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張入雲見那石白的異常,不由咦了一聲,卻引得雨嫣然過來,一時二人都看不出個究竟,都伏下身來細看。
到底雨嫣然名門高弟,學識極廣,幾番推算,卻查得這巨石所處地理甚是奇特,當下心有所算,卻是揮其赤光劍照著那奇石力斬下去,未想到自己雖是已得飛劍,但卻只把那一方巨石斬了個火星飛濺,一陣飛灰石屑激起,但那石卻依然安坐遠處,並無甚損傷。
雨嫣然見此,知是自己飛劍未來火候,一時略有眉頭皺處,見張入雲正一臉迷惘的看著自己,忽然想起他師出峨嵋,自己飛劍無功,但張入雲或有法可想。
當下卻笑對張入雲道:「我飛劍質薄,自己功行又未到,卻是奈何這奇石不得,雲二弟一身正宗上清內力,所習的先天罡氣威力要比我崆峒派罡氣大的多,不如你來試一試如何?」
張入雲聞言不解,見她飛劍無功,自己的先天罡氣怎還會更有威力?當下卻問道:「難道這石頭裡藏有什麼寶物嗎?雨姐姐。」
雨嫣然搖頭道:「這倒不是,只是這石沉重如此,我倒懷疑這石下鎮壓著什麼東西,心下疑惑想看個究竟,且其上並不見有符篆,當不是鎮著什麼惡物才是。」
如此一說,也引起張入雲的興趣,當下勸雨嫣然站開些,只運全身功力全力向那白石上擊去,又是一陣飛灰激揚,待塵埃落定,卻見那石頭仍是完好無損地立在當地。
雨嫣然見此不由一陣可惜,欲待作罷,卻見張入雲因一掌無功,反倒激起他一身傲性,當下想了想,卻是沉著面將流星指戴在左手上,當下直將畢生功力催至單臂,只聽他一聲暴喝,竟激起滔天氣勢徑往那奇石砸去。
待二番塵埃息下,就見那石頭仍是無有一絲損傷,正在雨嫣然搖頭歎息的時候,卻見張入雲面露微笑,一時只聽那石頭發出一聲極難聽的悲鳴聲,竟是立刻碎成了數截。
二人大喜,忙將石頭移開,不想其下面竟是無有一物,空蕩蕩的儘是泥土。
張入雲不想自己出的這般大力,卻不見一個究竟,心下正略微遺憾際,卻見那石下竟泊泊然流出一道靈泉,泉水至潔至純,竟如水銀一般在坑中滾動,瞬時間就將那石坑浸滿,待漲至地面,卻又不見溢出。
張入雲見那水清潔異常,卻是掬了一掌在手內,不想那水竟是重的異常。驚覺之下,又覺好奇,一時湊近身子,竟是欲嘗嘗這水的味道……
雨嫣然在旁看了,卻忙阻止他道:「不可,這是地底石泉,凡人不能飲用。」
張入雲聞言只得將那水丟下,不想那泉水落至地面後,卻如銀珠一般在地上一陣滾動,一時四散開去,竟在瞬間又鑽入泥土中去,不留一絲痕跡。
張入雲見那石泉確是古怪,當下好奇問道:「不知這石泉有個什麼靈異,竟得這般沉重?」
雨嫣然一時也搖頭道:「此是石泉我也不得盡知,只是往日自長輩口中提起過,要知此類靈泉乃是合煉丹劍的必備之物,各門各派開山立派的根基都要依仗於此。就我所知即是我崆峒門下的二道靈泉怕也沒有這股石泉來的清澈。此地離崑崙玉陽山不遠,按理崑崙派這自家門口的天材地寶怎會不得而知,細想起來,卻也頗為蹊蹺呢!」
說完又抬頭看著眼前這高大的桂樹道:「只如此一來,卻是相助了這桂樹不少,得此在地底流淌千年的石泉,這樹又生的這般高大,怕是過不得數年,即可修煉成人形呢!」
一時二人將四周查探完,卻仍是一無獲,也只得作罷,當下就在二人要走時,張入雲卻忽見雨嫣然自地上揀起一根粗壯的桂樹枝,用飛劍削制好了,投在那石泉之內,任泉水浸泡。那桂樹枝竟比水還重,一時竟沉至水底不得浮上。
如此反倒更合雨嫣然心意,當下只領著張入雲回去,卻不再多言。當日二人仍是如以往般,張入雲外出行獵,雨嫣然留在古樹下照看一人一鶴。
