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 龍騰四海 第四十六回 滌劍明真心 衛魔為不平 (二)
    就說三人正往巖後行去,艷娘見張入雲行動,加上心裡好奇,便也輕移蓮步想與三人一道去看個究竟,不想顧老人查覺艷娘要跟了上來,卻忙阻止道:“你是陰身,這巖後是我煉爐,內中純陽赤火,不是你能挨近的,還是在這裡飲茶歇息稍待一會兒吧!”

    艷娘見老人這一回說話辭色方正,不像是在與自己說笑,又見張入雲也在一旁示意,當下只得隱忍在一旁守候。只是她近來少有與張入雲分開,一時孤身一人,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

    再說張入雲與老人一路,只愈近得那方巖跟前,就愈覺得迎面撲來暖風,雖只微微的,但其中干澀辛辣,卻仿佛如火星一般灼人。張入雲目光銳利,至此時才方覺那十余丈高上的巨巖竟是很有些不平常。他現時只以為老人在巖後做案,設了高爐於此冶鐵制器,不料幾眼觀測下來,卻覺得那危巖大是不平常。

    顧老人見張入雲目光閃鑠,只盯著那巨巖打量,知他有些根性,卻看出這巨巖的古怪,心上也有些嘉許。

    而待張入雲行至巖體背後時,卻見並無什麼煉爐。細眼再望,卻見那高大巖石當中,卻似被人工挖出一個凹穴,其上布了煉台,再上爐上看去,卻有一點熒火在微微燎動。張入雲見那煉台與巖石渾然一體,倒似那巨大的巖石就是高爐本身一般。心驚之下,不由開口疑聲道:“老前輩,莫不是這危巖便是一方煉爐嗎?不知這高爐是何人何時所造,當真是了不起!”

    顧老人聞言知張入雲已是一眼看出這是上古的奇物,並不是自己采制,心裡倒是不由不有些佩服,一時贊道:“你這孩子倒是眼利,這東西確實是年代久遠,上集天罡靈氣,下承地煞石火,當年只不過是為人造些爐鼎用的,今時卻為我換作冶鐵鑄劍用了,也算是將廢物利用,不使這般大的頑器糟賤,棄之荒野吧!”

    張入雲這一二年來也是漸通玄門妙諦,當下只一聞老人有言爐鼎一事,旋即想起鹿鼎中原一事,正欲開口相問,就見顧老人已是伸手阻攔道:“即是造器,就應該守心靜氣,不要多想些不足道的外務,這爐子就算來的神通,也不過是件器具而已。只有用它煉鐵才是最重要的,你少年心性就不要為此中淵源多做那些無謂的煩惱了!”

    張入雲聞言不由臉上一紅,當下趕忙諾諾稱是,再看顧老人時,卻見他本是有些衰老的神形,竟是在越走近煉台之下,愈是倍足精神,老人本就高大異常,此時將彎著的腰挺的筆直,幾有一丈高下,雙目充神,好似明星,鄂下三尺有多的長髯無風自舞,一身精氣只好似少年一般的自體內源源不絕的散出,直好似一尊天神也似,縱是張入雲自負勇力,但如今竟也是大有力不能堪之意。

    老人當下走近爐前,一面命夏超光將一塊桂枝投入炭火中,一面又命張入雲將隨身三枚纏玉石交與自己。當下張入雲忙將藏在身旁兩年的石子交在老人手裡,不想顧老人只一將纏玉石入手,便是口中稱咦,一時忍不住開口道:“想不到雷音洞裡走一遭,你這孩子倒是得了些福緣,兩年前各門派的老不羞將纏玉石交我打制時,除了那沈丫頭的,卻就屬你的這三顆石質最好!”

    張入雲聞言即是將身一顫,他知老人說的定是沈綺霞,只是當日在雷音洞裡沈綺霞雙眼受毒血浸潤,雖事後得自己寒露丹婆羅葉救治,卻不知視力到底有沒恢復,心上記掛,急想與老人問個明白,只是此時爐火正旺,張入雲卻哪裡能開口分老人的心。

    再見老人竟已是用長長的指甲將兩枚石子劃開,一時裡眾人只覺眼前一陣赤光,卻見內裡兩枚石子裡竟盛了如血一樣紅的晶砂,當下裡夏超光先是瞪大了一雙眼睛,滿眼都是艷羨之色。一旁顧老人見了那朱砂也是不由驚聲道:“刑天砂!竟還得這般好的品色,倒真算是件稀罕物了!”

