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得知消息後,心下隱怒,覺得陳良本是在糊弄自己子兒女道:「他若不願意幫忙,直說就是,為何這般哄我?我既沒說一定要這個缺,也沒說馬上就要輪上,他一邊騙我,又一邊將官職給了親信之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氏也是一臉怒意,端寧沉吟片刻,道:「這……會不會是有人做了手腳?按理說他沒必要騙阿瑪啊。」
張保聽他這麼說,也冷靜下來了,想了想,歎氣道:「罷了,我與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至交好友,平時來往也不多。不管他這次是怎麼回事,我們還是不要把前程都壓在他身上,另尋路子吧。」
淑寧想到近來她從父母兄長處打聽到的消息,心裡隱隱覺得陳良本的情形有些不對。離京兩年,又在江南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他原本穩固的政治陣營出現了鬆動,名聲也有些受損。最關鍵的是,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他都已經開始陷入黨爭,失去了原本的純臣立場,很難說皇帝還能寵信他多久。自家老爸若離他太近,很容易被視作朋黨,有事時難免會受連累,不如趁這個機會疏遠了吧。
她把想法說了出來,張保卻仍是猶豫。在別人眼裡,他已經是陳良本那邊的人了,這時候疏遠,會被人當成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吧?
淑寧忙道:「阿瑪怎能這樣想呢?其實當年您與陳大人交好,是因為當過玉恆大人的屬下。並不是他地嫡派。雖說他幫過我們些小忙,我們也為他出過幾個主意,認真說來,並不曾欠他什麼情,也沒有靠他陞官發財。這兩次的事,都是陳大人那邊理虧,咱們心裡有隔閡,也是人之常情。至於別人的閒話。咱們何曾有依附什麼人?別人又能說什麼?」
張保聽了。覺得也有道理。端寧在一旁聽著。這時插了句話道:「阿瑪不結黨也是好的,我看陳大人那邊的幾位大人,跟結黨也沒什麼兩樣了,不知皇上會怎麼想呢。」
張保一驚,果斷地點了頭:「我知道了。」
他丟開了靠陳良本起復的想法,只規規矩矩地報了公文給吏部,便在家靜候消息。當然。兄弟們和岳家那邊,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不過當陳良本派人送信來道歉時,他不置可否,只說知道了,日後不必費心,便拿尋常賞封打發了來人。
其實在這件事情上,陳良本倒有些冤枉。他地確給吏部地舊屬送過張紙條,暗示他們將濟南知府地缺給張保。所以任命一下來。他也極為吃驚。問過那幾位舊屬,居然說是按他的吩咐做的,那張紙上的人名正是現在這位。陳良本思前想後。便知是自己身邊的人出了問題了。聯想到近來發生的種種,他不禁暗自心驚。
他忙忙派人向張保送信,說明真相,但顯然張保已經灰了心,不再信任他了。雖然覺得很惋惜,但是張保對他而言,並不是非常重要,又與太子和家那邊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無法真正信任,所以他也不再強求。更何況,他眼下最重要地,是先把後院平定,然後再對付往日與他稱兄道弟,現在卻意圖取而代之的人。
