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裝 正文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一回合 閒暇
    彌補了我的錯誤。

    至少是彌補了一部分。必須承認,雖然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當我看到凱羅醒來的時候,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不,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凱羅是我的朋友。事實上,很多時候我一直自認為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如果我要決定或正在做的某些行為會導致別人受到損害,我並不會因此而道歉,也不會停止。因為我們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在損害與被損害中度過的,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其實就是生命的本質。文明種族的居民不會允許一個地精部落在他們的村鎮附近活動,因為這些地精注定會偷竊他們的牲畜,毀壞他們的田地,甚至威脅他們的生命安全,地精種群的生存就是建立在對人類或其他類人種族的損害行為之上的,所以人們會請求領主派兵驅趕,或者乾脆湊一筆錢尋找像我這樣的冒險者去將它們徹底消滅。而當我完成了這個任務之後,也就意味著我通過損害地精而獲得了利益。

    在以前的日子裡我幹過幾次類似的工作,因為那時候我需要錢。如果我更殘忍和邪惡一些的話--我是說,像我以前的同伴那樣,我也可以嘗試著控制整個地精族群,通過對它們和村莊居民的雙重壓搾來謀取更多。但我只是適當的提高要價。當然不是每一次,不過也經常這樣做。仍然拿地精威脅的例子來說,我會觀察村莊地富庶程度。居民們的態度,他們自己有沒有能力抵抗侵襲,會不會有地區守衛或者軍隊來幫助他們……從而提出我的要求。很多時候這會挑戰他們的底線,從而使他們轉而尋求更廉價的冒險者們,但是這往往只會給我增加一些談判的籌碼,或許還能給我省些麻煩。或許我的條件確實有些高,但要知道,在這場付出與得到的生存遊戲中,每走一步是都是冒險。得到的可能只是一袋錢幣。失去地卻是所擁有的一切。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盡可能的讓天平的另一邊再重點兒?

    至於那些「物超所值」的笨蛋,很遺憾,我對他們命運的預測一般都相當準,倒斃在樹林裡或路邊,被貪婪的地精扒掉最後一條褲子拿走不能說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但那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他們的保姆。

    為什麼我又會如此近乎不顧一切地去尋找凱羅呢?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一天天枯燥無味又茫然若失的心靈探測的間隙。我也曾經這麼問過自己。迷霧女士,謀殺之神,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如此輕率的主動捲入兩位神?之間的紛爭,我的所作所為正在確定無疑地損害神明的利益--而我要為此付出的代價,甚至都無法想像。

    但是每當我看到在船上釣魚地那傢伙時,哦,他幾乎幹了一個外行能幹的一切傻事。我知道辛格評議長當時把他扔到什麼地方去了,而以後在阿古斯帝國的那些日子裡。我也從沒對他能活著回來抱什麼期望。但是這傢伙顯然對這件事的看法與我們都不同。他不僅回來了--我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番驚心動魄的遭遇,他從來也不和我細說--而且用他那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地的魯莽和蠻幹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作為一名法師,我很少相信沒有經過周密策劃地衝動行為會成功。這就像施展法術。只有正確的材料,正確的咒語,正確的手勢和動作,只有當所有的一切都準確無誤時魔網才會顫動,法術才會生效。而隨意和草率。哪怕只是一點兒,都會導致失敗或法術異常。這是不被允許的,而法師一生中也沒機會承受多少次這樣的失敗。但是四十七不同。他幾乎從不思考。或者說不會三思而後行。他總是很快的就確定一個目標,然後去做,然後把一切搞得烏煙瘴氣,然後……然後成功。

    有時候看到他,讓我覺得這個我從沼澤地裡撿出來的傢伙簡直是專門被創造出來嘲笑我的。如果有一條河,就跨過,如果有一扇門,就砸開,如果有一座山,就推平--就連頭腦最簡單的石巨人都不至於有這樣的邏輯。

    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往往能快刀斬亂麻一樣解決我的困惑。當然能解決,因為當我在考慮用嘴來交流還是施法的時候他已經揮拳動手了。但是……真的,當我第一次在沉睡森林的戰場上看到他並認出他來的時候,實際上非常高興。