    就在老人贊歎間,卻見一旁的夏超光已是丟了手裡羅筐,涎著臉走近師公身旁嘻笑道:“師公!你瞧這刑天砂這般多法,又是純淨,您老今天又難得開爐,不如就把我那……。”

    他話音未落,卻已被顧老人啐了口唾沫,又隨手給了他一個爆粟罵道:“不長進的東西,本事沒學會一成,卻就知道貪人便宜,整天就在這些小玩意身上下功夫,玩物喪志,沒一點出息!”只是待老人一番口水之後,卻又拎著他耳朵罵道:“這刑天砂是你張師叔的東西,你求我有何用!要人施捨卻不去求正主。”

    一番話提醒了夏超光,忙眉開眼笑的與張入雲說道:“張大哥!”他這大哥二字才剛出口,卻又被老人打個爆粟,當下卻趕緊改口道:“張師叔,您得的這刑天砂,足夠平常六七柄兵刃鍛造的,侄兒我最近得了兩枚匕首,也算罕有,若得這天陽赤煞的刑天砂相合威力又可倍增,所以想求您老施捨一丁點兒,還求你千萬答應!”說著又手中比劃道:“放心!我那匕首很小的,實用不上一小撮,一點點就足夠了!”

    顧老人見自己徒孫為得刑天砂,卻是半求半逼的,只欺張入雲心善,當下大搖其頭,可是自己話已出口,自是再不容收回。

    張入雲見夏超光作色懇求自己,忙連聲道:“夏老弟說哪裡話來,我不知這刑天砂是何物,但縱有些難得,也只是些砂子罷了。老弟當日贈我銀燕鏢,花了好些心力,仗此鏢使我脫得好些災劫,今日只要些晶砂,哪有不允的道理,只千萬不要作此般顏色,不然反讓入雲愧煞了!”

    夏超光得了這句話,已是眉開眼笑,當下也不聽師公號令,便已是一溜煙地著向木屋沖了過去,當下想想不妥,卻又邊跑邊回首與顧老人急聲道:“師公,您這爐火可慢些開,徒孫我這馬上就好!可千萬等一等我啊!”說完掉頭猛地加速,只一入得自己臥室內,便是一陣山一樣的攪動翻鬧聲。

    顧老人見自己徒孫倒是深知自己習性,竟還知道臨行時囑咐自己不要開爐先行煉化,錯過其煉刀的時機,一時又喜又怒,但到底位尊,即被夏超光喝破,卻也不得再行此舉。當下趁無事,又將第三枚最為堅硬的纏玉石劃開,未想此番卻是從裡滾出一粒鴿卵般大小的鐵球,通體烏沉沉,竟很有些份量,老人一生冶鐵,這等物事卻也是第一次得見,當下大手翻動,只取在眼下仔細把玩。

    過得一會兒,才似是看出其中一些道理,卻讓張入雲站開一旁,揚臂一揮,只用那鐵卵擊向一方三四尺徑方的青巖上。但聽得一聲雷暴,旋即一陣飛沙走石,那小小的一枚卵石大小的鐵球竟將三尺見方的巖石打了個粉碎,只空留下一地的只數寸大小碎石。

    張入雲也是暗器高手,但眼見這如神雷一般威力的鐵卵,也是不由驚地吐了吐舌頭道:“老前輩,這是什麼東西?竟能有這大威力?”

    顧老人聞言也是搖頭道:“我也不知,只是這鐵球已是渾然天成,再煉不得其他兵器,不如就依此形狀煉一件暗器就是。我知你身旁那女子大是難斗,今她十四柄修羅刀再經我一番錘煉,威力又要增長不小。如有這一件暗器應對,倒是省你不少力氣,合該你有些運道,你這兩枚纏玉石內又有極上乘的刑天砂,與這鐵球都是一般剛猛絕倫的氣性。兩樣相湊再加我爐火融匯,說不定倒是能練出一件威力不小的異寶來呢!怎樣,年輕人,雖說只是暗器小品,但你自己第一回參與制煉,可也要用心竭力啊!到底日後為你傍身常用,若能得身氣相合,威力定是要大的多!”

