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不算是正式遷居,還會時不時回府來住,所以佟氏與淑寧只是收拾了幾箱衣物與日常用具,並不曾帶什麼大家什。倒是佟氏留了個心眼,把那往日從廣州帶回來的東西,其中貴重輕便易搬運的,用幾個半舊木箱裝好,與其他行李一起堆了,由長福二嫫親自押著,運往房山的別院去了。
倒是院中的僕役有些不好分派。長福二嫫自不用說,是要跟著去的,而王二兩口子又新委了別院總管,長貴平日是跟著張保出門的,巧雲生產過後,已當上了針線上的執事媳婦子,同樣離不得。佟氏想了又想,又跟女兒商量了一番,權衡過後,便決定由週四林夫妻帶著五六個男女僕役繼續留在槐院照料諸事,其他人都跟過房山去。
這樣的決定,固然是因為週四林夫妻都是老實本份的人,人也能幹,其中週四林家的更是早在廣州時便已成為佟氏的心腹之一,但從另一方面講,佟氏也有要借重他們在伯爵府內龐大的關係網,想讓他們充當耳目的意思。雖然是搬到別院單過,但畢竟還是府中的一員,對府裡發生的事,不能太過不瞭解。
淑寧當然要把素馨、冬青和扣兒都帶上,至於其他幾個粗使的嬤嬤,就聽佟氏安排了。
說起冬青,她剛來時,還有些拘束,她畢竟不比家生子,是一個人單在此地,過去也受過主人家打罵的。不過時間長了,她便發現新主人全家都還算和氣,姑娘也不難侍候,每日裡不過打些下手。其餘時間都很自由,只是這院裡的丫頭媳婦子們都愛閒暇時做針線活,她也沒悠閒到哪裡去就是了。素馨與她很合得來。常常說起搬到房山去的事,她也不禁有些雀躍。
淑寧起初曾擔心過素馨和父母分開會不開心。便問她是否想留下來,卻不料素馨一點難過的心情都沒有。她說:「姑娘多慮了,又不是不能見面了,時常還會回來地,何況別院那頭還有花園什麼的。聽說有山有湖,可比在府裡頭好玩多了。」淑寧聽了,也就不再雞婆。
其實她的確是想太多了,家生子能與父母在一起當差地,並不多見,素馨其實已經很幸運。要知道,這府裡還有很多年紀差不多的小丫環,是要長年與父母兄弟分開地,比如那拉氏房中的大丫頭綠雲。父母便是保定莊子上的管事之一,而自幼服侍媛寧、跟著她搬出府去的丫環素玉,父親是伯爵府二門上的管事。母親則是府後大廚房裡地人,哥哥在管馬棚。嫂子則是四房的漿洗上人。那叫一個天南地北。
安排好了自己的丫環,要帶走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淑寧很悠閒地等著佟氏決定起程的日子。不過佟氏要準備的事可沒那麼簡單,只怕還要再耽擱幾天,何況,她近日又有了另一件事要忙。
原來,是淑寧前些日子一時心血來潮,求母親把辭了館的蔡芝林先生請回來,繼續教自己琴棋書畫。佟氏答應了去打聽蔡先生下落,卻又起了另一個心思。
當年教端寧騎射功夫的成昆成師傅,從奉天回京後,繼續在府裡充任教習,但去年端寧去了廣州,他便沒了學生。
因他為人耿直,做事不夠圓滑,又再受到別人的排擠。他受不了閒氣,便索性辭了去,在府外恁了兩間屋子住著,憑著前些年積下地銀子,又尋了些壓鏢之類的散活,過得倒還不錯。有人給他做媒,娶了個寡婦,他婚後才發現妻子體弱多病,為了給她請大夫吃藥,倒把積蓄都用盡了,只能搬到一處破落院子和二三十個人擠在一起。
張保一家回京後,曾打聽到他的境遇不佳,想要請他回來。但成昆聽說過去地對頭還在,不肯答應,連張保命人送去的銀子也不肯收。那人再三勸他,最終只留下了十來斤米面。端寧便暗中托虎子,以向師傅送節禮地名義,再送了些糧食和布匹過去,成昆才勉強能夠度日。
佟氏想著賢寧年紀大了,小寶也快有九歲,總要請個師傅來教他們騎射,與其尋個陌生人,還不如找回端寧當年地師傅,更可靠些,便托人再去請。這一回,成昆聽說是在別院教,便點了頭,問過地址,先支了幾兩銀,租了一輛小車,把妻子和行李物件一齊裝了,逕自往房山去。
