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妃見了淑寧,略說了幾句閒話,便直接問:「如何?阿扎蘭選中了哪一位?」淑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王府那邊一直沒定下來呢。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娘娘。幾位秀女都是極好的,只是阿扎蘭年紀輕,還不知道深淺,不明白兄長們的好意。世子也是為難,因此打算先問過長輩的意思,請王爺與福晉們作主。」
佟妃微微皺了眉:「終身大事,請父母作主,也是應該。可如今簡親王夫婦都不在京裡,眼看著馬上就要閱選了,難道你們不擔心看好的人選被人挑走麼?」
淑寧低頭道:「雖然也有過擔心,但世子和桐英都認為,兄弟的情誼要緊,既然阿扎蘭不能明白,還得要長輩作主才好。橫豎能入娘娘們的法眼,得以通過復選的秀女,無一不是大家閨秀,端莊淑慎,即便日後為阿扎蘭選一位記名的,也必是一等一的賢妻。」
佟妃笑著擺擺手:「這話說得武斷了,我們也就是把把關罷了。」不過她對淑寧話中透露的小小口風很有興趣:「怎麼?阿扎蘭不肯聽哥哥們的話麼?難道他瞧不上那幾位閨秀?」
淑寧沒回答,只是謹慎地瞧了四週一眼,佟妃給瑞喜遞了個眼色,只見瑞喜隨意伸手做了幾個手勢,幾個低頭彎腰聽候吩咐中的宮女太監便退出了房間,不過瑞喜卻留了下來。看來是做熟了的。
淑寧壓低了聲音,道:「這話論理我實在不該告訴人去,只是娘娘與別人不一樣,不該隱瞞您。」佟妃微微笑著點頭:「你是我娘家姨甥女,用不著跟我見外。」
淑寧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其實,阿扎蘭先前在外頭偶然遇見一位應選的秀女,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想要娶她為妻。偏偏那位秀女家世又差了些。聘作正妻實在不夠體面,性子又跟郭福晉想要的不一樣,因此世子與桐英都不太贊成。阿扎蘭小孩子家鬧了彆扭,無論我們為他挑了多好的人選,他都不肯,我們都頭疼得很。」
佟妃一挑眉:「喲,是哪一位啊?留了牌子麼?」淑寧點點頭:「留了的。是一位姓瓜爾佳的。說是太子妃的遠親,閨名叫潤玉。」
佟妃頓了頓,重新坐正了,漫不經心地道:「原來是她啊?那可就不走運了。別說她家世太差了些,父親只是個從七品,如今已經有人看上她了,你家阿扎蘭還是早些死心地好。」瑞喜還在旁邊湊趣道:「這位小主說來也算是位美人了,又是像水晶一樣天真無垢的性子。難怪簡王府的三阿哥也一直惦記著。」
淑寧有些意外地發現她們笑得有些古怪,正思索著該怎麼應對,只聽得佟妃笑道:「這個潤玉是兩姐妹一起來的,說是太子妃的遠親,其實只是曾祖父那一輩的兄弟,又是旁支,早就沒落了,不過是想沾些光彩。讓人高看一眼罷了。我不喜歡她的性子,倒是她姐姐還不錯,有眼色,也懂分寸。可惜今年瓜爾佳氏入選地秀女太多了,她姐姐多半要被棄掉。阿扎蘭若真有意。納了做側室也是可以地。她們姐妹本就長得有幾分相似。」
淑寧嘴裡胡亂應了,心裡卻在想:這姐姐跟妹妹就算長得像,也是不一樣的,何況阿扎蘭多半不是看中潤玉的長相,而是性情吧?如果那個姐姐真的象佟妃說的那麼懂事。自然不是阿扎蘭心中那杯茶。
她陪著佟妃說了一會兒話。話題大多是京中流傳的一些流言蜚語,或是秀女中的趣事。除了說到明尚額駙的千金雅晴格格在復選時地才藝表演遠勝於其他人外。也有提及媛寧和佟家表妹的情形。佟妃只說媛寧最近臨產,已經不出宮門了,不過聽說還好。至於佟家今年應選的表妹,從佟妃的語氣推斷,似乎已經有了合適的婚配人選。