    張入雲一時為眼前朱砂鐵卵威力迷惑,倒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但聽得老人一番言語,卻覺正是自己長日來心上所期盼的,當下卻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顧老人見他一臉心志高強,心上也自歡喜,卻手指一旁一排風爐搖柄與張入雲說道:“即如此,那你可要盡心用力才行,這風爐本要八人才能拉得動,但如今卻只你一個人,你可要多多擔待了,過會兒我先取金鉤上的毒砂,還有超光與你攜手,之後煉你這鐵丸純屬你一人取用,卻不能由超光相助,你可先要做好准備哦!”

    張入雲此時心裡終是如染烈火,胸中澎湃起伏,聞言自是點頭。大人一撫須,卻是自懷內取出一柄如水晶燦爛奪目的金鉤,一時只放在爐上炙烤。張入雲當下看得仔細,就見那金鉤上雖是晶瑩剔透,但卻渾有幾許雜色,雖也是色彩艷麗之極,但在那鉤身上,卻好似如塗抹了雜色油彩一般讓人瞧了極不舒服。

    張入雲因聞得老人說有毒砂一辭,此時又見那鉤身古怪,便也自留了些意,當下依老人所命,行至巖石一測,果見其上八副做羚羊角一般形狀的手推撫柄,先任取了其中一副。雖因老人不曾有命,但好奇心下,卻暗裡略用勁力相試了一試。果然那撫柄沉重無比,不愧是要八人才能拉動,當下張入雲連催了三次勁力竟才只能稍稍伸展的一些些。

    就見電轉之下那爐中炭火旋即拔高了一尺,而老人見他連番催勁也早有准備,當下見爐火揚起,卻是只取雙睛凝望著高爐中四濺的火星。心中一番思忖,卻先將手中那枚纏玉石中的鐵丸丟入了火中。果見那鐵丸不同一般,雖是在這巖下地底石火的催烤竟也沒有一絲變色,只任是一團烏沉沉的澱在爐火當中。

    正在此時夏超光已是從木屋內將兩柄爛銀水洗一般的匕首取在手裡,先見老人已至爐前還有些心焦。再見師公只目視爐火,手裡拿著那柄斷金鉤,這才松了一口氣。知道顧老人終是依了自己,要先提拔了鉤上的毒砂。當下見此,忙將懷中鐵匣取出,放在老人身前爐台旁以便取用。而自己卻是老老實實踱至張入雲手邊,也是提起一柄撫柄在手。夏超光跟隨祖師已有兩年功夫,深知其習性,當下見顧老人目注爐火,卻是不敢怠慢,趕忙與張入雲打個手勢,已是提起撫柄就開始鼓風。

    張入雲因不見老人示意,略有些遲疑,卻已被夏超光搶先一步,將推柄拉動,當下就見夏超光攬腰頓足,眉間凝動,黑炭般的雙臂上肌肉便如鋼鐵似的的虯結,但聽那十余丈的巨巖隨之便是如巨人一般的一聲沉吟,頃刻之間,那河中的小島竟仿佛與那石吟聲一起晃動了開來。

    張入雲見夏超光一人便可提動鼓風擂火用的推柄,便知他天生神力,再又竟顧老人與傅潔羽調教,只一生力氣,便是不及自己,怕也是差不得多少。因是夏超光比自己還要小上好幾歲,眼見他神威凜凜,不由也勾動少年心性,忙也取了一副撫柄在手,一個沉聲作氣,便也將一身巨力盡注那巨巖之內。

    果是張入雲一般功力不同凡響,自與夏超光二人合力,那本只沉吟的巨巖竟如萬馬歡騰一般的雀躍不已。隨之一刻,本只做灰青一色的巖體竟是陡然間變了黃澄澄一般的亮色,那巖身上積年郁結的塵土石屑也隨之潑天一般的被巨巖抖落。

