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點點頭:「看來我做了點小事情,還真讓整個朝廷給翻了起來。」
「天翻地覆,就源自凌少的小事情。」顧明仁目中流露出欣賞的神情,「你痛斬蘇再山,逼死金海褒,看似不過解決了老銀山的事情。但卻讓朝中各派勢力暗中交手無數次,最後令尊所率文官系統順利拔除嚴黨重要棋子。嚴黨想再利用這事情,插手軍方事務,卻再遭重挫。短短一月,文官領袖凌實公勢力再漲,隱然還有軍方,而內閣首輔嚴山高一黨卻開始走下坡路了。」
玉道。
「哦?」顧明仁啞然失笑,「如此大的波瀾,你就這個反應?」
「很厲害的爭鬥。」凌玉道,「但關我什麼事?」
他說的很平淡,也很直率,在凌玉的臉上,絲毫沒有隱藏什麼。做為妖狐而言,人族中的勢力爭奪本來與他無關,凌實的政壇起伏,也與他無關。
對凌玉而言,他不過是去了趟歸林,保護了自己的信徒而已。至於這事情的後續,全然與他無關。
這是真心話,也是希望。
顧明仁收起了為人師的神情,他盯著凌玉看了會,突然欣慰道:「確實,關你什麼事。」
「對,關我什麼事。」
凌玉瞇起眼睛,越過草廬,望向竹林後的地平線,淡淡的夕陽光芒,讓這處山巔顯得有些傷感。
顧明仁心中訝然。以他在雲朝的地位,誰能有聽他教誨的機會,無不畢恭畢敬的聆聽。但凌玉卻平淡的說出這樣話,甚至開旁若無人的欣賞起風景來了。
但顧明仁也很愉快,世上讀書人雖多,卻都是些被權欲蒙昏頭腦的,想用讀書爬上官位而已。有幾個能像凌玉這樣有赤子心,行霹靂事的。
「倒是我迂了。」顧明仁笑笑,也不再說話,回到了書桌後面,再攤開一張宣紙,捏起毛筆,但沉吟半天,也沒有下筆。
這兩個人的情形卻古怪了。一個天下公認的大學者,搓著筆凝思,半天也沒落下一個字。而剛剛崛起的貴家公子,卻悠然的欣賞著最愛的夕陽。
沉默,連風都寧靜的沉默。
這陣沉默,一直到薛中離再度出現才告終結。
「先生!」薛中離進了林子,見兩人的樣子也很迷惑,卻不多問,只是給顧明仁遞上張紙條,便站在旁邊。
顧明仁打開紙條瞟了眼,卻笑笑道:「這事情,卻與你我有關了。」
「什麼事情?」凌玉其實也好八卦,只是不願太煩惱而已。
顧明仁合上紙條,想了一會才道:「令尊凌實公,一直在扶持景王成為新帝,連登基的日子也定下了。」
「我知道。」
「天木堡一役,雲朝大軍慘敗,死傷軍隊數十萬,大臣百名,連雲英宗也不知去向。」顧明仁卻說出句大逆不道的話,「死了也就算了,壞就壞在不知去向。」
凌玉不動聲色,薛中離卻有些尷尬。
顧明仁果然是狂士的派頭,根本不理什麼皇權,自是說道:「皇帝死了,再立一個就是,也不耽誤朝廷辦事。但沒了下落,卻是麻煩。景王暫代皇帝職權,卻不是真正的皇帝,這一點點的差別,已經足夠要人的命了。」
凌玉雖不懂雲朝的事情,但也能聽懂。代皇帝卻不是皇帝,到頭來很可能惹來天大麻煩。
「幸而凌少爺獲得歸林大捷,讓圍困同州的蠻軍退去。同州城內,有幾個天木堡戰場上的敗將,也得以回到京城。他們帶來了一個消息……」顧明仁緩緩道。說來也奇怪,他這一個常年居於東林山上的隱士,卻對朝廷事情如數家珍,根本沒有什麼能瞞住他。
「小皇帝死了?」凌玉皺眉道。
顧明仁瞥了他一眼,點頭道:「沒錯,有幾個敗將親眼看見,雲英宗死在蠻人的刀劍之下,已是死了。」
不知為何,凌玉心中有了一陣輕鬆,彷彿死掉的,是他心底裡的某個心結。
「英宗既死,一切都好辦了。令尊推景王成為新皇帝的做法也有了百官的,眼見著新皇登基在即,塵埃落定。就這關鍵時候,卻偏偏有了些許傳言……」
凌玉似乎聞到了一點陰謀的氣息,而且這個陰謀,又和他有了絲絲聯繫。
「據北疆逃到京城的人說,他們曾在宣府被攻破之前,見到過一個小太監,叫做喜寧的太監。」顧明仁面色淡淡,「這個喜寧麼,恰恰是英宗最喜愛的貼身太監,無論何時都帶在身邊。」
「這個人呢?」
「死了。」顧明仁眼中露出幾絲嘲諷,「自然是死了,卻死的蹊蹺。這個喜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跑到宣府城,死在了一個大家閨秀的面前。」
「嗯?」凌玉神情有了變化,幾分尷尬,幾分驚訝,還有幾分懊惱。聰明如妖狐,說到這裡,怎麼也猜到一些東西了。
「這個大家閨秀,本是逃婚,跑到宣府去找他從軍的老父親。誰知剛到宣府便有了天木堡之敗,在大混亂時,她遇到了那個喜寧小太監,就在這女孩子的面前,喜寧一命嗚呼,蹊蹺死去。」
「就這樣?」凌玉覺著,一個陰謀之所以成為陰謀,必然還有複雜的波折。
果然,顧明仁把玩著手中紙條,又道:「據傳,喜寧太監在臨死前,交了一份詔書給那個大家閨秀。眾人猜測,可能和英宗下落有關。」
「英宗不是死了麼?」凌玉叫喊起來,幾乎有些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