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隱隱的警笛聲已經響起了。
板板一機靈爬了起來,從高處看去,斜右下角去五六里的地方,正是公安局的所在。
黑夜裡,一條閃著紅藍色頂燈光的車隊耀武揚威似的,拉著穿透力極強的警笛出了門。
現在是半夜。聲音是越發的清楚了。
真不知道這些警察是怎麼搞的。
雖然說拉響了警笛有震懾人心的作痛,但是半夜更是擾民。何況,大多數時間給了人逃跑的信號。
警笛一響,就是警察來了,有點腦子的能夠不跑麼?
彷彿板板的搖頭起了作用。警笛忽然的啞然了。
也許是心靈感應似的,車子裡的王城中向著板板的方向無意識的看了一眼。他對板板還是放心的。
只要今晚沒和楊四當場一起被抓到就行。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楊四會傻乎乎的在那裡等麼?
省廳的領導喝令停止了警笛。臉色鐵青著。他的心裡也不報什麼希望。
「板板,怎麼了?」喬喬歪了小腦袋問道。
板板指了下下面:「向著西邊去了,難道是抓四哥他們的?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他們幹什麼的。」
這就是幼稚的想當然了。
板板不知道,省廳想抓楊四,既然下來了,無論楊四現在幹不幹什麼,都是算的老賬。
而楊四嘛。
按他的經驗,今天晚上絕對不會是張揚的挑釁警方的。
離開城市越來越遠的楊四,回頭看了看城市的方向。
在城市裡二十年。糾結了多少的勢力,錯綜複雜的保護傘在關鍵時刻,只會把他推到背負了所有的罪名,沉淪到無法翻身的地步。
他不傻。
豁出去的他,有著普通人沒有的膽量,那些利用著自己賺錢的混蛋,其實比自己還骯髒。
既然這樣,就不要裝比。
楊四是個快意恩仇的人,一直記得那些倨傲的嘴臉,一手接過自己的錢,一手在呼呼哈哈的恩賜著。
其實不講規矩是的那些人。楊四想著。
我給了你們好處,就該換來好處,而不是恩賜似的施捨。大家一路貨色,更沒必要擺什麼架子!
不過既然你們不上道。那也別怪我了。
走之前。
楊四隻去了兩個人家。
比起時刻警惕著自己安全,早就埋伏著消息來源渠道的楊四,他們是無所謂的。可是楊四拿除了動搖他們全部信心的兩樣東西。
想到當時,對方的嘴臉,變化的那麼的經典,楊四心裡就覺得痛快無比。
二十年時間內,那種一直無法揮發出的渾濁之氣,現在一掃而空了。
他們倨傲的根本,在於自己的職位。
楊四上了門,先抽了一個耳光,用他們從來沒接受過的暴力,告誡了他們耐心的看著自己。
隨即,楊四丟出了刻錄下他們嫖娼乃至受賄的光盤。
抵得上他們半年工資的高檔液晶電視屏幕上,那個熟悉的人是你麼?楊四笑咪咪的問道。
隨即他冷了臉,告訴他們道:「我有事情,你們也別想舒服,這台電視是我送的吧?好像當時你還非常的不滿意?現在滿意麼?」
對方可憐巴巴的連連點頭。那個戴著楊四送的白金狗鏈的老娘們,親眼看著自己的男人在屏幕上,用她從未享受和見識過的堅挺和勇猛,把一個比自己小一半,漂亮十倍的妞,干的死去活來後,卻發現自己沒什麼傷心的。
她現在只害怕,害怕楊四殺人。就算殺人,她覺得自己沒有得罪過楊四。她想求饒下。
可惜楊四不理她。
傻逼的想法才這樣,楊四又不是傻逼。
放一個聽話的,自動提款機在身後多好?楊四敲打著那條老狗的臉,然後用對方常常表示的高姿態,俯視著對方:「我很不爽,也不安全,現在我過的很困難,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四哥,你說。」老狗家的孩子上大學去了,老狗在母狗面前就不要什麼尊嚴了。
楊四玩味的看了看他:「我每次打錢你的卡,給我,每個月,一旦卡上沒錢了,就打一萬上去,從下月開始,知道麼?你只有三十天的時間,不然。」
不然楊四的頭歪向了電視上的畫面。其中的威脅比暴力的毆打更然這種人心驚膽戰。
接過了卡。
順手捏了下那條母狗的臉,楊四搖搖頭,流氓氣十足的感慨著。皮膚不好,氣質不行,在外邊也就十塊錢一次。
刀子他們爆笑了起來。
狠狠的看著他的女人。楊四點著她脖子上的狗鏈告誡起來:「你,也跑不了,他完蛋你一樣完蛋,別玩什麼小心眼,你一個月五千。聽到了嗎?」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楊四留下了盜版的光碟,還有其他幾位他好同事的光碟,麻煩他轉告諸位,月供多少後,懷裡揣著正版,上了車。
離開的時候,楊四惡意的設想了下,就那幾位主人公不正好能夠在這個單位,開個辦公室會議了麼?
