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裝 正文 第六章 主宰者 第四十一回合 速度與激情(下)
    他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河濱人走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枯萎樹林中。這些河岸上的樹木會焦黑枯死一點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它們當初怎麼生根發芽的。船夫找到一根合抱粗,一人多長的堅硬烏木,拖到河邊,蹲下來用乾癟的手掌撫摩它。古怪的咒語聲中,樹皮簌簌而落,樹幹慢慢變形——他一邊施法一邊瞅著那邊的鋼鐵怪胎暗自咋舌。

    船夫再也不提自己的船被毀了這碼事,老老實實趁著眼下的閒暇功夫想辦法重造一艘。要達到上條船那樣得心應手如臂使指的程度還有得忙呢,恐怕將花費他今後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大部分時間。但時間對他來說是可以用耐心擊敗的麻煩,而一個能把一隻大魔鬼活生生炸飛的瘋狂構裝卻是招惹不起的眼前虧。

    「船長先生,難道你不想要一艘金屬船麼?那位閣下可是很慷慨的。」魅魔笑吟吟的坐在一根樹杈上,翅膀貼在背後,尾巴從短裙中垂下輕輕搖擺:「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下層界的原住民。我幫你說說怎麼樣?當然,你可別再打什麼壞主意了,更要……」

    她有意無意朝菲爾加斯看了一眼,改為心靈傳訊的方式跟船夫講話。

    你對人家的陰謀可恥的失敗嘍。現在你知道她和到處都是的半魔裔泰夫林不同了吧?

    「河濱人從來都是自己造船,用不著外人幫忙。」獨木舟在船夫手下初見雛形,他抬頭盯住魅魔,眼裡光芒細如針刺。當然不是為了欣賞魅魔的裙內風光。

    別那麼緊張啦。我會替你保密的。魅魔眨了眨眼睛。

    船夫發出無聲的冷笑,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船上。

    替我保密?多謝,不必了,我做地事情都是公開地。你還是多留意一下自己的小算盤,不要到最後玩火**。

    我有什麼小算盤?

    哼。你說的,我們都是下層界的原住民。=君?子?堂?首?發=你去問問看,哪個原住民不知道塔納厘是什麼貨色?我看那個女法師不傻。她會讓你佔到便宜?我看她和那怪物之間的聯繫比你緊密的多——先要清楚自己口袋裡有多少錢才好做生意。冥河潮汐隨時會到。到時候他們想去哪兒可由不得你。好自為之吧,魅魔。

    你們這些尤格羅斯就是對人缺乏信任,這種劣根性真讓我難過。魅魔一撇嘴,不再試圖從他身上尋找樂趣。

    四十七和凱羅在玩一種流行於法師之間的牌戲,摩利爾站在一旁觀戰。實際上女法師對此興趣缺缺,但總得找點事情做才行。灰色廢墟不是冥想和休息地好地方,深邃沉重的冷漠會更輕易抓住睡夢中的人。碾碎不設防的心靈,將他們拖進鬼婆橫行的夢魘中去。但摩利爾也不想有著鐵皮佬開車亂跑,她可不希望什麼時候又突然身處一場沸粥似的血戰風暴中。火焰君主大概、也許、可能、差不多是被打散了,惡魔們在蘑菇雲的籠罩下興高采烈圍剿膽氣已寒地魔鬼軍隊。能勸住四十七別繼續摻合在裡面湊熱鬧已經夠難的了。

    萬載不變的灰色天空上似乎也有幾絲雲朵流溢的痕跡。界域在這裡結合、碰撞,潮水隨著位面裂隙地變化漲落不定,預示傳送門連接的世界亦是無常。鐵皮佬的戰車恢復成敞篷車的樣子,靜靜停在荒蕪乾裂的河灘上。此刻它所呈現的是與四十七和凱麗都有所不同的機械美感,更接近於阿古斯構裝法師追求的完美境界——精確、嚴密、大批量生產的標準化。河濱人保證位面通道很快就會打開,他說的應該是實情。凱羅又出了一張水元素屬性地牌加入牌組,摩利爾想提醒女孩那不是最好的選擇,卻突然有些心神不寧。