    張入雲正在心喜那巨巖變化,卻本是通體無一絲痕跡的巖身,竟在放光變色的過程中,一一顯出諸般花鳥魚蟲,飛禽走獸的畫跡。張入雲不解其中究裡,只以為那石上本是刻的這諸多畫像,此刻為自己二人操動才得顯跡,正在分神看了石上雕刻,卻見那諸般奇禽異獸,竟漸漸於石身上活潑起來,紛紛搖首銜尾,振身抖羽,欲掙扎出巖體之中。

    正在張入雲留心觀察之際,耳畔卻聽得顧老人大聲喝罵道:“你兩人磨什麼功夫!躲什麼懶!就這點力氣怎能勾動地火催動爐鼎!快給我用力拉扯風柄!”說話間已是取了兩枚桂枝投入爐中,就見兩條烏芒攪動,竟是如漩渦一般只探的爐底,隨之而來的,也是那根連大地的石爐,竟在烏芒攪動之下被勾出一兩絲綠火上來。

    老人見只勾動出這一些些地火,臉色一沉,口裡便是一番喝罵。夏超光想是平日裡見慣了師公的威喝,此刻見老人變臉,卻是不敢怠慢,忙盡力施展一身神力,只將那風柄拉動。欲將地火催的旺些。

    張入雲見夏超光臉上憂急,心裡卻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若不是自己好奇打量這巖上變化,怎樣也可多出幾分力,該不至惹老人嗔怒。心裡歉疚之下,忙口底一聲驚暴,雙手提動風柄,只將一身真氣盡數注入巖內,直化做了源源不絕的動力。

    當下陡聞那巨巖又是一陣撼動,原來已是遍體的金黃色,竟在張入雲與夏超光二人催動之下緩緩變做了一團赤火。巖上禽獸也自先時的一番掙扎,變做了已可在石上自由走動,若是沉住些氣用心傾聽,竟還可聞得幾許獸鳴禽音。

    可就是如此這般老人還是顯不足慰,當下只仍是喝罵二人道:“還不夠!還差的遠呢!只這點爐火怎能提拔淬煉毒砂?超光!你也入我門下十三年了,怎地到了現在還不能成事,難不成你要跟著你師傅師公身後做一輩子小徒弟不成?”

    夏超光本是孤兒,雖然年小,但卻心高氣傲,生性最恨為人瞧不起他,此時聽師公喝叱,又罵他無用,勾動起高性,只是聞得他一身獅吼,一身粗布制就的單衣,竟是隨其體內充盈的勁氣鼓動。

    一旁張入雲只覺手下一輕,但見八副風柄竟在夏超光一人之力催動之下,比二人先時還要迅速靈動。他不料夏超光一身神力竟然至此等境界,為不落人後,忙也亦步亦趨,一身功力隨之起伏。只是到的此等境地,張入雲也覺筋皮力竭,幾有力不能支之感。他一日之內連竟兩番將體力用盡,一時上雖是身體上還能打熬的住,但於精神上卻有疲累不堪之感。

    再說那石爐在張入雲二人又一番催鼓之下,已是化做一團青色,首一次如火山一般的發出雷鳴,連番震動之下,滿石的神鳥俊獸已是放開四蹄翎羽,繞動那巨巖四下盤旋奔走,只在那鳥鳴獸吼四起聲中,爐底一點青幽的地火,已是如泉湧一般的炸了出來。

    見此狀,顧老人才得喝道:“就是這個火候!超光,今日你師傅不在,權靠你守護火力,此是你首次生爐,可要盡心竭力才行!”

    張入雲與夏超光二人此刻已是汗如雨下,腳跟好似水洗一般,流了一淌的汗水。但夏超光聞言仍自喉頭一聲低吼已做應對。夏超光能有如此長力,且能掙扎運動這許久,只這番精神意志,但又叫張入雲吃驚不小。他本也是苦行出身,只為這兩年來,總為修玄門內家功法,少了些肉體鍛煉,一時上與夏超光相較有了些相形見拙之意,卻將張入雲往日精神勾動,當下面色一沉,再不做一絲掙扎運力之想,全副心思只放在助老人將那金鉤淬煉好的事上。

