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蒼嵐也回過味來。明白蘭德先生不是在破凶擊。就是在攝取這匯聚糾纏的精純陰氣,不清楚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手段之玄妙也看不透。
水體聚陰,又是在這冰冷的海底,這艘沉船其實也是一座死寂的巨大古墓,他們在最下層的船艙裡,位置比周圍的海床還要低,破損的船底直接連接著海底渾然地氣,遊方如此運轉神識。等於在故意吸聚陰氣彙集,然後通過一枚靈性洗煉精純的冷雲晶煉化吸收。
又過了一段時間,蒼嵐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她自詡神識控制之精微在同代弟子中幾無人能及,在水中施法又是她的擅長,但今天終於見到不亞於她的高手了。如此施法不需要將神識延展的很遠,只須控制運轉範圍守護心神不失,越是精微敏銳越能持久,而在水中做到這一點尤其不容易。
別忘了,除了水可以阻礙神識之外。徹底包裹身體的深潛裝備也妨礙知覺。
蘭德先生施法的時間可不短了,神識控制的一直相當精妙絲毫破綻也沒有,蒼嵐自問做到這樣也是相當勉強,而蘭德先生不久前還剛剛身受重傷。她同時也有幾分疑惑或者是感歎一這位小前輩待人究竟有沒有戒心?
若說他胸無城府那顯然不可能,詹莫道的異動就是被他及時看穿阻止。才救了一船人。若說他待人不誠、心機叵測顯然又不是,眼前的場面分明是全然信任自己,放心的在如此凶險之境中展開神識施法,若有任何異變,全賴她來護法,這是托付安危啊。
既然如此,蒼嵐就更加心翼翼。既沒有運轉神識獨自掙脫幻法,也沒有貿然帶著梅蘭德立即離開船艙,而是留意著他的動靜。漸漸的,蒼嵐有些擔憂起來,她怕蘭德先生太過自信託大,這裡畢竟是海底。不能停留太長時間,假如再出什麼意外,連回去的氧氣都不夠了。
蒼嵐是打心眼裡佩服遊方,有時候想折服一個人,不需要處處逞強。最好的辦法,是對方最擅長、最得意的技藝,而你比他更擅長、掌握的更精深。
遊方此刻到不是有意要在蒼嵐面前賣弄什麼,他心裡高興是另一件事。甚至對自己的老頭子師父是腹誹不已。沒想到在這裡收集陰界土是如此輕鬆!水體可聚陰,而此處是水意之極的至陰海底,另一方面,不需要延展神識去搜尋什麼,環境受擾動。陰煞氣正從四面向他這個帶著生陽氣的活人纏繞。
不需要在陸地上找什麼封存千年精純陰氣的青膏泥層,甚至連「土」都見不著,這是大自然造化之功。因獨特的機緣而被激弓動。雖然在水中運用神識艱難,但此時攝取精純冊氣卻要容易的多,就是要小心莫為幻法攻擊所傷。
這種機緣太難得了,不是隨便潛入海底憑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辦到,必須要借助一個特別的觸點導致這個過程出現,這是他無意間的遭遇。
另外還必須有一件東西能夠及時煉化吸收精純陰氣,一枚靈性洗煉精純的冷雲晶為神識靈引自然效果最好,否則控制不了太長時間。
假如沒有這枚物性純陰、靈性洗煉精純的冷雲晶,用秦漁所配的那枚琉璃珠也行,假如這兩樣東西都不在,用靈性洗煉精純的鎢光石或者一般的冷雲晶勉強也行,就是效果大打折扣,換個人恐怕就控制不了。
然而最重要的,是遊方左手所扣的另一樣東西,那是一枚靈性洗煉精純、包含純陽水意的七耀石。昨夜在海上運轉秘法匯聚純陽水意,合眾人之力與向影華的神念之功,遊方煉化了些許純陽水在這枚七耀石中。
此剪他一手扣著一枚晶石,就在方寸之間悄然運轉陰陽生煞大陣,以純陽水意練化陰界土,否則精純陰氣匯聚,他也來不及去煉化。劉黎教他的這一招,分明是藉機放水讓他完成師命,有了純陽水,煉化陰界土的度竟會如此之快!