及夜,張入雲忽於夢中見得一位著黃衫的女子遙望自己盈盈下拜道:「多謝公子仗義相助,賤妾日後能脫大難實仰仗公子恩德。雨姑娘所為,賤妾已然盡知,現已不請自行用我頭頂懸木相換,日後若以此造器,威力可增十倍。」
說完又取出兩枚金膽,恭敬地放在張入雲面前道:「此時賤妾所結桂實,微物不堪,只聊表心意,還望公子笑納。」隨即又是朝張入雲一拜,便欲將身隱去。
一時張入雲不明所以,卻趕忙將她喚住,欲問她個究竟,自己卻不能平白無故受人恩惠。
未想那女子卻是抿唇半日不語,半晌方苦著臉與張入雲說道:「賤婢乃是清華夫人奉香使者沉香兒,五百年前因失翻天仙玉露,被打至原形流放與此間。因得夫人垂憐,此地原本有一道靈泉可助長賤婢道行。不想卻被潭底惡蛟霸佔,並因我略有姿色,竟向我求婚,被我拒絕後,他因耐何我不得,卻不知從哪裡尋來這一方太白石,將靈泉阻斷。並日夜巡守,欲截我靈氣壞我道行,長期如此我必靈性枯竭而死,天幸昨夜雷劫將那惡蛟打死,但我也因此連帶著元氣大傷,如此兩番劫難之下,已毀我千年道行,幾無回天之力。公子今日將那太白石擊碎,實無意於救了婢子一命,如此大恩怎能不報。」說到這裡,她卻又是一拜。
不想張入雲反倒笑了,一時只對那沉香兒道:「這麼說來你以前卻是個仙家了?」那沉香兒聞言點了點頭。
卻不想又聽張入雲笑道:「呵呵,你雖是個仙家,但卻又太過心底淳樸,我今日實是無心救你,至於擊碎那方太白石,算來反倒是我貪心之舉,你能從中受益,想來倒是命中自有安排。你即是桂樹,這桂實想來也不是易得之物,你還是快快拿回去吧,卻不由用自身辛苦得來之物來謝我這無心人!」說完欲上前將兩個桂實揀起拋還給她。
不想他此時還在夢中,卻哪能揀起這地上的桂實,一時見自己手上虛浮,忽然發覺自己仍在做夢,當下張入雲一驚,卻是猛然間即醒了過來。
再看眼前正有一陣旋風自身旁激走,張入雲此時已有些道行,隱約可見內裡有一女子形像,卻是對著自己微笑,接著又隨風化去。再往地上看去,卻實實多了兩枚金光燦爛的桂實。
當時已是深夜,張入雲也不便喚醒雨嫣然,只得暫時先將兩枚桂實收起。
到了第二日清晨與雨嫣然說起時,二人方取出那桂實仔細把玩。
只見那桂實其形若瓢,大小似貝,掂在手上,幾如無物,偏是週身放著金光,一眼即知不是俗物。
張入雲知淺識薄,不知根底,卻帶著疑問的眼光看著雨嫣然,欲從她口裡得知其中奧秘。
雨嫣然見他如此眼光,忙笑道:「按理我原也不知,只是年前因要嫁與陳靜松無奈,在崆峒辨理窟中流連了十數日,這桂實倒是知道的。書上記載,桂實本是桂之精華,數百年才得一結,能有這般大者,少說也得是三千年以上一結,常人服了,少說也要添壽三百載。不想這沉香兒竟得這般功深年久,看來她也真算得上是機緣不巧,誤墜人間了!」
張入雲道:「照此算來,這沉香兒少說也得是三千多歲了吧!只是失翻了什麼玉露,便要被打回原形,重墜人間,我看這天仙也沒甚意思。再說這桂實雖能延人壽命,但與我等修行者也不見得有什麼大用。」
雨嫣然笑道:「這便難說,雖說來地仙自在,但終是少不得要受三災,算來到底不如天仙安怡,而這桂實能得這般大者,已是奇寶,如合煉丹藥飛劍,卻是有大用,且這桂實與別般寶物不同,一身的桂香極能清靜寧人,收斂精神,佩在身上,卻實是修道者的大助力呢!」
張入雲聽道這桂實能祭煉仙劍,心中倒是一動,再聽得能與人清靜寧神,卻忙開口道:「我見香丘這二日一直昏迷,甚不安穩,不如將這桂實與她佩在身上,或有些功效呢!」