車子再次衝到了另外一家,相同的手段後,楊四才揚長而去的。
刀子看著楊四回憶的側臉,嘿嘿一笑,打破了沉默:「四哥,該出動了吧?他們抓鬼呢?」
「就我們四個人在,一般的拿槍也是白搭。」阿豹冷冷的道。
這種自信,和張狂,在離開了城市正常生活的壓束之後,鋒芒已經是再也藏不住了。
四個土匪,齊齊的狂笑了起來。聲音從車窗裡彪飛而出,國道路邊大樹上休息了的鳥兒,也不知道是被車驚動,也不知道是被笑聲驚動。
撲撲的飛騰了起來。
不遠處的下路口,兩個城市之間的中點距離上。兩輛汽車停在了那裡。
楊四把槍放了腰上,走了下去。
對面一個光頭的漢子走了過來。默默的看著楊四,伸出了手:「四哥。多保重。」
「保重,兄弟。」
光頭的人是車行的老闆。楊四的一個老朋友,現在出事情了,借他的車一用,隨便找了個小兄弟出面,做了手續租車。
其實光頭下午就出來了,等著楊四的電話,帶了個死黨,一起把這輛車開回去。
楊四的頭轉向了另外一輛車上。
裡面一個穿著綠色迷綵衣服的男人,半張臉在燈光下微笑著。那是輛大越野。
歎了口氣。
楊四擺擺手,和光頭告辭了,向著車走去。
光頭清楚的看到,那是輛軍牌車,他心裡暗自一歎,楊四這樣的人,也會這樣?
人啊,還是安分點好。
目送著光頭的車,一前一後開車了。那個軍人跳下了車來,從後面拿出了兩個牌照。
楊四輕車熟路的和兄弟們一起,幫著換上了。
車子隨即向著黑夜裡開去。卻走的回頭的路。跟了前面隱隱的車燈開了大概十里地。
轉上了一條小路,顛簸了良久。
高速路口已經在不遠處了。又是輛車停了那裡。
「手續齊全,一路保重。」
楊四點點頭,沒有說話。示意兄弟們把槍留下,接過了鑰匙,丟給了豹子,幾個人鑽進了車,向著高速開去。
再過去就是機場了。
今天凌晨將有一班飛機前往廣州。槍是不好帶了,那些槍,就還給部隊吧。楊四的手下意思的摸了下腰。
機場已經有兄弟把機票聯繫好了,包了套牌的身份證號碼辦理了。
楊四他們只要進了大廳,上了飛機。
到了廣州,那邊,將是另外一片天空!