    那麼,我想如果我能救到凱羅……當她看到我的時候,想必也會非常高興。

    事實證明我是正確的。

    是的,我至今仍然認為,生存就代表著不可避免的傷害他人,代表著精確的算計。不過有時候,我們也需要某種更直接的方式,而並不要考慮那麼多。一個認準了的目標,並不去考慮可能遇到的危險,可能無法得到的回報--雖然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蠢冒險者都是這樣完蛋的。

    當然,關於我和凱羅這一次,四十七那傢伙又成功了,他總是成功。

    所以我必須和他在一起,隨時準備收拾他造成的大麻煩。他身邊應該有一個能思考的人--我是這樣認為的。沒錯,我認為這個人應該是我。

    --前紅袍法師摩利爾——

    「我想我永遠也習慣不了冬天。」

    摩利爾的小牛皮靴子踩在已經被行人和車轍壓得嚴嚴實實的積雪上,沒留下一點痕跡。她穿著

    法袍,外面還披了一件有絨的連帽斗篷,籠著雙手抱

    「怎麼會呢,摩利爾姐姐?」凱羅彎下腰從路邊抓起一捧雪。雖然雪地非常堅硬。但是當她的手靠近雪堆地時候,積雪吐出了混雜其中的灰塵雜質,重新恢復成純潔的白色冰晶--女孩把雪團拿在手裡,開心的看著它在自己的掌心變形,像她以前裝飾自己的魔法商店時所做的那樣,最終把這團本來已經髒兮兮的雪塑造成一朵潔淨的冰花。

    「凱羅,我說過,你最好暫時避免使用這種你天生地類法術能力。」摩利爾責備說,但是語氣卻並不十分嚴厲。在雨城的時候。摩利爾便知道凱羅的這種植於家族血脈中的奇異本領。使得她能不用經過正規的施法訓練,也不需要事先準備,便能通過她純淨的意志力來接觸魔網施展法術,雖然只是與水領域相關的。其他像凱羅這樣的人有地善於操縱火,有的善於控制風,法師通常都與這種天生的魔法使用者不太合拍,摩利爾最初也是如此,但是後來不知不覺與凱羅相處的就蠻好了。

    凱羅吐了吐舌頭:「我知道啦。摩利爾姐姐。」

    在謊言女神控制她的時候,凱羅也不是全無知覺的。雖然那些日子裡屬於她的那部分本性已經被迷霧女士的神力壓縮到最小地程度,猶如滔滔大河中一粒隨波逐流的砂石,但是當迷霧女士沒有完全恢復並返回她的神域之前,她仍然活著,驚恐、悲哀地注視著迷霧女士利用她的身體所作的一切。

    幸好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

    摩利爾笑了一下,也並不想過於苛責女孩。雖然她只是做到將凱羅體內的謊言女神壓制住了而已,而且為了這個還不得不借助水元素公主的幫忙。向她體內輸入謀殺王子留下地神力來做到這一點。如果迷霧女士能最終衝破希瑞克的囚牢,一定會更加難纏--而凱羅使用魔法會對此造成什麼影響還是個未知數。不過……一兩次這種小戲法也沒什麼事吧。女法師發現自己現在也越來越得過且過了。

    東張西望的四十七低下頭,衝著凱羅手上地冰花吹了一口氣。美麗的冰花立刻融化。層疊的花瓣好像撕碎的紙片一樣掉了下去,女孩苦著臉甩手,她被燙到了。

    「知道了就去做。」四十七神氣活現的對凱羅說道。離開報應號並沒有讓他感到無聊,因為他已經開始醞釀一個偉大的計劃。報應號?小玩意兒而已。

    塞蒙對這個決定簡直是感激涕零--把他們放到岸上後就一溜煙兒的開船跑了,據他說。他要和水手們駕駛報應號橫跨風暴樣,到遙遠的新大陸去為四十七尋找世界上最神奇的金屬。

    不過三人也沒有重返深流城,救出凱羅後摩利爾便決定盡可能的遠離和神有關的人和事。所以還是不要再和欣布,還有聖武士們打交道為好,包括紅袍法師。不過稍微有些奇怪的是,克洛伊也回到深流城和女聖武士們在一起,並沒有繼續跟著她。摩利爾對此沒有任何意見,而且心中很是希望這個紅髮女劍客已經把對她的興趣轉移到別的女孩身上了。

