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對面吳用白皙的面皮。已是如同豬肝眼色一般了。便是身旁的武松也感到了一絲不對勁。肖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對著吳用拱手道「抱歉抱歉。加亮休怪。方才某突地記起一事。有些走神。怠慢之處。尚望海涵。」
吳用見他終是說了話。心中頓時大鬆了口氣兒。話說任是誰。讓人這麼直勾勾的瞪上這麼久。都不是件可心的事兒。此時聽肖遙道歉。吳用心下雖是疑惑。但也不好再有所表示了。
當下躬身道「二哥客氣了。些許小事。勿需掛懷。」肖遙深深看了他一眼。四人便一同回轉了張大哥的小店。
待到三人圍案坐下。那張大哥又切了滿滿一盤羊肉出來。道是難得幾位貴客上門。堅決不肯收肖遙的銀錢。肖遙見他憨憨的面孔。一副倔強之色。也只得隨了他去。張大哥方才歡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幾人談了起來。自天文地理。時事人政盡數涉及。吳用倒是對答如流。雖說一些觀點礙於現下歷史局限。回答的有些想當然。但總體上絕對可算得上一個名士。及至談及詩詞。肖遙指著壁上所留那詩笑道「我觀加亮滿懷宏圖抱負。怎的後面卻又如此頹喪?」
吳用面上一暗。這才說了起來。原來他不是不曾去想謀個官身。只是每次統考之時。卻要被眾多胥吏。索取銀錢。想他一個窮教書先生。村裡人雖說是尚算安寧。但哪有許多餘錢。故而。他總是推脫眾人的束侑。如此一來。又從何處去尋那銀錢打點。心中不忿之餘。想要上告。卻悲哀的發現。越往上去。那索取的費用越高。別說告狀了。就是想要見上那些大人一面。只門房上的打點。就比那胥吏要地還多。
他滿眼望去。但覺一片黑暗。心傷之餘。憤而棄了出仕之念。轉而靜心隱居。既不能以胸中所學濟世。那麼不如回身多為鄉親父老做點事情。自己這點學問。盡數教了村中孩童。或許日後能有一二學生。時來運轉。能謀個一官半職。他這做先生的。也自面上有光了。
只是這些話。說來簡單。但要真的徹底放下。卻也絕不是那般容易之事。他雖是覺得出仕之念。但每每想起自己一身學問。竟是毀於胥吏之手。便不由地鬱悶難言。那日觸動心事。喝地多了。這才在大醉之下。於壁上題詩。聊發一番牢騷。
肖遙聞聽暗暗點頭。這吳用一身所學。還能自守而不去用於歪門邪道。且能心繫家鄉父老。這心性倒不似老施筆下那般不堪的。別的不說。單只是用他做個總管之類地。當應是沒有問題。
想著這些。突然又想及一個事。舉杯邀吳用飲了一杯。這才漫不經心的問道「這東溪村裡。可是有個叫做晁蓋的?」
吳用聽的一愣。尋思半響搖頭道「不曾聽過。此村之人大多姓張。然後便是李、吳兩姓了。不知二哥所說地這個晁蓋又是何許人也?」
肖遙心下一鬆。呵呵笑道「我亦不識。只是曾聽人似乎說起。這山東境內有個英雄。豪爽仗義。愛交朋友。好似是叫晁蓋的。倒不知是真是假了。這才隨口問起。」
吳用這才點頭。笑道「江湖傳聞。多有不實不祥之處。二哥不知也是理中。不過說起英雄。這附近之人倒是都知曉。那鄆城縣中的衙司。宋江宋公明當可算地上一個。」
肖遙目光一閃。尚未答話。旁邊武松卻是興奮地接口道「正是正是。某早聽聞他的大名。在這山東一地。端是響亮。對母至孝。又講仁義。對於往來地江湖朋友多有照應。人送外號及時雨。只聽這個。便知其人定是條好漢。」
肖遙和吳用相談之下。他一直插不上嘴。只是好在有酒。正好樂的清靜。自斟自飲好不快活。直到此時聽地吳用說起宋江。這才插進來。
肖遙聽他話中之意。不由奇道「二郎。莫非你也未見過那宋公明?」武松臉上一紅。吶吶的道「松只是個江湖賣藝之人。整日裡為生計奔走。如何有機會見的。我又不想去打秋風。」
肖遙聽的啼笑皆非。這武松倒可算是古代版的追星族了。只是聽聞之事。便這般崇拜。不由的微微搖頭。吳用亦是莞爾。卻並不接話。
武松眼見二人這般神情。不由的有些尷尬。只是他生性豪爽。倒也不是沒有腦子之人。知道定是自己沒見過之事就拿來說。確實有些不妥。當下。不再言語。只顧低頭飲酒。
肖遙看看他。心中暗暗點頭。聞過不怒。而知自己反省。這般性子很是不錯。用作貼身之人。正應如此。眼見方才武松說話時。吳用嘴角暗含笑意。遂笑著對他道「加亮既是久居於此地。當是見過這位及時雨咯?不知此人究竟如何。可能說來聽聽?」
吳用微微沉吟。並不急於說話。半響抬頭看看肖遙。微笑道「宋衙司。晚生是見過的。只是也僅只是見過而已。並沒有過交往。何言評論?不過以晚生之意。凡事當以眼見為實。耳聽雖未必不實。但總是有些差異的。不知二哥以為然否?」
肖遙饒有趣味的望著他。半響哈哈笑道「加亮果然高明。」吳用亦笑。二人舉杯相碰。各自飲了。
肖遙放下酒碗。任吳用給自己篩上。這才道「加亮一身才學。既是棄了出仕一途。難道便真的要。一生蜷縮於這小村之中?不知可有到處看看的想法?須知破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況且。便是除了科舉一途外。難道就沒有其他方式。來實現心中抱負嗎?」說著。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吳用心中一凜。偷眼觀看肖遙。暗思肖遙言中含意。只是眼見肖遙說完後。只顧自斟自飲。面上卻是毫無異樣。不由的心中翻湧。別的方式。別的方式。這別的方式。又是指的什麼呢?
