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英宗正統十四年,小皇帝在司禮監太監王崗慫恿下,興兵二十萬,御駕親征,與蠻族決戰於天木堡外。
時正秋季,萬物肅殺,大雨連下三日,將蠻荒之地的草原,都變成了一片泥濘。
戰火廝殺中,日月無光,天地陰沉,猶如人間地獄一般。
但就在離天木堡不足二十里的十萬妖山中,卻依舊如往常般平靜,妖獸的生活,往往與人類不同,他們吸食天地靈氣,雖然也有生老病死,卻活的自在。
十萬妖山,雖然與人族、蠻族交界,可就算是妖獸獵人,也沒辦法進入妖山的核心,在連綿不絕的山脈之中,有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始終被雲霧和妖氣籠罩著。
秋季的山脈,翠綠早就不再,金黃和紅色的樹葉,覆蓋了絕大部分地方,各種果實在這時候成型,讓喜食漿果的妖獸歡呼雀躍。
但用不了多久,冬天的苦寒會將這裡籠罩,大多數的山頭上,都會有厚厚的積雪,冰封季節將會持續幾個月,如果沒能在此前找到御寒的地方,許多妖獸都將死去。
這也是天理循環,上天給了你最好的,必然也將剝奪更多。
但哪怕是三九寒冬,在十萬妖山裡,依舊有三十六個地方不被苦寒侵襲,這三十六個地方,始終四季如春,如若是妖獸的天堂。
那就是妖聖座下的三十六洞府,每個洞府,都有一位妖靈坐鎮,這三十六洞府蘊積天地靈氣,各有仙寶坐鎮,在此地修煉,往往事半功倍。
所以開了神智的妖獸,往往喜歡躲在各大洞府的周圍,期待著洞府內,能夠露出哪怕一絲的靈氣,也足夠它們補充進內丹,甚至躍升妖品。
玉鴦靈仙谷便是妖獸們最喜歡呆的地方。
這裡有壁立千仞,光滑的石壁突然高聳,直至千尺盡頭,才突然有了平緩。雖然是秋天,可春花依舊開的爛漫,在洞府內隱隱流出的寶氣滋潤下,朵朵嬌艷欲滴。
在山花的盡頭,有一脈冒著雲霧般白氣的泉水,順著石壁淌下,在山谷底,竟形成了一灣溫泉,先是進了洞府,不知再隔了多久,又緩緩流出山谷外。
整個洞府,都是用白玉所築,高達數丈的洞府之門,更是整塊白玉雕琢,上面雕刻著江水千古流,散發弄扁舟。洞府門上有銀色流蘇裝飾,每當風吹過,流蘇上多達千隻銀鈴會一起響起,聲音悅耳,隨風飄蕩百里。
妖獸們最愛聚在玉鴦仙府之外,但這洞府的主人喜靜厭吵,所以那些上品的妖獸,只敢三三兩兩坐在洞府外的松林裡,低聲細語的說話,渴了餓了吃幾口漿果,偶爾也下水泡泡溫泉,這日子倒也過的舒爽。
不過今天卻顯得格外熱鬧,連往日少見的四品妖獸都出來不少,特別是一個白髮長鬚的老人,坐在溫泉畔,身邊圍了不少低等妖獸,正聽他說話。
這老人原是玉鴦山上的一隻雲龜獸,前幾年有幸見到玉鴦洞府主人,受他點撥幾句,竟然從三品妖獸晉陞到了四品。這在別的妖獸看來,可是天大的難關呢,上了四品就能幻化人形,再修煉內丹時就大有裨益。故雲龜獸一直對洞府主人感恩戴德,每逢大日子,必到洞府外來叩謝。
這許多妖獸,也唯有雲龜獸有這等好運,其他人就算想見一眼洞府主人,都是難上青天。
「伯爹,玉鴦仙人是什麼模樣?」一隻小鳳蝶細聲問道,「可是像你這樣,長鬚飄飄?」
「像我?可算是折殺我了。」被眾人成為伯爹的雲龜獸居然臉紅,「你們可知這天下男子有誰最俊?有誰最受女子傾慕?有誰的才學最驚艷?又有誰一身仙術飄逸出塵,被尊為三十六洞府之首?」
「難道……就是這玉鴦仙人?」鳳蝶兒不敢置信,飄落在雲龜獸的肩膀上。
「幾年前,我還只是三品靈龜獸,便有幸見了仙人一面。仙人哪是人間該有的模樣,他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白衣玉帶,明眸丹唇,簡直就是一尊玉人兒。小老兒活了百年,可沒見過哪個男子,竟可以俊到這種程度。」
