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入雲聞言不語,好一番琢磨後,方自淡淡笑道:「我之為人,實不足道!」說完雙手一攤。「你前番與我初見,便該知道的,我已不甚誤了道基,往後修行好多阻難,實在不足以獲沈師姐這般垂青,縱是有心尋的眷侶,也不敢期希沈師姐這樣的冰清玉質,不然害人害己,兩不為利!」
一番話說的葉秋兒當即著惱,怒道:「我問你為人!哪個要你說這些搪塞借口,你當我師姐是什麼人?只由你虛言妄語周旋,可容你隨便輕賤的嗎?」
一句話問的直白,罵的爽利,張入雲臉色也是隨之一變,躊躇半日,到底肅了面孔,一揖到地道:「葉師妹教訓的是,我張入雲毫無能為,但也知人講究一個信字,為情需取一個專字,沈師姐天香國質,對小弟另眼相看,實出人意外。可到底入雲心駐她人,容不得別的女子,值此只能教沈師姐心冷,葉師妹生氣了!」
葉秋兒聽後,臉上一陣作白,欲待大聲分辯,但終究將滿腹的牢騷壓了下去,只說道:「這句話倒也痛快,你能重情義,講信義,不做反覆無常的小人,也不妄我師姐期許。其實這樣也好,師姐得此音訊也好冷了心思安心修持,我修道人終不該墜此情障,眷戀塵欲」但話雖如此說法,心仍不忿,還是惡狠狠的盯了張入雲一眼。
少年人將心裡話說出口,先時牙關打戰,現時只覺一身輕鬆,見佳人嗔怒,即笑道:「難怪當日沈師姐說你不同,心上不生一物,日後精進定要在她之上。」
葉秋兒聞言先驚,後又嗔怪道:「你不是說從未有和我師姐親近過嗎?卻怎聽得這些私密話!」
張入雲見她嗔惱大笑,可再一回首作想,昔日與酒泉縣中沈綺霞於自己病榻前探視,確有一些不尋常的地方,自己自負也擅觀人相,當日不是未有一絲覺查,可能獲沈綺霞如許佳人垂青想法只在其心頭一念即逝,算來自己確是虛偽妄顧,事後總是不敢往此方向上作想。可今日即為葉秋兒撞破,索性不再隱瞞,直道:「葉師妹休怪,我也只是數年前傷重病倒在酒泉縣上,沈師姐來探望過我一次,當時師姐也是無心中說出這一句話,哪裡能算的什麼私密!」
不料葉秋兒卻是低頭一陣思索,一時想起,只驚聲道:「果然是被你這狼心狗肺的吃了我師姐靈丹!」
張入雲聞言一樂,口中分辯道:「葉師妹你也將我說的太過不堪了吧!我張入雲雖不才,可還不至於受此一評吧!」
葉秋兒正在氣頭上,怎能相讓,只氣道:「怎不是!青靈丹我和師姐一人一粒,那次杜王鎮比武,我不慎將你打傷,為求將你盡速治好身體,將我的一粒已為你服下了,害我第二年面壁時分,少此一粒丹藥之助足多花了近半年的坐功。後你為東方師兄打傷,師姐的那一粒也不見了,她本最疼我的,事後見我功行到了卻沒有相助我,不是下了你的狗肚子還能是誰?」
張入雲用心思索,果然於沈綺霞前兩三日夜間有些異像,他本細心,但當日重傷之下諸般顧及不到,才將此事遺漏。事後他為隱娘雖救,初時直稱為自己哄騙,看錯自己修為,當日只怕是連隱娘也以為是沈綺霞相贈的養神丸的功效,未料卻原來是在此前佳人已將青靈丹與自己服了!此刻回想,其中因果深重,若不是自己在病榻下凍土五日不死,以隱娘心境多半也不得相救自己。思量深處,不由喃喃自語道:「如此,倒是真要謝謝沈師姐了!」
葉秋兒見他思忖半日才得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心中大是不滿,只罵道:「誰要聽你這般假惺惺,哄騙人的話!」說罷,意猶未足,又嗔道:「我與師姐這兩粒靈丹乃是青城大教祖當年親身起爐煉製,不比日後其教下別家燒煉的,就此也是我與師姐初入門時師傅親賜的,不想隨身細藏十餘年,前後卻都讓你吃了!也難怪你一年之內功力大進,就你這一句親巧,卻用來打發誰!」
張入雲聞聲輕笑道:「我吃都吃了!哪裡還能再吐了還給你,有道是大恩不言謝,待日後我自尋方補償你二人就是!」