    張入雲這一般運作,本是有沖天之勢的爐火,竟是隨之變了沉著,且火勢不減,但卻更多一潭純青。

    顧老人一見爐內火勢有異,再轉側見張入雲雙目如炬,只照定自己石爐內,知他已是將全副心思用在司火上,心中暗歎孺子可教,再見其目光凝動,滿面沉毅,知其力還可持久。當下再不猶豫,旋即就將手中金鉤送入爐內,但聽得鉤上一陣嘶鳴,其上一層油彩便如活物一般在鉤身來回游動,卻總是不能脫得鉤去。

    顧老人見正當時機,忙將夏超光存放在一邊的鐵匣打開,只見一陣金光晃動,卻是為他赤手扯帶出一尾一尺七八寸長的金背蜈蚣。當下他卻不怕那蜈蚣有毒,竟將那蜈蚣如鐵鏈一般的纏在腕上,又取左手指甲重重在其缺了一半的頭首上一敲後罵道:“還不將那血蟾砂吸出?不然留你何用?”

    那金背蜈蚣雖然生性不畏火,但眼見這地底石火勢力,也是不敢輕動,聞得顧老人喝令,卻是張牙舞爪,一番掙扎滿心的不願。老人見其不聽自己號令,因本就厭它於蛇姬難中施動毒手,當下也不再與其糾纏,手腕一番,便將其拋入爐火之中。

    那蜈蚣見老人竟要用地火燒死自己,只嚇得連翻滾動欲逃出爐外,不想卻早被顧老人取了兩只有近三尺一長墨漆一般的鐵條,當做火鉗一般夾動自己,不使自己跳出火圈外。雖是它天生靈物,頭頂獨角連連閃動,可避得一些煙火,但到底那地火在張入雲二人催動之下太過熾烈,實難以抵擋。萬般無奈之下,那金殼蜈蚣精,只得合身往火焰上一撲,但聽得一陣焦臭味四溢,身下百足已被爐火燒化了一小半,而其口中一番作動,卻將那金鉤上的一直往來游動的油污銜在嘴裡。

    當下老人見蜈蚣已將毒砂取下,便不在用鐵鉗阻它跳出火圈,就見那蜈蚣一躍而出,透體只在片刻之內燒得如鐵條一般的赤紅。為此老人也不得不佩服天地造化,不想這地烈火這般熾熱,竟也燒不死這金蜈蚣。

    而蜈蚣精只一出得火外,略作喘息,因口中還銜了美食,當下為補元氣,卻是闊口一吸,便欲將那毒砂攝入腹內。

    不想卻被顧老人用鐵鉗阻住喝罵道:“你要這般污穢的東西做什麼?還想以此逞惡作威嗎?”說完不顧那蜈蚣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的嘶嘶歷嘯,只將案上鐵匣打開,精光過處又將其收在匣中,只留下那案上幾點如淤血凝集而就的赤砂。

    老人已將修羅刀備在案上多時,見毒砂已然取出,便不再猶豫,又將十四枚修羅刀盡數投入爐中。果然不出其所料,那飛刀雖是邪教秘寶,卻也是為自己所料的高就,而此刻爐火已得純青,竟也燒不了那飛刀分毫,只是因在爐中滯留稍久,才隱隱聽得那刀身上傳來絲絲鬼泣之聲。

    顧老人聞聲眉頭即是一皺,但知這飛刀原質來歷,便是自己功行也是解救不得,為此上只稍一沉吟,便又取了數枚桂枝投入爐火當中。那莽桂樹本是上代仙人遺贈,用其合煉地火,精益冶器最是相得。但見一陣青光乍現,爐中烈火已是化做了紫色,十四枚青光閃鑠的修羅刀也是在片刻之內竟都被爐火灼成了赤紅。

    老人見行將得功,怕張入雲二人力有不繼,卻故意又於暴喝聲中催逼了二人兩次,果然旋即爐火更純,火勢更盛。見如此,老人將案上赤砂用手中火鉗夾起,悉數投入那爐中。再又丹田內運動九鼎玄氣,口中一聲斷喝便是一團清氣吐出,將個正在火爐內四散游走的毒砂化做一抹紅雲。