「但玉鴦仙人應該靈修了許多年。」
「可不是麼?」雲龜獸一拍大腿,倒把肩膀上的鳳蝶兒一震,「要不怎麼說是仙人呢,咱要不是親眼所見,可不敢相信這樣俊俏的小哥兒,竟然已經修到了七品。」
「七品呵!」
「七品……」
一群妖獸竊竊私語,眼中露出傾慕的神情。
妖獸修煉,過了五品方可稱靈,這已經是萬中無一的運氣了,而七品之靈,簡直稀少到如沙漠中的金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要是能陪在這樣的人身邊,那也不枉我……我們修煉一世。」鳳蝶兒輕輕細語,話未說完,臉卻紅了。
「小鳳蝶兒思春咯。」有粗咧的妖獸大叫。
一夥妖獸都笑起來,把鳳蝶兒臊的,只往伯爹身後躲。靈龜獸卻不讓她躲,側著身子對她說:「小鳳蝶兒,且將你的芳心收起來吧,玉鴦仙人身邊的女子,那可也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仙子呢,保管你看一眼,連眼睛都不捨的眨。」
「伯爹誇口了吧,小鳳蝶兒也是這五里妖山中最俊的,也不比那些仙子差呢。」有後生抱不平,卻被人覷穿,是早就對鳳蝶兒有意思,眾人又是一陣取笑。
雲龜獸屈指道:「仙人身邊,有美女無數,最得寵的是三個仙子。其一叫做晴眠月,模樣冰清玉潔,出塵不染,還有一身的好舞藝,聽說跳起舞時,就連天邊的雲彩都會跟著動;其二名叫紫羅兒,是跟著仙人時間最長也最受寵愛,對仙人衷情無比,日日相伴;其三叫靈卿兒,卻是個調皮搗蛋的小仙子,最愛在仙人靜心時搗亂,可仙人對她也寵的很,從來不肯半點指責。」
「那這三位仙子姐姐,哪一個最漂亮呢?」鳳蝶兒癡癡問。
「三個仙子都有傾城傾國的美色,但要說最美麼……」雲龜獸輕捻長鬚,故作高深道,「我以為就是晴眠月了,那儀容,那姿態,那身段軟的就像是水一樣,誰望了她一眼,眼光就像是生牢在她身上,再也拔不出來了。」
「哼!」一個紅色的影子突然從雲龜獸頭上掠過,還重重敲打了一下,「死烏龜,死烏龜!!」
聲音猶在,這紅光卻如電一般,竄入緊閉的玉鴦仙府,再也不見了。
「誰?」
「大膽!!」
一幫妖獸都跳將起來,雲龜獸怎麼也是這裡的長輩,居然敢對他如此無理,妖獸們可不是真的吃漿果長大的。
「罪過罪過!」雲龜獸自己卻苦著臉,摸摸腦袋,壓低聲音道,「都噤聲吧,小老兒今天多話了,剛才那紅光,不是靈卿兒小仙子,又是誰……」
一群妖獸聽聞此言,頓時低頭就座不敢多話,剛才雲龜獸居然說靈卿兒不如晴眠月漂亮,也難怪小仙子生氣起來。
只是……這生氣的時候,靈卿兒的聲音也如此動聽,簡直比洞府流蘇上的銀鈴聲,也要好聽百倍呢。
眾妖獸口中的玉鴦仙人,此時就在緊閉門戶的玉鴦洞府內。這洞府內外,竟有天差之別,才一踏入,便能感知到空氣中漂浮的靈氣,而走不到三步,就能看見有仙氣蘊結的玉珮或者玉劍嵌在牆上。這洞府內,也是亭台樓閣一應俱全,而溫泉在此間九曲三灣,變作了貫穿其中的玉帶河。
慕容雪鴦斜靠在柔軟皮裘臥榻上,他這臥榻卻是一葉小舟,正悠悠飄蕩在玉帶河面上。臥榻之側,只著薄紗的美姬,正剝著葡萄,殷情伺候著。這美姬就是眾妖口中的紫羅兒,她身著紫色透明薄紗,將一身細嫩如雪的肌膚半遮半露,卻有一雙彈性十足的長腿從薄紗裡穿出來,貼在慕容雪鴦的身上。
那男人的手也不安分,早就伸進薄紗,握在紫羅兒的豐臀上,紫羅兒剝一粒葡萄,慕容雪鴦的手便揉搓一記,才吃了不到五粒,紫羅兒已經面紅耳赤,渾身軟的如能捏出水來。
「公子,不可這樣。」紫羅兒嬌嗔道,「過會靈卿兒就進來了。」
