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星辰,時而璀璨,時而隱入雲層,顯得詭秘異亮還是清冷的掛著,吐出寂寞又冷冽的光芒。從東邊飄來的陰雲,已經遮蔽住一小半天空,彷彿有千軍萬馬隱匿其中,戰鼓未擂,卻把人心給敲打的急驟。
原本如琉璃般清澈的夜空,現在更像是塊晶瑩剔透的水晶,凌玉走在這夜空下,如同被水晶罩子蓋住,心裡有無限的孤獨。
凌玉享受從前在山呼海嘯中高高飛起的感覺,而今天卻是孤身為戰,而且還是深入敵營,去做一名死士。
其實這麼久以來,凌玉經常在想一件事情。
誰可以讓別人去送死呢?
人族和蠻族讓妖獸去送死,那是憑藉著絕對的力量。張寧兒讓鐵履去送死,那是憑藉著老將的忠誠。
而凌玉可以讓妖軍為他去死,但這真的是神的作為麼?
每當看著天上銀月時,凌玉便會想,神難道不是先賜予,然後再獲取別人的信仰麼?月華的力量哺育了萬千妖獸,這才會成為妖獸們共同的崇拜。
凌玉想要成為所有妖獸的神,那也必須做出同樣的事情。當人們崇敬神,以為神高高在上時,他們卻並不知道。
要想讓信徒去送死,首先自己就要為信徒而死。這才是神的正道。
衡平山黑漆漆的,為了防止鷹嘯山察覺,所以大軍駐紮在此,嚴禁明火。但月光照入稀疏的樹林。還是將人影輪廓映照地分明。
當凌玉獨自一人徒步下山時,沿路兩邊放哨的錦衣衛都單膝跪地。如同對待英雄般向著凌玉致敬,只是再沒有人敢呼喊,只是默默地目送著凌玉遠去。
凌玉在積雪上輕巧的掂了幾下,整個人猶如一層薄紗般,輕飄飄的朝著山下飛去,一直到遠遠的脫離了雲朝軍隊的視線。而前後左右確信沒人能夠看見自己時,凌玉才迅捷無比的做了一個動作。
他從嘴裡吐出了一小片東西,那是張寧兒在接吻時遞送過來地,凌玉決沒想到張寧兒會在大庭廣眾下與他相吻,直到張寧兒的舌尖推送了這片東西過來,凌玉才恍然大悟。
那女人的聰慧,是旁人難以企及。但用這種方式傳遞訊息,顯然她要告訴凌玉的,是極為秘密,甚至機密到連通伯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凌玉早就隱隱猜到一些。但等看了那枚小竹片上寫的東西,他還是愕然一驚。甚至連腳步都住了。
凌玉面上的神情變幻莫測,從皺眉到凝思再到最後,嘴角邊有了一絲莫名的笑意,這笑容如同他銳利而穿破雲層般的目光,帶著幾許洞徹。
這目光從天際縮回,再望向遠處的鷹嘯山時。凌玉心裡面地豪邁已經達到了頂點。
今日一戰,就從此刻正式開始了,而對自己的計劃,凌玉本來有七成地成功把握,如今有了張寧兒傳來的訊息,這便是九成贏的機會。
而最後的一成不確定,或許非人力所為,只能看天意了。
天意誰屬,便是誰的贏面。
正當凌玉望天的時候,鷹嘯山本寨之中。司徒昭日也背負著手,站在觀星閣上。憑欄看月。
那藍黑色地天空裡,彷彿遺留著那道驀然劃破夜空,猶如流星般射上鐵鷹峰的光芒余跡。司徒昭日自然不知道,那是凌玉擲出的千銀秘豺刀。
但隱隱之中,司徒昭日總覺得不太放心。他回頭望了一眼像是插入夜空的鐵鷹峰,峰頂上妖獸的長嘯和一個個黑色翱翔的影子似乎有些慌亂。司徒昭日有點擔憂,剛才出現那一幕,會影響到他跟鐵翼鷹之間的協議。
但不管怎樣,司徒昭日相信自己將會是贏家,他如此的信心,已經保持了三十年之久。
一身肥大道袍,上面繡著旁人看不懂的符咒,司徒昭日不像是豪俠領袖,反而更像是個術士。但極少有人知道,司徒昭日還是個頂尖的弦刀高手。
司徒家地祖上,便是大寧朝戰無不勝的弦刀軍總教頭,後來兵敗,但司徒家還是有一支人馬傳了下來,久而久之,便成了盤踞鷹嘯山地豪俠領袖。
而司徒昭日手下有一支強盛的弦刀部隊,也就毫不稀奇了。
不過對於司徒昭日的信心而言,並不只是旁人能看見的三重防禦和三重境界。司徒昭日的手中,扎扎
握著三道驚人力量,他相信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挑戰這就算是當年的張輔也不可能。
第一道力量,就是鷹嘯山的三千徒眾。埋伏在半山惜才亭的弦刀手和長槍手,幾乎形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縱然有千軍萬馬殺到,又能奈幾何?
