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斬遞上來的佩刀卻一直矗在凌玉面前,此時此刻他不接。在周圍的雪堆裡面,不曉得埋伏了多少弦刀手,只要司徒斬一個眼神,凌玉就會被掩埋在成百上千的弦刀之內。
凌玉怔怔的看著那把染血的佩刀,也不知是哪個府兵留下的,刀柄上還有手編的如意結,讓凌玉忽然意識到,在死去的人身後,還有他們的家人、愛人。
「既然如此,那就……極為放鬆的垂著,刀尖向地。
司徒斬退開一步,漠然的望著凌玉,一隻手向後做了個手勢,示意埋伏的弦刀手們準備,只要凌玉失敗,便全力狙殺。
如今的凌玉,是真的站在鬼門關的邊上。他不可能用出雪花神式的十成功力,哪怕再強大的人,也沒辦法在幾天之內練成精髓。
而凌玉更不可能從弦刀陣中脫身,畢竟那是上千人共同出手,除非有大宗師般的絕對實力,否則任何人都不能全身而退。
這是個困局,是司徒斬布下的死局。
凌玉在清亮月光下孤獨的站著,刀尖垂落向下。凌玉站了一會,突然慢悠悠的朝惜才亭內走去。
雪堆裡的弦刀陣有些騷動,可司徒斬還是冷峻的一揮手,阻止了弦刀出動。
惜才亭的防禦是內外皆有,就算凌玉站在亭內出手,也絲毫不會改變結果。
站在惜才亭的正中間。凌玉才真地聞到一絲熟悉的味道,那是在妖山裡面才有地血腥味。是無數妖獸為了食物為了生存而相互廝殺吞噬留下來的味道。
就在這片戰場上。人族跟人族間的廝殺,也有相同的結果。
凌玉漠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就……
這聲音輕的只有凌玉和這周圍的鬼魂能夠聽見,隨著話音落下,凌玉整個人若妖魅般旋轉了起來,身上地青衫轉出了一道飄渺的雲彩。而凌玉手上的刀。更是在空中劃出了一道不可思議的弧光,這道璀璨的光芒軌跡,就像是從過去飄到現在,是從天上落入人間,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那是謫仙才能使用出的刀術。
驚夜!!
媚惑到極點!凌厲到極點!瘋狂到極點!
驚夜一刀掠過惜才亭,掠過了六根粗壯無比的石柱,就像是一道風,嗤嗤的吹過耳邊。
隨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惜才亭還是默然矗立著,並沒有被激發出防禦屏障。而凌玉則像是全然無關般將佩刀拋在地上,漫步走出了亭子。
一步、兩步、三步……
司徒斬呆住了。他的左手伸在空中。五根手指張開,只需他朝下輕輕一揮,或者將張開五指握緊成拳,所有埋伏著地弦刀手變會同時發動。
可是他沒有。
司徒斬彷彿變作了一座雕塑,固定在了原地,他的手卻不住顫抖著。但像是已經不屬於他,只是抖動,再沒法做其他任何動作。
凌玉穩穩地步子,朝著鷹嘯山上走去,腳步踩在薄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但漫漫夜裡,彷彿就只有這聲音的存在,而其他的一切,都安寧下來。
司徒斬愕然一震。
而與此同時。那座挺立了不知多少年,從來也沒有人擊垮過。甚至連大宗師都無法摧毀的惜才亭,竟轟然倒塌了。
那座不可摧毀的亭子,真地就在人們的面前,在上千弦刀手,在不可一世的司徒斬面前,摧枯拉朽般轟然塌下。
變成了一堆碎石。
冷汗,從司徒斬的額頭流下,
這是鷹嘯山立寨數百年來最驚人的一幕,那座惜才亭,不止是銀絲水鈴的核心,不止是三大防禦之一,它更是鷹嘯山的象徵,是這裡的精神支柱。
每年的秋季,鷹嘯山徒眾會齊聚於此,惜才亭是人們比試身手的場所,唯有震開防禦地人,才能夠被公認是山上的高手。這座亭子,是不可摧毀,不能摧毀地。
就連大宗師都功虧一簣,幾乎證實了惜才亭的永恆。
可如今,就在上千人的眼前,惜才亭像是紙糊的一般倒塌,激起的煙塵慢悠悠的飄