當三個小時後。飛機的機翼從一片白霧上切過,揚起的時候,陽光從東方打入了機艙。
顫抖著的機翼下,城市越來越遠了。
楊四低頭看著下面。
高樓大廈變成了火柴盒大小。那個方位,是板板的家吧?飛機漸漸的爬升,爬升。
機身第一次水平狀態時。城市已經在了後邊。
轉向進入航道時,楊四微微的有點頭昏。他微微閉了眼睛,再次張開的時候,他忽然看到前面一個熟悉的人的背部。
那個人,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他吃驚的看著前面。
那個人,轉了頭來,頭髮已經花白,比起當年,少了點凶狠,卻多了點富態。那張臉,在二十年前的一個黑夜裡。帶著雷子哥的遺言,和老連長的吩咐,來到過年輕的楊四的面前。
而今天?
早班的航班,在淡季總是空蕩蕩的。
「等你二十年了!」他走了過來,坐下了笑道。
同時,手指了下額頭。
楊四知道,那是八一軍徽的位置。一剎那,楊四的眼睛濕潤了:「是,是老連長?」
是老連長派你來的麼?為了當年那個諾言?
「臭美的你。老子派人通知了你,就不問你死活了?不然你兄弟們這麼好幫你?豬頭!不過老連長也知道,我不來帶你,回去軟蛋要被他抽掉。媽的。」
罵起人來還是這麼痛快呀?楊四嘿嘿著,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自己就覺得怎麼這麼順當呢?
刀子和豹子,還有成偉都呆呆的看著他們,那段對話,讓他們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
楊四一直叫他大哥的。
就是他?
「小姑娘,乖,來杯咖啡。一夜沒睡覺,現在想睡又睡不著。」那個老頭忽然揚起了手。
果然是個老痞子啊。
阿豹和刀子崇拜的想著。
「你們三個小子,據說很不錯?你們走的時候,劉正那***馬屁精當到什麼官了?」老痞子忽然轉了頭來問道。
阿豹一傻,成偉忙道:「劉正是我們團政委。」
「***,一張鳥嘴就會忽悠,干政委他正合適。上個月還欠老子兩條特供呢。」老痞子鄙視的說道。
很顯然,他看不起那個劉正,說話不算話,答應人的香煙不給算什麼玩意嘛。
刀子和阿豹張口結舌。
「怎麼?你們不是一年的吧?你們小多了。尤其是你。」
刀子灰溜溜的點點頭,看著老痞子虎口上的老繭,低聲下氣的:「劉正是我們師政委。」
「媽的,要少了。***告訴老子,說犯下半身錯誤了,現在下放到連隊的,畜生!雜種!」
這下,連楊四也昏迷了。劉正是他的副連長。當年帶隊抓老連長的時候,忽然生病了的。
感情又是一夥的?師政委了?勾結境外黑幫麼?還每個月送香煙?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大哥,你,你當年沒和我說啊。」楊四看著他。
「屁話,那時候,你這只嫩雞巴一心向著紅太陽,整日哭的死去活來的。啊嗚啊嗚的,我當時看你就煩。現在不錯了。嗯,現在不錯了。小子,不錯。」說著,重重的抽了下楊四的脖子。
沒有人笑話楊四,人家有這個資格。二十年一諾,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要真正進入江湖了麼?
刀子和阿豹興奮的看著窗外,看著越來越近的傳說。
江湖麼?搞的這樣?