又過了幾日,吏部考察的結果與任命書都下來了,端寧正式成為了一名八品的兵部筆貼式,專職翻譯、擬稿和抄寫等文書工作。
氏有些發愁,這官職可有些低,別說與真珍的哥哥們比了,光是比自家幾個侄子,就差了好幾級,連二房那不像樣的浪蕩子誠寧,都是個六品的蘭翎侍衛。
端寧安慰她道:「額娘別擔心,我還年輕呢。這筆貼式品級雖低,做的卻都是要緊地事,又能常常見到堂官,像我這樣地八旗子弟,都是以此晉身的。」
張保也笑道:「這個職位看著沒什麼,卻是最容易晉陞的,做得好,上頭地人馬上就能看到。不但認識的人多,還能熟悉各種政務,是學東西的好機會。你且熬幾年資歷,等做到主事的位子,以後前途就不可限量了,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
氏聽他們這麼說,心情也放寬了些,想到認識的幾家貴族,子弟中也有從筆貼式等小官小吏做起的,有福氣被破格提拔的畢竟是少數,便不再糾結於此了。
端寧見她臉色轉好,便說笑道:「其實我原本是想到戶部或工部去的,多學點東西,日後像阿瑪那樣為一方父母,也能為百姓造福,沒成想被派到兵部去了,還真有些失望。」
氏有些哭笑不得:「這種事還能讓你挑麼?橫豎是熬資歷,在哪裡不都一樣?」張保聽了卻道:「胡說,兵部還有軍伍都是我們家的根基,你媳婦家裡也是軍伍出身的,你這話要讓別人聽見了,還不知會說什麼呢。不許再提。」
端寧乖乖應了,轉頭看到妹妹看著他笑,便佯裝怒道:「丫頭,笑什麼呢?!」淑寧抿抿嘴,道:「沒什麼啊,我倒覺得哥哥到兵部去,其實挺佔便宜的。」端寧問是什麼緣故,她便笑道:「哥哥滿蒙漢文字都極熟,這是其一;哥哥早就跟阿瑪學過政務文書,這是其二;這其三嘛,兵部現在最大的事是什麼?當然就是西北啦。那裡的地名啊人名啊關係啊,哥哥去年幫桐英哥整理情報時,早就知道了。別的兵部筆貼式還要先把這些記熟呢,哥哥立馬就能上任,不是佔便宜了麼?」
端寧笑罵:「你這丫頭,你以為做筆貼式光記熟這些就好了麼?這算什麼佔便宜?」然後便欺身上來捏妹妹鼻子。淑寧連忙躲開,兄妹倆又鬧起來,卻沒看到自家父母若有所
視,眼中都有些驚喜。
端寧很快就要開始上差了。氏忙著為他打點要帶的東西,以及送給未來同僚地見面禮,張保也教給他許多經驗之談。淑寧在旁邊打著下手,卻想起另一件事來:「真珍姐好像一直沒回京,皇上不是說了會指婚麼?怎麼那麼久還沒有消息?」
氏笑道:「溫夫人那邊前兩日有信來了,說是真珍過幾天就會回京,想來不遠了。」張保也捻著鬍鬚道:「我聽說內務府的鐘錶工場已建了一半了,大概明年春天就會建好。在武丹將軍把這件差事辦完回廣州之前。定會把女兒婚事辦了的。我猜就是過幾天的事了。」
淑寧「哦」了一聲。笑著睨哥哥一眼:「端四爺當了官。又要娶媳婦了,真是雙喜臨門哪。」她作好準備要應付哥哥又一輪侵襲了,沒想到端寧臉上一紅,不知嘟囓了句什麼就走出去了,看得她大是驚奇。
賢寧從門外跑進來,與哥哥擦身而過時,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然後進來問:「哥哥的臉為什麼那麼紅?」張保與氏忍不住了,都笑起來。
淑寧強忍著笑,蹲下身對弟弟說:「因為哥哥要娶嫂子了,所以不好意思呢。」賢寧瞪大了眼問:「嫂子?是誰?是不是真珍姐?」淑寧笑著點頭道:「可是哥哥臉皮太薄了,我一說嫂子他就臉紅,這樣到了娶親那日可怎麼辦?會被人笑話的。所以賢哥兒記得,要多在哥哥面前說新嫂子的話,讓他早日習慣啊。」