佟氏聽完回報,總算放下了一半心,而另一半,則是要為賢寧再請一位正式的先生。畢竟總靠父親和哥哥姐姐教也不是長久之計,張保總有事要做,端寧自己有功課,而淑寧,明年就要滿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多就要選秀,差不多是時候開始做準備了。她雖然沒指望女兒真地出人頭地,做那人上人,但該學的還是要學。若是本身不夠優秀,即使有好姻緣,也未必會輪到女兒頭上。佟氏的這番盤算,淑寧並不知曉,她雖然早知自己要參加下一屆的選秀,卻還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眼下,她正忙著應付前來探訪的婉寧,一邊和對方說話,一邊想法子再把人忽悠走。
婉寧最近有點煩。她已經表現得很生疏有禮了,但五阿哥卻還是隔天便來找她,偏偏又不像從前那樣帶其他人來,讓她甚是失望。她幾次想要跟三堂妹說五阿哥的好處,讓對方漸漸對那塊牛皮糖產生好感,卻不知怎的,總是會談到別的地方去。她深深為自己強烈的好奇心與活躍的發散思維懊惱,幾次都下定決心一定要談出點成果來,卻總是會被淑寧說起的某個話題吸引住,不自覺地關心起別的事,然後等到快要吃飯或是日落西山或是有人催她回房就寢時,才發現最初的來意還沒有提,卻又不得不走人了。
不過次數一多,她也開始有些察覺。甚至想要借撒嬌的名頭硬拖淑寧過去見五阿哥了,但三房將要搬往別院,母親那拉氏總過槐院來問是否有能幫得上忙的事。又或者勸三嬸佟氏遲幾天再走,得知淑寧已經開始幫著料理家事。便總是拉著誇獎,害她沒法下手。後來,五阿哥快到十四歲生日了,開始為過了生日後是入軍中歷練還是入朝學習理事而作準備,便來得少了。婉寧見他不來。可能是想到無論選秀還是指婚,都是兩年多以後的事,不必著急,也不再總纏著淑寧不放。
淑寧這才鬆了口氣,真正要準備離府了。
正式動身那天,一大早地下了一場小雪,幸好路還能走。張保已經提前一天帶人運送行李去了房山,今天是端寧護衛著母親弟妹和幾個隨身丫環僕役過去。
淑寧穿著淡青緞面的連袖斗篷,頭帶同色的觀音兜。暖暖和和、爽爽利利地,站在前院旁觀佟氏與那拉氏、沈氏道別。那拉氏很是撒了幾點熱淚,沈氏面無表情。只是叫佟氏別忘了常與妯娌們聯繫,佟氏又是勸慰。又是保證的。那拉氏才破涕為笑,親熱地拉著她地手要她常回府裡住。
淑寧看了有些無趣。見婉寧也是一副無聊的樣子,好像有走過來的打算,便先一步走到芳寧身邊,對她說:「我這一去,不過十來日就會回來的,大姐姐若有什麼話與我說,只管寫了信交給槐院的人,自然有人送給我,不然等我回來再聊也是一樣地。天寒風冷,大姐姐多多保重身體。」
芳寧點點頭,眼圈有些發紅。她褪下手上的一串珠子,遞給淑寧道:「我也沒什麼東西送你,這是我慣常帶的香木珠,是托了高僧開過光的,能辟邪保平安。妹妹若不嫌棄,就拿了去吧。」淑寧笑道:「姐姐的心意,我怎麼會嫌棄?」便收下那珠串,戴在手上。芳寧見了,眼中微微露出喜意。
婉寧躊躇片刻,便走了過來,只說了兩句路上保重的話,就被那拉氏打斷了。原來是眾人一番送別,已過了大半個時辰,端寧提醒說,再不走就沒法趕在午飯前到達了,那拉氏便催他們盡快上路。婉寧雖然有些可惜,但想想到底沒什麼要緊話,便不再多說,匆匆送了嬸母與堂兄弟姐妹上車,離了伯爵府。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淑寧坐在馬車中,心情有些興奮,時不時地抱起賢寧說笑,又掀起小窗簾看看外頭的景色。素雲跟車侍候,從車廂一旁的屜子裡取出幾樣零食,放了一些到賢寧手中,然後便笑咪咪地磕起了瓜子。
佟氏笑罵道:「你這丫頭,合著你是要去踏青麼?我還沒動手,你便先吃上了?」素雲笑著遞上零食籃子,道:「太太不是一向不喜歡零嘴兒麼?是我疏忽了,您別生氣。」佟氏瞪了她一眼,臉帶笑意地靠在身後地棉墊上,並不去接那籃子。素雲便開開心心地把籃子放回手邊,繼續磕瓜子。
