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那一大片墨綠色的迷霧悄然地來到,等我覺得心境一片清明,將臉緩緩抬起,直視前方時,我看到星星點點的純白色,還有方纔那令人心情愉悅的花香,毫不遲疑地,我向著那個方向走去,除了自己的心,我不知還能相信什麼。
那花朵似梔子又似茉莉,但明顯不是其中之一,因為我沒有見過這兩種花的花瓣是帶一抹赤紅色的,純白馥郁的瓣尖是妖異的赤紅,我置身其中,道路兩邊都顯出相同的半人多高的花叢。
是不是沿著走下去,便是許箬荇所述的那個不知名的小村子。
我,已經沒有退路。
在富陽縣時,我也算是為了公務大村小村,走街串巷,這種石頭砌起,像是村口的標識,雖然是粗糙了些,但我用雙手觸摸後,還是能夠分辨地出來,始終,我都沒有回頭,如果說起迷霧時,不過是太陽剛剛落山,這會兒,天,已經完完全全地暗下來。
沒有月亮。
整個村子沒有一絲光線,就像是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就像這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我聞不到有半點人間煙火的氣息,左腳抬起,遲遲沒有踏落,村裡村外只有一步之差,我突然在想,走進去以後,會出現什麼呢
沒有時間給我再多加考慮,因為有人從後面將我的口鼻掩住,我不曾掙扎,因為身體已經辨別出對方。許箬荇,果然他已經早我一步到了這裡。
「青廷。」他見我已經認出,將手放開。
「我們怎麼會走失的。」我摸到他地肩膀,感受到他明顯向後一縮,傷處還很痛吧。換到另一邊。沿著衣袖緩緩向下,摸到他的手。他的手很涼。
「你說聞到了花香,然後用力掙脫開我的手。我都來不及攔截你,你已經跑出我的視線,我大聲地叫你地名字,也沒有用,我只能先沿著記憶中地路到達此地。準備回過頭再去尋你,不想,才返身,倒看見你慢慢地走過來了,前後不過只差了一點點的時間,你又是怎麼找到這條路地。」
我將白色花朵的所見同他一說,他奇道:「我來地路分明沒有任何你所說的這種花,這種瓣尖帶著赤紅的花朵,我在哪本書裡頭倒是見過。一時也想不起來。既然已經都安全到了,我們先進村再說。」
我拉住他。不讓他前行,囁嚅道:「等一下,我覺得這個村子裡頭不對勁。」
「沒事的,青廷。」黑暗中,我能看到的只有他眼睛中一點點地光。
我笑了:「真是有趣,才離開都城就遇到這麼有趣的事兒,還以為能夠太太平平回到家裡的。」
「我們自然是要回家的,這個只是路途中小小的插曲。」
「算是舊地重遊?」
「也算。」他沉吟一下才道,「不知十年前的故人還在否。」
哦?還有故人,千萬別說那個故人已經長大成為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還在等著他來,這是童話中才有的橋段。
這次他走得很慢,嘴裡還數著數字,左三右七,轉三位,前十二,左退一步,我沒敢出聲打擾他,怕他唸唸叨叨著的是特殊地陣法,真難為他過了這些年還能記得,我卻是連以前,自己地事情都大半記不起來了。
拍門的聲響,他低聲問道:「請問。」
「誰,是誰。」裡頭那個回聲更是緊張莫名,好似我們是上門打劫地土匪,手持利器就要強行闖入,急促的腳步聲,人已經從裡屋小碎步地跑出來,像是貼在門板上,又問了一次,「是誰。」
「裡面住的是元婆婆嗎。」許箬荇顯然已經聽出對方的聲音,十年,對一個小孩子的變化可能是很大,但是對一個老年人,改變其實是微乎其微的。
那聲音遲疑了一會兒才問:「門外頭的是小許?」
看來,暗號對頭,雙方接洽成功。
許箬荇輕咳一聲道:「是我,元婆婆。」
門,打開來,裡面黑洞洞的,比外面更黑。
黑暗是一樣的,但是還分作不同的層次,蒼老的聲音在說:「快點進來,你還帶了別人來。」
「是,是我的妹妹。」許箬荇低聲道,「青廷,小心腳下,有很高的門檻。」
他說晚了,腳尖被絆,我已經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幸虧他雙手抱住我的腰,讓我免於摔花臉的厄運:「裡面還有什麼。」我站在那裡,是半分都不敢動彈了,一顆心還在那裡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你跟著我慢慢走,裡面並沒有什麼,只有一張桌子。」
砰——是我腹部撞到桌角。
「這裡還有幾把椅子。」
咚——咚——膝蓋碰到椅子
前後才幾分鐘,我已經碰得幾處烏青,偏偏他每次還出聲提醒我,我總是在同時撞上去,事先說好都沒有那麼準的。
那個老人笑起來:「小許,她和你真是一點都不像,這麼急的性子。」不知怎麼,聽到她笑,我覺得這樣的一片黑暗倒不顯得這樣嚇人,而且從我們出現之時起,她都沒有問過,我們怎麼會來這裡,又從哪裡來,似乎一切順理成章,務虛理由,「你們餓不餓,要不要弄一點吃的。」
「她早餓得不行了,勞煩元婆婆。」他說的沒錯,在遇到那只該死的癩蛤蟆之前,我已經餓壞了,這會兒一路又驚又怕的,自己前胸貼到後背,反而餓得沒有知覺了。
「你這孩子還是這麼客氣,鄉下地方沒有好東西,只得管飽。」
聽到那個飽字,我差點口水都流出嘴角,還好黑暗擋住了一切,有時候,看不見倒也不是壞事情。
「姑娘莫急,讓老婆子去整點吃的。」
聽到她蹣跚而去的足音,我才悄悄地問道:「她怎麼知道我急?」
「你看不見她,難不成她也看不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