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過的飛快,已經過了午時。
江州的日頭高懸空中,雖然還沒進入陽春,可南方已經稍顯暖熱。尤其是皇恩街和四方校場上,幾千個明教教徒匯聚於此,大家摩肩擦踵,翹首以盼,只為等著看傳說中明教聖人的顯靈。
但從凌晨等到現在,日頭早就掛的老高,卻連半點顯聖的跡象都沒有。
以至於有幾個人,開始不耐煩的懷疑:「聖人真的會顯靈麼?會不會是說書先生騙我們。」
不過這疑問才出口,就引發了陣陣斥責:「不滅之火還在,聖人當然會顯靈,不然怎會有今天的聚會。」
「可這兒是彌勒教的重鎮,聖人會在這兒麼?」
「廢話,就因為江州是彌勒教的重鎮,聖人才會在此顯靈。」來人悄悄道,「彌勒教和我們明教,可勢不兩立呢。」
「若聖人不顯靈,那可如何是好?」有人擔憂的歎息起來。
周圍的信徒們面面相覷。這幾個月來,明教雖然如道旋風般席捲大雲朝,但並沒有真正的主事人出現,也沒有大規模的神跡現世,相對於三大教派而言,明教還弱的如初生嬰兒,只要它們動動手指就能碾死。
今天是明教第一次教徒聚會,並且傳揚了很久的聖人顯靈,若真的最後成為泡影,整個明教火神信仰,也會在雲朝銷聲匿跡。
凌玉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落空。
雖然有些個懷疑的聲音出現,可絕大多數的教徒都還信心滿懷,個個仰著頭,翹首企盼。
在皇恩街的不遠處,離江州慶王府更近的御牌樓之下,沈廉和徐季都面容謹肅的站著。
看見明教信徒們虔誠的模樣,沈廉不禁皺眉道:「不知凌少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這次出城,怎麼可能再趕回來。彌勒教高手盡出。赤空冥封住江州城門,現在的江州城,就連一個人都闖不進來,更何況還是凌少爺。」
「慶王想要以此絞殺。」徐季道,「只需把凌家堵在城外,明日此刻,明教就已經分崩瓦解,彌勒教地危難也就接觸了。實在是再好不過的計策。」
「凌少爺是怎麼想的,怎麼肯出去呢。」沈廉來回打轉,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祭祖大事,若不去就不是凌家子弟。恐怕更困難吧。」徐季搖頭道,「總之是個死結。」
「這可怎麼辦才好。」
徐季看著沈廉的焦慮,不禁笑道:「何須煩心,莫非沈大人忘了,我們這位小老師就是個解開死結的高手,從歸林到東林書院到鷹嘯山,哪個死結沒有被他打開?」
「話雖是這麼說,可畢竟時不我待,只要再幾個時辰,聖人沒有顯靈。一切都完了。」沈廉真恨不得單槍匹馬去把凌玉給接回來,「凌少爺不讓我們援手,只要錦衣衛包圍明教教眾,這算什麼招數。」
「明面上包圍,實質卻是保護,這是凌少怕慶王對教眾不利,才出動沈大人的部署。」徐季撚鬚一笑。「你別看慶王府裡得意著,江州城外熱鬧著,可今天地重頭戲,還是在咱倆這邊。」
「徐大人是說,凌少爺能夠趕回來?」
徐季搖頭:「我不知道。可我敢肯定,凌少爺不會輕易認輸的,尤其不會對著那幫子禿驢認輸!」
徐季和沈廉一起朝天空看去,天空蔚藍無雲,陽光濃烈鮮艷,在明教教眾那一束束火把的烘烤下。就連整個江州城都變得炎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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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王身穿著墨綠色團龍袍,負手站在潛龍邸的望天閣上,身後是最受寵地小王爺朱鈊,另一側穿著青黑色鱗甲,有點陰測測的是十萬妖山趕來助陣的七奇之一冥蜀。
「這一仗,我們贏定了。」慶王雙目盯著窗外,從望天閣看出去,正好是皇恩街的四方校場,對於明教教徒的舉動,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已到戌時,天空全然變黑,但四方校場上火把明亮,幾千個火把將小半個江州城都照耀如白晝。
雖然那裡還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但細心些卻能看出來,不斷的有火把在熄滅,也有人從教眾人群裡退出來。
慶王的目光,在看到稀稀拉拉退走的明教徒時才熱烈起來,彷彿身體裡的靈魂都被點燃了一般。