「可不已經來了麼。」慕容雪鴦還是揉著那處滑膩,也不顧靈卿兒化成的紅光已經飛近。
「氣死我了。」靈卿兒噗通一聲跳上了船,卻不顧扁舟四處搖晃,眼見著就會側翻。
「啊!」紫羅兒猝不及防,從臥榻上翻滾下來,便朝燙手的溫泉落下去。
慕容雪鴦微微一笑,雙手中指朝兩邊一彈,有股大力湧出,竟將整艘扁舟都浮空在溫泉上。紫羅兒也被這力托舉,有些花容失色的再坐回軟榻。
「死卿兒,胡衝亂撞的,也沒點定性?」紫羅兒噘嘴,在靈卿兒的臀上拍了一把,「哈,這小丫頭,怎也變得這麼豐潤了。」
靈卿兒白了紫羅兒一眼,兩人各自省的,自家公子最愛這一處豐臀,所以有些法力的她們,就讓自己的美臀更豐潤滑膩一些,也好討公子歡心。
就在兩個女人相互嬌嗔時,慕容雪鴦已經慵懶的從軟榻上坐起,他擼擼長髮,將披散的黑髮收到身後,用流蘇銀帶紮起來,一時之間,滿堂竟因慕容雪鴦露出的面孔而熠熠生輝。
雖然是眾妖心中地位無上的仙人,亦是妖聖座下三十六洞府的首席,慕容雪鴦看上去卻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眸如星輝,唇如點漆,一身白色素袍,裸著足,面孔溫潤如玉,又俊俏的令人難以相信,人間竟有這樣絕色的男子。和他相比起來,甚至連旁邊的兩個絕世美女,也相形失了顏色。
若是真要挑些毛病,慕容雪鴦的眼睛略微狹長了些,但在眉目間,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氣。
難怪紫羅兒曾說過,公子如果做了女人,怕全天下的女人都要被奪走風采。
慕容雪鴦看靈卿兒還是生氣模樣,笑著伸手,托著她下巴問道:「誰惹小靈子了?這般不開心。」
不說還好,一說起來,靈卿兒又是氣鼓鼓:「外面那隻老烏龜,帶著徒子徒孫,居然敢談論起我們三姐妹的美醜來,讓他成了人形,倒是越發大膽了。」
紫羅兒一聽是這事,拍著掌笑道:「我知道了,伯爹一定沒說卿兒是三姐妹裡最漂亮的。」
被紫羅兒戳穿,靈卿兒卻不好意思起來,嘟嘟囔囔道:「你知道他說誰是天上有地下無麼?」
「自然是晴眠月姐姐咯。」紫羅兒狡黠的眨眼,「眠月姐姐如出塵蓮花般,在那老頭眼裡,當然是最美的。不過麼……」
「不過什麼?」靈卿兒瞪大眼睛。
「在咱家公子眼裡,那可就不一定了,若是卿兒再加把勁,讓那處香臀更豐潤一些,保管公子更愛你三分呢。」紫羅兒嘻嘻著,豎起了三根手指。
靈卿兒就算臉皮再厚,也禁不起紫羅兒這般取笑。畢竟是小女孩性子,她啐了一口:「姐姐就知道欺負我,我不管你了,找眠月姐姐去。」
話說完,竟化作一道比臉紅還紅的光芒,朝著洞府深處飛去。
「噯!」紫羅兒急道,「公子讓你打探的事情,打探到了麼?」
「玉鴦山腳下,那花今夜一定開。」靈卿兒早就飛遠,聲音卻清脆的傳過來。
「今夜開?」紫羅兒蹙著眉,坐回慕容雪鴦身邊,那副沉思模樣,惹的慕容雪鴦憐惜的撫了撫她的眉心。
「公子,明天才是月華會,怎麼這奇蔓舞月花今夜就開了?」紫羅兒凝思道,「會不會是卿兒看錯了。」
「看不錯的,普天之下,靈卿兒看妖第一,晴眠月卜卦第一。」慕容雪鴦微笑道。
「那奴婢呢?」
「你呀。」慕容雪鴦在紫羅兒唇上輕啄了一口,也不管素袍已經灑脫的鬆了半邊,「我的紫羅兒,當然是天下溫柔第一了。」
紫羅兒紅著臉,為慕容雪鴦重繫了腰間玉帶,心中還在想著那花的事情:「公子,奇蔓舞月花是妖界第一奇花,當初連妖聖都是靠這朵花的力量,才得以提升品級的。傳說這花,只服食一朵,就能提升一品靈力,實在是眾妖靈必爭之物,如今提前開,我怕福禍難料呢。」