    「哎?你怎麼還有這麼多的戰士?」凱羅驚訝的看到四十七又一次發動了不計傷亡的炮灰陣,一回合就掃平了她辛苦營造的防禦。

    「我記得我已經打掉你十張……不,有十幾張戰士了。哎呀,你不是作弊了吧?我要看你的牌!」

    「真沒見識,你都不知道無盡蟲海怎麼用麼?」

    「你瞎說!哪有這種牌!」

    「一定是不安死者。\\\\\\」看兩個菜鳥打牌也是一件很痛苦地事,摩利爾決定讓他們快點結束:「他沒有輔助牌,士兵防禦力卻提高了一些,而且遲鈍了很多。先守住亡靈地攻擊,用有光明屬性的牌就行了。再等兩回合戰場就會轉成白晝。他地牌會自動被消滅的。」

    「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就不能幫幫我嗎?」四十七把手牌翻來覆去的看。顯然是窮途末路了。

    「使用不死生物卻連黑暗術這樣的基本牌都不準備……既然是法師發明的遊戲,就不是單靠數量能取勝的。」摩利爾看到冥河船夫結束製造工作,開始推著木船向更低處移動:「好了,我想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你的車怎麼辦?如果你能把它封上頂,在冥河裡堅持幾分鐘沒問題吧?」

    四十七晃了晃腦袋,走過去開門上車。

    「幾分鐘?你太小看第一生產力了。」

    冥河潮汐來得很平靜,缺乏想像中波濤壯闊的模樣。起先是乾燥的河床慢慢開始濕潤,裂隙中出現細小的泉湧,灰色塵土被滋潤出大片大片的暗色,很快匯成汩汩的水窪。轉眼之間,大量水流像是憑空吐出來的一樣,從各個方向交織溶合到一起,如同一大盆使用過多次,早已冷卻的洗澡水,泛著泡沫旋轉、破裂。水位迅速升高,河面上出現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漩渦,從覆蓋河床到淹過半人高的車輪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

    但接下來四十七和他地車開始上浮,或者應該說車已經變成了船。河水在它周圍咕嘟咕嘟地翻滾。攪起混濁的泥漿。可以想見水下的車輪仍然轉動著——只是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方式。四十七操縱「車船」掉頭靠近岸邊,一道半月形的濁浪好似在冥河上撕開了一道傷口。\\\\\\

    「請。」

    四十七熄滅引擎,向前一步一腳踏進泥水裡——彷彿那只是雨城沼澤裡的普通水溝,朝摩利爾伸出手。

    女法師看著他。除了踩在水裡的那部分,鐵皮佬渾身上下跟塗滿油地長劍似的滴水不沾。他一定能輕輕鬆鬆的把自己提溜到船上,比拿起鵝毛筆還要輕鬆。摩利爾躊躇了一下,忽然覺得他很遙遠。本不應該有這種錯覺。畢竟他們也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但是此時此刻,四十七和他的機械真的就像某種超越她理解之外的東西,與她相隔咫尺天涯,似乎存在於另一個世界。城市裡街頭暗巷擺地攤神秘兮兮給人算命測卜的神棍巫婆大多是懂點心理學和察言觀色地騙子,但是不可否認,世界上的確存在少數有著異常敏感天賦的人。他們眼睛不能明察秋毫,聽力也未必過人。卻能察覺五感之外的世界,甚至可能觸摸空間與時間,窺得片刻天機。沒人說得清這種能力是怎麼得來地,而且它也常常會突然消失——就像命運的混沌對幸運兒開的小玩笑一樣。

