多了。」
「我喝多了?老闆,我的酒量你不知道?別說這一瓶。就是…….」
嚴廳長懶得理會這種螞蟻似的生物。
對著老闆一笑:「多少錢,今天說好了我請他們的,天成,你們不許給錢。老闆你也不許不收。」
「哎,老闆,我和你說話呢。」狗日還在那裡念叨著。
老闆只當沒聽見,藥品供應商看出這三個人氣派,知道不好得罪,多事情幹嘛?也在勸著。
老闆陪笑著:「廳長,您來這裡是我的福氣,哪裡能夠收您的錢呢?」
「哎,該多少,多少。」嚴廳長擺擺手:「你不收錢我可不高興了。」
「好好,那我收我收。」後面咋呼著,老闆也知道嚴廳長絕對不會不給這個錢,趕緊點頭:「那廳長你要發票不?」
「不要,自己請客。」
「傻啊?不要發票?」
這一嗓子徹底的把周圍的人雷住了。別說嚴廳長的身份,就是個普通客人都要捶他了。
「拿下。」嚴廳長暴怒。
一嗓子出去,老頭子的威嚴出來了,李天成和王城中二話不說,老虎似的竄了出去,一把就抓住了那個傢伙。
那個藥品供應商不能夠不護住了,被李天成一胳膊摔了幾步,趕緊跳了起來:「怎麼打人?怎麼打人?」
「他給過錢了?嗯,轟出去,喝點酒不得了?多大的本事?」嚴廳長擺擺手,對著老闆繼續道:「說個數啊,老闆你可別宰我。」
老闆呵呵著,也不看那邊,後面廚師他們已經出來了,一看是李天成和王城中抓著人在跳。
雖然不好上來幫了打人,卻站了那裡,一個不對就會上來幫忙的。
老闆趕緊的說:「三百。三百。」
「當我不知道物價呢?老頭子在家自己還買菜呢。伍佰吧,差不多吧?今天用了心思了,幾位師傅感謝啊。」嚴廳長說著回了頭對著幾個師傅笑了下。
胖子直哆嗦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乾笑著。
那邊還在跳:「給我叫人,打死他們。***,這個地方和我搞?」
嚴廳長猛的一個回頭,失笑起來:「好,好,有意思,陪你玩。放開他,讓他叫人。你也叫人。今天不叫還不許走。」
屋子頓時哄笑了起來,廚師他們見老頭這麼可愛,又看那傢伙這麼不知道死活,全看起了熱鬧。
李天成也是哭笑不得,一巴掌摔了出去:「叫吧,老子等著。」
喝酒的人混然忘記了剛剛一聲廳長。
居然也不認識李天成。王城中瞪著他,他居然回了頭來指著李天成:「你***打我?」
邊上的供應商越來越感覺不對。
商人的眼睛是敏感的,比起這些半吊子,有點小權力的幹部,他們才是真聰明。低聲下氣只是不得已而已。
趕緊的,他上去要抱住他:「喝多了,喝多了,對不起。」
「你有什麼鳥用,那藥不要了,老子自己叫人。」忽然的一嗓子把藥品供應商生生的憋住了。
說翻臉就翻臉?
頓時那商人臉也氣白了。楞了那裡發呆。
那邊電話已經掏出來了,在叫著快來,多帶點人什麼的,什麼搞死他,嘴裡還對著這邊:「有種不要走。」
王城中幾次要衝動,但是咬牙忍耐住了,他知道,這個場合下,不管怎麼樣自己的身份,還有廳長的影響。他只能夠站著,保護住廳長就是了。
嚴廳長看了下李天成和王城中,暗自滿意的點點頭。
表現好壞,就在行為上。一個衝動而沒有大局觀的人,是成不了氣候也扶不上去的。
這兩個人很好。換了一些人在自己面前要表現,大概已經上去打了。
而嚴廳長當然不會認為說,王城中和李天成是不敢動手。
乾脆的,老頭子一拉椅子坐了下去:「你快點。」
「你還真不想活了?」說著那個傢伙一把推開了還要攔住他的商人,要上來。
商人強忍著怒氣:「算了,算了,一句話的事情。」
「讓開!」
他指著商人的鼻子:「我說讓開.你還想不想要進醫院了?老子有事情你也不上?」
「去你媽的,你***誰啊?不是看你手上點權力,老子要的這樣低聲下氣?」
商人忽然大怒,一巴掌抽了那個傢伙臉上。
頓時。
大家全愣了,怎麼自己人打起來了?