從某種角度來看,這簡直就是考試作弊啊!但如何作弊的竅門老頭卻沒有直說,讓遊方自己去領悟。而能夠作弊成功,那也是遊方自己的機緣和本事。一代地師果然不簡單。看似隨意傳下的秘訣,水都深的很。
心裡雖然高興,但遊方也沒有逞強,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逐漸停了下來。
後面的蒼嵐正準備提醒蘭德先生此地不可久留,該走了,突然只見周邊漫舞的黑絲不再向冷雲晶匯去,而是隨著一股無形的力量蕩漾而開。原來是蘭德先生又舉起了左手,手中是一枚純黑色的七耀石,在這陰氣匯聚的海底,竟激出一股純陽之意。
雙手之間,竟能運轉陰陽生煞大陣,陣法控制之巧妙前所未見。漫舞的黑絲一進入這個範圍就旋轉、匯聚、消失,與晶石出的白光宛如形成了一個運轉的太極圖案,然後從黑白分明中又化作灰濛濛一片混沌一就是底艙中略顯渾濁的海水。
前方有一道明亮的光柱射來,迎著看去非常刺眼,那是嚴禮強在外面打開的強光探照燈。蘭德先生竟然在無聲無息間破了幻法纏繞,難怪剛才那麼不慌不忙。
蒼嵐趕緊游了過去,遊方收起晶
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微微用了用嵐隨即會意心集生這是累了,要她把他帶上海面。想想也是,不累才怪呢,就算他是鐵打的也不是神仙,否則簡直出想像了。
蒼嵐一揮分水刺,水意流轉裹住遊方將他帶出了船艙,雖然還在海底。卻莫名有一絲暖意,有點「還陽」的感覺。蒼嵐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上浮。不用自己游,孟三美出信號,船上人緩緩收回纜繩,蒼嵐與遊方一人扶住一根纜繩,被慢慢拉上去。
由於壓力的變化,深水中上浮絕對不能太快,過了好一陣子才浮出水上了船遊方才有一種差點虛脫的感覺。剛才精力與體力的消耗極大,假若不是有蒼嵐護法,外面還有人接應,他絕對不敢那麼玩。
換好衣服,遊方坐在觀景台上的休閒桌邊終於緩過一口來,向影華在他身邊問道:「來點什麼,沖一壺熱茶?」
遊方歎息著說了一聲:「現在想喝烈酒。」
消砂派弟子獨孤裳插話道:「蘭德先生想喝什麼酒?船上有伏特加。」
遊方:「伏特加也行啊,要是有二鍋頭就更好了!」
獨孤裳歉然道:「二鍋頭沒有。蘭德先生要是想喝白酒,精品五糧液怎麼樣?」
遊方微微一皺眉:「那也不烈件!」
孤獨裳:「烈酒?讓我再想想
這人說話夠囉嗦的,向影華好氣又好笑道:「有什麼拿什麼吧,要不你都拿來,讓蘭德先生自己喜歡什麼口味就喝什麼。」不一會兒,孤獨裳拿來了好幾瓶酒。遊方看了看,最終還是倒了杯五糧液,一邊喝一邊對向影華說:「還是找這種綿而不烈的感覺吧,慢慢舒活筋血,將這口寒氣散去,再來兩個下酒菜就更好了。」
孤獨裳又問道:「蘭德先生是想要熱炒還是冷盤?是海鮮還是」
向影華趕緊一擺斷:「兩個熱炒就行,什麼菜隨便!」
孤獨裳又去船艙了,向影華問道:「你潛水時間其實並不是太長,在水下究竟遇見了什麼,體力消耗如此之巨?,還有,我怎麼現你一直在偷偷樂呢?」
遊方笑呵呵的說道:「水下的遭遇卻有幾分凶險,回頭再細細對你說。你先看看這拜」他遞過去一枚冷雲晶。
向影華對這枚晶石是再熟悉不過了。拿在手中神念一感應就現了變化,沒有說話但眼神看過來分明是在問三個字陰界土?