    預言法師致力於以魔力為手段創造自己的秩序。利用秩序的導標尋找混沌中的碎片,長久以來他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許多法術甚至比石膚火球等其它派系法術還要不可思議。但是這麼做是否漸行漸遠,誰也不知道。摩利爾已經很久沒有這種不期而至的超現實恍惚感覺了,自從她成功施展出第一個戲法以後,她天生的第六感預知能力就迅速的淡薄下去。

    不過從未完全消失。

    摩利爾把手遞過去,與四十七相觸地瞬間有種電擊般的麻癢感。

    凱麗驟然揚臂一揮。一道璀璨輝芒從她手中衝上天空,爆成無數星光四下擴散。點點光華綴滿灰色廢墟的黯淡天空,緩緩飄落,彼此之間若有若無的聯繫使得它們有點像一張籠罩下來的巨大光網。

    鋼鐵精靈的反應也是迅疾如電。^^首發?君?子??堂?^^憑著精靈的敏銳。她很快從下落地星光軌跡中捕捉到異樣。就算神明也施展不出完全沒辦法偵測地幻術——以凱麗和菲爾加斯的速度,只要發現端倪,想抓住弄鬼者並不困難。

    只有四十七沒什麼動作。直到菲爾加斯押著人往這邊走,他仍伸著手,似乎在端詳自己地掌紋。一點星芒粘在他手上,悄然染成紅色。摩利爾不見了。

    「唉,真是了不起。這樣子都能發現。」達古拉絲的金邊眼鏡歪了。法袍也風塵僕僕,菲爾加斯的刃爪架在她的脖子上。幾縷血絲正順著白皙的脖子往下流淌。

    不過達古拉絲倒沒有多少驚慌之色,只是眼中微現懊惱:「我還是比不上摩利爾呀……以前總覺得她是走運才撿到你,直到現在才明白其實不論天賦還是魔法的修業她都勝過我多多。」

    「非常感謝你為我們演出如此精彩的大變活人。」

    四十七來到達古拉絲面前,鐺鐺的鼓掌。

    「作為回報,我也給你表演一個魔術。」他伸出右手食指,用左手擋住。「這是一個手指頭……」

    「看,它變成了兩個。」

    「很簡單吧?」四十七作怪耍寶,旁觀者卻鴉雀無聲——那雙紅火裡燃燒的陰慘連惡魔都不寒而慄:「所以你也得讓我明白才行,我這個人最公平了。說,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這兒。」達古拉絲很快回答。她挽起袖子,一個奇怪的法器套在她圓潤的右臂上。一看即知它絕不可能出自凡俗生靈的手筆——幾乎包裹了整個小臂的鱗甲護腕上鑲嵌著一個巴掌大的多面體寶石,論質地應該是魔法寶石中最強力最名貴的一種,如此體積堪稱無價之寶。莫名的黑色能量盤繞在寶石中,黯淡了寶石本身絢麗奪目地光芒——但就算從某一個切面上間或漏出地少許七彩華光。\\\\\\似乎也為灰色廢墟增色許多。更使得法器於陰鬱壓抑的煉獄氣息中流露著一絲鮮活,像是擁有自己的生命。

    「一個能禁錮任何生物的魔法物品……就算您這樣強大的存在也不能倖免。」達古拉絲接著說:「而且據我的觀察,您對空間性質的力量並不瞭解吧?只可惜摩利爾她居然察覺了,還能用自身代替你承受法術。不過見到你之前,我本是打算用這個抓住她地……真幸運,現在看來,我要是以她為目標的話。大概只會禁錮住一隻誇賽魔吧。」

    四十七等了一會兒。

    「你還怔著幹什麼?放她出來。難道要我說請麼?」

    「這我可辦不到。」達古拉絲甜甜一笑:「我有在沼澤裡轉一圈就能拾到神器的好運氣麼?這些全是墨菲斯托費利斯陛下的恩惠……在他的無邊威能面前,我們都束手無策。畢竟,我贏得了賭局,摩利爾則成了祭品……怎麼,她沒告訴你?唉,她一向都不把權威放在心上。」

