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不是妖怪。許箬荇異常鎮定地回答他。
「是妖怪,我明明看到的,是妖怪,妖怪會吃小孩子。」七狗的腦袋搖得和只撥浪鼓似的,「人沒有那麼快的動作,我連他的衣服角都沒有摸到,還被他在腿上抓了一把,人的手怎麼能抓出那樣子的痕跡。」
許箬荇扶著他的脖子,又給他灌了大大一口酒:「你腿上的傷更能說明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這個人的指甲頗長,武功還有點陰毒。」再抬起頭時,許箬荇大聲道:「大家莫要再遲疑,先回了縣衙,諸人平安後,再做從長計議。」給了七狗一個很讓人安心的笑容,「你要是走不動,我來背你好不好。」
七狗怯怯地來看我,像是在向我詢問,畢竟在這些人裡頭,他和我才是最熟悉的,再聰明伶俐的孩子經過這種變故能像他這樣子沒有大哭大鬧的,已經屬於很不容易,我伸出手,摸摸他的頂,質很硬,像只倔頭倔腦的小刺蝟,我笑了:「七狗很勇敢,很了不起,平兒不會有危險,姐姐答應你,一定會把他救回來,讓許哥哥背著你走,我們快點回到縣衙,你再把當時的情景告訴我們,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喝下去的酒已經起了作用,七狗的雙頰慢慢紅起來,眼睛的焦距也不像先前那樣驚恐混亂,他很乖地伏在許箬荇的背上,雙臂繞過來時,我才現,這孩子還真不是一般地瘦,那方才倒下來時,我怎麼會覺得他份量重呢,大概是自己的腿先軟了。
同在店外留守的兩人稍作囑咐後,許箬荇讓我走在小隊人的最前頭,而他走在尾部斷後,從此地到縣衙的路並不長。再加上人人都歸心似箭,連那個吳掌櫃都走得飛快,不多時,我已經看到縣衙門前懸掛著的兩隻燈籠。
前面先到達的四人已經將嫌犯都關好,請了黃縣令來,再跑到門口來侯我們。原先以為我們很快也會跟上,卻不知我們在那裡又多耽擱了半個多時辰,侯門的把脖子都等長了,一見到我出現,趕緊迎了上來:「洪捕頭,怎麼走了這麼久,司馬捕快這是怎麼了,洪捕頭,你們在半路遭襲了嗎。」
「沒有。沒有遭襲。」我看到其中一個是劉喜,他的傷倒是恢復地好,已經平安復工了。招了他過來問,「莫大人可有先回來?」
「沒有,莫大人不是留在那裡同洪捕頭一起了。」
「莫大人臨時先一步離開,你們將司馬塗抬進去安置,順便再請個大夫過來替他看看。我探頭看看七狗,他趴在許箬荇背上已經睡得很香,「哪個有空地。」
「我,洪捕頭有啥吩咐。」
「去陳家村一次。直接同村長說。七狗和陳平兒兩個孩子在縣衙裡頭。有些案子需要他們幫忙。今晚是回不去了。讓家長莫要著急。案子一弄清楚。我們會派人將孩子送回去地。」我輕輕歎口氣。希望小莫回來時。帶回地是好消息。
許箬荇熟門熟路地找個空間。將七狗放下來。兩個人站在榻前望著孩子地睡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表哥。你可有見到那個人?」
「站在屋頂上偷襲小莫地?」
「是。身形猶如鬼魅。」
「他用何物偷襲。」
「這個。」我從袖中摸出斷成兩截地金步搖。
「一件頭飾?」許箬荇是第一次見到此物,「做工精緻,造價不菲,應該是大戶人家才有地東西。」他指著雀嘴的位置,「這裡原先該有顆珠子的。」
「珠子已經被取出捏碎了。」我想起清平王爺那時候癲狂的樣子,其實在那時候權力的野心已經將他的身心都完完全全地吞噬掉。從那一刻起。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你見過這支金步搖?」許箬荇將兩截拼湊一起,問道。
「見過。」不止見過一次。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來沒有見過它,甚至以後都不想再見到它,每一次都比噩夢還要令人揪心的經歷,每一次都帶著血淋淋的陰暗。
「和上次你讓我保管的那一件手工很相似。」他緩緩言道。
「洪捕頭,許仵作,你們怎麼在此處,黃縣令找你們過去問話。」劉喜從門外探進頭來,「這個孩子交給我來照看便是,等他醒轉,我會帶他過來找你們。」
確實是交給劉喜,我才比較放心。
「洪捕頭。」見我們並肩而出,劉喜多了句嘴,「黃縣令同那位吳掌櫃似乎私交很好,已經給吳掌櫃鬆了繩索捆綁,兩人在後廳喝茶敘舊呢。」他地意思,我明白了,是怕我們得罪了縣令大人眼前的紅人,特意來傳這個口信。
吳掌櫃到富陽縣不過寥寥數月,哪裡來的什麼舊聞好敘,不過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在縣令大人跟前塞了孝敬地銀兩罷了。
我們走到後廳之所,果然見到黃縣令與吳掌櫃一人一杯好茶,談得正熱絡,黃縣令見到我時,未語先笑:「洪捕頭,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吳掌櫃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他以為你們是前些天要來砸他飯鋪的惡霸,一時防範不當才讓下人對許仵作動了手,小事,小事,洪捕頭和許仵作都不曾受傷吧,明日讓吳掌櫃擺下酒席替兩位壓驚,一切化干戈為玉帛,芝麻大點的事兒,把酒言歡自然是小事化了。」
誰和誰是自家人?
吳掌櫃也在笑,不過眼睛裡頭又多出一點點挑釁來,聽得黃縣令的話,他放下茶盞接口道:「不如請今天過去幫忙的衙役兄弟們,明日都到我店中一敘,我不知富陽縣還有像洪捕頭這般的女中豪傑,正想有心結交。」他故意壓低了嗓音說話,語又慢,若非我已經得知他的底細,被兩人這般敷衍,或者還真會混淆視聽,不明黑白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