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板。你出息了。看看你樣子。」小王警官年歲上比板板大了幾歲。他記得著的那個板板,和現在是完全兩個樣子了。
人印象最深刻的,永遠是第一面。他還記得的,最記得的,就是板板當年的樣子。板板微微紅著的眼睛,寫著當年淳樸的那個少年,他的樣子。一切在心裡還沒有變。小王覺得欣慰的同時,卻感到了自己的沒有進步。
他笑了下,讓板板走進了家。出租房裡空蕩蕩的,簡陋的裝飾和傢俱上有著一層灰濛濛的色調。和自己的生活比起來,王哥的確是有點困難了。
板板不再是那個少年了。
這些日子的城市生活裡,板板經歷了很多。也瞭解了這個城市,一個普通警察相對一般工作還算可以的月薪,在城市裡,去了房租水電,還有吃喝應酬,只會少不會多的。
「板板啊,和你不能夠比的。聽說你現在生意做大了。」小王一邊笑著,一邊要板板坐下來。
剛剛和劉逼一起吃的菜狼藉的放在簡陋的便盒裡。桌子上有著亂七八糟的骨頭,筷子也零散的放了那裡。飯碗裡還有著一小口剩飯。
「這個房子月租多少?」板板問道。
小王一邊端起了飯碗,將最後一口飯巴拉了下去,含糊的回答道:「七百,***,就這點破東西,還是六樓。每天累死我了。走,板板,也別家裡坐了,找個地方喝茶吧,正好聊聊。」
「成。王哥,走吧。」板板點點頭。就在剛剛他看著小王的心裡,除了對自己的欣賞外,他看到了點朦朧的期待。
人心都是這樣的,而對王哥,板板甘願。
他親暱的摟住了小王的肩膀:「換了警服吧,王哥,搞的抓犯人似的,今天劉逼吃的那個苦頭可笑死我了。」
「你呀。」小王警官點了下板板的腦袋:「我換去,整的什麼花招,你直接來找我不能?還是老闆做大了,要人跟了才顯得威風?」
板板嘿嘿一笑,帶了點不好意思:「王哥,你大名叫什麼。」
「怎麼,你小子,叫聲哥哥委屈你了?我叫王城中。哎,不怕你笑,當時老子給起了這個名字,就想我將來到城裡,被人笑了十來年學校生活呢,最後到城裡了,鄉里人羨慕呢,穿制服吃官家飯,這下子威風呢?屁!」
王城中一邊換了件休閒的西服,一邊對著板板直截了當的道:「聽說你和徐家也熟悉了?房產上有熟悉的人不?幫哥哥問問,有低廉點的房子不?我家裡也支援點錢,沒房子算什麼城裡人呢?」
板板點點頭:「我幫你看著,王哥你放心好了。」
他本能的,再次試探了下王哥的內心,王城中剛剛的話裡,沒有一點找自己幫忙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找點關係便宜點。
他知道這樣不好,人心都是帶著利己的,沒有純潔的白紙似的感情。但是他這樣只是看重自己的這個恩人。他不想心裡的一個高大的形象變了。對其他人他無所謂,對自己別那樣就成。
比如羅士傑。再壞,對自己好就成。
「想什麼的?發愣呢?放心,你再有錢,哥哥不會借錢的。」王城中打趣了起來,一邊和板板走出了門,一邊壞笑著:「男人有錢就變壞,有媳婦了吧?還是想媳婦了?」
「哪裡呢,走,哥,我帶你去個地方,放鬆下,正好休息休息。」板板道。
王城中想起了劉逼轉告的,「板板的話」,忙停住了腳步:「板板,別瞎花錢,再說了,哥哥也不和你假正經,畢竟幹這個工作的,有的地方不方便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哥,你放心吧。很高檔的,我是會員,免費了。」板板說的一半是真話。
只要不幹什麼,他是不需要花錢的,因為錢在會員費裡了。
他喜歡那種地方,是因為服務和小姐的曲藝奉承讓他覺得很舒服,高檔的地方因為他自己高的付出後,一切也方便的多。
可以在單獨的空間裡,隨即的談點什麼。那裡,很不錯的。他相信王哥絕對沒有去過。
便是檢查,也輪到不到派出所的小幹警去。
社會就這麼現實,店大了就欺客人,無論什麼什麼的外人都是客人,因為他們的後台在那裡。
王城中沒有拒絕了,他跟著板板坐上了車,聽了他說的地點,王城中微微的吃驚了下,隨即想起了板板現在的身價,也就坦然了。
發自良心裡說,他也是男人,他更是幹這個工作的,知道這些地方,那個檔次,他豈能不好奇?
