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與郭盛文苑二人正自在三樓獨坐賞雪,聞聽小二上來稟報,郭盛大怒,便要下去將這班痞子打上一頓。旁邊文苑卻是攔住,道「大郎且休莽撞,這些個破落戶,儘是些個滾刀肉。你便今日打了他,他卻別尋些個腌臢手段來報復,二郎開店,卻怎生消停?若是盡跟他們慪氣,三五日的便來鬧上一次,哪裡還會有客人上門?」
郭盛怒道「那卻要怎的,莫不成便依了他們?此定不是本地之人,否則如何敢來某這處廝混。只管將他們打了出去便是,卻看哪個敢來聒噪。」
文苑搖頭,肖遙卻是雙目放光,哈哈笑道「二位哥哥煩惱些個什麼,咱們便先去看看再說。這般生活實是太過平淡了些,能有些調劑倒也不錯。」說著,已是站起身,逕往樓下走去。
墨硯隨的肖遙日久,亦是個無事也要生出些事來的主,聽的肖遙要去對付那些人,登時大喜。平日裡總是被公子爺欺負自個兒了,此時有機會看他欺負別人,怎不叫他欣喜若狂。這般陰暗的心理,卻與他家二郎已是差相彷彿了。
郭盛和文苑看著這主僕二人,不由得均是大汗,對望一眼,不由得都是長歎口氣,隨在後面跟了下來。心中卻是暗暗替那些來找茬的人悲哀,落到這位肖二郎手中,只恐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四人下得樓來,聽的肖遙那句話一出,郭盛文苑二人險險沒一個趔趄栽倒。深吸口氣,使勁定定神,這才抬眼打量前面。至於對肖二爺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則是直接採取了自動過濾功能,不加理睬就是,否則定會給他雷死。
話間,幾人已是走到近前,眼見老郭懈手扶著腰身,滿面苦痛憤懣的樣子,肖遙眼中忽的掠過一道森寒。只是隨即卻是隱去不見,臉上仍自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懶散笑容,對著柳二上下打量著。
柳二在聽了肖遙那話出口後,便是一呆。話說柳二爺混了這麼久,還沒哪個人這般奚落過自己。丑?自己很醜嗎?貌似今個兒得了大官人賜下的袍子,穿上後,眾兄弟可都是連天價的喝彩的。這個兔兒爺居然說自己丑!怒了!
柳二雙眉倒豎,瞪著那個一臉欠揍笑容的小子,怒喝道「好啊,咱家自在這勾當,卻是哪個褲子沒繫緊,將你這個龜兒子露了出來?來來來,報報你的名號,也讓俺認識一番。」
肖遙雙手抱在胸前,曳斜著眼覷著他,撇撇嘴不屑的道「就你?還報名號?切,你混哪裡的?那條線上的?是打鷓鴣(搶)的還是尋物件(偷)的?跟我說名號,我呸!知道什麼叫走沙子嗎?知道什麼叫開條子嗎?知道什麼叫搬石頭嗎?招子不亮,也不找馬眼子(探子)提前溜溜,就敢跑你家二爺這嚎。你憑的什麼?可知你家二爺是哪線兒上的不?爺做的營生,你可摸過潮水嗎?杵門子(騙錢)杵到我這兒了居然,爺這要是不土(有人照應),沒個三分三,敢下海斗蛟龍嗎?你個昏頭八腦的愣兒青,就敢來爺這裡攪事。休要說是你,就是你們堂哥兒(老大)來了,這府裡的翅子頂羅(官)來了,見了咱也得恭稱聲二哥。你還敢問我名號,先把你萬兒給爺報過來。」
這廝滔滔不絕,張口便是一頓古今結合的黑話,更兼著自後世電視上看清宮戲看多了,滿口的卻是清宮戲裡那幫八旗子弟的口吻,別說是這柳二不過一個潑皮而已,就是那真個的山大王,此時若是聽了,恐怕也得立時給說懵了。
旁邊眾人此時聽的渾然不知所以,這藍衫哥子的話實是聽不懂,可是那套路卻絕對不似是搞什麼虛頭的。眼見柳二一幫人這會兒是碰上了對頭了,都是大為興奮,也不往外溜了,瞪大了眼睛準備看熱鬧。
墨硯耳中聽著肖遙一篇大論,不由得滿眼都是亮閃閃的,一雙眼睛幾乎要變成五角形了。心中這個讚歎啊,能者當真是無所不能。看咱家二郎這架勢,恐是真個往山上一貓,那就定是個傑出的盜匪料子啊!真真的可是個全才啊!
