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 龍騰四海 第六十六回 碧蒼苔露寒 冷月梢弄影 (肆)
    沈綺霞本就有些心虛,見張入雲作笑,以為對是在笑自己,不由一下子脹了紅臉,想要分辯,自覺無從說起,欲待相詢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得愣在當場。沈綺霞心志高強,人前從未露過短處,如今和張入雲在一起卻處處受制,不由一陣委屈,雖是佳人盡力遮掩但仍是露出些痕跡。

    張入雲回首見她臉脹的通紅,一雙俊眼也多顯了一波流光,一時驚訝多少也得了些意思。趕忙說道:「小弟一時怪笑倒是驚著師姐了,剛才只是想著這仙島上有些古怪所以才失得態!」

    峨嵋女弟子早指望他說話,好掩自己窘態,只問道:「這裡有些什麼古怪你倒是說說,我倒是怎麼沒有看出來?」

    少年人聽得師姐這一問,倒真又有些驚訝了,好奇道:「哦!這麼說倒是入雲劣俗,以小人心腸度君子的舉止了!」

    沈綺霞不樂他一番絮叨,急問他:「你有什麼心事,只管說,不要老在這裡打啞迷,什麼時候你也成了個不通快的人了!」

    這話說的張入雲臉有些紅了,只得回道:「實在是沒什麼,只是我看這丹楓島雖好,卻迥不是個仙家氣象,若說是夫婦恩愛歸隱山間的別墅倒更相宜些。」沈綺霞聽著也覺得他話說的不錯,不由點了點頭。張入雲又道:「而且這位杜仙子的法力之高,就不是我平生見過的正教人士中最高的一位,也是數得著的。但是其夫卻好似來路不正,這也稱得上是古怪了吧!」

    沈綺霞聞言又是點了點頭,可稍時卻又開口道:「也不能盡這麼說,世間男女之情本就難說的很,你不要因為杜仙子丈夫出身旁門就小看了人家,也許他二人幾世情劫直到今生才得完滿,如今躲在這極東的遠海仙島相廝相守有什麼不好?依我看便很不錯,與世無爭超然世外,便是大羅金仙也不見得有他二人快活。」待將話說完,沈綺霞又覺話裡好些不妥,臉頰上又是多了一抹紅雲。

    可張入雲一無察覺,率直道:「師姐說的不錯,小弟也並沒有一絲小瞧杜仙子夫妻的意思,只是往常裡總覺得前輩高人遙不可及,但今日真撞上一位神仙眷侶反有些不能置信,只望仙子能將其夫元神補完,不要留下一絲一毫的遺憾才好!」

    佳人聞言不由點頭輕聲道:「正該如此!」為著張入雲與自己心思一致,佳人心上歡躍對著身邊少年即是展顏一笑。

    張入雲少有見到沈綺霞這般發自肺腹展露心跡,當時見了胸膛內就有些打鼓,再又沈綺霞平日裡不怒自畏,雖說平和但讓人瞧著總有些威嚴,今日連番做出女孩兒家的舉止已讓少年心間有些起伏,此刻再又作笑,直似春風吹渡,暖的他週身有些酥癢,明知不該放廝,可少年慕色乃是常理中事,一時貪看佳人花容,也在一時裡呆愣住失了態。

    沈綺霞心思何等靈巧,見他臉色異常當時便發覺,連忙轉了身,步香塵往芳徑深處走去,只惹得張入雲敲了敲腦袋,暗道該死,若是方才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被艷娘瞧見,怕不要惹出多大的亂子。可再又想到艷娘嬌嗔薄怒的媚態,少年心上又是一陣蕩漾,只後悔今次游東海怎不是艷娘隨行,不然二人倒好在這幽雅寂靜的仙島上好一番親近,若是主人允許便是多住上兩天也是心願。

    二人走走停停都是滿腹心事,不知覺間便行至一處水謝,為得主人心思,池潭前還引了一波三折的水瀑一道,且顯見島主人愛靜,雖瀑布高有十餘丈可都是只見流影不見白浪的靜水,水廊下錦鯉盤纏,池中又有四時不謝的蓮花,其間朱紅色的蜻蜓並著碧綠色的翠鳥往復湖上,確是人間仙境惹人流連。

    沈綺霞見這裡地勢開闊,雖有水瀑卻只聞得靜靜流水,愛這裡景致不由笑道:「這水榭也好,可惜我二人走的匆忙不曾攜的樂器,不然倒可以在這裡操琴靜候島主人佳音,也是一樁樂事呢!」