兩個人嘻嘻哈哈的說著當時的事情,鐵牛的篤實,劉逼的滑頭,尤其是今天的笑話,帶著點心悶,板板也說了豆腐的離去。
王城中歎息了聲:「板板,萬事不強求,你對得起他就成了,不是你努力,他哪裡拿到那麼多?一輩子也許都拿不到。」
前面的司機聽了板板隨即的分給手下二十萬,暗自砸舌了下,也不知道後面人什麼身份,但是兩個人的語氣裡,都顯得非常的正常。
年輕人啊,現在的社會。那地方消費下抵得上自己跑十天了吧?司機想著,手裡掛了檔位,車子靠了邊。
板板和王城中走下了車,進了那裡。
熟悉的金碧輝煌,熟悉的笑容,還有板板看到領班似笑非笑的眼神:「魯總,今天您又來包哪個姐妹啊?」
「咳板再粗魯,在王哥面前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臭婊子你知道個鳥啊,老子包誰的?
幫人包的,我草,那老子不是拉皮條的麼?***,算了,劉海燕老子也上了的。和羅士傑***算扯平了吧。
如果王城中有板板的本事,他看到板板的內心裡,電光火石之間,居然想的是這些的話,他更要吃驚了。
性子裡微微的拘束,還有對陌生豪華地方的不瞭解。王城中擔心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在板板面前丟了人。
他沉默著,只是淡淡的笑了下。跟著板板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一套套的走完了換洗的程序。
養了點精神。帶上了手機,板板拿了兩包中華,一人放了一包衣服裡,兩個人走進了屬於板板的包廂裡。
金色的卡片展示著板板的富貴,那會員費的價格也讓小王暗自算著,這已經是幾個平方的房子了。
當然他臉上是沒有表示的。他只是感覺著,板板要找自己不僅僅是什麼看看,什麼報恩。他肯定有事情。
這是職業的敏感。
板板沒有出乎他的意外。等服務生退下後,板板看了看關上的房門,回了頭來認真的對著王城中道:「王哥,我想和你聊聊。」
「好啊。」王城中洗耳恭聽著。
「王哥,我現在是做了點生意了,可是我在這個城市裡,沒什麼朋友,我也永遠忘記不了,是你帶著走上這麼一條路的。」板板道。
王城中搖搖頭:「這是你自己的努力,不是我的事情。」
「沒有開頭哪裡有現在呢?你說呢?」
板板憨厚的一笑,這一時刻他是完全真誠的,不管對方能夠不能夠接受他的想法,觀點,他都想掏出心窩子的和他說說。
「王哥,我過去什麼樣子你也知道,無論我現在或者將來什麼樣子,我在裡心裡,還是那樣的,你在我心裡也是的。」
說了點心聲後,板板認真的看著對方:「王哥。我也看了你今天的,不容易。很難,哥,我絕對沒笑話你的意思,警察拿死工資的,我知道。你骨子裡什麼人,我更知道。這麼些日子了,哥,我問你,你覺得你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上呢?」
「上去?」
王城中知道板板說的陞官,也知道不是笑話自己窮。他歎了口氣:「上去?」
最後的問話,是自問還是自嘲,他也不知道。帶了點憂愁,王城中微微的搖搖頭,幅度小的自己也沒察覺,卻落在了板板的眼中。
「難啊!」
看著板板,王城中的手敲著自己的膝蓋,他盤了坐直了:「工作是丟不了的,除非我犯錯誤,但是上去卻難,當年自己找工作,除了是運氣好上的警校外,為了進城市,也找夠了人,家裡的底子都花了光光了。現在的本是留下賣房子的,板板,你說農村人,沒關係,要上去?何況警察也是個熬資歷的,哪裡有那麼多功勞讓你立功去?十年。」
板板面前豎起的手指只有瘦瘦的一根,卻是一個男人的青春。無奈而沉重的青春!
「十年,運氣好能夠混出來,運氣不好,就難了。」王城中道。
「人哪裡有幾個十年。王哥你想拼一次麼?」板板問道。
「什麼意思?」王城中楞了。板板的語氣和那閃動著野心的眼神讓他有點吃驚。這還是那個憨厚的板板麼?