他心中思索。手上卻是不停。與肖遙武松二人頻頻邀飲。只是三人各有所思。一時都是無語。
吳用猛地想及關於肖遙的一個傳說。似是不單單和蘇軾蘇轍為友那麼簡單。好像相傳他與某位朝中大臣。尚有密切的關係。只是這個年代。信息並不發達。川中又是地處一隅。他莫說不知道種師道的事情。便是連肖遙在川中之事。也是壓根不知。
只是因著前時。江陵一事。傳開肖遙之名。自有些好事之人。特意打聽之下。這才傳出片言隻語。但當日肖遙之事。畢竟讓成都官府大失面子。故而知情之人。俱皆三緘其口。現在流傳的一些片言隻語。也不過是自川中綠林道上傳說的而已。但是卻語焉不詳。讓人無從考據。
此時。吳用見肖遙如此淡定的。和他說起其他途徑。不由暗思。難道是讓自己攀附貴門。走官出仕?想到這。心中忽的閃過一絲惱怒。
當下臉色微沉道「我曾聞二哥與朝中某位大人有來往。可是欲要晚生去做那依附權貴。顏求官之事嗎?晚生雖是清貧。卻也不屑於為此厚顏之事。二哥不必多說了!」
肖遙一鄂。隨即心中卻是大喜。看來這個吳用。並不是像老施筆下那般不堪啊。這份文人的風骨。還是滿硬朗的。
眼見他面沉如水。不由哈哈大笑道「加亮想到哪裡去了。我與朝中大人有交往。你又是聽誰說的?簡直胡說八道。若一定要說有交往。某也只是和西北小種經略相公有些交情。其他人麼。呵呵。休說我不認得人家。便是人家也不認得我啊。」
吳用聽他如此說。登時知曉自己想岔了。不由大是尷尬。待到聽說他和種師道有交情。不由一驚。旋即起身躬身賠禮道「原來二哥竟是小種經略相公舊識。以他老人家為國為民。高風亮節。既和二哥有交情。二哥定不會是那蠅營狗苟之輩。晚生大謬也。這裡給二哥賠禮了。」
肖遙趕忙起身扶住。拉他坐下。經過此一番試探。眼見他風骨傲然。這才將自己在川中之事細細說了。最後方道「加亮。我非什麼心胸寬廣之人。原本只想自在而活。當有能力時。就盡量幫幫身邊之人。總是能讓眼中見到的淒慘之事。少發生一些。只是經過此事。我才發覺。若想真的能縱意而活。有些事情卻是必須要做的。你若沒有實力。便是一介小吏。也能陷害於你。連自己家人都護不住。何談濟世?所以。我要努力壯大自己。當我有一天真的能左右一些事情的時候。才能真的過上自己嚮往的生活。我亦不願為官。是故只有劍走偏鋒了。」
當下將自己打算。簡單說了。最後道「如此。我身不在官場。便是到時要脫身。也是方便。亦能達到自己心願。只是前途多舛。加亮高士。尚望能出山助我。為我時常提點一二。不知加亮意下如何?」
吳用聽罷。久久不語。沉思半響。方才展顏一笑。舉起酒盞笑道「二哥即說外間多有好風景。晚生靜極思動。便去見識一番。想來也是不錯。」
肖遙先是一愣。隨即大喜。招呼武松。三人共同舉盞。已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