    「墨菲斯托?想當年我一天殺他三百次。」四十七示意鋼鐵精靈退下,圍著達古拉絲走了一圈兒。「我記得你以前也是挺怕死的。現在怎麼了?墨菲斯托從不上第二層,你指望他來救你一命?」

    「多元宇宙中不存在真正的死亡。當我們結束生命,**重返主物質界地塵土,靈魂則順著冥河漂流。尋找歸宿。神靈敞開國度大門,接納他們虔誠的信徒,惡魔也會得到被邪惡吸引的靈魂,充實污穢的下層界。」

    「一切皆有規律……死神也不過是多元宇宙規律地維護者。我的命運在我落入煉獄烈火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雲永遠隨風飄逝,規律面前不可能逆行。您當然可以殺了我,將我燒成灰燼。但是我的靈魂會回到墨菲斯托費利斯陛下手中,包括它在內。」達古拉絲指著手臂上的法器:「這是契約,秩序的力量……絕對改變不了的。所以,我建議您還是去求墨菲斯托費利斯陛下吧。^^君??子??堂?首?發^^他欣賞您的力量,我相信——

    一聲轟鳴打斷達古拉絲的話,她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地驚愕、痛苦神情,像是瞬間就變了一副相貌。

    她慢慢向下軟倒,摀住肚腹——鮮血從指縫溢出,不過更多的是從後腰大洞嘩啦啦的往外流。四十七面無表情的端著槍,瞄準達古拉絲的腦袋。

    「等等。她說的沒錯!」凱羅連忙阻止四十七:「墨菲斯托費利斯那種級別的大魔鬼是有能力做到地!她可能真地會和這東西一起返回巴托!」

    「是嗎?救活。」四十七一句話。爛攤子便由別人七手八腳的去收拾。

    「看來摩利爾姐姐是被困在墨菲斯托費利斯地領域裡了。」凱羅試著取下寶石護臂,但她緊緊咬住達古拉絲的胳膊。完全沒辦法剝離:「它聯繫著巴托地獄的規則之力。我的力量太弱,無法干涉它……」

    霧氣縈繞在寶石周圍,附著薄薄一層,但是始終無法滲進寶石內部。

    達古拉絲面色蒼白,萎縮在地上苟延殘喘:「咳……還不明白麼……靠蠻力是沒法破壞它的……」

    四十七把沒人認識的「沙漠之鷹」在手上轉來轉去。跑車自己上岸開到他身邊——也許真的要走一趟?

    凱麗突然露出一絲阻止的意思,不過一秒鐘之後她又放棄了。

    一個慘白的東西突然從車裡竄出來,蹦到半空滴溜溜轉了好幾個圈兒,最後停住面向四十七。是話匣子頭骨——或許現在可以叫它車載電腦。

    「給我接費阿尼。」

    話音剛落,呆兮兮的頭骨便喀哩卡嚓的運作起來——過了片刻,骷髏頭空洞的眼眶裡蒙上兩團超自然的陰影。

    「我就知道最後一次的後面永遠有下一次。怎麼了,你又被女士關起來了?我真好奇她為什麼還保持著耐心,沒用她的刀鋒把你撕成碎片。^^君??子??堂?首?發^^咦,這裡不是女士的迷宮。灰色廢墟?哈哈!你是如何說服你那位執拗的女朋友地?你終於肯讓我用你地構裝鏡像作試驗了?太好了!放心吧。只要我……」

