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裝 正文 第六章 主宰者 第四十三回合 海倫
    前後皆是一片莽莽幽暗,上下也是如此。只有朝兩側看,才能勉強找到遠方矗立的深淵絕壁——在扭曲的懸崖邊緣,巖峰和鐘乳石交錯排列,一些淒慘模糊的光源從它們奇形怪狀的陰影中隱約滲出,彷彿惡魔沾染鮮血的牙齒。

    一道巨大無限、永恆延展的裂隙。

    獨特的轟鳴聲撕破寂靜,幾點火焰流蘇飛速滑過,震動地面勝過一群狂奔的野牛,面對前方死路一條也沒有減速停止的意思。鋼鐵戰車衝出斷崖,厚重的車輪旋轉呼嘯,捲起長長兩道塵煙,燈光中恍若騰雲駕霧,睥睨著身下黑暗多風的虛空。戰車飛躍裂谷,落到絕壁對面的石基上,砸出一聲巨響和眾多落石,衝進一扇宏偉的遠古拱門裡面。

    堡壘、塔樓和宮殿的群落依托懸崖而建,長達十數里——垂直伸延的距離大概則有兩倍那麼多。古代建築者們剝開石層,鑿通巖洞,平整地基,創造出這個浩大的近乎不可思議的工程。但是時間流逝,陰影磨損了精美輝煌的壁畫,深淵吞沒了曾經鮮活的生命……只剩下陣陣陰風盤旋在甬道階梯之間,穿過一座座默然高聳的樓宇,以那些沉淪進黑暗的空曠殿堂為巢,迴盪於早已廢棄的死城。

    四十七倒是毫不在意,他又沒在古跡遺址保護公約上簽字。幸虧當初應該有考慮到方便大體格地生物通行。所以建築群裡還容得下他橫衝直撞,撒歡兒奔跑。

    「當心,前面好像有——」

    摩利爾察覺到前方潮水般湧動的黑暗裡潛藏著什麼。但是話只來得及說上半句。四十七風馳電掣駛過長廊,一頭頂開盡處封閉的石門,自然也就將門後地東西撞了個正著。戰車猛然一顛,車體燈火好像也突然間熄滅片刻。恐怖低沉的嘶吼、凌冽透骨的寒氣,和大篷漆黑粘稠的液體一起噴灑的到處都是。

    「有埋伏!」四十七帶有尖刺的車頭很大幅度的左右搖擺了幾下,通常這意味著一場嚴重車禍的前奏——從接下來他給牆壁造成地損毀痕跡來看,確實也挺嚴重的。

    「你看,我提醒過你了。」女法師準確預測到撞擊時的力量流動。所以她穩坐釣魚台,依然拿著魔法筆描畫攤在面前几案上的位面地圖,甚至沒費心去抓緊座椅扶手。

    「我以為你說的是門。」

    什麼都沒做就被反蹬一腳,守株待兔的獵食者顯然惱怒非常。陰影像個活生生的怪物一樣躁動翻湧起來,從黑暗深處湧出非自然的冷風,冰霜迅速沿著磚石蔓延四溢,歷經歲月剝蝕而不倒的建築中響起一連串的可怕凍裂聲——碎石如雨,坍塌地地板下一條比黑暗本身還要黯淡的龐然大物盤捲身軀,勃然昂首。它探起小半截便幾乎擠滿整個走廊,鐮刀般的黑色長牙在四十七尾燈的映照下佈滿口腔。層層疊疊的綻開,形成一個直徑超過十尺的死亡圓周。

    「原來是巨蟲夜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摩利爾擱下筆,激活桌面升起的顯示器,從不同視角開始觀察。

    她安逸的好像是位辦公室裡加班的白領精英,一點不在乎後邊有個連惡魔見到也頭疼的大麻煩。震怒地巨蟲夜影比四十七還要野蠻,窮追不捨,穿牆破壁,卷柱倒梁,一路上囫圇吞掉任何離它那張黑暗巨嘴過近的東西。四十七猛然一個急轉彎駛上一座橫跨深淵的石橋。巨蟲夜影反應稍慢衝過了頭,腫脹的身體順著廊道探出老遠——但它緊接著索性鞭子一樣一彈一卷,翻身橫掃回來,攔腰攀上橋。發力一絞便把石橋擰成了兩截