淑寧見佟氏閉目養神,以為她累了,有些心疼:「方纔大伯母說了一大通,其實咱們又不是搬到很遠的地方,甚至臘月裡還要回來的,她何必這樣依依不捨?」佟氏並不睜眼,嘴角含著笑:「你小孩子知道什麼,你大伯母高興著呢。」淑寧想了想,有些明白了。賢寧不停追問:「為什麼?為什麼啊?」淑寧說了句「因為我們很快就要回去了啊」,然後給了他幾樣素日最愛吃卻又不能常吃到地東西,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她把弟弟交給素雲,便替佟氏捶起腿來。
素雲一見就笑了:「姑娘,讓我來吧,雖然你孝順,可也別搶了我們地飯碗啊。」淑寧笑道:「你只管照拂弟弟就好,也讓我侍候侍候額娘嘛。」素雲這才罷了。佟氏笑著安心享受,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她們乘地馬車是新近買回來的,十分堅固,但坐著又很舒適,並不顛簸。淑寧曾經懷疑是加了彈簧地,便向端寧打聽,果然打聽到生產馬車的商家,有一個女兒嫁給了陳良本做妾,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只是不知道這位穿越後走仕途的男士,是怎麼弄出彈簧這種東西來的。
馬車舒適,走得也快,差不多到中午時,他們到達了目的地,比預想的早了一些。
淑寧從馬車往外看,只見車子從一個村莊旁的大道駛過,不一會兒便來到一個分岔口,進入右邊的岔路後,經過一戶人家,再走了不到一百米,便是一個小樹林。這時馬車停了下來,端寧道:「我們到了。」
原來大門在馬車的另一邊,正對著小樹林。門寬大約只有兩米多,不算大,簷梁、門當和下馬石等物都很簡樸,簷下只掛了一盞白色的紙燈籠,並沒有什麼對聯等物。端寧揮揮手,早有迎上來的僕役拉著車馬往旁邊一個寬敞的側門去了,原來那裡是專供車馬進出的地方。
張保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後面跟著長福二嫫和王二等人。他一把抱起衝過來的小兒子,對妻子兒女道:「路上累了吧?快進屋,我已經交待下面弄飯去了,馬上就能吃。」
佟氏笑笑,她一路睡過來,還真不算累,不過她不打算拒絕丈夫的好意,便順從地帶著兒女跟他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是前院,地方不大,只有槐院的大約一半大小,正面是前廳,左右各有一排房屋。端寧道:「這裡兩邊後面各有一個院子,左邊是底下人住的地方,右邊卻是車馬房,是連了方纔的側門的。」佟氏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穿過正廳旁的過道,後面是二院,小劉氏早帶著小寶在院中等候了,眾人又是一番行禮問候,才開始打量這個院子。這裡才是一家人日常起居的地方。正面是內堂,兩邊還有耳房,左廂充作書房,右廂是兩間空屋,張保道:「還沒想好要拿它做什麼呢,或許做個學堂也不錯。書房後面的院子,如今是蘇先生一家住著,右邊則是住了成師傅,等賢哥兒的先生請了來,也一併住在裡頭。到時候就可以在這裡上課。」
佟氏點點頭:「淑寧也說要請回蔡先生,到時讓他與蘇先生住一個院子如何?想來他們脾氣也合。」張保沉吟著,並不回答。
一家人在內堂坐了,丫環僕婦們上來侍候主人家洗手淨面,又端了熱茶和點心上來。張保道:「先吃點墊墊肚子,飯菜還要過一會兒才好。」佟氏喝了口茶,問:「咱們住在哪兒?可收拾好了?」張保笑道:「我昨兒就是在後面歇的,放心吧。這院後頭就接著正院,咱們住在那裡。至於孩子們嘛……」
他笑著望了淑寧一眼:「除了賢兒年紀小,跟著咱們住正院以外,端兒淑兒都各有一個院子呢。」
淑寧眼睛一亮,望向端寧,只見他微微一笑:「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