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漢!」蕭清琳顧不得擦拭校尉噴濺在在她身上的血水,失聲驚呼起來。
大漢手握朴刀,刀尖不住顫動著。這個鐵塔般的巨人還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銅鈴樣的大眼直愣愣盯著蕭清琳看,癡癡說道,「二漢說你病了,我,我過來看看!」
「大漢!」蕭清琳死咬著衣角,淚水滾滾而下,「謝謝你!」
「不謝,不謝!」大漢輕搖著頭,條件反射的道。他眼角的餘光掃到死去校尉手中的珠子,蹲身將它拾起,大漢仔細的擦拭了一下明珠,左右晃了晃,癡呆半天之後,才忽然叫道,「這是……」他趕緊壓低了聲音,「這是真的七彩夜明珠,這是桑達的東西啊!你是周國人?不對啊,你的口音是魏國人
大漢能直接叫出桑達的名字,看來他的眼界閱歷著實不凡。蕭清琳也不加隱瞞,幽幽道,「這確實是桑達送給我的,不過,我真的和周國沒有任何關係,我,我不是奸細。」
大漢點點頭,想了想,又道,「魏國容不下你,周國也容不下你,你才來夏國,才來北冰洋的?」見蕭清琳嗯了一聲,大漢不僅沒有明的樣子,腦中的疑問反而更重,「你到底是誰?」
「蕭清琳。」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大漢直接一跤跌倒,「你是前魏國兵部尚書蕭煥之的獨女蕭清琳?你不是已經自盡了嗎?咦,不對。好像又說你被賣到青樓裡了?你到底……」
「我是上吊了,但是沒死成。後來被賣給了林雪城,幾經輾轉又到了周國,然後才去了北冰洋。」
原來如此。蕭清琳地回答雖然簡略,但大漢卻能感受到其中的艱辛。極地冰洋是什麼地方,那裡除了魚,出了海菜。根本沒有別的東西,除了夏季的短短二三十天,其實也根本長不出任何東西。一斤青菜,能換一百斤的凍魚。不是窮途末路的人,不會選擇那裡做自己的歸宿。連朝廷都不管不問地地方,不是因為放縱疑犯,而是因為,那裡本就是天然的監獄。
大漢盤膝坐下,就著破屋牆上的破窗仰望著天空。靜靜道,「蕭小姐,我可以理解你的苦處。那時我跟二漢帶人連屠了七八個財主的莊園。官府懸賞十萬兩白銀買我們的人頭。官兵,殺手,江湖人物,甚至路邊賣菜的,什麼人都敢來,我們倆一路逃一路殺,跑了一百多天,每天只睡一個時辰。平日裡我們兩兄弟號稱刀山火山也敢闖。^^首發君子堂^^都受不了那種噩夢般的日子,這才北上去了冰洋。當時你來的時候我們就在想,一個滿臉麻子地醜婦,還是一個魏國人,能有多大的困難,要到極地去避難,現在我才明白了,你跟我們。一樣的苦啊。」
轉過臉來,大漢一聲歎息,「蕭小姐,那時你真不該帶著這副面具。我們冰洋的規矩是。不管你從前多凶多橫,到了這地,就得忘了過去,老老實實做人。你早些扔了那扎眼的麻子臉,就這麼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站在店裡,我們看著舒服,吃著你燒的菜也更加暢快。大夥兒疼你護你都來不及。怎麼還會欺負你。我們兄弟倆又怎麼會把你拐到這來呢。」
此言入耳,蕭清琳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她那時候敢把面具摘了嗎。面對那麼多豺狼野獸,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如今你殺了人,只有跑了。」大漢拾起刀來,扔到蕭清琳手邊,在窗邊左右看了看,「你運氣好,今天輪到二漢守營。去了你記得帶個籃子,就說進山採點野菌,他們應該不會攔你。往後的路,你多多保重吧。記住了,人是你殺的!」
吱呀,吱呀……腐朽破敗的爛門垂死叫喚著。大漢地人影已經消失,蕭清琳還來怔怔出神。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天氣陰沉沉的,滿天都是又厚又黑的髒雲,低低的翻滾著,笨重的挪動著。蕭條污穢的山野也都籠罩在灰色的濃霧裡,在這陰冷的冬日,顯得無比地醜陋可怖。
撲通……
一個泥人摔倒在濕滑的河岸上,嘩一聲滑入剛剛破冰的河水中。冰寒刺骨的流水洗去了泥人一身地污垢,也洗去了她棉襖裡僅存的一點熱量。她用盡全力從河裡掙扎著爬起,剛剛起步要跑,卻再次滑倒滾入河中。
也罷,死就死了吧,這麼痛苦的跑下去,不如死了乾脆。她索性往河中央爬去,越走越深,又越走越淺。這條河最深的地方也沒不過她的下巴。她又是個會水的,身體裡已多了一項旱鴨子不會的本能,想要在這個地方自殺,談何容易?