    「真是上房揭瓦。」搖搖欲墜中鋼鐵戰車就勢一百八十度轉身掉頭,耀眼火光突然出現,在車輪錚鏘刺耳地摩擦聲中劃出炫目的半圓。四十七倒車狂飆,車前部四門雙聯裝重型機槍八根管子一齊摟火。威力驚人的曳光彈幕打得巨蟲夜影措手不及,天生的法術抗性和傷害減免能力雖然幫它抵抗了大部分攻擊,但密集火雨仍然讓它尖嘶著縮身迂迴,更因為矢彈爆炸的強光而痛苦不堪。它一時並不甘心失掉嘴邊的肥肉,魔法能量越強的食物也就越美味——不過等到四十七將機關鎗換成死光炮。巨蟲夜影終於意識到拿這玩意打牙祭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它向上拔起幾十尺高。放出一團飽含負能量地烏雲,轉頭竄回廢棄之城陰冷漆黑地甬道。舔舐傷口,等待下一個不那麼噎人的犧牲品。

    「別玩了,由它去吧。」摩利爾收集到一些夜影身體地碎片,小心的用法術結界束縛起來:「夜影應該是一種很狡詐的不死生物才對。怎麼這一個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

    「是深淵亞種啦。」魅魔眼睛亮熒熒的,彷彿能量閃電的餘光仍然留在裡面:「它捕獵的時候連巴洛炎魔見了都要退避三舍呢,也只有四**人才能這麼輕鬆的對付它了……」

    「馬屁精!」凱羅做了個鬼臉。

    「跟屁蟲!」魅魔立刻還擊。既然沒有生命危險,她才不怕打嘴仗呢。

    「真麻煩。還有多遠?」凱麗似乎變得越來越缺乏沉靜和耐心,越來越像某人。

    一路向下,旅行者們又走了許久,大裂隙依然深不見底。峭壁間通往其它深淵層面的傳送門並不難找到,大多都被保護在堅固凶險的要塞或營地裡面,由全副武裝的惡魔晝夜守衛——對於那些大大小小既不好客又缺乏盟友的塔納厘領主來說,這是必不可少地防禦措施。不少呆瓜都會設法搞份不署名的地圖走小路。盡量避免跟厭倦了看守工作,急於找樂子的惡魔打交道。但這往往只能帶來更具諷刺性地遭遇——畢竟惡魔們已經探索大深淵裡的傳送門無數年,指望一扇無人問津的門會直通藏寶庫。實在有些異想天開。

    四十七他們要去的正是魅魔女王設在此地的一處前哨站。

    「看!一定是美坎修特陛下的使者!四**人,請讓我出去啦!」

    魅魔離開戰車,飛向峽谷深處幾個往來盤旋的怪影,簡單說了幾句。他們很快便來到四十七近前,深淵飛馬噴出有毒的鼻息,警告似地拍打雙翅威臨在半空,有著與駕馭它們的惡魔騎士一樣的深紅眼睛和扭曲尖角。騎士們則披掛齊整,鎧甲武器都光潔閃亮。鋒銳如新,一看就知道使用者一定在每次戰鬥過後都對它們進行不厭其煩的精心保養——這在惡魔中可是相當的罕見。

    「我代表至高無上的美坎修特陛下歡迎諸位。」領隊的人形惡魔英俊非常,聲音沙啞,手持巨大的魔法戰戟,眼中充滿了旺盛危險的**。他打量著四十七,女法師知道惡魔正在用預言法術評估他們。她希望他能快點,別等鐵皮佬也注意到這種傲慢無禮的冒犯。

    「跟我來,不要讓陛下久等。」惡魔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利發黃地獠牙,驅策座騎掉頭。

    請不要放在心上。他主要是做給手下看的啦。魅魔偷偷發來訊息:為了吸引美坎修特陛下多看一眼,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激烈競爭呢。沒想到陛下居然會親自來迎接我們……我敢說他們現在肯定都羨慕的要死!

    穿過一段瀰漫著夢幻般淡藍色光芒的隧道,魅魔女王壯觀的要塞出現在眼前。它雄踞在無邊的懸崖峭壁中央,莊嚴肅穆,亮麗堂皇。通向這座雄偉建築的大橋足有一百尺寬,兩側姿容曼妙的雕像高擎燈火,將整個橋面映照得亮如白晝——好像生怕來訪者注意不到橋上鋪的可都是國王寢宮裡才捨得使用的名貴石材。

    到了門前,四十七仍然「鈳鐺鈳鐺」地要往台階上開,此等粗魯行為引得已經下馬的惡魔們紛紛側目怒視。

    「可否請你們從這個可笑的玩具裡面移步出來?」惡魔隊長按劍問道。

    「哎呀。」魅魔輕呼一聲。

    女士們依言下車後,惡魔更是險些拔劍攻擊。鋼鐵戰車驟然而變。無數金屬零件的重新組合令人眼花繚亂。有那麼一瞬,他似乎要生長成一個可怕地擎天巨人……直到最後每一塊裝甲都各就其位,收斂凝聚成面目陰沉的構裝武士時,緊張情緒仍然沒有消除。