賢寧鄭重地點點頭。卻聽到父母笑聲更大了。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時他看到端寧手裡拿著幾本書走進來,便跑過去說:「哥哥,你娶嫂子那天不要臉紅啊。」端寧一愣。臉刷一下又紅了,抬頭看看樂得不行地父母,以及在一旁竊笑的妹妹,便知罪魁禍首是誰了,「哼哼」兩句,用手上地書輕輕敲了一下她地頭:「小丫頭,居然取笑哥哥?」
最後還是氏打了圓場,才制止了小兒女們地打鬧,又問賢寧:「賢哥兒不是在姨娘屋裡練字麼?怎麼過來了?」
賢寧道:「我聽姨娘說她和小寶哥要回房山去,額娘,我也想跟他們一起回去。」
氏沉默了,家裡事情還多著呢,她是不可能回的,何況接下來還有端寧娶親的事,但讓小兒子跟小劉氏回去,雖說可以放心,她又有些捨不得。她望了望丈夫,張保便抱起賢寧,問:「賢哥兒為什麼想跟姨娘他們回去?在家裡有阿瑪額娘、哥哥姐姐陪你,不好麼?」
賢寧道:「好是好,可在這裡沒什麼好玩的。房山有成師傅陪我騎馬射箭,還可以和小寶哥玩,比這裡有趣多了。阿瑪,你們不回麼?」
張保沉吟片刻,便道:「冬天下了雪,騎馬射箭也不方便,小寶是為了跟先生讀書,所以要回去。賢哥兒留下來多陪陪阿瑪如何?你看,你額娘姐姐天天有事,哥哥又要去衙門,阿瑪一個人多悶啊。」
賢寧歪著頭想了想,鄭重答應了。張保高興地摸摸他的頭。淑寧瞧著,心裡暖暖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端寧每日去兵部當差,張保便在家教小兒子讀書寫字,倒也過得挺愉快。氏幫那拉氏料理一些家務,卻遠不如春天時執掌大權那般風光,不過她也沒怎麼在意,因為她還有別地事要忙,那就是為端寧的婚事做準備。
這兩年房山的田產與果林荷塘等產業,進益不少。今年雨水雖不足,但也有兩三千兩入息,加上廣州的茶樓每季都能收入千兩左右,他們家又一向節儉,已積下不少錢了。如今張保又有了爵位,端寧也已經入仕,就算張保起復後的官職不太理想,也不必擔心。
氏帶著女兒細查賬簿,算出自家大概能動用五千兩銀子來辦喜事,但聽了女兒的建議,決定暫時只用三千,剩下的留作備用。
同時,兒子娶妻,當然不能再留在槐院,而要另住一個院子了。眼下伯爵府內空的院子不多,她看中了離槐院最近地一處無人住地舊院落。那裡本是放置桌椅屏風等大型物件的庫房,老太太過世後,那拉氏將正院的偏廂用來放置雜物,裡頭地東西都搬過去了,這舊院子便荒廢了。氏看中那裡離槐院近,地方寬敞,又乾燥通風,只需重新翻新一下便行。
她向那拉氏提出請求,說三房願意一力承擔翻新費用,用的理由便是兒子年紀大了要娶妻。那拉氏雖然不知道端寧會與哪家小姐訂親,但前些日子為了女兒的事,已得罪三房好幾回了,而三房對大房仍舊謙恭有禮,還很親切地問「上個月花費大了,帳房是否需要添些銀子」。雖說保定莊上的租子已上繳,幾處房產的租金也收上來了,暫時用不著他們出錢,但以前幾次難關都多虧了三房幫襯才順利渡過,她需要向三房示好,修補一下關係。因此她很爽快地答應了翻修院子的事,還主動提出由公中出錢,畢竟端寧也是伯爵府的少爺。
氏心下明瞭,當然是笑納了,省下的錢,她還可以多辦些聘禮,給自家臉上增光。
十月下旬,宮中終於傳下了旨意,將廣州將軍武丹之女指婚給已故一等威遠伯哈爾齊之孫、輕車都尉張保之子、筆貼式端寧為妻。
兩天後,吏部發下公文,原任廣州知府張保,謙恭孝,盡忠職守,任內表現出色,兼有勸農平定之功,遷直隸參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