,宛如要和天空中的陰雲連接在一起。
司徒斬顫抖的手,幾乎要揮下去了。縱然他心高氣傲,縱然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對鷹嘯山造成威脅,可是那個正在一步步朝山上走的人,竟然毀掉了惜才亭,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司徒斬幾乎要命令弦刀手們全力出擊,把凌玉徹底的擊殺當場,可就在此時,離惜才亭不遠處,卻傳來了一首幽幽而清淡的樂曲。
這飄渺的曲子猶如醍醐灌頂,讓司徒斬陡然清醒了,今夜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殺掉面前的人。
更何況,對惜才亭出手本不在計劃之內,完全是司徒斬自作聰明之舉。他以為能借此給對方個下馬威,可誰能料到,居然會是這個下場。
司徒斬怎麼也想不通,這從來沒人擊破過的防禦,怎麼會毫無作用,惜才亭的力量,就像在凌玉用出那一刀之前,便已經徹底的枯竭了。
司徒斬猜的沒錯,就在看見銀絲水鈴的那一刻起,凌玉便開始了他的破壞大計,而真正的關鍵,就在凌玉上山時的步伐上。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走路,凌玉的每一步,都在暗暗的吸收著月華的力量。
凌玉是何等傲氣的妖狐,縱然表面上不能回應司徒斬的挑釁,可暗地裡,他卻非得將銀絲水鈴給破了不可。
更何況,他第一眼時便已經發現了整道防禦的罩門所在。在人族中,很少有人懂得月華力量,就算聽說過也不知道該如何使用。
但凌玉卻不同,他做為妖狐,不知受多少次月華力量灌溉,對此駕輕就熟。那看起來平凡的銀絲,在凌玉的眼裡,便是六十年才會出現一次,最最珍貴無比的月華能量。
雖說現在的凌玉沒辦法吸收月華力為己用,可並不妨礙他使用出吸附的能力,將這些珍貴的月華能量吸收到一塊,在封存入金絲袋中,日後交給手下妖獸們升品,是最好不過的。
而更重要的是,「銀絲水鈴」的驅動力便是月華力量,若是將這些月華能力吸乾,那這道防禦會徹底乾涸,再也沒法運行了。
凌玉跟著司徒斬朝惜才亭走,卻已經將整道「銀絲水鈴」中的大部分月華力給吸收了過來,存儲入煉妖袋中。司徒斬帶凌玉所看的惜才亭,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只剩下最後一點點的能量。
而這點殘餘的力量,剛好被司徒斬那記全力出手給消耗的一乾二淨。
當凌玉握緊佩刀時,惜才亭已經成了一個空殼,它矗立百年來,從沒有像今天般的不堪一擊。
「驚夜」一刀,劃破了鷹嘯山的百年防禦。似乎注定了今夜,原本不可破滅的某些東西,都將有所改變。
凌玉這刀,已經讓鷹嘯山的士氣降到了最低點,之前殺滅府兵,從而培養起來的殺氣,也洩掉了大半。
大軍對壘,看的就是誰殺氣最重,誰士氣最高。凌玉不過出了一刀,就滅掉了司徒斬苦心培養起來的鬥志。
不過凌玉的神情,並不像得勝後的喜悅,他甚至比上山前還要更凝重一些。雖說破了銀絲水鈴的防禦,但對整個鷹嘯山的防禦部隊來說,損失不算很大。更重要的是,凌玉已經感覺到有點不對味。
司徒斬顯然不信他。雖說凌玉已經易容成宋三的模樣,也表演的有七分相像,可司徒斬並不把他當作是福龍會的貴客。
而真正的問題在於,哪怕是司徒斬不信他的身份,卻還是將他往山上引,這裡面必然有陰謀,鷹嘯山對於死士上山,恐怕早有準備。
所以凌玉才會毫不容情的毀掉惜才亭,他就是要用這種方法來摧垮鷹嘯山的心理防線,讓這些豪俠都知道,今天晚上,他們是必然的輸家。
不過凌玉的算盤,卻打不了多久,他沒走出五十步遠,前路卻已經被人給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