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世人為了長生不死,屢屢有人慕道修仙。其間輕則荒廢學業功名,把那時光虛度,重則拋妻棄子,縱有高堂在上,也要尋得那所謂深山高人了道修玄,甚是荒唐。數千年來,真有那修成神仙者,卻從未償得見。但世人好高縱無人證,卻將這修仙一事愈傳愈神,說那修道之士吞罡吐氣可吸收日月精華。修行深厚者可腹藏劍丸,並可倚劍作遁日行千萬里。縱是四洲四海,也是朝發夕至,自在逍遙。
如此美事,把個凡俗中人羨慕的心口滾燙,渾身發癢,恨不能即刻陸地飛昇,痛痛快快過一把做神仙的癮。縱是明知成仙之事虛無飄渺,但仍是前仆後繼樂此不疲。而在這千百年來幾經錘煉,修道升仙之所猶以峨嵋,崑崙,崆峒三處為最。
其間又曾傳說各派修道之士曾多次大動干戈,至於原因嘛?說的好聽些是以應天劫,說的實在些卻是眾人為了爭奪生存空間而大打出手。畢竟天地間靈氣聚集之地,只有極有限的所在。是故時至今日,三大門派氣像已是日漸凋零了。而且各派門人都稱因已應四九天劫,大魔障業已渡過,為恐日後有人習得劍術為禍天下。所以自此後只傳技擊武藝,上乘心法及劍術再不相傳。
傳來這樣的消息,卻實在是天下修仙之士的噩耗,眾人心灰意冷,自此後已是鮮於有人投入門下以償那成仙的心願了。
杜王鎮,洞庭湖西南八十里,位於沅江以西,鎮子不大卻已有近千年歷史了。至於杜王是誰至今業已無從考證了,只能從鎮南門那高大卻又斑駁不堪的石門坊上依稀可看出這裡曾有過的輝煌。
入夜,月冷風清,現下已是初秋時節,雖談不上冷,卻也很有幾分涼意了。銀白的月光把個整座鎮子打成了蒼白色,猶如披上了一層薄霜一般。一陣秋風掃過,打著漩子將地上的梧桐葉和泥沙一併捲起,呼嘯著而過,竟很有些寒風蕭瑟的意思。
此時已是近四更天了,整個鎮子裡除了偶有更夫出沒外,本應無人在大街上了,但此刻卻有一條人影在路中央緩緩而行。就見那人一身的短衣勁裝打扮,雖是在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來人的相貌。但依舊能從其身形辨別出來人是個年青人。且行動間身手甚是矯捷,雖隻身勢前探緩緩而行,但一動一靜均具氣勢極有法度。
那人漸行漸近,銀色的月光已經照到他的臉上,已可清楚分辨其身材長相。雖算不得十分英俊人物,卻也是劍眉星目,稱的上是眉目清秀,筆直的鼻樑更顯出年青人才有的的英氣勃勃。只是他此時臉上神情凝重,腳下的步子也邁得極緩。當行至離鎮南門石坊下不遠處,少年卻是止住了其腳步,微作停頓後,即見他身體忽地前傾,當下左足微一點地,也未見他作勢運勁,整個身子卻已騰空躥起,向著石坊下逸然飄去。
只教人奇怪的是,他身體雖是離地騰空而起,但勢頭卻不迅捷。自離地面後卻是久久不見其落下,在只空中好似一朵烏雲一般,緩緩向前飄落。他這一縱跳地好遠竟足有六丈。直飄至石坊前三四尺處,才悄無聲息的落了地。著地之後,少年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方踱了幾步來到石門坊外。舉起頭來眼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靜靜的好似是在想著什麼心事,其臉上卻不時露出懊惱、凝重的神情。
稍待一會兒,遠處傳來了四更天的梆子聲。少年人聞聲當下深深地吸一口氣,只將真氣運及全身。此刻的他,其先時的臉上張厲的神色已然是漸漸平息了下去。當週身真氣運行至二周天後,就見其身體略微作勢一抖,竟聞其週身骨節一串辟辟叭叭地響聲,雖其聲極是輕微,但卻是連綿不絕,半日不息。
直待那年輕人將真氣行的第三周天後,方才張開雙眼。此刻的他已是神完氣足,雙眼充神,只一開眼即是目露精光,在月光下黑黑的眸子猶如一波寒潭秋水一般。此時的他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勁道,無一處不是精力,已然做好最佳的準備。
當下就見他深吸得一口氣,足下運勁一點,就向著南門外荒野之地飄去。此時他飄動的身形與先前石門坊下縱躍時一模一樣,仍是一般的行地極慢,照這樣下去,估計就是再過一個時辰也不見得能行得多遠。何況像他這樣施展輕功,需耗費極大的體力與內力,時間稍長一點,勢必不能持久,如此地奇怪的舉止著實讓外人琢磨不透。