雨嫣然聞言也是點頭,讚許道:「說的甚是,有此物鎮壓,說不定香丘能休息的安穩些。」說罷取出針線,又撕下一些衣帛,匆匆縫製了兩個荷包,將兩枚桂實分別裝了進去。一時取出一個與香丘胸前戴了,另一個卻遞給張入雲。
張入雲見此,卻是推謝道:「這東西太過香氣,與我一男子攜在身上卻是太過不雅,還是雨姐姐配了才最是相得。」
雨嫣然見此自是不願,二人一時間幾番推辭,女兒家有些面薄,見此知再推反倒嫌假,一時也只得收在身上。
果然香丘自戴了那香囊於胸前,一直面上那驚恐不安的神色,卻是漸漸在一團桂香中化去,到後來竟是轉了和色,踏踏實實的安睡過去。張入雲見了桂實有效,當下大感欣慰。
便是他身旁的雨嫣然此時也覺香囊上一股清寧氣,直灑得自己週身安怡,知道自己於無意間得了一件與修道人甚是相得的至寶,心裡也是不勝高興。
如此過得數日後,香丘面色日漸紅潤,身體一日好似一日,只是因長日子裡沒有進食,而越發單薄,張入雲見她始終不醒,卻又有些擔心。
一日張入雲入林中采獵時,忽聽得雨嫣然作嘯聲相喚,生怕有事,急趕了回來。
等他到了樹下,即見雨嫣然一人立在樹根下,卻正面向著樹上呼喚著什麼。
待她見了張入雲回來,卻是忙笑著大聲說道:「怎樣?我未有騙你吧,你張大哥果是一喚即至,就在附近吧!」
張入雲眼尖,往樹上枝葉茂密處望去,卻正見有一個白衣女子在樹上貓著,這服色是他這幾日裡見慣了的,當下心裡興奮處也未再和雨嫣然打招呼,急忙腳底一撐,已然是上了樹,只三兩下便到了女子身前。
果然是香丘正面帶驚異的藏在那兒,張入雲苦苦相候了十餘日,方才見她醒轉,此時見香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前,欣慰之下不由又略帶了點心酸,不等香丘開言,卻已拉起她手道:「怎麼大病之後,還這麼頑皮,才剛睡醒就上樹?我知你這幾日一定餓的很了,快和我下地吃些東西填飽肚子再說」說完便已拉了香丘下地。
一時香丘見他來拉自己,身上便是一顫,欲待將手抽回,卻早被張入雲只作未見,手下略用了一點力,已是帶了她飄身下樹。
當下雨嫣然見張入雲果將香丘帶了下來,忙上前笑道:「還是你有些本事,我方纔若不與她說你就在附近,只怕現時她早已走了。後又見你半日不歸,我一時心急方才出聲喚你。」
說完卻又提起這幾日慣用的桂木碗,自那長日不熄的湯鍋裡舀了一些食物遞給香丘,未想香丘見此,卻是甚是懼怕,不敢伸手去接。
張入雲見此,卻是自己伸手接過,一時開口道:「我出外半日也有點餓了,麻煩雨姐姐拿我的碗來,也替我裝一碗。」原來他上一次自己雕琢的木碗甚是粗糙,事後被雨嫣然笑了幾次,張入雲面皮薄,這幾日裡便一直搶著用那碗飲食,日子久了,自然而然也成了他的碗了。
雨嫣然知他用心良苦,自己搶著吃點東西,也是為了去除香丘的疑心,當下又笑著替張入雲盛了一碗。
如此一來張入雲才將先時一碗食物遞給了香丘,不想香丘猶豫了半晌還是不敢去接,張入雲腦筋一轉,又將自己的那碗遞了過去,香丘這才接了。
當下他見香丘有了動食的意思,卻是自己首先開動,大口吃了起來。
張入雲這幾日為照顧眾人,能用上一些好飲食,卻往往不辭辛苦,一日裡常能往來數百里,只將這大山搜了個遍,但凡這山裡有些山參藥材,都被他羅刮了個遍。是以雨嫣然那口蕉葉鍋雖小,但內裡的煮的各色食物,若是賣到繁華都市中去,卻要價值連城。
