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神州 第十六集 第四章 長春真人
    我端坐椅上,身邊站著冷牙和修紫暄,前面是向無雙和唐玉,左右環繞著十八名精銳護衛,個個都虎視眈眈的看著面前這個道士。

    乾癟,窮酸,枯瘦,老邁,眼中更無常見的精光四射,銳利奪人,反到顯得平淡無奇,淡漠自然,甚至還帶著一點好奇和友善,就像一個普通人,一個很普通的老人。

    鼎鼎大名的長春真人,在我眼中就是這麼個印象。

    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了許久,還是覺得他沒什麼特別,如果他自己不說是丘處機,誰也不會認為這麼個老傢伙,和宗師高手有什麼聯繫。

    硬要說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他見到我後,表現很平淡,連神情都未多大變化,對我毫無慣見的那種尊敬和害怕,只是這麼淡然的看著我,似乎我和路邊的普通人,甚至山石林木也沒多大區別。

    這人要麼已經心如死水,要麼就是有所憑仗!

    「貧道丘處機,見過陛下!」

    聲音洪亮,有若銅鐘,轟鳴震耳!

    音足則氣自足!這個老道士並不如表面這樣普通。

    我沒接話,還是默默看著他,而他也沒進一步動作,淡然回望著我。

    互相瞪視了片刻,我才緩緩開口:「道長之名,朕聞之久矣。聽說道長只憑一紙詔書,就西行萬里,面見鐵木真,和其探討長生之道。可有此事?」

    丘處機絲毫未加掩飾,爽快的承認道:「此事屬實,今次成吉思汗能夠逃脫陛下包圍,從終南山離開,也是貧道指出山中密道,故才如此!」

    果然是他!

    我就說鐵木真怎麼能夠找到連我都不清楚的終南密道。不是極為熟悉終南山地人,根本不可能這麼輕易找到通行之路。

    冷冷的盯著他。卻見他無絲毫內疚,還是平淡的看著我。

    「你很得意?」

    「得意!」

    「你……」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將他剁成肉末的衝動。

    「道長還真是快語。來人,賜坐!」

    「多謝陛下!」

    丘處機自然爽快的落座。絲毫不見做作扭捏之態。彷彿這裡就是他地道觀,而朕就是他的道童一般。

    突然間,我感到氣勢心情都被他比了下去,他看似自然無畏地舉動,卻偏偏讓我感到憤怒憋悶,以至有些言語失措,被他牽住情緒。

    微微眨了眨眼睛,沉默不語,等心情完全平復下來後。我才再度看向丘處機,他不是一個簡單的道士,而是一位閱遍世情的智者。若我資料無誤的話,他地年紀應該已近八十,身為當今道教最出色地人物。無論見識還是學識。都應該算是一等一的。以如此高齡,卻還可以不避危險。西行萬里,沒有過人的膽魄和心胸,豈能如此?

    僅僅將他看成一個不知好歹,助紂為虐的普通姦賊,是不是將他想的過於簡單?

    在腦海中再度回想一遍關於丘處機的資料,原本的煩躁和憤怒盡皆離去。

    看了他片刻,我突然笑了,笑的很愉快,丘處機看了看我,也笑了,不過卻是眼中流露出清晰的笑意,讓人不會有任何誤會。

    「道長可知朕為何答應見你?」

    「不知!」

    「聽說蒙古人將道長尊稱為神仙,難道神仙也有不知地事情嗎?」

    「當然有,神仙就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死!」

    「哈哈,道長真是有趣!」我大笑出聲,原本的鬱悶一掃而空,我突然發現,丘處機原來也不是這麼可惡的。林雷

    「其實朕見道長,就是聽說道長曾經拿鐵木真所賜金牌,從蒙古人手中,赦免了數萬漢人奴隸,救護了不少漢人文士。憑此一事,朕就覺得道長不同於俗人!」

    「哦,原來陛下這麼看。其實貧道用金牌不僅赦免了漢人,也赦免了女真人。在貧道看來,所謂漢人,女真人,還是蒙古人,都是天地生民,無分彼此!」無分彼此?只怕不能吧。人自聚族而居,紛爭無日可斷,若無彼此,何來紛爭?」

    「無他,相爭之心使然!」

    我倏然動容,直到此刻,我才真正重視起這個人,他絕對不是那些裝神弄鬼,招搖撞騙的道士,是一個真正有修為,有思想的道家學者。

    雖對其思想並不如何贊同,但並不能就此否定他地想法,道家一脈,也是我華夏一大傳承!