他自顧這邊歡喜讚歎,倒是不知肖遙二爺若是知曉了他的心思,會不會直接一巴掌拍死他。但那邊郭盛大爺和那文苑少爺,卻是明明的一腦門子黑線了,眼見他搖頭讚美的那個諂媚像,兩雙眼睛便似要化成兩把尖刀,將他戳個萬孔千穿一般。墨硯一縮脖子,腳下卻是一點也不慢的躲到了老郭懈身後去了。
這邊柳二固然聽的目瞪口呆,瞠乎不知所對。那邊那精壯漢子也是瞠目結舌,轉頭愣愣的向著那個大人問道「大人,他可真是那個斬殺喀日則的肖遙嗎?小的咋覺得他倒像喀日則的祖師呢?」
那大人滿面有趣的盯著肖遙看著,嘴角微微勾起,瞇著眼睛道「這娃兒有趣!大是有趣!嘿嘿,三兒,休急休急,且看下去。」這二人,卻正是前兩日在店外看熱鬧的兩個。
這邊柳二終是努力定了定神,對肖二少爺的話雖是聽不懂,但聽著這個崩豆般的段子,心裡卻著實是有些沒底。話說那位大官人何等權勢,若說要對付哪一個,那還不是吹口氣般的功夫?怎麼今個兒就突然這麼看的起自個兒,又是賜袍子,又是許金銀的。莫不是這個一杯不飲真的是有什麼來頭,讓那大官人也不敢輕捋虎鬚,卻巴巴的將自己推到前面來當替死鬼?
心中想著這些個,那臉上的神情便有些個精彩了,紅的、白的、綠的、青的,一時間竟是五色變幻不停。旁邊眾潑皮眼見柳二收了架勢,亦是都自有些踹踹,紛紛收斂了那副痞像,安安靜靜的站到柳二身後,大氣兒也不出一聲了。
柳二遲疑片刻,這才抱拳說道「小的柳二,不知二哥高姓大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方才無禮冒犯,還請二哥大肚有量,莫要與小的見識。只是今日之事,還請二哥賞個面子,小的也是受人之托,不得不為而已。」
眾人聽得那柳二服軟,不由的都是噓聲一片。肖遙「哦」了一聲,詫異的道「敢情還有幕後黑手啊!這卻是有些意思了,你倒是說說看,咱聽聽夠不夠份量。」
柳二面上變色,抱拳道「二哥說笑了,小的如何敢提那人名姓。若是說了,這川中之地,登時便是再無立足之處。還望二哥擔待,不知二哥與這一杯不飲是何關係?若是方便,可否請二哥撒手此事,小的們定當再擺宴席答謝二哥就是。」
肖遙聞聽此言,不由伸手摸摸鼻子,自語道「這樣啊。」隨即轉頭向著身邊的郭盛和文苑道「二位哥哥,他問我跟這一杯不飲什麼關係呢,你們說該怎麼說好呢?真是頭疼啊。」
郭盛頭上垂下三道黑線,悶聲道「你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不需問我。」文苑也是憋得滿面通紅,點頭不已。
肖遙這一轉頭問話,柳二登時便看到了郭盛和文苑二人,心中登時大吃一驚。這郭大郎在嘉陵縣向有勇名,一身武藝端是不凡,且家中廣有錢財,非是自己這般小人物可以去撩撥的。至於那文苑,乖乖,文同老爺子的長孫。在成都府誰個不知,哪個不曉。其祖雖喪,但其門人弟子,多有在朝任事的。休說自己,便是那位大官人,也是不敢來得罪的。聽這藍衫人的稱呼,自己今個兒可是真真的碰到鐵板上了。
心中想著,額頭上登時便流下汗來。正自五內俱焚的時候,卻聽得那藍衫人說道「咦,我說柳二啊,你怎麼流汗了呢?這裡很熱嗎?哦,可是急著想知道俺和這的關係嗎?唉,急你就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急呢。你說你急,再來問我,我自然會告訴你嘛,何苦這般憋壞了自己?啊,不用那麼感動的看著我,小事情而已,我一向很有愛心的。對你小小的關心下,也是性格使然。嗯嗯,不用如此,不用如此。」
大廳裡眾人俱皆氣息粗重,死死盯著肖遙二爺的那張嘴,恨不得上去給這丫的封死。便連一直穩如泰山的那位大人,也是不由的面上變色,頭上垂下幾絲黑線。這丫的,太刮燥了!
肖二爺卻是絲毫沒有自我反省的覺悟,看著對面的柳二簡直快要哭出來了,不由的歎口氣道「唉,好吧好吧,看看你都急成什麼樣了。你既是如此崇拜俺,想知道俺的高姓大名,俺就勉強克服下自己低調的性子,悄悄的告訴你吧。只是你可千萬不要到處宣揚啊,要知道,俺一向很低調的。唉,阿彌陀佛,佛祖恕罪。」
柳二雙目直欲噴出火來,勉強壓抑著,想要抬手去摀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的衝動,顫聲道「請……請……賜告。小的……小的……不說就是。」
肖遙聞聽滿意的點點頭,面色凝重的看著他,道「咱叫……呃,你確定能忍得住不去宣揚嗎?」
柳二呼吸急促的看著他,乍聞此言,登時一陣目眩頭暈。店中後面卻有撲通撲通之音傳來。肖遙搖搖頭,嗔怪的看了後面一眼,喃喃的道「唉,真沒定力。」眼見柳二已是搖搖欲倒了,這才簡短的道「我叫肖遙,便是這的東家。」
下集預告:雷死人不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