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趕車的兵勇怯生生道。
「兔崽子,討打麼?」戴汝昌怒極,正要大罵,可是抬眼看時,卻發覺在車隊之前,自家後門口上,正有兩人突兀的站著。
這是臨江知府後院,戴汝昌今日要走,早就派府兵清場,怎麼可能還會被人踩上門來。
踩在後門之上的,乃是一個年輕人,面色如玉,唇紅齒白,一頭烏黑長髮用白玉冠挽在身後,俊俏的都帶上幾絲妖媚。
這位少爺沐浴在臨江的陽光下,手中握著把扇子,自是儒雅不凡。
而身邊那位伺候的姑娘,則令人感覺到,國色天香也無非如此,沉魚落雁也稍遜幾分。那姑娘穿著一身素雅長裙,卻偏偏又令人覺著色彩濃艷到極點,而與庸姿俗粉不同,這姑娘天生就是冷漠的氣質,走在哪裡都令人不敢直視。
但在那位少爺身邊,卻是小鳥依人一般,讓人看到了都不由讚歎一句絕色之配。
戴汝昌先是吃了一驚,隨後便皺眉,看那兩人絕非普通百姓,都已經踩到自家門口了,戴汝昌不會傻到相信那只是路過而已。
「哪裡來的野小子,知府衙門是你亂闖的麼?」手下有開道的兵勇,氣沖沖的靠了上去。
戴汝昌剛想攔住,可那兵勇已經如片葉子似的飛走了。
「且慢!!!」戴汝昌大震之餘,阻住了兵勇們進一步圍攻,對著門前那少爺拱手道,「在下臨江知府戴汝昌,敢問這位少爺是?」
「臨江知府?」凌玉嘻嘻一笑,「臨江城有知府麼?」
晴眠月抿嘴,嘴角漾開的笑容。令周圍人如沐春風:「我聽說有一個。叫什麼戴汝昌的,不過是個縮頭烏龜,聽說慶王大軍打來,立刻帶上家眷跑咯……」
「所以說麼,這臨江城有知府等於沒知府,居然還有人敢承認。」凌玉一邊搖頭一邊搖扇。
戴汝昌聽著那兩位句句冷嘲熱諷。臉色也沉了下來,生硬道:「在下便是此地知府,兩位有話便說,無需譏諷。」
凌玉定睛一瞧,貌似才認出來:「原來真是戴大人啊,不知急匆匆的。是要趕去哪兒呢?」
「本官去哪兒,難道還要你管麼?」戴汝昌怒道,「快說你姓甚名誰,不然休怪我手下兵勇無禮了。」
「叛軍即將攻城,知府卻傾家逃跑,還有臉說有禮無禮。」晴眠月嗤笑,「聽說戴大人也是儒家出身,知書達理的人。怎麼就沒一點體念國家百姓的心思呢?戴汝昌被鬧了個紅臉,多少有點惱羞成怒:「你們究竟是誰。再不說,本官就要治你們地罪了。」
「哈哈,好大地官威啊。」凌玉走到戴汝昌的馬車面前,若有似無的觸摸了下馬匹。
那匹駿馬竟毫不猶豫的雙腿一軟,朝著凌玉跪了下去。
凌玉乃妖獸之王。天生的威嚴。只要他願意,就連破戰這牧妖犬都得甘拜下風。
那匹駿馬一倒下。車上的人就慘了,只見車廂稀里嘩啦地翻倒下來,裡面跌出了戴汝昌的三房太太,戴知府更是在地上摔了個灰頭土臉。
「混蛋!」戴汝昌坐在地上,簡直就氣蒙了,「混蛋!!混蛋!!來人啊,將這兩個不知來路的混賬給綁了,老爺我要好好的治罪!」
「慢著慢著!」大夫人盯著凌玉愣神,「我怎麼看這位少爺眼熟呢,汝昌,切不可怠慢。」
「眼熟?」戴汝昌皺眉不解。
大夫人一捏袖子,驚呼道:「啊,我想起來了,前個月,不是有儒生送來一張畫像,說是,說是你們儒教的……
「儒教大供奉?」戴汝昌也想起那麼一回事情,前些天,東林山上專門派人送來新任儒教大供奉的畫像。
這是儒教內地規矩,每任供奉的畫像,都要送往各地大儒,讓天下儒生都認得。戴汝昌雖然官位不高,可畢竟也是有名的儒教出生,自然也收到一張。
只是做了官以後,就對儒教內的事務淡了許多,戴汝昌也沒太過在意,瞟了幾眼就丟在旁邊,倒是大夫人看到給細心收了起來。
戴汝昌再盯著凌玉一回,這下子他可算是五雷轟頂,終於明白凌玉的身份了。