    四十七一把捏住頭骨的下巴。止住它的喋喋不休。

    「閉嘴,先聽我說。」

    等四十七簡單說完他所面臨的困境,費阿尼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

    稍後,頭骨的牙齒撞擊著,放緩了說話的速度:「我應該感謝你地信任。沒錯,我能做到。四維時空是萬物的囚籠,卻無法束縛我。但是等我破解墨菲斯托費利斯的禁錮空間之後。我必然會吸引他的注意。墨菲斯托費利斯是最強大的巴托領主,魔鬼之王,僅次於那位幾乎與秩序一同誕生的奈瑟斯黑暗至尊。我是自由自在的學者,不喜歡被人盯著……一旦沾染墨菲斯托費利斯地力量,再想擺脫可就不容易了。」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快提條件。」

    「我想借用你的構裝鏡像。多元宇宙從混亂演變到今天,秩序已經在具體事物上佔據絕對的上風,我和我的同類要麼被封印沉睡。要麼徘徊於世界與世界之間地夾縫中……就整個多元宇宙而言,混亂仍然擁有廣義優勢。所以我雖然能借助時間亂流在物質位面現身,可是秩序會自動修復混亂製造的漏洞,使我軟弱。更易受到傷害。但你的鏡像不同,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力量讓它凝聚不散的,但是它畢竟受我召喚而來,與我非常契合。求你了,把它借給我研究一段時間吧,有了它,我就能抵抗秩序的干擾,去更多地方,發掘更多秘密……對了,說不定我能找到地球!你不是說——」

    「行了。」四十七一揮手:「我答應你。現在該怎麼做?」

    「只要你允許。」憎惡答道:「把那個女人帶到車上來。^^首發?君?子??堂?^^我必須借助它發揮全部力量,抵抗墨菲斯托費利斯的魔力。」

    四十七轉身面對達古拉絲。預感到即將來臨的命運,她臉色更白了。

    「給你幾個忠告。」鐵皮佬說。

    「永遠不要犧牲一個女巫作為生存的代價。」他抓住達古拉絲的衣領,「任何不是獻給耶和華的祭品都將招來禍患。」把她粗魯地拎起來,「所有與野獸為伍的人都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

    「等……等等……」

    「等什麼?你要是真的信仰墨菲斯托,就應該早點自殺去找他請功,說不定他能賞你一個喬丹之石呢。」

    達古拉絲一被塞進車裡。蓬勃生長的幽影便立刻取代了車燈裡的火焰。整個車體變得模糊、令人目眩——達古拉絲的慘呼隨著她變形扭曲地身體一起迅速沉進抖動地陰影之海,時間流逝。烏黑的鋼鐵如同布丁怪一樣失去固定地形態,伸張出大量觸角,慢慢融化。

    「你們在看什麼?」

    「摩利爾姐姐!」

    眾人聞聲回頭,手持法杖的摩利爾正站在一片迅速消散的黯淡空間中。

    「沒看什麼,我本以為你會從這堆果凍裡爬出來。」四十七說。

    又過了一會兒,費阿尼完成同化。巨大的幽影形象聳立在冥河岸邊,黑色氣息籠罩著它,清晰一些的下半身有點像虎豹、蜥蜴或者其它什麼四腳怪物。虛體上飄動著不定形的觸鬚,但是看上去竟然有一種剛冽的冰冷質感。有時候它會凝固一瞬間,變成分明的鋼鐵——好像突然出現於時空迷霧中的夢魘,散發出勢不可擋的邪惡靈光,彷彿一切都在它腳下迅速衰亡,走向末日。

    「十分感謝!」費阿尼的聲音令空氣蕩漾起不安的漣漪:「我也完成了我的工作。如此,改日再敘吧,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記得常聯繫!」

    「我可不想再見到它。^^首發?君?子??堂?^^」憎惡消失後,摩利爾輕吁一口氣。

    「一根棍子換了一輛車,這王八蛋真會做生意。」四十七撓撓下巴:「我幫你把它變成一支步槍怎麼樣?」

    「不必了。」女法師看著手中的法杖。幽影和金屬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結合,構成輕盈筆直的杖身。七彩寶石被撕裂塑造成一種刀鋒簇擁地形態鑲嵌在杖首,光芒黯淡,驚愕而且游移——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能從中隱約發現一個被束縛、穿透著地女性形體。