就這樣,少年人一路飄移了竟足有半個時辰,此類異人行徑如放在尋常老百姓眼裡,自然是驚世駭俗,讓人看了又驚又怕。但稍有點眼界的武林人士卻可看出這少年卻是在修煉一門武藝,看似是在操練輕功,實則是在修煉一種獨門內功。如要做到他這般只在空中緩緩飄動,需得將全身的勁道,拿捏的分毫不差,體內陰陽二氣必得要調和的十分均勻,不能有半點失衡,倘若差錯了半點,身子勢必要從空中栽了下來。如要做到眼前這少年人一般的境界,不花個十年苦功夫,是絕辦不到的。
而此刻這少年人,外頭的樣子雖看上去十分雅致,猶如一朵閒雲只在夜晚的天空中浮動,可內裡卻已是汗濕重巾,胸腹之間的真氣早已亂作一團,彷彿隨時都要炸了開來一樣,可他此去的路程,卻才只剛剛過了一半而已。
少年人心裡清楚,自己全身的勁力已然是差不多要用盡了,現在的他只是在挨命而已。可另一方面,他心裡卻又十分渴望這樣的煎熬,他所修煉的內功有著極大的缺陷,而其自身的資質,又不是上上之選。是故在平日裡他拚命在外功的修行上下功夫,已期能夠彌補自己資質和內功心法上的不足。當年授他武藝之人就曾對他說過,自已所學已是不全,縱是悉數傳了給他,也只能是個半調子,照此下去反而誤了他。所以才只傳了他下盤的功夫,已適應本來就不全的心法。
少年人花了整整六年的功夫,才全部參透完當年所得,可自身的體力卻一直沒能跟上內力的增長。此事讓他長久以來懊惱不已,當年授業老師也曾對他說過,若論他的體格只能算是中人之資,並不是煉武的上好材料,便勸他多修外功,期望通過平時外功的苦修多少能夠彌補一點自己資質的不足。是以他這七年來,無一日間斷過自己外功上的修行。
但時至今日,他外在體質的增長還是趕不上自己的內力增進,這讓他心裡異常難受。可他卻不曾知道,這七年來,如此這般綴日不停的苦練,已讓他的體質有了很大的改變,只是少年人一直以來不曾遇得明師,自己卻不得知曉罷了。
又過了近半個時辰,少年人已來到了杜王鎮外雞寶山的腳下,再有半里就可到得山下了,而他此時體力真氣卻已是油盡燈枯。可心裡卻又很欣喜能體會到這樣的感覺,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是在真正磨練自己意志和體質,只有渡過這一刻的苦難,才能真正換得修行上的結果。
而先前的一切汗水和痛苦卻只是通往這一刻微不足道的過程。大自然的法則就是這樣,只有當你把一切都付出的時候,你才會有真正的獲得。他早已明白這個道理,在這七年裡,他每一天都驗證著這一條真理,只要身體稍有鬆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會化為烏有。此刻的少年人雖已有些神志不清,但他的內心卻是無比的堅決。
「終於來到了山腳下了,終於可以不必在調和身體裡的真氣了,但現下還決不能停,要到山頂,只有到了山頂才是終點」
少年人到得山下後,片刻不曾停留,就已飄身而上,此時他的體內早已沒有內力了,爬山已完全是在靠其自身的體力。他現下攀爬的是雞寶山最陡峭的北崖,一步一吸之間,都是寸草不生的花崗岩石。很多地方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用手指摳著向上。現在的他雖已筋疲力盡,但卻不曾有一點的閃失,一步一指也沒有落錯過,只為這一條路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此刻爬山比不得方才陸地上騰挪,需得手足並用方能上行,在多數情況下還要以手代足,才能前進。好在他習練多年,已可勉強辦到,如遇有可用實手力處,還可鼓足力氣,只運掌力即可向上騰起。雖其臂力絕不能與足下腳力相比,卻也可向上縱起六、七尺,而這六尺距離也就是他這一個月來才剛有的成果。在三個月之前,少年還只能勉強做到徒手騰空四尺而已。在當日他爬至第三年時,他卻連一尺也辦不到。至於首次上的這座山,休說是手,運力到苦處便連牙都要用上。當日爬至山頂的他,只知道吐只記得哭,大口大口的吐,大聲大聲的哭,當年的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人啊,真是不可思議!
現在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七年來,他已經習慣了,習慣讓自己的身體吃苦,習慣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控制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