    所以現在他們才悠閒的站在這個叫做甜水鎮的小地方無所事事。這裡從地域上劃分的話算是北地的南部了,雖然名義上仍然屬於以深流城為首的領主聯盟管轄,但是因為既不是交通要道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土特產,惟有這一帶的地下水水質清甜,附近的樹林和小湖泊物產也算豐富,能讓村民們在填飽肚子打打牙祭之餘,和偶爾經過這裡的商隊換點外快,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安詳的讓人想打瞌睡。

    「你們兩個別鬧了。」摩利爾制止了四十七再吹氣,和凱羅準備以另一團冰雪回擊的行為。

    「這裡就沒有什麼危險的怪物嗎?像歐沙利文那樣的混蛋希瑞克教徒也行。」四十七環顧四周,他的目光讓木製圍牆邊站著的村鎮民兵相當緊張。

    「現在這兒最危險的就是你。」摩利爾向鎮子的正門走去:「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晚吧,然後再決定下一步的行程。凱羅,你真的不打算回雨城看看麼?」

    凱羅蹦跳著跟上她:「因為摩利爾姐姐你不會再回到雨城長住了吧?我要跟著你的……反正我地魔法藥水肯定不是過期了就是被偷走了,回不回去也沒什麼所謂啦!」

    四十七比健壯的民兵整整高了一個頭。當他發現四十七的面孔居然是由金屬活靈活現的塑成的之後,更是驚訝的幾乎連嘴都合不攏。

    三人沿著貫穿鎮子的主幹道往裡走,一路上村民的目光雖然有些異樣,但是也沒什麼太大驚小怪的反應。在他們看來,反正都是些不肯安安穩穩找個正經生計地冒險者,穿著皮甲和可笑的披風,挎著長劍和箭囊,背著亂糟糟的鋪蓋卷,像陣旋風一樣捲過他們途經的每一處地方。大手大腳的花錢,打聽附近有沒有什麼神秘的洞穴或者古代遺跡,把一切事情都搞得亂糟糟,最可惡的是,他們總是讓村裡還不知道生活艱難的半大小子們心癢癢地夢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去屠龍,捎帶著跟公爵的女兒睡覺,那就更不聽大人的說教了。

    甜水鎮裡唯一一家與鎮子同名的酒館兼旅店門前的馬槽邊拴著幾匹毛色各異的閹馬,正在悶頭啃著乾草。看樣子一定是又累又餓,連四十七從旁邊走過的時候都沒有驚動它們。而旅店的大堂中也一如所有這種鄉下地方

    充斥著汗臭和劣酒地氣味,幸好現在不是晚上,否則鎮民們會讓味道再重上幾倍,以至於凱羅根本呆不下去。

    旅店老闆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看上去要比他地實際年齡老得多。但是他只負責烤麵包,實際掌權者是他的妻子。一個身材胖大,嗓門也很大的女人。她像個護巢的老母雞一樣看守著這家旅館,還有她的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此刻她正抱怨著壁爐裡辟啪燃燒地木頭而產生的辛辣煙氣。因為它刺痛了她的眼睛,而且木柴也是要花錢地,然後端起盤子給坐在遠角的摩利爾等人送上自釀的甜酒和烤麵包圈兒,並且自作主張的在四十七面前放了一大碗燉菜,重新箍過的木碗裡滿滿登登的都是胡蘿蔔、洋蔥、土豆和幾塊醃肉。然後她轉身離開的時候順便踢了她的小兒子一腳。因為他正趴在地上,試圖把桌子腿兒當成密林,幻想自己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遊俠。正在追蹤世界上最可怕野獸的蹤跡。