    「招子放亮點。小白臉們。」四十七一呲牙,跟異形一樣尖。

    惡魔隊長俊美的面孔因憤怒而扭曲——下一秒,他突然向後退讓,神態變得謙恭,好像一條狗被拉住了項圈。

    「請。」

    一道接一道的門扉緩緩開啟,殿堂內亮如白晝。悠揚的歌聲隱約迴盪,繞樑不絕,鏤空帷幕微微搖擺。朦朧中彷彿有無數精靈隨著韻律輕舞。織錦地毯踩上去軟綿綿、暖洋洋的。一種慵懶的舒適從腳心一直透進骨縫裡,恍若久別歸家。與心愛的情人一起擁坐在沙發上,小酌一杯般愜意。

    當綴滿珠寶地潔白簾紗掀起,鸞座上地魅魔女王展露身姿之時,摩利爾早已不顧面子,為自己加上了好幾重心智防護。儘管如此,她仍然在美坎修特的絕世容光下有些失神。「美地令人窒息」,自家就是一個俏麗美人兒的女法師終於承認,世界上真的有無愧於一切花言巧語溢美之詞的生靈存在。瓦達莉亞扭一扭腰身便風情萬種,但與美坎修特比起來,簡直就是流鶯與皇后的差別。

    你來和她談。摩利爾向四十七發出訊息。

    圍繞在女王身邊的侍女們停止歌唱,露出好奇的神情看著來訪者,彼此交頭接耳。只能通過長髮和頭部光暈顏色的不同區分她們,其中一位甚至以非常親暱的態度附耳對美坎修特說了些什麼。魅魔女王隨即翹起紅唇,戲謔地微笑起來。

    「幸會,強大的冒險者們。」美坎修特的聲線好像拴在聽者地心尖上:「瓦達莉亞。我的孩子。為我們介紹一下這些尊貴的客人,好嗎?」

    「當、當然,我的陛下!」被點名提問,魅魔拘謹的都有些結巴了:「這位是……」

    一陣嘰裡咕嚕的聲音從四十七的發聲器官裡滾出,打斷了魅魔。「巧言術」也無法解析出其中含義,唯一可確定的就是它低沉難聽,很像某種巨大地軟體動物吞口水時發出的噪音。一時冷場,沒人知道鐵皮佬又在搞什麼鬼花樣。

    「偉大的……賈巴?」

    女法師認為凱麗和四十七之間的聯繫要比構裝天使所希望的還要緊密。因為她竟然能翻譯他的話。

    「偉大的賈巴……要求你們……我真是受夠了!」但畢竟還沒到一起瘋的地步,凱麗很快宣佈罷演。於是偉大的四十七隻好放棄榮譽的考慮,親自發言。

    「我們來此是想知道您是否仍然繼續樂於向我們提供幫助。如果可以,我們會為此付出合理地報酬——金蘋果怎麼樣?」正經說話的四十七幾乎和摩利爾一樣幹練,直達主題——馬上又原形畢露。

    「我當然非常願意幫忙,親愛的朋友們。」美坎修特站起身,移步走近,侍女們停止嬉笑分成兩排跟在女王黑色的雙翼後面。美坎修特的目光掃過鋼鐵、冰霜、精靈,最後仍然落到刻意低調的摩利爾臉上:「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隨我來,我們還有很多具體的合作事宜值得討論呢。」

    你被她嚇住了。四十七對摩利爾說。

    你被她笑話了,摩利爾對四十七說。

    珍餚滿桌,鐵皮佬則對餐廳裡佔據整面牆的豪華水晶魚缸興趣更大一些。

    「烏黯主君?」他重複著這個名字,毫無感情:「他為什麼要追捕菲爾加斯她們?」

    魅魔女王向摩利爾舉杯示意,然後才回答。「我相信是精靈們攜帶的構裝武器引起了他的注意。」

    「……格拉茲特一直雄心勃勃。狂妄使他沉迷,認識不到自己地極限,就算他曾愚蠢的被一名凡人女巫欺騙囚禁之後也是如此。」美坎修特浮現一個嘲諷的笑容:「前些時候,我的一個孩子成功混入銀色宮殿,探查到格拉茲特正在蓄謀地一個新計劃。起初我以為他又試圖去侵佔某個主物質世界……為了給挫敗惡魔野心的英雄們提供方便,我稍微關注了一下。」