幾番沉浮之後,求生地渴望終於壓住了求死地壓抑。蕭清琳立在河中悲慘的嘶叫起來,「我要死啊,我要死啊,為什麼不讓我死!」
「將軍,山那邊好像有人在喊叫啊,會不會是那個火夫?」與蕭清琳隔了一座山地林中,一個斥候單膝跪地,向身前一個滿臉橫肉的騎馬將軍稟道。=君子堂首發=
「你們,從山上走,」將軍指指身前的百來名斥候。
「是!」
「你們,跟我繞過去!記住了,不准讓他死,我要活的!」將軍一揮馬鞭,啪一聲響亮的抽在坐騎的臀上,「走!」
轟轟隆隆中,泥點雪水化為飛旋的髒花,在殺氣騰騰的馬隊中四射飛濺。在這地勢崎嶇的山野之中,陸軍行路尚且困難,更別說騎兵,那幾乎就是寸步難行。可生於馬背,長與馬背。最終也將死於馬背的游擊將軍嚴飆來說,讓他下馬追敵,那是最大地恥辱。
他本是軍中的一員勇將,他本該帶領數千驍騎奮戰在對周作戰的第一線上痛快的衝殺,收割敵人的首級。要不是無恥小人的誣告,他怎麼淪落到剿匪的田地,這已經讓他足夠憤怒。但老天對他地折磨還是不夠,就在今天,他最喜歡的廚子把他的弟弟給殺了。
「追到那個雜碎之後,老子要將他碎碎的剮了。」嚴飆攥緊了馬鞭,狠狠又是一鞭子下去,身下的坐騎一聲哀鳴,總算洩去了他萬分之一的火氣。
身後不斷有馬屁滑倒,騎士落地的慘叫傳來。嚴飆看也不看,反而將騎速提的更快。冷冷喝道,「跟不上的,關十天緊閉!」
他高亢地聲音在山谷中久久迴盪,馬上的騎士更加專心,落馬的也都顧不得腿是斷了還是瘸了,奮力爬起,重新加入追捕的隊伍。
終於,在繞過兩座山頭之後,一大團人影出現在嚴飆的視線中。看到嚴飆的到來,人影中跑出一個斥候來。遠遠地高聲叫道,「稟告將軍,犯人已被圍住。」
「好!」嚴飆讚了一句,策馬弛入斥候們讓出的道路,來到蕭清琳的跟前。
翻身下馬,嚴飆粗野地捉起蕭清琳的下巴仔細的端詳了一番,奇道,「怎麼是個女地?」
一個斥候上前報道。「稟告將軍,這婊子的衣著身段與啞火夫的一模一樣。屬下已經找跟他相識的火夫確認過了,除了臉蛋,其他的都對的上號。看起來,她應該是個混在軍中的奸細。將軍,如今怎麼辦?」
「怎麼辦?」嚴飆扯下披風鋪在地上,扭曲淫邪的笑了起來,「都給我轉過身去,老子現在就辦!」
刷刷幾聲,軍士們整齊地轉身組成一道環形的人牆將他二人圍在當中。嚴飆滿意的笑笑。呲一聲撕開了蕭清琳的棉襖。「小婊子,你倒夠光棍啊?」見蕭清琳不哭不鬧。嚴飆好奇地問了一句。
蕭清琳哼了一聲,淡淡道,「將軍,弟弟死了,你就可以霸佔他的老婆了,你的心裡,很開心吧?」
嚴飆愣了一下,一記耳光就甩了過去,罵道,「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蕭清琳摸去嘴角的鮮血,「我說,現在沒人跟你分家產了,也沒有廢物在你身後晃悠,拖你的後腿不說,還死皮賴臉求你升他的官,長他的餉了,你地心裡,很開心吧?我說,閔校尉地老婆也是個絕色,只是礙著弟弟先看上了,你不好下手。現在有了機會,閔校尉應該也活不過十日了吧。」
「你果然是個奸細啊,」嚴飆強壓著心裡的震驚,冷冷道,「你以為死前胡說一氣,就可以動搖我軍地士氣了嗎?」
「我可沒有胡說,現在你大不了閔校尉的主意了,心裡痛的厲害吧。將軍大人,你也別怪我啊,要怪就怪韓元帥,要不是他耳根子軟聽了徐參軍的謊話,你也不會落到今天。不過您的主意打的也很不錯呢,花大本錢買通了何副將做了你的內應。只要戰情一緊,徐參軍的腦袋也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掉下來了,是也不是?」
「你!你胡說什麼!老子砍了你!」