    當下定睛看准時機,單手如揮琵琶將那十四枚飛刀與紅雲聚做一處,另一只手,卻是被他將火鉗甩手丟出。此時他手中無物,臉色一作,猛地就是一記掌心雷擊落,但聞一陣驚雷轟鳴,諾大的巨巖竟是搖搖欲墜,再轉眼過處,那本是漫天游走的神獸,卻已在瞬間如電矢一般,盡數重又沒入巖體之內,消失不見。

    而此時的張入雲只是初次經歷,不只內裡詳細,為恐有變,仍是強拉那風柄。一旁夏超光見了,忙欲將其拉住,只是他自己現下也早已是使脫了力。就見他伸出去的手臂還未觸到張入雲肩頭,便已是力竭不支,一跤坐倒在了地上。張入雲聞聲回頭,見夏超光已是心安理得的坐在地面,並不見一絲驚慌,知事已做成,這才也放松了精神。張入雲功力雖比夏超光高出一截,但畢竟不似他自小打鐵,吃慣其中辛苦,當下不覺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一時與夏超光相視一笑,又見對方周身都好似從水潭裡爬出來的一般,一身的汗臭熏天,不由又是莞爾為樂。

    而再見此刻顧老人已是將煉制好的修羅刀齊捧在手裡,當下一枚一枚迎著日頭照耀,查其火候成色。半晌過後,便是向來嚴肅的老人家,也是不禁於臉上露出幾絲得意的笑容。一時與張入雲開口道:“這凶器得我這純青爐火鍛造,再經這血蟾砂合煉,威力之怕比往日大了足有一倍,此器質料雖也難得,但能冶煉至此,也是足以讓那臭丫頭欣慰了。可是年輕人!如此一來,她有這十四柄飛刀助益,你日後要管教於她只怕又要難上加難了!”,老人說完話便將飛刀交於張入雲手中。

    張入雲將那飛刀取在掌中查驗,就見原來已是被艷娘毒火熬煉成青色的刀身,此刻已是化做了深紫,本就只一二尺的刀身上,那如沖箭也似的刀芒就幾有三尺,張入雲一時要將那飛刀盡數取在手中,反還要經心不為其割傷。再看那紫色的刀光,雖乍一看,似有些祥和瑞氣,但再一展動,卻是邪光異彩滿刀盈動,當下每一枚刀生出的寒氣,都將他全身毛孔激得閉住。心道顧老人當真有神斧之名,只這一會兒功夫,竟將這飛刀磨煉的這般厲害。再想起老人的話,日後艷娘有此持仗確是威力更增,不由又是一聲苦笑。

    而就在此刻張入雲卻又聽老人呼喚自己道:“年輕人,打鐵要趁熱,你也已經歇息了一會兒,那爐中的鐵丸經此一番,溫度火性已是削減了不少,還是快快振作精神,將你那驚天雷一般的鐵丸煉制好了再休息!可先說好了,我老人家今日心情好,雖是你助我一臂之力,但過時不待,稍時我要是疏懶錯了火候將那鐵丸煉成個四不相,你可莫怪我!”

    張入雲聞言知老人言笑是假,激勵是真,當下只待老人話音一落,即是一個盤身躍起,因見自己一身水濕,上衣披掛在身上甚是不舒服,卻忙將繞身紅綾秘裹在腰間,一時即將上衣脫落,露出內裡鐵一般的身段。

    夏超光自幼也是在師傅教導之下,苦修外門硬功,雖是小小年紀,但一身肌肉早已練絞結集起,被他將外力鍛煉至了極處。可此時再看張入雲腰身後背,但見其上肌肉只如一根根鐵條一般的橫平暴起,而側身柔軟時卻又似水波一樣的柔滑。便是自己只怕也不及多矣,一時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臉上即是紅了一紅。

    轉眼再看自己師公,卻見老人正撫須凝望,目光中甚為嘉許。當下查覺徒孫正查看自己神色,卻是敲著其腦殼罵道:“整日裡和你說了人外有人,你卻只會坐井觀天,夜郎自大。現在知道自己本事低微了吧,連個身體都鍛煉不好!還與我門下學什麼本事!!”