葉秋兒還想再罵,但見張入雲臉上笑盈盈的,喜怒不顯於色,知他說的出即做的到,倒不是吝嗇小氣,誣賴欺瞞的人,自己一番言語也是為師姐出氣,即然惹了張入雲顯了報答的心思,反覺沒了意思,一時語氣也自短了。
張入雲見她無語,便開口相詢道:「我知你性格倔強,但此一回還是你先回峨嵋求救來的重要,不要因為陪我誤了大事!」
葉秋兒也有些猶豫,不過口中仍舊道:「應該不妨事,這坐望峰我與峨嵋相距太遠,以我劍光也要三日才至,來回少說也要有五六日的時光,我今夜與你前往一探,若能成功自然是好,也免我師姐這幾日擔驚受怕,甚或遇險,不成功我今夜就走,左不過只耽誤半日功夫罷了!該誤不了事的!」
張入雲見她也將事理剖白的仔細,便也不再阻她,反笑道:「這樣也好,我這一次與太行夫人這坐望峰里許要多行無禮的舉動,滿天的神佛自然來的越少越好!縱是要來也當來的遲些才好!」
他言語輕當,但葉秋兒卻已有所察覺,感至身邊少年一身行止有異,心內頗驚,當下忍不住皺眉道:「張入雲你怎麼了!怎地生的這重的殺氣!你到底要做些什麼?」
張入雲笑著將腰伸了一伸,晃了晃肩膀道:「此一行事關重大,我今時今日為自己愚笨疏漏已被逼至山窮水盡之境,若再不行一些雷霆手段,只怕要害人害己終生,好在此行所遇均是惡人,真惹行兇時,倒不用有所顧忌。」說話間,本是靈動之極的明眸瞬時變的凌厲無比,目露凶光處直如虎狼。滿身殺氣,只如針刺一般,刺的一旁葉秋兒即不能睜眼。
葉秋兒初見張入雲犯了嗔戾,不料竟得這般凶性,女兒家天性使然,嬌軀不由為之一抖,不想少年人見了,卻是為之輕笑,葉秋兒見他取笑自己,忙還以眼色,卻不知張入雲是故意肆無忌憚的施放,不想葉秋兒為自己心生牽絆,有所拙累。
二人相談半日,天色已不早,按葉秋兒心理,本待到了夜間才往坐望峰行去,不料張入雲卻有異議,只道:「這一仗是免不了的,天早天晚都一樣,還不如趁早些,萬一我不敵,你也可早點回返峨嵋搬救兵,不用再做此耽擱!」
葉秋兒聞言心驚,原來張入雲並不曾想借巧力將峨嵋諸弟子救出,而是直搗黃龍與太行夫人爭個上下,她不料張入雲竟敢正面與其做對,心中牽掛只是不允,只可惜她不知太行夫人此刻恨眼前人入骨,只一見面生吞張入雲的心思都有,何能有一些寬放周旋的餘地。
張入雲無法,只得直言道:「你自管隨我來!我就是再不自量力,也不敢正面相犯那瘋婆子,如今之計當然是先救了尊師叔和沈師姐才是首重,怎會行險!」葉秋兒見他一會兒張狂一會兒細作,又驚又疑,當下已將秀眉籠作了一處,可不想又聽少年人笑道:「只是你硬要隨我去,過會兒我放些手段,你可不要說我故意輕薄才是!」
葉秋兒見他越說越不成話,心中氣惱,欲還以顏色,略一思謀,便故意將張入雲一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反問道:「你胡說些什麼?只是你這一身上下穿的如同乞丐一樣,太不清雅,雖未輕薄卻有怠慢我之意,還不快給我換了!」
張入雲看了看週身,一身年前自百花谷得來的舊衣,為幾番大戰,確是以破的不成樣子,日前所受雷劫將一身上下打的更是厲害,本來自己臨時縫湊披掛,現在幾成了布條拖在身上一般,雖囊內有新衣,但又不好意思在葉秋兒面前取換,為此只笑道:「破是破了些,不過還未至衣不遮體,又算不得什麼,你就只當我入了丐幫,這等打扮你也是常見慣了的!」
葉秋兒冷笑道:「我見過的丐幫中人都是堂堂正正的男子,卻不似你這等見不得光的小人,你明明行囊內有衣裳怎不取換,卻在這裡周全?」
一句話說的張入雲張大了口,半日不曾言語,他心裡計較,知葉秋兒已看出蕭清雅相贈的衣履來歷不同,所以有此疑問。葉秋兒見少年人被自己問的目瞪口呆不敢言語,心中不免得意,正待再說些話取笑他,不料張入雲嘖了嘖嘴,一字一吐,輕聲道:「我捨不得!」
「捨不得?這是什麼話?」葉秋兒聞他說的直白,本是滿心暢意,立時化做一腔怒火。