遊方點了點頭道:「是的,真沒想到啊,我一直愁上哪兒去找三兩。今天這一趟。居然就弄了一兩多。」
向影華輕搖手鏈,以神念攏音道:「如此說來,你要是在這裡多待兩天,師命豈非就可完成?」
遊方:「所以我剛才忍不住笑,卻被你現了。但這有難度,昨夜合眾人之力,匯聚些許純陽水意。短短時間就已消耗殆盡,險些還被陰寒所侵。」說著話他又遞過去那枚七耀石。
向影華接過七耀石在手裡掂了掂,想了想又說道:「這到不是大問題,我昨夜看出你想做什麼了,如果只想用之為靈引,所耗甚微我可以像昨天那樣幫你再凝煉些便是。用不了太多。」
遊方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可是我怎麼能把船留在這裡呢?要知道多停留一天,消砂派要花多少錢嗎?」
這倒是大實話,遠洋出海行遊,這樣一條船這麼多人,每天花錢簡直如流水一般小遊子自己絕對玩不起。消砂派為了化解與各派之間的嫌隙,找了個所謂的機會出海調查「線索」同時也是為了與各派弟子重新修好,不計成本在所不惜。
但遊方也得自覺啊,不能因為無謂的事情把船扣在這裡好幾天。這不等於拿別人的錢打水漂玩嗎?
這時孤獨裳端著兩盤熱氣騰騰的小炒上來了,放在遊方身前道:「蘭德先生,請您嘗嘗,這可是疊障派李永雋師姐的手藝,她特意下廚給您炒的,炒菜用神識控制火候。如此妙法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呢?」
遊方微微一皺眉道:「她怎麼會下廚炒菜呢?」
獨孤裳:「我剛才去廚房的時候。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被李師姐聽見了,問我嘀咕什麼呢?我就說蘭德先生要廚房炒兩個熱菜,而月影仙子說隨便,我在想讓廚師炒什麼菜好呢?然後李師姐就下廚了。」
遊方:「謝謝你,也謝謝永雋姑娘,我自己慢慢吃慢慢喝,就不再煩勞你了!」
孤獨裳自作主張道:「一個人喝酒多沒勁啊,您等會兒,我再給月影仙子拿個杯子和一雙碗筷來。」
向影華膘了他一眼啥話也沒說,獨孤裳還真的拿來一個酒杯和一昏碗筷,然後很自覺的進船艙了。有意思的是,其他人見他倆這個架勢。誰都沒有再到觀景台來,大家都跑到下方甲板上看風景去了,只有他們倆在這裡相對酌。
向影華淺淺的喝了一口酒。看著眼前再盤菜說道:「這菜」
遊方舉著筷子等了半天沒聽見下文。只得追問道:「這菜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向影,據我所知李永雋本人是食素的,但泣兩毒菜可不」
遊方哦了一聲故作輕鬆道:「又不是她自己吃的,飭蝗配上枚鹽,正可暖身。」
向影華點了點頭:「蘭德,放之江湖無論在何處,你都能如魚得水啊。」
遊方乾笑兩聲:「就這麼點優點也是缺點,早就有人說過我是江湖小混混。」聊正事呢,怎樣才能讓船在這裡多留兩天,而大家又都能滿意高興呢?」
就在這時下方甲板上傳來一陣笑聲。只聽牛金泉以誇張的聲音大驚小怪道:「哇,真不愧是南海龍女。你去龍宮淘著寶啦?這茶盞多漂亮啊,我都想天天用它喝水了!」
一群年輕人在甲板上看蒼嵐從水下帶上來的東西,一邊聽她講述在船艙中遭遇的事情。蒼嵐將梅蘭德描述的跟水中神仙差不多了,但有些細節卻沒講,比如進入元神天地的經過。只是詳細介紹了在船艙內外所見,又說了擾動環境遭遇幻法攻擊的過程。
向影華問道:「怎麼回事,你們在下面還帶上來東西了?」