    「人不可絕相爭之心,故不可斷紛爭之念!何況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既然天地聖人都是如此,何況我等凡人?」

    丘處機張口就答:「修心養性,戒殺制怒,就可斷相爭之心,絕紛爭之念。天地看待萬物,和聖人看待百姓,都和那個丟掉地祭祀草狗一般,無分高低貴賤,眾生平等,絕不刻意去危害他們,也不刻意去保護他們,一切出於自然,入於自然,清靜無為,自可天下大治。並非陛下所言!」

    我沉吟片刻,搖頭道:「修心養性,戒殺制怒,說來容易,做來難!我不殺人,人卻要殺我,我不欲亂人,人卻要亂我。方今天下,殺伐不斷,亂臣蜂起,唯有以殺止殺,以亂對亂,才能天下大定,民生安樂。一味的清靜無為,豈能達到目地?」

    丘處機似乎有點失望,還有些奇怪,但望著我的眼神卻又讓我覺得欣慰。總之,很是古怪。

    就在我猜測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他才微微一歎:「昔日成吉思汗問貧道可有長生之藥,貧道回答只有養生之道,無有長生之藥。民以食為天,國以糧為穩。穀物果蔬。肉食乳酪,皆為養生之物。佛門戒食葷腥。又言素食可聰慧百歲,甚或食肉者鄙,食素者高。其實不然,天時四季。四方無常。所產之物,恰為當地生民所需。草原之地寒冷,所產之物,多為溫熱,蜀漢之地潮熱,所產之物多為溫平,西域之地燥熱,所產之物多為寒涼。此乃天欲於外物以補人之不足,供以生民資存。

    可見無論葷素。都乃養人長壽之法,並無高低之分,唯有地域之別。然錦衣玉食,飽食終日,於生無益。食不求飽。居勿求安則又伐身傷元。食可養生,也可害人。萬事當以適度為佳。由此可見養生之道,當無定規,唯有節欲保身體,隨遇而安才是最好,若強行求之,反到是有害。」

    他微微一頓,淡然平和地眼神落到我身上,輕輕說道:「養生,安民事雖不同,其道則同耳。順其天性則生;逆其天性則亡。隨其所欲則安,逆其所欲則亂。天道好生而惡殺,治尚清淨而無為,此乃黃帝,老子之至理名言。陛下說清靜無為不能達到目的,其實不然,以殺伐奪天下,卻不能以殺伐治天下。

    先秦商鞅倡言以戰止戰,秦國爭戰百年,方得天下,朝中不乏良將猛士,但巨鹿一戰,全軍覆沒,終至咸陽失守。若爭戰能夠制止爭戰,這又是為何?韓非主張以刑法定國家,規臣民,立君王。秦始皇就以刑罰為圍牆,李斯,趙高等刑法之徒為鞭刀,視百姓為牧羊,任意驅使屠戮。然,秦二世即亡,泱泱大秦,也難免覆巢破卵之患,傾仆跌倒之災。

    由此可見,殺伐和嚴刑,都不可做依靠。歷代中原王朝的建立,都離不開殺伐,但能夠長治久安,無一不是棄殺伐,而求德政。可見能以殺伐奪天下,但絕不可以殺伐治天下,先秦之教訓,就是因為其殺伐和暴政過於嚴苛,以至天下皆反。所以有人倡言,事愈煩而天下愈亂,法愈滋而奸愈熾,兵馬益設而敵人愈多。可見殺伐於混亂,並非憑空而來。唯有審時度勢,隨時而變,以內修和外變,以刑法除惡,以德育勸善。德刑並舉,恩威並用,天下方能安定,百姓才能安穩。長治久安,當不遠矣!」

    我聽的極為入神,他說的這些,歸納起來就是一個意思:確定一件事情該不該做,該以何種手段去做,當因時地人事而變,萬萬不可拘泥不化,死抱一法不放。

    天下無一成不變的手段,卻有千古不移之目標!

    這種新奇地變革思想,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人談及,而且還是從這麼一個道士身上聽到。

    思考片刻,我有些尊敬的問道:「那依道長所見,當今天下該以何法治理?」

    丘處機淡淡說道:「貧道幼年時期,曾居於山上,以松子為食,溪水為飲。貧道暮年再去,蒼松依舊,溪水如昨,可見相比於天地萬物,人之一生,不過短短一瞬。不過就算只是一瞬,卻也是過了一段時間,蒼松看似如舊,事實卻已粗壯不少,溪水雖然如昨,但已此水非彼水。但松還是松,水還是水。這天下萬物始終是在改變,也始終未改變。上德在心,上法在人,衡量變化之間,存乎一線之妙!」

    靜思片刻,我點頭道:「道長所言,地確是至理名言。只是,朕不明白,道長是將自己看作漢人,還是看作蒙古人?」

    「有何區別?貧道已經年近八旬,若要求名利,昔日宋,金,蒙三國相招,早已任職,何必留戀山中不去?在陛下未起之時,蒙古入侵金國,生民塗炭,若不自救,豈能圖存?何況貧道生於金國,長於金國,那貧道應該算是金國人。可是昔日貧道跟隨恩師,多次與金國為敵,是不是算叛逆?如今貧道身為漢人,又幫助蒙古人,在陛下心中,貧道和那些奸險小人,禍國叛逆並列矣!」