    「她一定把你當成和那邊的大塊頭一樣的傢伙了。」凱羅咬了一小口麵包,然後用勺子細心的從四十七的碗裡挑走了一片肉。

    「嗨,這是給我的!」不過四十七隻是說說而已,面對這麼一大碗亂燉,他還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這時候屋子的另一邊爆發出一陣聲浪。

    「我曾經打垮過一整隊獸人強盜!冬狼又算得了什麼!」肌肉發達的戰士雙手拄著桌子直起身體,衝著對面桌子上的人大吼,唾沫星子都噴在同伴的腦門上,整張臉都因為酒勁和惱怒而發紅:「你在質疑我嗎?」

    嘲笑者很是不以為然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冬狼算不了什麼?哈哈,我想你大概只是以為它是一種白色的大個野狗吧?」

    「你這混蛋!」戰士啪的把酒杯摔在地上就要衝過去用拳頭來解決紛爭,幸好女主人及時插進來把大半壺麥酒重重頓在桌子上,酒花四濺,而膀大腰圓的戰士竟然也被老闆娘桶形的胖身子攔住了:「先生們!坐在我這裡扯皮永遠也解決不了樹林裡的威脅!為什麼不用實踐來證明誰才是真正的英雄呢?!」

    戰士瞪著眼睛看了看老闆娘毫不畏懼的胖臉,突然伸手把酒壺拎起來,都不往杯子倒就對著壺口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個精光,泛黃的酒沫順著鬍子拉碴的脖頸一直流到領子裡,跟襯衫上的汗漬混在一起。

    「兄弟們,走!讓這幫混蛋看看咱們的本事!」他把酒壺一扔,招呼著同桌的夥伴就一窩蜂的出去了,冷空氣打著旋兒溜進屋子,不過立刻被屋內溫暖的爐火消化了。

    而另一夥人也站了起來--只不過方才嘲笑戰士的那傢伙緊了緊寬皮帶,將鞘裡的短劍鬆了鬆,然後繞過吧檯走到摩利爾這一桌前。

    「中午好,美麗的法師小姐。」他施了個馬馬虎虎的禮,目光在四十七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重點是他那身猙獰華麗的鎧甲:「想必你們也聽說了甜水鎮附近有冬狼出沒的消息了吧?自我介紹一下,我是……」

    摩利爾冷淡的打斷了他。

    「很抱歉,我們只是路過這裡的旅行者。我們無意給自己找什麼麻煩,至於冬狼什麼的,我想還是留給有能力解決它的人吧。」

    那人直起身子,敷衍了笑了一下:「……既然如此……看來您是無意加入在下的隊伍了。那麼祝您一路順風,法師小姐!」

    摩利爾目送著他們也離開旅館。然後她把目光轉回一邊咒罵那群不講究的冒險者混蛋一邊抹桌子的老闆娘,還有此時才被允許出來幫忙的老闆娘的女兒。她們毫無疑問是真真正正的母女,因為這些女人們看起來完全就是同一個批次不同型號的圓桶。

    平凡的人,平凡的生活。包括那兩幫菜鳥冒險者也是--摩利爾呷了一口甜酒,心下有種說不出來的安寧,甚至有點想在這裡多住幾天了。

    「丫頭,你做的很對!」老闆娘走過來,粗布圍裙在身上繃得緊緊的:「那群人完全是一群無聊的蠢貨!鎮長已經派人向領主報告,過幾天就會有正經的士兵來這裡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真是……結果總有這些人,就好像蒼蠅嗅到臭肉一樣飛過來,一個個以為自己能拯救世界似的!哎?大個子,你怎麼不吃啊!」

    老闆娘很不滿的質問,然後又彭的捧過來一個大碗--裡面盛滿了煎餅,切得很碎的雜菜丁和鹹魚塊:「換個口味!」

    凱羅在偷笑。

    四十七凶狠的盯著老闆娘山牆一樣的背影,而她的丈夫和女兒們看到這一切都有些變了顏色。不過最後他只是把勺子從碗裡抽出來,讓凱羅再次「偷走」了一小塊魚。

    「這婆娘眼睛究竟有多少度近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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