「偽明教徒從凌晨等到現在,足足八、九個時辰,很多人都等不耐煩,大概眾人心裡,都會有些失望吧。」朱鈊道。
「何止失望。」慶王雖然年近五十,但保養地極好,看上去不過四十歲模
明教雖發展迅捷,可根基不深,除了不滅之火外,幾神跡。這次可謂是明教第一次眾所周知的顯聖,它們成敗與否,便看今日了。」
「可惜,明教的聖人凌玉,卻被父王堵在城外,根本沒機會展現神跡。」朱鈊笑道,「父王神機妙算,那小小凌玉,當然不在話下。」
「凌玉此人有些本事,我們不能小覷。」慶王笑呵呵道,「本王絕沒小看他,所以這次是丟出了大本錢。江州城內一百零八家寺廟,總共一千多名彌勒教高手,這已經是彌勒教給我的全部人手,用這做籌碼,也算對得起老凌家。就算凌玉能孤身闖出來,在江州城門上還有赤空冥的大軍,我已下死令,就算犧牲再多的人,也要將凌玉誅殺在外,不可令其踏入城內一步。」
「就算他插上翅膀,也難進江州。」朱鈊恭謙道,「父親大人籌謀決斷,兒子佩服。只是那凌玉一路行來,素有智謀之名,兒子擔心他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這你就多慮了,為父早就思慮妥當。」慶王伸手輕輕捏著袖子,「凌玉的憑持,無非有三。第一是錦衣衛和徐季,這兩個都被明教教徒牽制在城中,根本無法援手。第二是他地妖獸,據說此人是個天才妖煉師,能操縱眾多妖獸,不過也不打緊,冥蜀先生早就探查過,江州附近百里內,根本沒有大規模妖獸存在,就算是凌玉真的放出妖獸,那些東西自然也有佛門正法處置,佛光可是妖獸最忌諱的東西……」
慶王說此話時,若有似無的看了冥蜀一眼,冥蜀卻像完全沒聽到慶王對妖獸的評價,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
「凌玉的第三個憑持?」
「這才是我們的麻煩。」慶王神情陰霾,「這第三個憑持就是老凌家。別看著凌老夫人帶著一屋子的女人,看似安安分分,這老凌家在暗地裡,必然還藏著一支伏兵。我一直沒敢妄動,就是忌憚老凌家的這支人馬,今天就要趁此機會,將老凌家也一網打盡。」
「彌勒教的人馬,能滅盡凌家人麼?」朱鈊壓低聲音問道。
「不止要滅……兩敗俱傷。」
這一言,卻讓朱鈊驚到了。
縱然朱鈊在慶王子嗣中是最為天資聰慧地,可乍一聽父王的計劃,也難免嚇的目瞪口呆。做為藩王府決策層的一員,朱鈊對父親的謀反大計心知肚明。而更清楚的是,單靠藩王本身的實力,是沒法子跟朝廷對抗的,所以長久以來,慶王都是依賴著彌勒教,靠彌勒教的財力物力和人力,這才一點一點的發展。
時至今日,慶王終於有了自己的武裝羽箭軍和銀甲軍,再成立了秘密組織福龍會,更有大量財力支援,慶王可謂羽翼豐滿,相對而言,彌勒教以前的幫助,現在更成了牽制和包袱。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如今的朝廷,已經群龍無首,文官內部、宦官和內閣、武將和文官之間都有糾葛不清的矛盾,北邊的蠻族又虎視眈眈隨時南下攻掠,雲朝可謂危機四伏。
慶王自信,只要登高一乎,便能聚集人心,與京都對抗。
而正這時候,彌勒教卻被凌玉的明教打的焦頭爛額,實力大肆減弱,慶王自然沒必要帶著這快腐爛透的教派的包袱,只要慶王能當上皇帝,就不怕道宗和儒教不他,何必又為了區區佛家而得罪另兩大教派呢。
朱鈊腦中電光火石般閃爍,終於想通了父親的做為。反正是要與老凌家對抗,反正是要把凌玉堵在江州之外,與其犧牲自己的人馬,還不如動用彌勒教所有力量,來次孤注一擲的戰鬥。
如果此役勝利,彌勒教自然居其首功,哪怕受再大的損失,佛印兒教宗也無話可說,畢竟是有功而返。
若此役失利,彌勒教的有生力量幾乎被消滅殆盡,佛印兒當然不肯善罷甘休,但他又能如何,到那時候,彌勒教已經毫無能力,以佛印兒和法華林兩個人,也難翻出天來。
這是萬無一失的權謀帷幄,真是厲害到極點的計算。
「佩服佩服。」冥蜀果然先一步想到,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慶王神情平靜,再朝窗外看去,他突然喝彩道:「人心散了呀。」
果不其然,在四方校場上,至少有兩成的火把緩緩熄滅,因失望而散去的人群,從稀稀拉拉的涓流,變成了洶湧的河川。這一場明教的鬧劇,看著便要到終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