「你敢打我?」摀住臉是尖叫,想撲上來,又被一腳。
商人在罵著:「一頓飯二個人,吃了老子一千。老闆還客氣了我知道。你***還和老子生意沒做,談回扣。我告訴你姓林的。這生意老子還不做了,競標我怕誰?老子後面揚子製藥頂著,藥價就是你們這些傻逼吃拿卡要抬起來的!好好的競標也沒辦法上,你當老子真拽你這個傻逼呢?」
周圍頓時笑了起來。
大家全恍然了。普遍現象。
「你這個鳥醫院老子不進了,你算什麼東西。真當自己人物?指著老子鼻子罵?打人還不打臉呢。」商人顯然是真的火了。
反正生意做不成,多少的火氣也全出來了:「走南闖北的,人見多了,沒見過你這樣小人得志的。啐。」
事情發生也就一剎那而已。
商人還在罵:「這次本來是最後一趟走動下了。老子非要做這生意?我告訴你,馬上年底了,代理費我沒給呢。這單做成了我就給,沒指望了老子就做其他生意去。現在看你這樣,以後有的受,老子不幹了。徹底不幹了。你咬老子啊?拿伍佰塊錢來,媽的,吃飯一人一半,憑什麼請你?」
頓時一片哄笑。
李天成已經笑的打跌了,這傢伙也算個性,這種話也說的出來,看他樣子開始也算冷靜。
絕對是人品爆發了。
也是壓抑的太久了吧?
李天成笑著,卻又有點覺得笑的苦澀的味道。嚴廳長在那裡也是說不出的滋味:「這就是官逼民反?得不不反?」
老闆站了一邊,微微的護著廳長:「廳長,別和這種小人一般見識,來我店裡幾次,每次人五人六的,我也不敢得罪,煩的要死。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連你也敢罵。」
「哼哼,見識了。」嚴廳長笑著:「算他碰到槍口了,我看漢江這邊紀委有的忙了。」
「你等著,***,我看你走的出漢江。」
終於恢復了勇氣,電話一響:「到了?在一品香門口,對。哼,你們看著。」
說話的功夫,一群人轉了過來。
人沒到面前,風已經到了面前。
「誰***找死啊?誰?」
老闆手一擺,後面廚師他們全站了出來,瞪著那邊,就要玩命!
腳步,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帶頭的那個眼睜睜的看著這邊不對,那個,那個不是?
「這次準備幾年啊?」李天成冷笑著:「現在又出息了?」
「李局長?哎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我家門口的鄰居,我正在打牌的,就幾個朋友來看看,當他被人欺負的。」
感覺好像不對,那個之前叫囂的,酒意已經算去了不少了,斜著眼睛這邊看看,那邊看看。
顯然,他一頭的問號,之前廳長沒覺得,這邊局長兩個字好像不是假的。
商人也直接愣了,公安局長?
好,這下有的玩了,想著眼睛裡閃了點興奮,不說話了。
「你是他家門口的?嗯,那地方出人才。」李天成似笑非笑的:「來了就不要走了,跟我去局裡把事情說清楚。」
「還有你。」李天成指著那個傢伙:「想襲警?還是想幹嘛?我等著了,要不要再叫什麼人啊?」
來人的腿已經軟了。
李天成看了他一眼:「做個證明吧。」
「是句話才讓他稍微的輕鬆了點。想想到底沒動手,動手不是完蛋了麼?
想死啊?打公安局長?
想到恨處,氣的那個人渾身發抖,回頭瞪著站那裡的:「二林,你***瘋子?這是公安局的李局長,你***要害老子也不能夠這麼玩。」
周圍已經有了圍觀的群眾,聽了說有人喝酒多了要叫流氓打公安局長,頓時一片大笑。
「我,我,我沒做什麼,憑什麼去?我不去。」
「就憑你召集人手,意圖聚眾鬥毆。夠不夠?」李天成冷冷的看著他。
那個人憋了那裡半天,低低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沒打,沒打要去幹嘛?」
齷齪的樣子讓誰也厭惡。
坐了那裡看笑話的的嚴廳長也忍耐不住了,站了起來走出來:「憑你收受賄賂,憑你索要回扣,把你移交檢察機關足夠了,證人就在這裡。」
「李天成。王城中.」
「到!」李天成和王城中一個立正.
李天成是軍人出身,這麼些年還是喜歡鍛煉,身材樣子還是有的,啪的一個立正,周圍人全傻眼了。
叫局長立正?這誰啊?
「給我立即派人全部帶走。無法無天了。」
「是,廳長。」
一片大嘩裡,那個之前囂張的幹部腿一軟,李天成看著他:「這位是省廳廳長。你的日子到頭了。下午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你願意作證麼?就這個人這個事。」嚴廳長很有藝術的對著那個目瞪口呆的商人問道。
商人先是沒反應過來,隨即卻是大喜,誰也不乾淨,廳長這不是說就這個事情麼?又不是查自己什麼。
頓時猛點頭:「願意,願意。」
警車已經衝到了面前。李天成黑著臉看著這個轄區的所長:「比流氓反應還慢嘛。」
「局長,對,對不起………」
「先別扯淡,這位是嚴廳長。」李天成指著站那裡的嚴廳長介紹道。
幾個警察一傻,趕緊的立正敬禮。
「怎麼氣喘吁吁?」嚴廳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