對他來說,凌玉這名字的份量,可不比慶王的叛軍更輕,前幾天,剛剛從他這裡發往京都的快馬急報中,就寫明了凌玉殺掉大宗師蘇起並獨闖慶王府地事情。
殺掉一個大宗師的人,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他還是儒教地大供奉。
戴汝昌想到自己剛才差點命人拿下凌玉,這汗就流下來了,他顧不得體面,趕緊站起來,也不撣撣灰塵,立刻對著凌玉深躬道:「學生戴汝昌,見過供奉老師。」
儒門之內,等級分明,任憑你是多大的官員,見著凌玉這位供奉,少不得要叫聲老師。
凌玉昂著頭,歎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戴汝昌面色一變,凌玉這句話,乃是道德經中名言,是在譏諷戴汝昌的逃亡,是一種不仁。
儒家講三立,是立功、立言、立德。仁德二字,乃是儒家對人的基本要求,戴汝昌今日所為,與仁德相距太遠。
戴汝昌臉色緋紅,再度深躬:「老師指教的是,學生此番大錯特錯,可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無可奈何?」凌玉微笑,「堂堂知府老爺,竟也說出無可奈何這樣地話來,豈不讓人嗤笑。」
戴汝昌咬牙,反正也到這程度,不如將話說開了:「供奉老師,你也從江州而來,豈不是也丟下了江州一城百姓?」
「唔,有些道理。」凌玉卻不生氣,「只是我非江州知府,而閣下卻是臨江知府。」
戴汝昌道:「那有什麼區別,慶王二十萬大軍,水陸並進,已經攻陷三城,日夜之間便可破我臨江,我區區一個知府,難道還能獨立對抗慶王麼?我手下不過一千府兵,要守城是螳臂擋車,既然已經到了絕路,為何還要我一家子陪葬?雖說朝廷於我有恩,但此刻朝廷也沒下令要我守城,凌少爺此番譏諷,未免逼人太甚!!」
「戴大人。」凌玉終於收起輕慢地神情,對著戴汝昌行禮道,「你常居臨江,對此地熟悉,依你看來,慶王有何意圖?」
戴汝昌稍一沉思,便道:「慶王圖謀很清楚,便是順江而下,攻打吉安、臨江、南昌、安慶四府,最後奪下南京。陪都到手,慶王便可稱帝,大局便定了。」
「他的圖謀可成否?」
「當然可成!」戴汝昌歎道,「沒有比這更好地時機了。北疆蠻族牽制了朝中唯一的五道兵馬。內陸可謂一片空虛,慶王的人足可橫掃全國。而吉安、臨江、南昌和安慶四府,加起來都不過區區幾千兵馬而已,不出半月,慶王就能全部拿下,南京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也就是半個月後,當今的朝廷,就算是亡了。」凌玉道,「戴大人,你廣受皇恩,莫非想眼睜睜看著慶王稱帝麼?」
「凌少有何法子?」戴汝昌不笨,只是有些怕死而已,聽著凌玉的口氣,便覺著面前的人是有備而來。
「南京之前的四府。吉安知府明知不敵,卻力戰而亡,留下一世英明。戴大人不戰而逃,卻是一世污名。既然凌玉到了臨江,戴大人不如打消隻身逃亡的念頭,跟著凌玉抗敵吧。」
凌玉說的輕輕鬆鬆,神情毫不改變,彷彿只是講出了個事實。
戴汝昌卻啼笑皆非:「恕在下直言,凌少雖然聲名鵲起,可畢竟無兵無權,如今只是孑然一身,還沒下官的人馬多,你又有何本事擋住慶王呢?」
「汝昌……」大夫人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日日在官衙忙,沒聽到街面上的傳言。」
「什麼傳聞?」
大夫人看看凌玉,猶豫了下道:「街上都在傳,滅雲朝者必慶王,滅慶王者必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