第二道力量,乃是頭頂鐵鷹峰上的妖獸。雖然司徒昭日無法指揮那些鐵翼鷹,但是妖獸也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雙方約定只要有人攻上本寨,鐵翼鷹便會迅速奧援。想當年張輔利用奇兵將弦刀手調出陣地,雲朝大軍在屍山血海中衝過半山,幾乎要殺到本寨。正是鐵翼鷹猶如奇兵般從空中殺到,大批三品上的妖獸瘋狂屠戮雲朝官兵,將張輔殺的大敗而歸。
第三道力量,則是司徒昭日王牌裡的王牌,那是比鐵鷹峰更高的地方降下來,一直都籠罩著鷹嘯山的,那種力量,就連提都不可以提,但司徒昭日很確信,當他遇見最終的危機時,那力量一定會出現,因為鷹嘯山,還承擔著從沒有人知道的秘密使命。
就算是最睿智聰明的人,也只會防備著鷹嘯山本身的力量,可哪裡知道,司徒昭日的實力,早已經雄厚的令人難以擊破。
任何人的攻擊,都只有死路一條,這早就是已經注定的事情。
司徒昭日閉目凝思了一會,突然開口道:「斬兒,你去吧,一切小心。」
司徒斬就在他父親的不遠處,聽到這話,愕然道:「羊入虎口,何需小心,請父親示下。」
司徒昭日淡淡一笑:「羊明知是虎口卻還是要入,自然有所憑持,不得不防。」
司徒斬皺眉,他還是不懂,不過放眼遠眺,越過黑沉沉的樹林子,能夠依稀看到山腳下,張燈結綵的光芒中,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慢悠悠的接近了。
從衡平山到鷹嘯山,很短的路程,凌玉卻走了有半個時辰。他一路走著一路凝思,將今晚所有的事情都重新梳理了一次。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但偏偏又感覺到有些不妥,凌玉並不害怕鷹嘯山上的變故,在眼前的東西,都可以清晰的看見,但他絕始終感覺到身後,正有一雙眼睛,猶如芒刺般盯著他看。
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在大戰來臨之際,讓凌玉冷汗淋漓,整個後背都已經濕透了。
而鷹嘯山的山門,就在面前了。
現在的凌玉,穿著一身青色的儒生長衫,頭上頂著方巾,手中搖著百川扇,一副儒雅書生的模樣。只是那張英俊的面龐,卻已經被易容術塗改的面目全非,不僅皮膚黝黑,還硬生生多出了點凶相,與那個號稱福龍會三槓棍之一的宋三,確實有七八分的相像。若是從沒見過宋三的人,恐怕還真能被蒙騙過去。
只是凶神惡煞般的宋三,卻穿得如此斯文,看起來就極為古怪。
這麼怪模怪樣的一個傢伙,走到山門口時,自然會引起守衛們的注意。
鷹嘯山子弟中,有一個臉上有胎記,胎記上有黑毛的傢伙,也許是急於領功,便率先衝出,遙指著凌玉喝道:「來者何人!」
凌玉走路時一手搖扇,一手背負,腳跟完全不著地,幾乎是漂浮在雪堆之上。掠過那胎記男時,竟也不答話,只是如閃電般抽出背負之手。
啪的一記脆響。
胎記男完全沒察覺凌玉出手,就已經被重重的巴掌給扇到了地上,哇的吐出口血,兩顆斷齒落在了雪堆裡面。
「大膽!!趕來鷹嘯山鬧事!!」一群守衛炸了窩,個個抽出佩刀,朝著凌玉衝殺過來。
「烏合之眾!」凌玉蔑視道。
普天之下,有幾個人敢於蔑視鷹嘯山的徒眾,這更引發眾怒,守衛們也不問清楚,便都用出十足功力,一定要將這狂妄之徒斬於刀下。
凌玉怎會怕這些小嘍囉,他腳尖一點,整個人猶如只白鳥騰空躍起,百川扇握在手中,只輕巧的一劃,竟然從這扇子上,便發出了無數象雪片似的刀光。
這些刀光,跟宋三的「雪花神式」幾乎一模一樣。漫天刀光,在明月映照之下,又像是下了場大雪,朝著守衛們的身上籠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