    達古拉絲。她替代了自己。錮魂在歪曲重組的寶石囚牢中,以一種悲慘無數倍的方式。雖然稱得上是假惺惺的慈悲,但摩利爾仍然向法杖中注入力量,安撫達古拉絲永恆的痛苦。費阿尼聲稱如果以後她能再去和墨菲斯托費利斯做交易,也許可以讓他把達古拉絲釋放出來,或者將來有一天她也能夠做到……女法師輕輕轉動法杖,無窮無盡的魔網細絲隨之糾結。纏繞,改變,凝聚。

    冥河船夫劃著新造的船來到河心。

    「我也要告辭了,希望你們對我地服務還算滿意。抓緊時間吧,我們已經錯過了一波潮汐!」

    說完,他與獨木舟一起順流而去,和神孽一樣消失在冥河上冉冉升起的霧團中。

    「大家都會游泳吧?」四十七環顧一圈:「……算了。」

    他活動幾下肩膀。渾身發出卡卡聲:「霍達克也沒我這麼倒霉。」

    準備就緒後他打開車門:「咱們醜話說在前頭,誰敢往我身上吐痰我就殺了他……唔?」

    沒人看到摩利爾是如何上車的,就像沒人看到她是如何被達古拉絲禁錮的一樣。

    摩利爾露出一抹笑意,用法杖鐺鐺敲了四十七兩下。

    「我剛剛學到的。****怎麼樣?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變。」

    河水漫無聲息的漲起。只有零星一些樹冠還棋布在愈發廣袤的水面上。

    「左轉。」

    霧靄中,摩利爾指引四十七航行——位面洪流並非冥河所表現出來地那樣風平浪靜。界域裂隙在女法師的魔法視覺中顯現,森然林立。能量的微風拂過一個接一個的位面通道,川流不息,發出人類感官範圍之外地嗚咽聲,連四十七的精金外殼也擋它不住,直透靈魂。

    那是什麼?一小塊暗紅色的形狀進入摩利爾的視線。它半邊浸在河水裡,像黑布上一口蠕動的血痰。摩利爾攥緊法杖……

    「去看看。」她的聲音非常沉穩,顫抖微不可查。

    若有所感,當他們靠近的時候。那團紅掙扎著昂起身,拼湊起一個殘缺的人形。

    「……」他像是剛從焦炎地獄的火山裡爬出來,紅熱的肌肉掛在焦黑地骨骼上,勉強兜著體內燃燒的內臟。他把頭轉向四十七,空洞黑暗的眼眶裡猛然閃過一道亮光,如同行將熄滅的餘燼中炸起最後一絲火星。

    「摩利爾……」

    女法師讓四十七升起頂蓋,平靜的注視著眼前這堆靈魂殘渣。

    「摩利爾!」也許是她的露面刺激了靈魂。他竟然趔趄著往前爬了一段距離。攪動河水,燙起絲絲煙氣。

    「我恨你!」

    「我恨你!」

    靈魂的聲音混進能量之風。湧進空間縫隙,又隨著風自四面八方翻捲而回,迷濛中竟滾滾如雷,彷彿整個冥河都在呼號,回應他地恨意。

    「哇噢。」魅魔嘖嘖驚歎:「好強地執念……他居然還記得你。」

    「你究竟對他作過什麼?就算是你們人類,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情感也只有兩種——愛和恨。要是能把他撈上來製成靈魂稜柱一定值錢……」

    摩利爾沒有回答。

    靈魂漸漸被河水吞沒,邊緣散逸溶化,風中地聲音也變成含混不清的無意義呢喃。

    「走吧。」摩利爾不再看他。儀表盤上的紅光閃爍起來,代表四十七有話要說。女法師坐直身軀,等待他發問——儘管她希望永遠把那些事情藏在心底,但是她不會對他隱瞞。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四十七激烈的聲調把別人嚇了一大跳,也稱得上聲嘶力竭:「他是被選擇的那個人!」

