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一時的好奇心,我大概不會走到那個院子裡去。
在村口的時候,導遊抓著小喇叭在那裡絮絮叨叨地介紹風土人情:「這個村子是宋朝時候就建在的,經過歷年的戰火還是保存地很完整的,大家可以看一下進來時候的牌坊,上面有詳細的年份記載,據傳……」
實在對那些千篇一律的衍生旅遊傳說沒什麼興趣,我舉一舉手問:「導遊,能不能自由活動一下?」
導遊很是配合地看一下手錶:「那就大家自由活動一個半小時,12點正,我們集合,然後帶大家去吃飯,這個村子因為還保留很多古時候的遺跡,所以請大家參觀時,不要隨便在石碑上寫字留念,以免破壞遺跡本身的價值。」
沒有等他說完,眾人一下子呼啦啦地散了。
我左右張望一下,巴士從早上六點出,足足開了四個多小時,把一大車子人扔在這麼個地方,不過是個又老又舊的村落,那些村民是不是把這裡當作是橫店攝影基地,還特意穿著古代時候的服裝來配合,合影一張照片要價十元,如果要換他們的衣服拍照是三十元。
「小姑娘,要不要換古代的衣服過過癮?」一個收費處的大媽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
我想別過頭去,當作沒聽見的。
「小姑娘,我們按照一小時算的,一小時只要三十塊。」大媽非常熱情地過來拖我的手,我也不好硬拉開,只能跟著她過去看服裝道具。「這一套怎麼樣?好看嗎。」
我眨眨眼睛,她手裡拿著的這一套還算馬虎,藏青色的衣裙,仔細湊過去看看,線腳做得倒很細緻,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汗衫和牛仔褲,再回頭的時候,大媽已經把衣服塞在我手裡了:「你直接套在外面就可以,很方便的,只要三十元。」
想一想,終究還是接過來,入鄉隨俗吧,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有點大,幸虧有條配套的腰帶,扎一扎,裙子夠長,牛仔褲半點沒有露出來的樣子,我四下走幾步,一雙布鞋又塞到鼻子下面,還是大媽的笑臉:「鞋子一雙十元,穿好可以帶走。」
我開口問:「還有其他什麼嗎?」
大媽搖頭:「錢到時候再付,你把鞋子放在我這裡就可以了。」
我拿起換下的旅遊鞋,看一看。
「怎麼還不放心我啊?我們是國家保護性旅遊景點,安全第一的。」大媽已經自動自覺地把我的鞋子拿過去,順便給我一張小卡片,「這個是證明,105號,等一下拿卡片來取鞋子,付錢,小姑娘,你們團的人都到村子裡面去了,你還不趕快進去。」
我抬眼一看,果然,那些唧唧喳喳的同團者一個都看不見,趕緊把卡片往褲子後面的口袋裡一塞,往大媽給我指的方向進去。
現在的旅遊景點,說周到還真的是,連小販都準備好了,我在一個攤子前花兩元錢買了一碗涼粉,紅通通的辣椒油澆在晶瑩半透明的涼粉塊上,我順手攪幾下,盛一口放進嘴巴裡,比想像中的好吃,口感QQ的,很有彈性。
邊吃邊向前走,除了稀稀拉拉幾個村子裡的人,怎麼看不到同團的那些人,腿腳真夠快的,反正導遊說是活動一個半小時,我一個人行動,也不錯,這一路在巴士上聽他們又吵又鬧又唱歌又打手機的,一個頭堪比兩個大。
等手上的涼粉吃完,想找個垃圾箱扔一下,環顧四周,好像,好像沒有垃圾箱,再望遠一點的地方看,前面的路邊有個草筐樣的物件,或許是用來給遊客扔垃圾用的,幾步走過去,果然,裡面瓜果煙蒂什麼都有,把空碗一拋,我站在原地拍兩下手,順便把裙子撫平,低下頭去笑笑,還真不知道這會兒自己是什麼模樣。
再抬起頭時,眼前是個獨立的小院子,院門半虛著,裡面養著條肉嘟嘟的土狗,看到有生人過來也不亂叫,只拿一雙黑黑的眼看著我,我好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好像是在同小土狗說話:「這裡也算是景點吧,我進來看看了。」
推開院門,走進去,院子不過是四步見方一小塊地方,光禿禿的,我看著那沒有合閉的房門,突然想到房間裡,或許有鏡子,蹲下身去逗那條小土狗:「你家裡還有別人嗎,方便進去看看?」
小土狗大概聞到我手上涼粉的味道,伸出熱乎乎的舌頭舔一下,然後歡快地跑在我前面,從門縫中間溜進去,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它又跑出來,對我輕輕叫了兩聲。
我站起身來:「你的意思是歡迎我進去坐一坐?」
它又叫了兩聲。
「裡面不另外收費的吧。」我嘴裡說著,人已經跟著進去。
走過外廳,裡面還有一間,我的腳步聲不小,估計這房間裡真的是沒有別人了,我在那張貌似梳妝台的桌子前站定,鏡子大概舊的緣故,看不太清楚,我向前向後挪動了幾次位置,又轉了兩圈,大致照了個全身,正好今天梳的是馬尾辮,襯著這一身衣裙,看起來很是乾淨利落。
各各,各各。
我停頓住。
各各,各各。
緩緩地轉過頭去,我提高聲音問:「誰,誰在那裡?」
仔細地辨認過後,現聲音是從後面的木頭衣櫃裡傳出來的,小土狗非常同仇敵愾地跟著我對準櫃子汪汪叫,大著膽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猛地拉開櫃門。
裡面,空空如也,不過是虛驚一場。
我吁口氣,回過頭,鏡子裡的那個自己正側過頭來對著我笑,咦?從什麼時候起,這面鏡子變得這麼清晰,連眉毛都分明地能夠一一數清似的。
哪裡,哪裡不太對勁。
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臉,我驚駭地現,自己並沒有在笑,嘴唇呈平線,咧直著。
可是。
可是,鏡子裡的那個我卻笑得依然很開心的樣子,嘴唇向上劃出一道彎彎的弧線。
一動都不敢再動。
鏡子裡的我,伸出手,對著外邊,輕輕地招一招。
再招一招。
突然。
我現,那隻小土狗,不見了。
房間裡靜得可怕,能聽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低下頭,嘴裡胡亂地叫著:「狗狗,狗狗你到哪裡去了。」
好像有輕輕的一聲歎息。
非常細微。
待我聽見,仰起臉來,分明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背過身,慢慢地走掉,小土狗正親熱地依偎在她腳邊。
「回來,你回來。」我急得想衝過去,在離鏡子一步之遙的距離,被股巨大的力量彈開,衰落在地上。
力氣一分一分從身體裡消失。
我喪失意識,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