    張入雲聽得師姐要奏琴,想起自己一隻胡琴正放在隨身寶囊裡,正待開口說自己有琴,忽然想起當日與艷娘也曾在琅琊谷寒女水榭前與艷娘操琴,得佳人一陣誇讚,自此後二人才日近親密。今日若再取出胡琴為沈綺霞奏曲卻算的什麼意思,天下男子皆薄倖這句話安在自己頭上怕是怎麼丟也丟不去的了。

    想到這裡少年一陣冷汗,把個先前心上溫存,旖妮風光拋到個九宵雲外,他平生最恨自己父親貪戀別的女子甘願捨棄母子,待一查覺自己心頭竟也稍稍起了些歹意,頓時深惡痛絕,連忙挺立了身體,搖晃了腦袋長吁了一口氣。

    如此倒將沈綺霞嚇了一跳,問道:「張師弟你這是怎麼了?發」

    少年人尷尬笑道:「沒什麼,是小弟想起超塵和龍牙還在斗草軒,他兩個素來膽大心粗到處惹事,只離開這一會兒,小弟已是有些擔心,就怕這兩個牲畜又惹出些禍事來。師姐還請先在這水榭中休息,小弟且先去打望他二人一眼!」說著也不待對方回應,便逃也似的走了!

    沈綺霞見張入雲走的慌張,語言裡也多有些不詳略,再見他臉上額角顯了些驚汗,略一忖度便已能體會。一時只得幽幽一聲清歎,只是佳人心性極高,縱是愁歎也不願為任何人查覺,歎聲才剛出口便已嘎然而止,就見少女蹙著眉間手扶著水廊上的玉雕欄默默無語,垂首望著水底自在的游魚眼眶中一陣晃動,卻到底不待露水浸沾便已背過臉去。

    當張入雲回到斗草軒偏廳時,就見龍牙與超塵倆個已趁主人外出將室內弄的一片狼藉,倒不是二人又在任意胡為,而是這十多日難得清閒,且這案上的點心仙果實在鮮美可口,兩人一時心氣鬆懈俱是開懷大嚼,至後又被龍牙仗自己嗅覺靈異竟從食案後冷僻一角尋的一瓶仙釀,幾近猶豫終是與猴哥一家一半分食了,如此更無禁忌,直食到肚兒朝天,羽翅收攏不開這才倒在案上銀盤裡歇息。

    待一見得主人忽然從廳外回來,這才想起不妥,拚命想跳立起身,未想身子太重轉挪不開,偏腳下銀盤又甚滑溜多番抓撓也是掙不開身子,至後還是老猿看不過去,走上去將食盤一掀這才救了它的駕,無奈吃的實在太多了些,身子滾圓,勉強抖擻翎羽這才搖搖晃晃起在空中,最後落在白猿身上,再飛不動。算來它也著實精滑,心道便是主人責罰,拼著與超塵一道也終好過自己一人獨受責備。可當鳥兒見回來的只得張入雲一個,又是臉上有些異樣,心中又不免狐疑開來,生怕自己一個失了檢點,卻放漏男主人背不住做下些事來,想著艷娘威嚴,若是知道自己辦事不利,怕是龍牙變成沒牙也不是不可能的。一時間將它打了個哆嗦,赤羽悚起,身上酒勁也醒了大半。好在張入雲心上有事,並沒有與它二人計較,只是見得眼前狼藉,命超塵領著龍牙將房間內好生打掃,不要被主人看見,惹人笑話。

    至此主僕三人自在房中靜坐,張入雲也不敢再到廊房尋典藉,藉著這裡安怡,將多日未做的功課使了出來。他本是心上紛亂,此時盤禪打坐正是合宜,待將心緒收整竟入了長定,不覺竟過了六七日功夫才得將雙眼睜開。

    待少年起步下了床榻,就見超塵正恭身在室外靜候,想著老猿彰致,張入雲不由一笑。因沈綺霞與龍牙都不在身前,便問起超塵來。

    超塵回道:「沈仙子正在杜前輩處聽講,龍牙得前輩指教知主人這一坐功需好幾日功夫,已是出島三日,為的是先往前方探路,照約定今天也該回來了!」張入雲得知自己竟入座七日功夫,當下連道該死,趕忙率了超塵徑往主人處拜望!