    「什……什麼?」摩利爾一怔。

    「預言上說他會消滅西斯,而不是加入他們!給原力帶來平衡,而不是留下黑暗!」

    女法師「啪」的一聲關掉音響。

    於是僅存的、唯一還有點意義的東西就是:半人羊們終於報仇了。

    河濱人獨自隨波漂流。雖然是筆不折不扣的虧本生意,但畢竟還有錢可拿。船夫瞇縫著眼睛打量冥河,前方煙水茫茫。他鑽入一片雲霧,再出現時已經到達一條窄得多的水路。船夫呲牙笑了一下,對自己的控制水平還算滿意。

    世界上永遠不缺的生物就是顧客……船夫很快又發現一個。他抬起一隻手揮來揮去,提醒河濱人注意他的存在。

    船夫慢慢划著船靠近,盤算這傢伙能價值幾何。

    他似乎也是剛從一場血戰中脫身的幸運兒,模樣頗為狼狽。他的魔法斗篷破損了好幾處,一支插在腰間的魔杖光澤黯淡,能量早已消耗殆盡,看來只剩下手裡把玩的綠寶石柄匕首還值點錢。他有著顯著的下層界生物血統,額頭上的尖角便是明證——左邊一根被利刃幾乎齊額削去,傷口不斷滲出血水。他時不時用手胡亂的擦一把,蛇一樣的瞳仁裡射出深深的憤恨。

    「我剛剛出了一場事故,恐怕沒辦法提供服務了。」

    「送我去肋骨籠城,不會虧待你的。」泰夫林人像是根本沒聽見船夫的話,自顧自的開價。

    「……好吧。可咱們有言在先。」船夫慢慢說道:「這是一艘臨時應急的新船……做工和性能都很差。考慮到這一點,很多常用的航線現在都是死路一條。恐怕我們要在路上多花些時間了,沒問題吧?」

    「那就盡快。」泰夫林人跳上船:「我一分鐘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待。」

    載著兩個人的獨木舟向霧氣中駛去。

    「……看得出你最近一定不怎麼走運。說起來,我一直很佩服你們這些半魔裔的生命力。不是有一句諺語麼,出了簍子,就去抓個泰夫林,如果不是那泰夫林干的,那他一定是沒時間。幾乎所有的位面都迫害你們……」

    「夠了,我坐你的船不是為了和你探討種族歧視問題的。」

    「啊,那好吧,既然你不喜歡聊天。你好像很累,情緒也不好。我建議你調整一下,我可不想辛辛苦苦把客人從灰色廢墟送到目的地,結果他卻忘了怎麼付錢。」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幾小時,也可能幾天。

    「你知道嗎?一輩子漂來漂去,領著各種各樣的傢伙從這個世界到那個世界,自己卻永遠離不開這條枯燥乏味的冥河是什麼感覺。酬勞的多少其實沒有本質意義……那只是對我辛勤勞動的一種證明方式。顧客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你們是我得到新體驗的唯一途徑……哦。像你這樣又笨又弱的,也是我的力量之源。」

    河濱人獨自撐著船。獨木舟發生了某些變化——外人能夠察覺和無從察覺的變化。

    「我的船真是可惜了。難得它就快要變成純粹的靈魂之舟……這下又要重新開始了。不過我從來不對無法挽回的事情過度掛懷,感情太激烈是沒有好處的,不利於體驗新事物。」

    船夫的目光落在船邊內側一個新出現的角狀木突上。只有他能分辨,那裡烏黑的木紋深淺不一,勾勒成一張扭曲的人臉——凸起可以看作是它額頭上的一支小角。

    他磔磔而笑。

    「其實,我是一個感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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