此刻十餘日的鮮湯熬治下來,實是香飄數里,不但藥力非凡,便是口味也是奇佳。香丘十餘日未有進食,當下只一開動,卻是再也收不住口,只轉眼功夫便已喝了個精光,其吃相只比張入雲也好不了多少。
張入雲見她有胃口,心裡也甚安慰,但怕她久病空腹,一時暴食卻要撐壞了腸胃,當下口裡不住的說些笑話來逗她開口,未想香丘卻是久久不語,似是驚恐過度,終是不能馬上就得恢復。
如此連盛了三碗,張入雲實怕香丘不能承受,卻強著阻止她。幸好香丘此時卻甚是聽他的話,一時也不倔強,只是捨不得那木碗筷,久久拿在手裡不肯丟下。
未想,三人才剛安怡一會兒,卻聞見身旁傳來一陣響動。張入雲回身一看,就見已是連著僵硬了數日的玄玉,竟在這個時刻甦醒了過來,一時睜開眼睛,即是精光萬道,足見那十二粒赤珠,已在這數日內被它盡行收煉。
香丘見此很是害怕,一時奪身便是欲逃,早被張入雲看見,當即急忙將她的手捉住,跟著又開口道:「不妨事,這畜牲已然知錯,並已受過了責罰,再加上有雨姐姐和我在此,絕無可礙,你且放心好了!」
香丘聞言仍是有些不信,雖有心想將自己肘下雙刀放出,但又怕張入雲開口相問那刀的來歷,終是隱忍沒有放出,當下只是一味躲在張入雲身後,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
張入雲本就生的肩寬背後,一時間盡可將香丘全副身形遮掩住,當下香丘伏在其背後,心裡有了安全感,便不再驚懼,只守在一旁靜觀巨鶴的變化。
再見那玄玉,自從睜開雙眼後,誰知它一身上下除其目光銳利外,卻都是疲憊萎頓的不行,才剛一邁動步子,即如滾地葫蘆一般,載倒在地,半日裡竟連脖子也無力抬起,一時只在地上僵著,口裡竟還不時發出小兒般的呻吟聲。
又見它目注雨嫣然,眼裡滿是盼望她相助的意思,哪知女主人見此卻已開口罵道:「得了這般大的便宜,還在這裡賣乖,只這一會兒功夫的痛苦都不能忍受嗎?」
玄玉見主人如此,知自己不免要受一番苦楚,一時閉起雙目,全副精神都用在自己脫胎換骨之上,但下只聽得它身上發出一串悉嗦聲。
眾人看的明白只見它一身長羽都在這會子裡不住往下脫落,顯出了內裡淡紅色的皮肉,只一會兒功夫,那本是高大雄壯的巨鶴卻已變成了一隻禿毛雞,真真是難看到了極處。
雨嫣然見它如此醜模樣,當先一個止不住,已是笑出聲來。
張入雲本還在克制,但及後見玄玉此時身上不存一根毛髮,卻又是那般長的一雙長爪,直如被一根長長的火叉串在火爐上的烤雞一般。當下還見它好似渾身奇癢無比,時不時的見它難過的蹬腿伸脖,偏又無力抓撓。一時間見它這一副怪模怪樣,自己再也忍耐不住,也是笑出了聲來。
香丘起先見玄玉一番變化還甚驚恐,後見張入雲二人先後笑出聲來,這才知道無礙。她本就是個好熱鬧,喜玩耍的性兒,只因近來遭遇大變,已無甚心思作樂。此時實覺那玄玉模樣醜惡,一時在一旁也是撲哧一聲,沒能忍住,樂出聲來。
雨嫣然二人見她竟也樂出聲來,一時二人心裡俱都似放下一顆大石一般,當下也無心再看玄玉笑話,只將一副心思都用在了香丘上。
再過得一會兒,就見玄玉已長出一身新鮮羽毛,只片刻功夫就已佈滿全身,一時時辰不到,一身靈羽便已全部長出。待玄玉體力恢復,忙自地上爬起,當下略試了試功力,只覺精力充沛,一身修行已進步多矣。一時間止不住的手舞足蹈,只在那裡翩翩起舞,開心不已。
一旁雨嫣然實看不過去,只笑罵道:「看你樂成這樣,也不照鏡子打量打量自己,變得像只花蛾子一般,足見你平日不修陰德,心術不正,以後遇人再別說我是你主人,免得連我也要為你這副醜模樣給人羞死了!」