此刻的蕭清琳在嚴飆眼中已成為魔鬼的化身,他心中的思思唸唸好像都成了白紙黑字寫成的文本,蕭清琳眼睛瞟瞟再照著唸唸,所有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看著那自嚴飆手低落下的長劍,蕭清琳長舒一口氣,命是沒有了,幸好還保住了貞潔。
一道藍光閃過,又一道藍光閃過,第三道藍光閃過,第道藍光閃過……。轉眼之間,天地之間只有藍色與紅色。藍的是劍氣,電光也似,每閃一下,必有一條生命被收割。紅的是鮮血,雖然濃郁,雖然觸目驚心,但都是不要錢的,比白水還賤,瓢潑似的撒了一地。
片刻之後,藍光退散,滿地鮮紅。安靜的山谷只有四人站立,一人跪坐。
「你受苦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面容,但他眼中的淚光,他眼中的憐惜,卻是她從未見過。他溫柔的貼近她臉,用濕熱的唇一點一點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從額,到眉,到頰,到眼。
他有力的抱緊他,磅礡的內力溫暖柔和,蒸去了她身上的濕氣,蒸去了刺骨的寒冷,只留下陽光般的溫暖。
「雪鴻,是你嗎,是你嗎?」蕭清琳緊緊的回擁著他,她在泣,她在笑,她在不敢相信,她在天堂飛舞,我不是在做夢吧?」
「是我,清琳,你不是在做夢。」他陪她泣,他陪她笑,他讓她相信,他讓她飛舞,「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晚的,不晚的!」蕭清琳哽咽道,「我還活著,所以不晚。」
「你們兩個,當身邊沒人了麼?」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小丫頭,你身體虛成這樣還強用洞察,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洞察?」蕭清琳仍是緊緊的抱著林雪鴻,只偏過頭去看著那個陌生的男人,「你說什麼?」
陌生男人淡淡道,「洞察,就是你剛才一直在對鴻兒用的,你在他意識海裡找來找去,是想尋個什麼東西?」
蕭清琳身子猛震,狠狠地大吃了一驚,她聽到洞察二字已感覺不妙,這時被人一語道破,幾乎被嚇破了膽子。林雪鴻來救她實在令她喜出望外,她恨不得就此窩在他的懷中,永遠不要醒來。但這幾個月的悲慘遭遇卻在第一時間提醒著她,要小心上當,要小心上當,趁著異能還可以用,看看他有沒像閒博一樣安了壞心,看看他心裡有沒有林雪城留下的毒水。
異能給她的答案無疑是此生最妙的東西,除了協議一事,這個男人果然沒有再騙過他任何東西,相識兩年,只善意的欺騙一次,算的上完美。只是在這幸福的當口被那陌生人一語道破了她的秘密,這叫蕭清琳又慌又怕。她小心的躲在眼睛後面,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卻不知是自己忽然眼花還是那人有什麼古怪,看著是一張極漂亮精緻的臉,但只要視線一轉,就會立刻忘了他的模樣。
林雪鴻感覺到了她身體的顫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扶著她站了起來,柔聲安慰道,「你別怕,他是我的師傅忘憂散人,另一位是我的師兄譚英。」
蕭清琳福了兩福,向兩位高人行禮,道,「清琳見過師傅,見過師兄。」
「還沒過門就叫起師傅師兄了,弟妹,你的嘴真甜哪。」譚英老頭一個,長相平平無奇,端端正正四平八穩,放在人群中認都認不出來,中氣卻勝過鼓風機。一句話出口,震得蕭清琳耳膜轟轟。
PS:祝各位姐妹節日快樂,事事順心!