搗糨糊呢。
同一時刻,無功而返的專案組成員們,灰溜溜的回頭了,楊四所有的地方全部搜查過了。
那個大地痞吊毛也沒落下一根。
就是銀行帳戶上也是空蕩蕩的。不對,還欠了十萬貸款?果然是人渣啊。
王城中已經出了門。
該休息了。
他拿起了電話,打給了板板:「還在睡覺呢?遇我下。什麼?好,我去你那裡。」
板板揉了揉眼睛。
爬了起來。洗漱了一番,示意喬喬自己睡覺。
隨即走出了門,下了樓。
王城中的車已經到了。咬下了車窗,王城中嚷嚷著:「吃個早飯,你請客。」
「好好,王哥你要個娘們我也去找。」
板板洗漱後神清氣爽的,王城中的笑臉就是個信號,一切很平常嘛。有的事情是心照不宣的。
出租車開到了老據點。
這個地方上午也有高檔早餐的。
更重要的時候,這裡二十四小時外,還非常的安靜。
包廂的門一關,就沒任何人打擾。
點了東西,然後等著服務送來,關了門。王城中毫不客氣的胡吃了起來:「公安餐廳的飯難吃死了。」
一邊吃一邊抱怨著。
板板失笑著:「你拿你們局裡的餐廳和這裡比?你真厲害。」
一抹嘴,王城中哈哈一笑。
看著板板他忽然道:「昨天晚上,專案組出動抓楊四的,撲了個空。」
「楊四他們已經走了,也不會和我有任何的聯繫。」板板說了句謊話。
也不怪他,畢竟什麼事情都不必要和人亂說的。王城中知道的太多也不好。
王城中夠意思的直截了當了:「我就知道會撲空,楊四在城市裡這麼多年,開玩笑呢。早就有人報信了,估計職位還不會低。」
「那是吧,反正他也沒和我說,昨天下午他就知道了,然後說走了。」板板歎息了聲:「這麼大的本事,到這個地步,也可惜了。」
「看怎麼看吧,用我的眼光,那是犯罪分子,用你的眼光,那是個背井離鄉的兄弟,用他自己的眼光,也許。也許他還情願呢,各自各自的活法。哎!」
王城中忽然感慨了起來,昨天見識了楊四所有的地盤後,他覺得,楊四真的很不簡單。
起碼楊四在他看來,沒殺過人,沒強過奸。其實觸犯道德底線的事情,楊四幾乎沒做過。甚至還做過點好事情。
只是和同道上的人,就心狠的多了。荒唐的發現,檔案上那些材料,大部分不是弱者舉報的,而是被他欺負的地痞吃了苦頭找政府的。
這群不上道的。
王城中也知道黑道的規矩,自己火並吃了苦,居然就搞到了六扇門來,算什麼出來混的嘛?
可是積少成多,他楊四的案底也太多了吧。再有南方那條驚天動地的大案子帶著。
王城中也只能夠在板板面前說說。其實王城中也知道,和自己抱著同樣想法的人絕對不會少。
就從這一點上,王城中就覺得楊四算個人才了。脫了警服,王城中知道自己不如人家,就是板板,大概也不夠看的!
男人都欣賞強者。尤其是不齷齪的,愛恨分明的強者。楊四在這個城市算個男人!
「好了,我看這段時間你也忙的差不多了。其他的沒你什麼事情吧?」王城中關心的問道。
他是擔心自己還有什麼不知道,板板經驗不足,被楊四拖累了陷進去。這個時候,誰沾邊誰倒霉的。
當然了,沾邊的含義不是什麼說說話之類的。主要是非法生意上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板板連忙保證似的舉起手來:「王哥,我真有事情會不和你說麼,我又不是不放心你。」
「那就好,兄弟,我在你面前不是警察,是兄弟,有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說,這樣也好早做打算。」
「呸呸呸!」
板板忙吐了幾口,卻樂了:「謝謝,王哥。」
「你小子。那最近想忙什麼呢?」王城中試探著問道。
板板看著他:「和武城偷偷搞點藥品什麼的,正在準備著,晚上有個應酬。其他的不忙干,我也就這麼點本事,先一步步走踏實了才是。」
「對,有的時候急不得,板板,其實你已經讓很多人羨慕了,雖然你和李局長關係也好,但是背後,人家都是佩服你的。」王城中認真道。
他擔心板板好高騖遠,那就可惜了現在了,本來想提醒板板的,結果板板自己卻在今天說了出來。
那他就放心了。
正說著,板板卻想起了個事情,他忽然看著王城中,有點不好意思了:「王哥,有個事情,***。」
「什麼叫***?***,你說。」王城中毫不客氣的回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