    正待二人談話之際,卻見張入雲已是依老人先時所言,一人抽動那風柄起來。他這一回有了經驗,知不出全力絕拉不動那撫柄,當下只一開始,便是動了全身的真力,但見巖上石色變幻,神獸又在隱隱做動,不過片刻功夫,張入雲竟憑自己一人之力,便已幾為重顯先時與夏超光兩人操火時的狀觀景象。

    夏超光至此才知張入雲功力確是高出自己甚多,正在驚服之際,卻聽見身旁師公不滿罵道:“不行!不行!那鐵丸質料比飛刀堅硬的多,只你這樣拉上一百年也是不濟事。我知道你還有藏私,一身本事並未盡得施展,要知這鑄劍也是和做人一般,若總是留手不全力以赴,豈能顯你真實心性。你年紀還這般輕,正是火性旺盛的時候,若只知在人前遮掩,卻難成良器啊!”

    一句話即將張入雲提醒,他此刻雖苦苦支撐,但總覺還有一些余力沒有施展,一時再不猶豫,只將渾身毛孔一放,當下滿身真氣游走,內力躥行,那手中風柄卻是鼓了風一般的被張入雲扯動著。又聽空中群獸一陣嘶鳴,那本是漫天游走的禽獸,已是紛紛落羽沉足,竟在鐵丸所存的爐火中來回躥飛游走,每當有神獸飛禽於火中出入,便得一陣精光燦爛,雷動轟鳴。而本是碧青的巨巖,此刻也是化做了純白,只叫一旁的夏超光看得目瞪口呆。

    可到的這般地步,顧老人任是作了面孔大聲叱責道:“還是不行!再快些,再大力一些!”

    張入雲行此秘法本就難為長久之計,當下只過得一兩息,便覺自己體力真氣消耗待盡。骨骼肌體之間因超出常人難以想像的磨擦碰撞,周身上下已是快化成了一方火人。他自小善忍,遇事總是耐心細致,暗底裡將事體緩緩化解周全。可如今做到這般地步,顧老人仍是一口一個責罵,毫無一些憐惜,明明自己已是將老人交辦的事做的善嘉,但對方卻如與自己做對一般,至此際也不見滿意。張入雲自幼因父親棄家不顧,而養得一身乖張性子,至此時此刻,仍就強忍著推動火柄,雖是雙眉蹙就的幾已攏在一處,卻終是沒有落下一滴委屈的淚水。

    顧老人見眼前少年心高氣傲,又是如此一般的善忍,見他功候雖足,但一來不得其法,二來難動其真心,一時也是憐惜,只歎道:“年輕人,這冶鐵鑄劍本就是末流,我修行人士講就的是修心明性,不染外物。只是你此番鑄打兵器,卻忘了其根由,現時你雖已用了全力,但卻連七情都不動,如何能純得這爐火,要知那物器本為人使用而制,你這一心無為,卻要取用制煉它來做什麼?這一層關竅你若是參不透,縱是你將這爐火催得再怎麼剛猛,也終是難得火候啊!”

    至此張入雲才得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自隱娘假死,香丘玉殞之後總是將自己真心包裹的緊緊的,人前人後,便是自己一人獨處時也是盡量不讓自己有心思傷情生怨。面此刻聽老人意國,卻要為煉那鐵丸讓自己於人前顯露心跡,卻讓他心情疊蕩,不知如何是好。沉吟半晌只想著崆峒、乾坤教一眾道法功力均強過自己太多,實不是自己現在能對付的了的。當下歷歷往事盡顯於腦海之中,不由讓他心中一陣陣氣苦,精神毅力只在苦苦掙扎。

    顧老人本指望自己一番解釋可讓張入雲脫下心頭枷鎖,未想眼前的年輕人卻在自己訓教之下,半日不再言語,只將個手中撫柄如扯了風一般的拉動。側耳傾聽之際,竟連張入雲呼吸的聲音都沒有。為此上老人心上大驚,怕張入雲墜了心魔,不做呼吸,不吐納真氣,只要再過的彈指功夫,少年便有勁氣郁結,解體自爆的危險。

    正在他欲上前阻攔張入雲操火,未想就見張入雲面龐上一點晶光墜落在扯動風柄的手臂上。老人眼見晶光一閃,心上便得一驚,而耳畔卻聽見張入雲喉頭竟傳來一聲似獸吼如鬼泣一般的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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