原來玄玉本是一副純白的羽毛,此刻卻換做了一副花不花白不白的模樣,且週身竟是黑點,好似被人潑了墨汁一般,再無一絲靈鶴的氣象。
雨嫣然見自己座騎竟變成這副模樣,實是氣不打一出來,偏玄玉還不知道,只管在一旁做那鶴舞,當下自己臉上有些發熱,急忙將它喝住。
一時玄玉聽得主人的話,只望自己身上一看,立時大驚失色,一聲大叫之下,忙一個猛子扎向天空,其勢如電,只眨眼之間已是消失於天際,觀其身形,倒實是比換羽之前快了數倍。
當下張入雲見它飛奔而走,雖心裡略有知覺,但還是故意問雨嫣然道:「雨姐姐,不知它走的這般急,卻是為了何故!」
雨嫣然聽了笑道:「還能為了何事?它一向愛惜自己這一身羽毛,此時見了自己這副模樣,自然是第一時間去找水源仔細打量它那一身怪模樣了!」
雨嫣然話音未落,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悲鳴聲,直如老鴰一般,三人都知道這聲音是何人發生來的,一時俱是相視不語,半晌間方才哈哈大笑出來。
當天,玄玉直到夜裡方才偷偷溜了回來。
此時天色已深,張入雲三人俱已用過飯食,雨嫣然見玄玉回來,卻是當先罵道:「不長進的東西,自己修行不夠,才落的這一身難看的模樣,心有不足,卻偏有這多花樣,只當天黑了人家就看不到你這一身難看的模樣嗎?」
玄玉本已是後悔萬分,此時再得雨嫣然教訓,直欲尋條地縫鑽了進去。一時杵在當場,卻是呆若木雞。
因雨嫣然欲替香丘折解她與玄玉這樁事,當下又罵道:「這都是你心術不正的下場,日前你又暗算香丘,才得如此的報應。還不快過來向何姑娘賠禮,或有復原的機會。」
玄玉一聽自己一身羽翼還有恢復的指望,卻忙至香丘的身前埋身打恭,不住的點頭。
香丘本與它生性相剋,雖是自己一身本領高過對方不少,但到底還是有些懼怕於它。至此時見這鶴兒如此小性,卻也覺有趣。只是她終是連日來驚嚇過度,一時面上雖有些和色,但始終不敢擅離張入雲左右,一直都只躲在他的身後。便是雨嫣然,也因為她是出自崆峒派而有些提防,不敢過於親近。
這一切,俱被雨嫣然看在眼裡,一時打定,便上前與香丘二人說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與二位相聚一場,已有十多日,我很有些記掛龍子此時的安全,欲趁夜去江南尋他。即此告辭,還往二位不要放在心上。」說完便將玄玉喚來,當時便欲離去。
張入雲知雨嫣然此去是為香丘懼怕她一人一鶴,當下為香丘計,也就未過分留她,一時卻取出一枚銀燕鏢交與雨嫣然,告她若在江南尋不見虯龍子,只管憑此為印信,去鄂州二雲觀尋浮雲子安頓。
一時雨嫣然已上了鶴背,臨行前,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我前些日子取桂樹枝浸在那靈泉之中,只為得了這二十四粒惡蛟赤珠,欲將此珠與那桂枝合煉一對雌雄赤焰弩,只是這桂枝與赤珠都需一番祭煉。待三年後將雙弩煉好,再送於雲二弟與香丘妹子吧!」
當下將一番話交待完,這才催玄玉升上天空,一時間一人一鶴卻是如一串火星在天空中滑過一般,迅速消失在夜空之中。
一時待張入雲目送雨嫣然去的遠了,方才聽得身後傳來香丘一聲如釋重負的輕歎聲。
張入雲聞言轉過身來,見香丘依然是躲在自己背後,因連日為病所苦,本是健康活潑的氣質,卻化作了身前一副嬌怯怯,病懨懨的樣子。