可是,如果還是那個他,也不會有今天吧。
板板點上了根香煙,吐了一口,然後道:「哥,現在沒有外人,你和我說,你認為多少錢,能夠讓你有機會上去?」
「板板。」
王城中哭笑不得的看著對方:「這不是錢的問題,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你想幫我?」
「是的。我想幫你,我想我的朋友更好,尤其是你。」板板直接的道:「王哥,除了錢,還需要什麼?」
「謝謝了,板板。」
王城中今天搖頭的頻率非常的高:「系統裡上面沒人,沒有過硬的關係,根本就沒有用的,有錢沒關係,你想送都送不出去的。」
「我認識幾個人。你看他們的地位能對你有幫助麼?」板板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的電話遞給了王城中。
電話本已經打開了。上面有著名字。清楚的寫著。排頭的是羅士傑。
「羅區長?」王城中猛的抬起了頭來:「板板,你和他關係怎麼樣?」
「怎麼?他有用?」
「嗨!」王城中不知道對面的板板是真的笨蛋還是假的,怎麼這個關係也想不明白呢。
他解釋道:「他是一個區的區長,能夠沒方方面面的關係麼?有幾次我還看到他和我們局裡領導吃飯的。」
「可是他名聲有點。」板板話說了一半,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王城中哈哈大笑起來:「誰年輕的時候沒點糊塗事情?他的地位在這裡,誰還和他計較這些?又不是自己家的女人。」
「也對。」板板覺得自己真傻。有的地方還是太嫩了。還是心裡有鬼,想逃避羅士傑幾天?
畢竟剛剛和劉海燕日過的。哎!早知道憋一憋了,但是那臭娘們太騷了!不做對不起她。
甩了下頭,甩出了亂七八糟的關係後。板板點點頭:「王哥,我知道找關係和做生意一樣,認準一個人就成。一條線下去最好,這樣,我幫你問問。」
別啊!
王城中忙攔住了板板:「八字沒一撇呢,現在和人家說,怎麼說?這麼冒昧。」
「王哥,你放心,我問你,我有事情請你,你幫不?」
「幫啊。」
「他和我的關係,和你一樣。」板板的回答讓王城中目瞪口呆。
板板的電話已經按了下去了:「羅哥,哈哈,我的電話接這麼快,還是正好要和哪個小娘們打電話啊?別,別,我受不起的。羅哥,晚上有時間遇遇我?一起吃個晚飯?不對。你不是晚上和徐家?恩?那太好了!「
隨即板板把電話放了手裡,壓住了,然後對著王城中:「晚上我叫他一起去,他那邊飯局有點變動。」
王城中已經只有點頭了。
「成,晚上一起吃,正好派出所的幾個朋友,羅哥,就是我常常和你說的王哥,當年幫我的人,你記得了?你也記得?哈哈。好,下班打我電話。」
板板剛剛要掛電話,忽然一拍腦袋:「別啊,想起來了個事情,羅哥,你和公安上關係如何?有鐵的不?行,行,對,真的?好,就是想報答下王哥的,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再單獨出來牽線下如何?晚上見,成,晚上正好夜裡還有事情嘛,哈哈。再見。」
板板終於掛了電話一臉的笑容:「王哥,好消息,羅哥和你們局的李局長是朋友。你看這個關係如何?」
「板板啊,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王城中佩服的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這才幾年?
「以後哥哥的前途就靠你幫忙了。」王城中拜託似的道。
板板連連搖頭:「哪裡是幫忙,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也就會是羅哥的事情,你看著吧。對了,給我下。」
板板拿過了王城中的手機,按下了幾個號碼,然後在一天內,第三次掏出了銀行卡來放了那裡。
這是他這個幾日來,就散了放身上的,為的就是做事情。
「這裡是十萬元,王哥,跑關係要用錢的,其他的不說了,王哥,算我借你的,你過幾年還我。行不?」板板真誠的按住的惶恐的王城中。
「王哥,你能夠上去,也會幫我的。我現在這樣,就和當年你幫我一樣。我們是患難處來的朋友,和社會上那些人不一樣的,你放心。」板板說著,想著一路走來,已經有了點動情。
王城中看了他半響,默默的點點頭,聲音沙啞著:「好。好兄弟。」
然後他掩飾似的轉了頭去,擦了下眼睛。
「房子我也幫你看著,但是我覺得,哥,你還是先想著把工作搞上去,你工作也好多年了吧?也該動一動了。路就在眼前,就和個娘們躺了那裡,你說你是個男人,你不去搞她,不是無能麼?」板板嚴肅的打著他認為很恰當的比方。
最後粗魯的這個比方,畫龍點睛的顯示了板板的本質,王城中笑出了眼淚來。
是的,路在腳下了就如同一個娘們已經毫無抵抗了。
是爺們不上麼?
王城中也在感慨著自己的日子。危險的高出了分數線一點,跨進了警校大門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改變了。
然後是傾家蕩產的投入,終於留在了城市裡。再後來就是默默的煎熬著,再後來,幫了板板,然後繼續的煎熬,到現在,以為自己連房子都要很吃力的情況下才能解決的時候。
路出現了。車到了山前,原來還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