張入雲見對方惱了,只得苦了眉說道:「我不比你等名門高弟,雖是平日裡修行清苦,但都是大家之秀,見慣世面。入雲我自幼貧寒,沒見過好東西,難得得了一套好衣裳,怎捨得明知要打架還得穿在身上……。」
「住口!」葉秋兒見他放刁嬉哄,不由發了大怒,只嗔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那穿累衣服的金絲銀線都不是俗物,所用的衣料更是銀綃羅和秀雲累絲妝花緞,這還是我師姐才認得出,這般新鮮的針指,明是你新得的,你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怎不能在人面前說!」
張入雲見她已將話說破,且還知道的仔細,只得笑道:「你們一般女孩子家怎麼這般愛窺人隱私,卻將我行囊看了個通透,萬一要是我在囊中藏了些不雅相的東西,豈不是要你我三人都得尷尬?」
葉秋兒見他責怪自己,卻不理他,只直言道:「你莫扯亂話題,我問你怎麼不說這衣裳的來歷,怎還不回答!」
張入雲聞言氣笑,論理如換沈綺霞一般心高氣傲定不會追詢,可葉秋兒心性不同,如此定要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當下只得猶豫道:「自然是別人送的,我一個男子,手粗指笨,哪有能為縫補的這般衣裳!不過……。」
「不過什麼?你倒是說呀?」葉秋兒急問道。
少年人笑道:「不過內裡別有緣故,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所以不能告訴你!」
一句話把葉秋兒氣的厲害,又見張入雲笑瞇瞇的立在一旁,意態從容,知再問對方也絕不得回答,惱道極處,只得跺著腳道:「張入雲!你好……,哼!有你求我的時候!」不料對面人卻笑道:「不會的!小弟還真想不出什麼要求葉師姐的,不過真若有求人相助的時候,入雲一定倨恭禮敬求教師姐,不敢失了禮數!」一時又將葉秋兒氣的要死,氣憤無計之下,只得將一山亂石踢的火星飛濺,稍洩心頭火氣。
只是張入雲方才一席話倒是不無道理,他一身衣履為蕭清雅相贈不假,但蕭清雅畢竟是玉真子的妻子,如為人知曉,不論怎樣解釋,也易招人誤會,他張入雲一介江湖浪子四野遊浪,蕭清雅卻是青城上代長老,怎能惹此誹議。雖說葉秋兒心性純潔不會相傳於他人,但這般事到底還是少一人知道妥當些,也省的葉秋兒這實心人心裡藏了一事,反得不自在。
葉秋兒因心裡存了氣,當下兩人無話,先仗葉秋兒縱劍光行往坐望峰,因知太行夫人在此地百年經營,是以隔的老遠便將劍光按落,只換了馭氣飛行,葉秋兒正在氣中,所以只展了身形,幾次欲將張入雲甩脫,不料對方總是隨行跟上,並不見拖累,至此才知張入雲功行確是登堂入室,雖為破了童陽幾番折損,但比當日雷音洞時實不可同日而語,此來到底為了救人,不能容自己暢意出了閃失,當下便將身形放慢,與少年同行同止。不想如此反換來張入雲一聲清笑,一時只氣的佳人銀牙亂作,娥眉豎展。
待兩人與坐望峰山腰將落身,葉秋兒雖氣,仍自指教道:「再往上就要小心些了,她峰上僕從甚多耳目靈便,且又有禁法,若再升空飛遁,定要為其察覺,你我還是步行才好!只是那瘋婆子手下雖多,但卻大多沒什麼本領,要小心的卻是她豢養的各類靈獸,倒真是世間少有,威力靈性俱佳,也不知這老婆子是從何處搜刮的這多來!」
張入雲幾番與其手下靈猴惡蛟相鬥,自是知道其厲害處,聞言也只笑著點了點頭,又笑道:「先時可說好了,我略放出一些手段,你可不要怪我輕薄!」一語投地,卻不待佳人作答,已是出其不意,伸手將葉秋兒纖纖玉手緊緊捉住,一時兩人掌心即已連做一處。
葉秋兒出其不意為其牽扯,正在惱怒欲喝罵對方,卻又覺掌心內一陣溫暖,頓時一張俏臉便已羞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