香本就生的不下於姚花影,葉秋兒諸位美女,此時添了這一副病容,反倒更顯嬌弱柔美,一襲潔白勝雪的長裙,被月光拋灑地好似染了一層煙霞一般,直好比西子再世,實是美的令人窒息。
張入雲雖見她臉上略微輕鬆了一些,但仍是愁眉不展,面有憂色。張入雲本不慣與女子相處,此時少了雨嫣然相陪,更顯冷清,當下欲開口與香丘說些什麼,卻又一時想不出個好言語。
思索了半日,方才摸著頭輕聲道:「我又餓了,想再吃點東西,香丘你要不要也再吃一點?」
香丘未料到張入雲憋了半日卻是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一時聞言也是一怔,及後來終是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垂首點了點頭。
一應果品菜蔬都是備好了的,雨嫣然行時也未將那口蕉葉鍋帶走,只盞茶功夫,二人手裡便多一碗熱騰騰的鮮湯。只是兩人都互藏心事,無有味口,空舉著一碗鮮香可口的濃湯,半日不見動口。
當下兩人如此這般,只如石人一般,半晌沒有開言,張入雲見如此下去終不是辦法,只得在一旁無話找話道:「其實我自上一次在金光頂受傷之後,是被一位女俠客所救,之後養了大半年的傷,又認識了好多人……。」
張入雲還欲說將下去,但見香丘卻是一副興趣索然的樣子,忙又換了話題,一時為逗香丘開興,卻又不計後果道:「哦,我忘了和你說了,我在昆明遇得你說的……。」
話到這裡,張入雲忽然想起,自己怎可再提及崆峒的人物,一時又是止了口,仍是半晌不語,當下腦裡卻是一團亂轉,只想說些什麼來,以一掃眼前的尷尬和香丘滿腹的憂傷。
可他本就讀書不多,一時半會兒裡,卻又哪裡能學來那引逗的女孩開懷一笑的口材。
仰望夜空,今夜竟是只有一輪明月高掛天空,卻不見那滿天星斗,不由心有所感道:「可惜今夜見不到星星。」
「沒關係,見不到星星是因為有雲彩將星星遮住了。」一時語驚張入雲,不想香丘竟會忽然與他開口說話。
再見得香丘此時抬起頭仰望天空道:「其實,有雲彩,就很好!」
張入雲聽得此話時,見香丘也正凝神望著自己,一時興奮道:「要不要,我們爬高一點看星星?」
香丘疑惑道:「可是現在看不星星啊!」
張入雲急忙答道:「那就看雲好了!」
香丘聞言若有所思,又指了指二人頭頂的巨樹道:「是要上到這棵樹上嗎?」
張入雲見她首肯,一時心有所動,眼珠一轉道:「不,我們換一棵。換一棵這林子裡最高的樹!」說完,卻是不答香丘回答,已是乘風似的,伸手將香丘身子挽起,再如疾風一般,直往林中高處縱去。
當下張入雲為搏香丘一笑,又想開曠她的眼界,舒緩其一腔鬱悶,卻是賣弄本領,用了上天梯的身法,只如憑空踩了實地一樣,硬生生凌空邁了五六步,方才踏上了樹林的樹冠叢中,當下至踩到樹頂的高枝,便又如御風一般,幻化身形,如一抹長虹自林中流過。
耳畔風聲颯颯,直吹得香丘雲鬢飛舞,一襲白衣凌風而動,確如芙蓉仙子下凡一般。
張入雲腳底神速,只片刻功夫就已來到那沉香兒幻化的高矗入雲的大桂樹樹冠上,一時張入雲小心翼翼將香丘放下,再開口對其說道:「怎麼樣,在這裡看星星是不是更好一些!這裡離得天空這般近,若是今夜有星星出來,一定是我二人第一個看到。」
香丘此時登在這絕高的樹冠之上,只見四周曠野,腳下一片林海,頭頂即是一片雲天,二人處在這海天之間,即顯得如此渺小,卻又似是這天地之間只有二人存在似的。