    超塵領主人至後山,果然杜仙子已得了消息,正與丈夫、沈綺霞三人在一坐樓宇前迎候。因見張入雲練功七日,神形凝煉,氣質絕然,不由上前讚道:「少俠好精純的內功,一養七日,依妾身看來倒是又進了一步!」

    張入雲聞言羞慚,負愧道:「仙子謬讚了,實在是晚輩拙漏悟不得至理,一身功行若進若退,數年不見功夫!」

    杜仙子知道他所指,笑道:「這是少俠心志高強,對自己過於嚴苛的緣故吧!」說著便與張入雲介紹自己的丈夫。

    當日二人只是匆匆一瞥,今日立定了身形仔細打量,果然那杜仙子的夫君神形俊朗,是個絕頂錦繡的人物,此刻元神凝聚更顯人物鮮活奇秀。張入雲修煉精深,數般鍛造,此刻也足稱得上是人間佳男子,可與其相較卻著實差了一里,唯少年身形挺拔,英氣逼人卻是對方比不上的。張入雲從未見過這等俊秀的男子,想著杜仙子曾說他出身邪教,只怕生前一定惹了不少相思孽債呢!

    再聽杜仙子與張入雲道:「今番得少俠義助方不致我夫君元神折損,沈姑娘在這幾日內已得了我一本針經與一方華陽巾。就不知道少俠可有什麼想要的物事,我與夫君在這丹楓島上數百年修行,自負也算得了些功行,許是能效少俠一點微勞呢!」

    張入雲見杜仙子想給自己報償,當時笑著拒絕道:「晚輩也只是偶一起興出手,實在也算不上什麼功勞,前輩若要賞賜,反顯得晚輩安心索要寶物心思不正了!」

    杜仙子笑道:「少俠高性我先前已聽得沈姑娘提起過了,即然你這般說法,我也不好再多勞無謂之舉,免得少俠以為我鄙薄你。不如你與我夫君山外走一走,你二人都是男子,反好說話些,何如?」張入雲聽得這話,當時領命依言起身,那少年見妻子如此交待,臨行前卻是打量了妻子一眼,二人相視一笑,卻令一旁沈綺霞有些不好意思。

    張入雲與少年並行走了數百步,因是對方慇勤,連忙口稱:前輩毋要多禮。不想少年卻笑著與他道:「還是張兄弟不要多禮才好,論年紀我實比你大得不少,若論尊輩你我二人倒剛好是平輩論教,只兄弟稱呼即可!」一番話說的張入雲有些不醒悟,連忙又問:這是為何故?少年方答道:「你是峨嵋二代弟子記名的門下,正與我同輩,算來我和張兄弟倒也有些香火緣呢?」

    張入雲越聽越是糊塗,只得再開口相問,少年這才面露羞愧,紅著臉說道:「你習了我華山派的彈指神通,這還不算是番緣法嗎?」

    到此張入雲才得醒悟,昔日華山是中原與五台並立的兩大邪教,門人眾多,一時也堪稱風光,只是後被峨嵋門人屠誅殆盡,鮮再有見其門下了。杜仙子一直稱自己丈夫出身邪教,原來指的就是華山。當時恭身施禮道:「原來前輩是華山門下,晚輩多有失禮了,弟子修行淺薄難知百年前事,但於貴門這一枝絕技可謂受益良多,單以此為論,入雲是極佩服華山派功夫的!」

    少年笑道:「能得少俠這般稱讚,在下倒還真是臉上生光呢!可惜娘子不在,若是能讓她也聽到,那就更好了!」說著與張入雲隨意言笑,倒沒有一些前輩真人的架子,且心情溫和,話語周道,一時兩少年倒甚能談得來。

    張入雲本以為對方是邪教門下,定是機詭聰辨的人物,未知對方雖則聰穎過人,但待人卻是真誠,處處溫厚,偶有些乖僻的言語也都是依性而來,並不是做作藏首露尾之輩,與其相談甚覺暢意,不想離得中原十數萬里倒能得一良友,張入雲心間不由極是合宜自在。

    倒是那少年與張入雲隨談隨行,步出兩三里路程,見與妻子離得遠了,這才略顯詭祟的與同伴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知道張兄弟已經是有了妻室的,正有一些話與兄弟說,適才我娘子囑咐我與兄弟下山閒走為的也正是這樁事!」

    張入雲正與對方說的投機,不想少年忽然又來一段聽不懂的話,想請他解釋,卻見少年已自懷中取出一副絹冊來。粉紅色的薄絹,不過數頁篇幅,可迎風一送卻是傳來陣陣幽香。張入雲五感靈奇,只沾得一點,便知是女兒家的體香,當時心中警醒,劍眉便是一豎。

    少年見他這般舉止,連忙擺手道:「張兄弟且別誤會,這秋石錄雖是動門法卷,但於兄弟夫婦二人倒是極為相益的。不怕張兄弟笑話作惱,兄長我這一副身驅你是知道的,有問弟妹也是陰身修行,若為你二人日後夫妻之道,倒是能得這寶捲好些益處。若修行得法,弟妹神形當可得圓固。不出數年功夫便可與肉身無兩,這難道不值得兄弟收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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