    被他說的如此直白,我到也沒什麼尷尬。反到很讚歎的看著他。此人絕對不是一個易與之輩,有著自己地行為準則,處事方法,何況他生平未承宋德,強要讓他認同大宋,只怕很難。不過到可試一下,看看他對大宋到底是種什麼態度。

    「此事暫且不談。不知道長對我大宋是如何看待?」

    丘處機沉默片刻,輕輕吐出幾個字:「在遇陛下前,唯有絕望二字!」

    咳咳,我被說地一嗆。連忙低下頭去。好半晌。才平復了氣息,抬起頭來,望著他。

    「陛下不用奇怪。昔日女真侵我河山,恩師多次帶領我們抵抗金人,甚至一度成為義軍首領。但都因為宋廷地漠視和出賣,以至同袍戰死無數,卻無絲毫所得。當時我就斷定,宋廷絕不可依靠,無恩有威者豈能長久。只是沒想。西行二年,大宋卻因陛下而有巨變,實在是可喜可賀。」

    「哦,如今道長是不是很後悔幫助鐵木真?」

    丘處機的目光掃了過來,一種淡淡的明晰。讓我感到很不舒服。只是很快,他又收回目光。淡淡說道:「貧道不會為此事後悔。」

    我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

    他還是那幅淡然的樣子,不徐不急地慢慢說道:「貧道西行時,卻見中原大地之民,困苦不安,生命無依。貧道拿成吉思汗的金牌,面見蒙古太師木華黎,得其答應救助。後面見成吉思汗,也得他承諾止殺,僅憑這二事,貧道就要幫他。」

    氣氛突然淡了下來,我不能釋然他對蒙古地態度,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看法。

    這是個死結,無法可解!

    想了想,我語氣有些冷淡的說道:「既然如此,道長還有沒有其他事情,若無其他事情,朕還有要務需要處理。」

    丘處機突然灑脫站起,對我稽首道:「多謝陛下能夠面見貧道,如今貧道心願已了。成吉思汗在離開之前,曾讓貧道給陛下帶個口信,願意同陛下相談。另外,阿刺海別吉公主讓貧道給陛下轉達一句話旬日招待,不敢或忘。貧道話已說完,告辭!」

    話音剛落,他已經轉身離去,幾個護衛正要攔他,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就從兩個護衛之間穿過去,速度好像很慢,但偏偏兩個快如閃電地護衛卻沒攔住。

    眼見他就將離開大廳,轉念之間,我放棄了武力阻攔地打算,臨時喊了句:「道長且慢,貴徒李志常還在朕地建康作客,難道道長不想見他嗎?」

    丘處機腳步一停,轉過身來,就在我以為他要留下的時候,他再度行了一禮:「小徒有陛下照護,貧道再無掛礙,當尋一處山澗終老。」

    話音還在迴盪,他人已經離開大廳,一首悠悠詩歌,飄飄蕩蕩,從四面八方透進大廳:

    夾道橫屍人掩鼻,

    溺溪長耳我傷情。

    十年萬里干戈動,

    早晚回軍望太平。

    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消失無聞!

    就這樣離去了?雖說,我對他很是有些不滿意,但就這麼走了,多少讓我有些特別的感覺!

    我望向紫暄,她也正看向我,雙目對視片刻,紫暄突然說道:「紫暄曾經聽師尊說過,長春真人自幼即失雙親,無依無靠。童年之時,因家中房屋被人侵佔,無房可居,被迫棲身村北之公山,過著「頂戴松花吃松子,松溪和月飲松風」地生活。他不僅不以為苦,反到樂在其中,認為這是神仙般地日子。」

    看不出,這個窮酸道士還是如此一個灑脫之人,正在感歎間,紫暄繼續道:「師尊還講了一事,說長春真人為磨練自己,將一枚銅錢做上記號,每日從石崖拋到灌木叢中,然後再去尋找,無論何時,不得不止。拜入道家大賢重陽真人門下後,更是靜思忘念,心如枯木。曾獨自潛修十三年,期間,煙火俱無,簞瓢不置,破衲重披,寒空獨坐,其清苦孤寂之處,比之隱谷苦修,深了數倍。師尊常有言,長春真人乃四大宗師第一,其心已不染塵世半點,比之他人,要高出一籌。」

    這些密聞,都是情報上未提及過,讓我聽的大感興趣,接連問了一些丘處機地事情。

    就在我和紫暄討論丘處機這個人的時候,前方一封軍報送達:鐵木真竄逃鳳翔,余介墨人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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