遊方也不隱瞞,講述了水下遭遇的詳細經過。向影華聽完之後突然笑了,湊過來耳語了幾句。其實她不用做出這種講悄悄話的樣子,反正別人也聽不見,也許是下意識的習慣吧。蒼嵐在船頭甲板上似有所感應,回頭悄悄望了這邊一眼。
而遊方聽完之後呵呵笑,輕輕一拍她的手背道:「影華,你真是女中諸葛。」
當天晚飯,眾人在餐廳中歡聚一堂,說笑聲不斷,主要還是談論中午蘭德先生等人在水下的事情。牛金泉在飯桌上還捧著那個茶盞不放呢。嘖嘖稱奇,喜歡的不得了的樣子。蒼嵐笑道:「既然牛師弟這麼喜歡,就拿回家喝水好了。」
牛金泉也不客氣,說了聲賺了。一面又不解的問道:「這茶盞很不錯呀,既然那位麥克布什把貨倉裡的東西都搬空了,為什麼還把它留下?」
蒼嵐解釋道:「那條船是觸礁沉沒。船底已經破損,當時肯定也有貨物散落在海底,這一片海域估計還有不少,是不可能清理完畢的。」
牛金泉:「我看這個茶盞這麼漂亮。肯定也很值錢啊,既然他們知道水下還有異西,為什麼不再來撈呢?」
柳希言又解釋道:「這是要計算成本的,他們的目的就是盜取沉船上的貨物,自然是一次性集中打撈、整箱搬運最為方便。
像這種散落海底埋於沙中的東西,一般潛水員是不可能找到的,如果進行海底清理其代價太大不可想像,蘭德先生也是以神識感應才偶爾覺
這個道理說穿了誰都懂,深海打撈成本極高,假如花一千萬的代價去找十萬塊錢的東西,這種傻事誰也不會幹。就算政府部門打撈古代沉船,也要綜合考慮各種因素,不可能說撈就撈,也不是打撈之後能把海底散落的所有東西清理乾淨,那是不可想像的。
柳希言又問遊方:「蘭德先生,就你親身查探所見,麥克布什當年打撈出來的器物與船中應該有的器物,確實數量不符嗎?」
遊方點了點頭道:「至少差了十幾萬件,但我們的調查根本做不了任何證據,僅僅是一種推測而已,其他的可能性可以隨便列舉,比如另有人在之前打撈過、沉船時已經散失等等,反正這三百年間的事情誰也沒法證明。」
這時蒼嵐仍在向牛金泉解釋道:「近海汪民在海中偶爾撈上來一些東西,這種事情沒有人認真追究。可是麥克布什的行徑,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是有組織有目的的進行盜取與走私,絕對與國際非法組織有關。」而這處海域,無論從私人還是官方角度,已經沒有再組織打撈的價值。」慕容純明在另一張桌子旁插話道:「既然蒼嵐姐姐能把這件東西帶上來,我們也可以下去看看嘛,如果不著急的話,在這裡多待兩天好了。」
遊方笑道:「還是你牛!在這裡耽誤時間太長,消砂派可就破費太多了。」
柳希言趕緊解釋:「蘭德先生何出此言?此番出海之舉,本就是我消砂派要追查詹莫道與那批海撈瓷的關係,以及無沖派是否與他有關聯。諸位都是見義相助,破費二字如何談起!」
一直沒說話的向影華開口了:「既然柳長老這麼說,影華到有個建議。可能對各位都有好處。」
蒼嵐問道:「影華師叔有何提議?」
向影華一指牛金泉捧的那個茶盞:「這些散落海中的器物,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人問津了,專門打撈它根本不值得!但對於在座的諸位來說,下海於淤沙中拙尋,水下運轉神識感應物性以覺,這是任何深海潛水員都不具備的本事,卻是漆煉神識的絕佳方式。大家不妨在夜間行功滋養形神,白天入海淬煉神識。別處可難得此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