過了大半個時辰,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淑寧正盤算著怎麼向佟妃告辭,佟妃卻先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到太后宮裡去侍候,你先回去吧。」這話正中淑寧下懷,連忙應了。
佟妃略斟酌了一下,才道:「若是平日,我就帶你一起過去了,橫豎太后也喜歡熱鬧,愛找人陪她說笑解悶。可最近天氣炎熱,太后胃口不好,精神不振,懶得見人。昨兒來了兩位親王福晉,坐了一會兒,太后也沒什麼興致說話。我就不帶你過去打攪她了。等天氣涼快些,你再來請安吧。」
淑寧口裡應著,又勸道:「娘娘也請多保重身體。今天孝敬的幾樣藥材都有清心補氣的功效,另外幾種花茶我都喝過,味道還不錯。娘娘若無事,也可泡來喝喝。若是坐著熱,也可以用那副玉珠坐墊,最是涼快。那是世子夫婦的一點心意。」
佟妃笑著點頭說聲「你們有心了」,又賜了幾樣宮裡地點心,便示意瑞喜陪淑寧出去,自己則回房裡整理衣飾。淑寧走到外頭,一邊與瑞喜姑姑搭話,一邊往宮門方向走,卻忽然看到旁邊的偏殿裡走出幾個女人來,其中為首的便是成嬪與常露兩位。
淑寧與瑞喜分別向她們行了禮,常露只是淡淡的,但成嬪卻依然很親切和氣。淑寧與她寒暄幾句,想起久不見面的魏莞,便問起她地孩子以及七阿哥府第的情形。成嬪喜滋滋地說:「孩子好著呢,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圓又大,跟他阿瑪小時候一模一樣,可討人喜歡了。開府的事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他們正在選好日子呢。」不過說到這裡,她又有些發愁:「不過他們搬出宮去,我就沒辦法天天見孫子了。」
淑寧有些慌地勸慰道:「七阿哥七福晉一向孝順,必定會常帶孩子來看您的。開了府,辦差事也方便多了,這是好事不是麼?」成嬪聽了又轉悲為喜:「這話說得是,七阿哥有出息,比什麼都要緊。」
淑寧有些尷尬,便轉而向常露打招呼:「多時不見娘娘了,娘娘近日可好?」常露仍是淡淡地點頭。但看她地神色,卻比上回見面時憔悴了些,人也瘦了,眉間略有些郁色,但緊緊抿起地嘴卻隱隱透著堅毅的味道。
成嬪笑道:「常嬪來找我說話,是托我作媒來地。她一個妹子前幾天落了選,正要找好人家呢。我說我也不認得什麼好小伙兒。便想著陪她去惠妃娘娘那裡探探口風。」
這話卻有些奇怪。淑寧記得常露娘家與惠妃娘家關係還要近些。為什麼反而要成嬪帶著去呢?不過這宮裡的事她也沒興趣理會,陪著走到東一長街,便與她們分開了。
走出宮門時,淑寧鬆了一口氣。這事算是不了了之,想必佟妃那邊也不會有什麼不滿。但是阿扎蘭的婚事,她不會再插手了,真真是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
接下來地幾天,選秀的結果漸漸出來了。那位驚艷的佳綸姑娘。毫無懸念地得到上記名,與另外幾位秀女一起被留在宮裡。身份貴重的明尚額駙之女郭絡羅氏,也就是先前聽說過的雅晴格格,則被指婚給了八阿哥。
幾位年紀較長的皇子都各被指了兩個秀女,連未曾娶正妻的九阿哥與十阿哥兩位,也各得了一位側室。但其中最引人注目地,莫過於一位姓瓜爾佳地秀女被指給五阿哥,而且是直接以側福晉的名份指過去的。但這位秀女本身僅僅是個小官的女兒而已。
淑寧大概可以猜到那是哪一位,想必簡親王府那邊也早得了消息,阿扎蘭應該可以死心了吧?只是簡親王府那邊的消息還未傳來,她便先聽說了五福晉媛寧生產的事。
媛寧這胎生的是女兒,而不是先前以為的兒子。可說是相當出人意料。不過五阿哥已經有了一子,所以宮中失望之餘,倒也沒說什麼。
淑寧早已派人將賀禮送到恆王府去了,也給二伯父興保家中送了禮物。不過據派去地管事回話,興保一家相當沮喪。雖然索綽羅氏早就應召進宮照料女兒去了。但家裡其他人卻似乎將心思都放在其他事上。跟車的牛小四倒是從他家的下人處打聽到些消息,似乎先前他們家因為媛寧懷孕。稍稍張揚了些,得罪了什麼人,眼下那人正尋機報復呢,他家的產業損失不少。