一時倒是對了香丘的心思,心裡不由一暢,只是旋即又觸動她的傷心事,卻又慢慢將身坐了下來,埋首抱膝坐立在那兒,任又山間清風拂動,將香丘週身衣袂吹起,卻是半晌裡默默不語張入雲本為她面上才有些開朗而有些高興,眨眼之間,又見她如此,剛剛提起的一顆心,卻不由又為之一沉。一時只將身立在樹上,清風拂動處,眼望四周,只覺自己似是選錯了地方,自己身處這一方天地間,實是小到了無以復加,好似螻蟻一般可憐,卻又什麼事也做不了。
「張相公!」
「叫我阿雲吧!」
「……。」
「……阿雲,為……為什麼這世上很多事都不像是表面上那樣子,為什麼許多人會為了自己的榮譽和利益去做那麼多可怕的事!」
張入雲聞得這話,心裡不住的沉了下去,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開口道:「我不知道,有些你想不清楚的事,就不要去多想。我一直相信這世上是有天理存在的,只是縱然是天道遁環,但也是只會去眷顧那些有實力的人。現如今,你只有好好的修煉,等自己變得夠強,一直強到足以保護自己和自己心愛的人的時候,你就不會再有那麼多煩惱了。」
「而且我也不認為你剛才說的榮譽就是真正的榮譽,那不過是弱者為遮掩自己的無用而造的一面面具罷了!」說到這裡張入雲卻是緊握雙拳,一時只捏的雙拳骨節吱吱作響道:「而我終有一日,要用這雙拳頭,把它們的面具扒將下來,讓世人都知道,在那背後的,卻只不過是一副醜陋不堪的枯骨罷了!」
當他說完這番話後,卻見香丘怔怔望著他,一言不發,眼中滿中迷惑與不安。
張入雲見香丘眼光游移不定,以為自己方才發了意氣,忙將雙手鬆開,輕聲安慰她道:「怎麼!是不是我說的這番話嚇到你了?」
香丘聞言搖了搖頭,一時埋著頭,幽幽說道:「沒有,阿雲你能這麼說,是因為你很強,但如你這般,卻又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
張入雲聽香丘說了這些哀傷的話,忙搖頭大聲說道:「沒有!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強人之處,從小到大,我也從沒有讓身邊心愛的人能真正的開心過,我只是一個連一個人看星星都做不到的可憐蟲而已!」
一時間張入雲心情激動,卻是掙了個滿面赤紅,香丘見得他這一副聲嘶力竭,卻又無艱哀傷的模樣,不忍將小手放在其腮間摩搓,只覺觸手一片火一般的炙熱。只覺他皮膚下的血管灼燙的如要化了一般,體內一腔熱血也要跟著隨之激射而出。
一時她體會到張入雲的滿腹心酸,不由開口柔聲道:「阿雲,你要是想哭,就哭出聲來吧!不要這麼自苦,只傷了自己的身體!」
不想張入雲聞言,反而強掙著笑了笑道:「不用了,等有朝一日,我將愧欠的都還了個乾淨,再哭也不遲!」
當下二人卻都自感神傷,多時不語。
未想正於此時,二人只覺夜空中泛起一片赤霞,直將半壁天空映紅。
張入雲當先一個見了,卻是急呼道:「快看,有星星出來了!」
香丘聞言也趕忙抬頭,卻見西方忽現一個赤星,雖只得豆粒般大小,其光卻可與赤日爭輝,直把一輪明月壓了下去,此時茫茫夜空中只一月一星,偏是星盛月衰,詭異莫名之際,卻又覺那星光嬌艷無比,直將二人看了目醉神迷,久久卓立不去。
是日,明史天文志上記載,癸未年十一月十四,西方有大紅妖星顯,奪陽魄,壓陰魂,當夜太陰無光,至十五日正午赤日高昇方末。
有異叟曰,此異星動,群星驟起,鬼神驚揚,惟異士相出,四海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