「說是奇花,實際上也是妖獸,這奇蔓舞月花六十年開一次,每次都在月華之夜,它只需吸收一點點月華之精,就能提升至一品。而這奇花,只需一品就足可幻化成人型,對妖獸再無奇效。」慕容雪鴦還是懶懶的,並沒有太大興趣,「所以奇蔓舞月花之稀有就在必須月華之夜前找到它,否則找著了也無用。」
「按說這種花就算出現,也是在月華之夜。」紫羅兒輕聲細語的分析,「月華之夜乃六十年一次,天空中普降明月之精華,這精華被我們妖靈吸入內丹,可以大大提升靈力,有些低品妖獸,甚至能開靈魄,奇蔓舞月花亦是有靈性的,怎麼會不選月華之夜,而罔顧凶險的提前一天開呢?」
「大概是我們仙府放出去的靈氣太多,讓這奇蔓舞月花也忍不住提前開放了吧。」慕容雪鴦倒還是淡淡的。
可紫羅兒卻有幾句怨言:「公子,別人家的仙府,都是將門戶關閉的嚴嚴實實,生怕有一絲靈力洩露出去,讓別人佔了便宜。你倒是好,隔三岔五開個門,將靈力分享給那些低品妖獸。有個蘊結如此多靈力的洞府,是多少年才修來的福氣,你怎恁的不當回事情呢?更何況你如今也快要渡第一重天劫,更是需要將靈力吸入內丹的時候。」
「我和外面那些妖獸,本來都是同源,又何苦計較一點靈力的長短呢?」慕容雪鴦又懶懶的靠回軟榻,「更何況,我早已得了冰魄凝神戒,有這等仙寶在手,還怕它什麼天劫,就算三重天劫一起到,我說頂也就頂了。」
「呸呸呸!」紫羅兒趕緊往水裡吐口水,「千萬別說這穢氣話,我們妖靈比普通人要多上兩重天劫,已經是老天不公了,要真是三重天劫一起到,公子要是出事,那讓奴婢們可怎麼是好?」
紫羅兒嘴中所說的三重天劫,實在是群妖們心中的痛處。人族高手修煉,一直修到九品,進入天域時才會遭逢天劫。但妖族卻比人族多了整整兩重天劫,從七品妖靈開始,每一品都會經逢一次天劫打擊,不知道多少妖靈到七品時,就被天劫打的粉身碎骨。
所以人族九品高手存世不少,要妖族在世的,卻只有妖聖一人了。
「哼!」慕容雪鴦雖然還是輕輕的聲音,可身上的自信還是難以遮擋的飄散出來,「天劫又如何,漫天仙神又如何,等我修煉成了,定教他們不敢小看我們妖族。」
紫羅兒不知又想到什麼,噗哧笑出聲來:「也幸虧去年,霧牛山的黑蠻子發傻,居然跟公子打什麼賭,平白把冰魄凝神戒這樣的仙寶都送到你手裡。」
那枚冰藍色的戒指,正戴在慕容雪鴦左手食指上,本是一顆純白色如雪的靈戒,卻因吸入太多雪山冰魄,而時時有藍光閃過。這枚戒指,是一位真正的仙人煉造的,那仙人曾常年居住在十萬妖山的雪山之頂修煉,飛昇時此戒指為仙人頂了一重天劫,雖然毫髮無傷,但卻從仙人手上震飛。
後來不知怎麼的,落到了霧牛山的黑牛老妖的手裡,那老妖如獲至寶,卻又貪得無厭,竟想要覬覦號稱妖山第一洞府的玉鴦仙府,所以拿著戒指來和慕容雪鴦賭賽,要以此戒指搏整個仙府的歸屬。
最後結果不言而明,以慕容雪鴦的才學和聰慧,怎麼會輸給那頭老蠻牛,一場賭賽下來,讓黑牛老妖輸的老臉丟盡,最後只得灰溜溜的放下仙戒,逃回他的霧牛山去了。
正在兩人相互嬉笑時,洞府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彷彿是遠處炮聲轟鳴,搞的地動山搖,雖然洞府巍然不動,可那葉扁舟,還是晃動了幾下。
紫羅兒嗔道:「最近人族和蠻族整日打仗,聽說邊境都聚集幾十萬人了,每天炮聲隆隆,真是煩人。」
「人家打仗自有打仗的道理。」慕容雪鴦輕輕撫著冰魄凝神戒,笑道,「不過這回可不能冤枉了別人,外面卻是老朋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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