淑寧只覺得有些厭惡,不再去理會了,而去關注起其他秀女的消息。佟家表妹被指給信郡王府的一個兒子,不知算不算是遂了佟家的願。先前她關注的那三位秀女,只有烏拉納拉氏被指了人,另兩位都是留牌子。倒是那位姓瓜爾佳地福玉姑娘,果然如佟妃所說,落選了。
選秀的餘韻尚未消失,整個京城的目光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武英殿大學士陳良本,上書提議廢置糧食漕運,改用海運,以減少國庫開支,並爭取修築運河的時間。
起因是五月初皇帝巡視運河時,有官員請求修築外堤,免得汛期來臨時,河水決堤,損害兩岸的農田與民居。但皇帝擔心修築外堤,會損傷民田,又有大臣擔心修堤期間運河航行不利,會妨礙漕運。於是最後皇帝便指示官員暫時作些防護措施,挨過汛期再說。
陳良本地奏折,便是以此而來。
淑寧雖不理朝政,但桐英大概提到些,她也從娘家那裡聽端寧說起。印象中,她似乎記得在什麼小說裡看過類似的情節,只是這漕運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利益關係,只怕不是那麼好動搖的。雖然皇帝似乎對陳良本的提議挺有興趣,但反對地聲浪卻一撥接著一撥。
有人攻擊陳良本用心不良,但陳良本卻跪在皇帝面前,磕頭磕到額頭流血,又流著淚表示,他這是一心為了朝廷、百姓著想,為了皇帝分憂,絕沒有任何私心,蒼天可鑒。在場地一些大臣被他感動,在外提起,倒是引得不少清流中人站在他這邊,反對那方又不甘心,各種說法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
淑寧往別家王府作客時,也感受到了這股風波地影響,似乎有不少王公府第中的女眷都在議論這件事。她一邊聽著,一邊對那位陳大人產生了同情,想必他現在一定不好受吧?不過聽到的次數多了,淑寧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推說中了暑,暫時不再到別家去做客,也勸桐英別攪進去。
桐英卻笑道:「還用你說麼?我早就這麼做了,而且鑾儀衛的人,我也讓他們少摻和。」頓了頓,他摸摸淑寧的臉,有些心疼地道:「少出些門也好,多休息兩天,看你最近都瘦了,可別生病了。」
淑寧笑道:「沒事,就是累些罷了。你也比我強不了多少。」她忽然想起休沐日快到了,便道:「乾脆你尋機再請一天假,連休沐日一起休吧?你也該好好歇歇,天天早出晚歸的,會受不了的。」
桐英想了想,便點了頭:「也好,再過些日子,只怕又有事要忙了,想休也沒法休呢。」淑寧問是什麼事,桐英道:「往年都是八月前後就要去塞外的,我自然又要隨駕,只是辛苦你要留守京城了。」淑寧聽了,不禁有些洩氣。桐英便與她說些工作上的趣事,讓她開心些。
淑寧也知道他的用意,心中軟軟的,止住他道:「行了,你不用多說什麼,我只是捨不得你總不在我身邊。既然你要出門辦差,在出發前,就多陪陪我吧。」桐英應著,正要挨近了說些體己話,卻忽然聽到窗外有人笑出聲來,卻是實格與小寶。
淑寧有些不好意思,趕出去一看,卻只瞧見賢寧匆匆消失在院門外的背影,不禁咬牙。桐英罵了兩句「臭小子」,對淑寧嘻嘻笑了聲,便衝出去將人抓了回來,一手提著一個人的領子,後面還跟了個低著頭小心瞧他眼色的賢寧。
淑寧看了好笑,瞪了幾個小子一眼,勸桐英道:「算了,他們也不是頭一回了,與其打罵,不如讓他們多抄幾篇文章。」實格哭喪著臉嚷道:「不要啊,二嫂!」小寶卻很乾脆地應下了。
桐英沒好氣地一人敲了一下腦袋,問了幾句他們的近況,又問實格:「小寶與賢哥兒倒罷了,你三天兩頭的來,大哥就沒說什麼?」
實格摸著頭上挨敲的部位,呲著牙道:「大哥如今忙著管三哥還來不及,哪裡顧得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