    「但是後來我發現他謀求的遠遠不止這麼簡單。」魅魔女王的神情突然又轉為淡淡的憂傷:「為此我失去了很多優秀的孩子。他要尋找的是一個古老的種族。一種古老地強大力量……現在,我終於知道這力量是什麼了。」

    「主宰者。」坐在一旁地凱麗眼中跳躍著蔚藍的閃電。

    四十七舉起手,敲了敲魚缸地水晶玻璃。來自天堂山的水族在震動中倉皇四竄,一旦四十七用力稍大。哪怕只把這個小小的生態體系破壞一點兒,深淵的空氣立刻就會宣告它們的末日。

    「征服世界是多麼的輕而易舉。」他盯著魚缸,將燃燒般的陰影罩在這些美麗脆弱的生物身上。

    「我很欣慰,格拉茲特的異想天開不可能成功。」美坎修特再度微笑:「包括他那些荒唐的後代在內,烏黯王子手下沒有哪個將軍能與兩位抗衡……就連他自己也要三思而後行。既然格拉茲特是我們共同的敵人,還有什麼比聯盟更好的選擇?我想想……格拉茲特要攻擊主宰者種族,一定得投入他大部分的力量。那麼,一次針對銀色宮殿的奇襲絕對會讓他手忙腳亂。我將全力支持你們。我的軍隊任憑調遣。格拉茲特是無法承擔失去銀色宮殿的風險的。那樣必然導致他在阿茲格拉特統治的動搖,三重領域的崩潰。」

    「沒那麼簡單。他也未必非得自己進攻。」四十七的手指在魚缸上劃來劃去。

    「費阿尼曾經提到神孽們有聚集的跡象!」凱麗倏然站起,看向四十七。

    「主宰者。」四十七轉回頭:「這就像你逍遙自在的一個人活了半輩子,突然發現來了個老頭坐在家裡——對你說他是你爸爸。」

    「我們想去主宰者的世界,您有什麼辦法嗎?」他問美坎修特。

    魅魔女王沉吟片刻。

    「我的情報網得不到關於主宰者種族所在之地的任何消息。他們的歷史太久遠了……甚至和無底深淵一樣久遠。」美坎修特思考的時候,她的侍女們也安靜不語,頭頂光暈黯淡下去,幾乎不可分辨。

    「不過或許有一位能提供線索。但我不敢保證……除非必要,我也是盡量避免與它打交道的。」她最後說道。「它是無底深淵最古老、最睿智的存在……哦,摩利爾小姐,說不定它還認識你呢。」

    看到一直沉默不語的女法師注意力被她吸引,美坎修特輕啟朱唇,吐出了一個名字。

    「大袞。」

    送走四十七一行人,魅魔女王明眸流轉,不知又在想什麼。

    「給最美麗的女神……陛下,真有趣!那個金屬生物在向您示愛喲!」

    一名侍女趴在由天使羽毛製成的絨被間,舉著金燦燦的蘋果吃吃嬌笑。

    「陛下,您為什麼要讓他們離開呢?」另一個跪坐在後面,輕輕按摩美坎修特的纖足:「我們應該可以說服他們呀,按照計劃……」

    「只有巴特祖才會死守著計劃不懂隨機應變啦。」美坎修特看樣子也是極為寵愛這些侍女,她輕輕撫摸著侍女緞子一樣柔滑的紫羅蘭色長髮。侍女輕輕喘息著,靠向美坎修特胸前,光環的亮度變得曖昧柔和。

    「他不是人,也有別於我們。」魅魔女王說道:「誘惑就是釣出深藏於理智之下的**……需要在合適的時候選擇合適的策略。你們應該發覺,他本質上仍然是一具構裝體,擁有的是一種機器的生命力。機器是不會妥協、不會迴旋、不會討價還價的。孩子們,你們可曾試著去引誘一個魔像?」

    美坎修特閉上眼睛。「等一小會兒就好。等他發現生命中更有價值的東西……除了那個法師女孩之外。不需要我們動手,法師女孩一定會教給他的,人類的情感會減輕我們許多工作呢。好了,休息一下準備回家嘍,孩子們。這裡真沒意思。」

    「嗯,我立刻去通知……」

    「不用叫他。」美坎修特冷冷宣佈了對前寵臣的判決。「他在客人面前的表現真讓我丟臉。既然他那麼要強,乾脆就留下來巡邏,對著大深淵耀武揚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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